太平廣記

卷第一百九十八　文章一

• 司馬相如
• 謝眺
• 沈約
• 庾信
• 王勃
• 盧照鄰
• 崔融
• 張説
• 崔曙
• 王維
• 李翰
• 顧況
• 盧渥
• 唐德宗
• 戎昱
• 李端
• 韓翃
• 楊憑
• 符載
• 王建
• 裴度
• 白居易
• 元和沙門

司馬相如

漢司馬相如賦詩，【「詩」今本《西京雜記》無。】時人皆稱典而麗，雖詩人之作，不能加也。揚子雲曰：「長卿賦不似從人間來，其神化所至耶？」子雲學相如之賦而弗迨也，故雅服焉。

相如爲《上林賦》，意思蕭散，不復與外物相關，控引天地，錯綜古今，忽然而睡，躍然而興，幾百日而後成。其友人盛覽，字長通，牂牁名士，嘗問以作賦。相如曰：「合纂組以成文，【「纂」今本《西京雜記》作「綦」。】列錦繡而爲質，一經一緯，一宮一商，此賦之跡也。賦家必包括宇宙，總覽人物，斯乃得之於内，不可得而博。【「博」今本《西京雜記》作「傳」。】」覽乃作《合組歌》、《列錦賦》而退，終身不敢言作賦之心矣。【出《西京雜記》】

謝眺

梁高祖重陳郡謝眺詩，常曰：「不讀謝詩三日，覺口臭。」【出《談藪》】

沈約

梁奉朝請吴均有才器，常爲《劍騎》詩云：「何當見天子，畫地取關西？」高祖謂曰：「天子今見，關西安在焉？」均默然無答。均又爲詩曰：「秋風瀧白水，鴈足印黄沙。」沈隱侯約語之曰：「『印黄沙』語太險。」均曰：「亦見公詩云『山櫻發欲然』。」約曰：「我始欲然，即已印訖。【「即」疑當作「卿」。】」【出《談藪》】

庾信

梁庾信從南朝初至北方，文士多輕之。信將《枯樹賦》以示之，於後無敢言者。時温子昇作《韓陵山寺碑》，信讀而寫其本，南人問信曰：「北方文士何如？」信曰：「唯有韓陵山一片石堪共語。薛道衡、盧思道少解把筆，自餘驢鳴狗吠，聒耳而已。」【出《朝野僉載》】

王勃

唐王勃每爲碑頌，先磨墨數升，引被覆面而臥。忽起，一筆書之，初不點竄，時人謂之「腹藁」。【出《談藪》】

盧照鄰

唐盧照鄰字昇之，范陽人。弱冠拜鄧王府典籤，王府書記一以委之。王有書十二車，照鄰總披覽，略能記憶。後爲益州新都縣尉，秩滿，婆娑於蜀中，放曠詩酒，故世稱「王、楊、盧、駱」。照鄰聞之曰：「喜居王後，恥在駱前。」時楊之爲文，好以古人姓名連用，如張平子之略談，陸士衡之所記，潘安仁宜其陋矣，仲長統何足知之。號爲「點鬼簿」。駱賓王文好以數對，如「秦地重關一百二，漢家離宮三十六」。時人號爲「算博士」。如盧生之文，時人莫能評其得失矣。惜哉，不幸有冉畊之疾，著《幽憂子》以釋憤焉。文集二十卷。【出《朝野僉載》】

崔融

唐國子司業崔融作武后册文，【「册文」《隋唐嘉話》作「哀策文」。】因發疾而卒。時人以爲二百年來無此文。【「二」《隋唐嘉話》作「三二」。】【出《國史異纂》】

張説

唐張説、徐堅同爲集賢學士十餘年，好尚頗同，情契相得。時諸學士凋落者衆，唯説、堅二人存焉。説手疏諸人名，與堅同觀之。堅謂説曰：「諸公昔年皆擅一時之美，敢問藝之先後？」説曰：「李嶠、崔融、薛稷、宋之問之文，皆如良金美玉，無施不可。富嘉謩之文，如孤峰絶岸，壁立萬仞，叢雲鬱興，震雷俱發，誠可異乎！若施之於廊廟，則爲駭矣。閻朝隱之文，則如麗色靚粧，衣之綺繡，燕歌趙舞，觀者忘憂。然類之《風》《雅》，則爲俳矣。」堅又曰：「今之後進，文詞孰賢？」説曰：「韓休之文，有如大羹玄酒，【「大」《大唐新語》作「太」。】雖雅有典則，而薄於滋味。許景先之文，有如豐肌膩體，雖穠華可愛，而乏風骨。張九齡之文，有如輕縑素練，實濟時用，而窘於邊幅。王翰之文，有如瓊林玉斝，雖爛然可珍，而多有玷缺。若能箴其所短，濟其所長，亦一時之秀也。」【出《大唐新語》】

崔曙

唐崔曙應進士舉，作《明堂火珠》詩，以贖帖有佳句曰：「夜來雙月滿，曙後一星孤。」其言深爲工，文士推服。既夭殁，一女名「星星」，而無男。當時咸異之。【出《明皇雜録》】【本條收入田廷柱點校《明皇雜録·逸文》中。】

王維

唐王維好釋氏，故字摩詰。性高致，得宋之問輞川別業，山水勝絶，今清凉寺是也。【「清凉寺」《唐國史補校注》作「清源寺」。】維有詩名，然好取人章句，如「行到水窮處，坐看雲起時」，人以爲《含英集》中詩也。【「含英集」《唐國史補校注》作「英華集」。】「漠漠水田飛白鷺，陰陰夏木囀黄鸝。」乃李嘉佑詩也。【「李嘉佑」《唐國史補校注》作「李嘉祐」。】【出《國史補》】

李翰

唐李翰文雖宏暢，而思甚苦澀。晚居陽翟，常從邑令皇甫曾求音樂，思涸則奏樂，神全則綴文。【出《國史補》】

顧況

唐顧況在洛，乘間與一二詩友游於苑中，流水上得大梧葉。上題詩曰：「一入深宮裹，年年不見春。聊題一片葉，寄與有情人。」況明日於上游，亦題葉上，泛於波中。詩曰：「愁見鸎啼柳絮飛，上陽宮女斷腸時。君恩不禁東流水，葉上題詩寄與誰？」後十日餘，有客來苑中尋春，又於葉上得一詩，故以示況。詩曰：「一葉題詩出禁城，誰人愁和獨含情。【「愁」《本事詩》作「酬」。】自嗟不及波中葉，蕩漾乘風取次行。」【出《本事詩》】

盧渥

中書舍人盧渥應舉之歲，偶臨御溝，見一紅葉，命僕搴來。葉上乃有一絶句，置於巾箱，或呈於同志。及宣宗既省宮人，初下詔，許從百官司吏，獨不許貢舉人。渥後亦一任范陽，獨獲其退宮人，覩紅葉而吁怨久之，曰：「當時偶題隨流，不謂郞君收藏巾篋。」驗其書跡，無不訝焉。詩曰：「流水何太急，深宮盡日閒。殷勤謝紅葉，好去到人間。」【出《雲溪友議》】【本書卷三百五十四注出《北夢瑣言》之《李茵》，亦有該詩，惟主人公是李茵。】

唐德宗

唐德宗每臨朝，多令徵四方丘園才能學術、直言極諫之士，由是題筆貢藝者滿於闕下，上多親自考試，故絶請託之門。是時，文學相高，公道大振，得路者咸以推賢進善爲意。上試制科於宣政殿，或有乖謬者，即濃點筆抹之。或稱旨者，翹足朗吟，翌日，即遍示宰臣學士，曰：「此皆朕門生也。」公卿大夫已下，無不服上藻鑒。宏詞獨孤綬試《放馴象賦》。及進其本，上覽，稱嘆久之。因吟其詞云：「化之式孚，則必愛乎來獻；【「愛」《全唐五代筆記·杜楊雜編》作「受」，是。查《文苑英華》卷一三一《放馴象賦》，作「受」是。】物或違性，斯用感於至仁。」上甚嘉之，故特書第三等。先是，代宗朝文單國累進馴象三十有二，上悉令放於荆山之南，而綬不斥受獻，不傷放棄，上賞爲知去就也。【出《杜陽雜編》】

貞元五年，初置中和節。御製詩，朝臣奉和，詔寫本賜戴叔倫於容州，天下榮之。【出《國史補》】

戎昱

唐憲宗皇帝朝，以北狄頻侵邊境，大臣奏議：古者和親有五利，而無千金之費。帝曰：「比聞有一卿能爲詩，而姓氏稍僻，是誰？」宰相對曰：「恐是包子虚、冷朝陽。」皆不是也。帝遂吟曰：「山上青松陌上塵，雲泥豈合得相親？世路盡嫌良馬瘦，唯君不棄臥龍貧。千金未必能移姓，一諾從來許殺身。莫道書生無感激，寸心還是報恩人。」侍臣對曰：「此是戎昱詩也。京兆尹李鑾擬以女嫁昱，令其改姓，昱固辭焉。」帝悦曰：「朕又記得《詠史》一篇，此人若在，便與朗州刺史。武陵桃源，足稱詩人之興詠。」聖旨如此稠疊，士林之榮也。其《詠史》詩云：「漢家青史内，計拙是和親。社稷依明主，安危託婦人。豈能將玉貌，便欲靜胡塵。地下千年骨，誰爲輔佐臣？」帝笑曰：「魏絳之功，何其懦也？」大臣公卿遂息和戎之論者矣。【出《雲溪友議》】

李端

唐郭曖，尚昇平公主。盛集文士，即席賦詩，公主帷而觀之。李端中宴詩成，有「荀令」、「何郞」之句，【《唐詩紀事》三〇《贈郭駙馬詩》。】衆稱絶妙。或謂宿搆，端曰：「愿賦一韻。」錢起曰：「請以起姓爲韻。」復有「金埒」、「銅山」之句。【《唐詩紀事》三〇《贈郭駙馬詩》。】曖大喜，出名馬、金帛爲贈。是會也，端擅場；送丞相王縉之鎮幽朔，韓翃擅場；送丞相劉晏之巡江淮，錢起擅場。【出《國史補》】

韓翃

唐韓翃少負才名。侯希逸鎮青淄，【「青淄」當作「淄青」。】翃爲從事。後罷府，閒居十年。李勉鎮夷門，又署爲幕吏。時韓已遲暮，同職皆新進後生，不能知韓。共目爲惡詩韓翃。翃殊不得意，多辭疾在家。唯末職韋巡官者，亦知名士，與韓獨善。

一日，夜將半，韋扣門急，韓出見之，賀曰：「員外除駕部郞中、知制誥。」韓大愕然曰：「必無此事，定誤矣。」韋就座曰：「留邸狀報制誥闕人，中書兩進名，御筆不點出。又請之，德宗批曰：『與韓翃。』」時有與韓翃同姓名者，爲江淮刺史。又具二人同進，御筆復批曰：「春城無處不飛花，寒食東風御柳斜。日暮漢宮傳臘燭，輕烟散入五侯家。」又批云：「與此韓翃。」韋又賀曰：「此非員外詩也？」韓曰：「是也。」是知不誤矣。質明，而李與僚屬皆至，時建中初也。【出《本事詩》】

楊憑

唐京兆尹楊憑，兄弟三人，皆能文，爲學甚苦。或同賦一篇，共坐庭石，霜積襟袖，課成乃已。【出《傳載》】

符載

唐符載字厚之，蜀郡人，有奇才。始與楊衡、宋濟栖青城山習業。楊衡擢第，宋濟老死無成，唯載以王霸自許，恥於常調。韋皋鎮蜀，辟爲支使，雖曰受知，尚多偃蹇。皋嘗於二十四化設醮，請撰齋詞。于時陪飲於摩訶池，載離席盥漱，命小吏十二人捧硯，人分兩題，緩步池間，各授口占，其敏速也如此。劉闢時爲金吾倉曹參軍，始依皋焉，載與撰真贊云：「矯矯化初，氣傑文雄。靈螭出水，秋鶚乘風。行義則固，輔仁乃通。他年良覿，麟閣之中。」及皋卒，闢總留務，載亦在幕中。及闢敗，載亦免禍。【出《北夢瑣言》】

王建

唐王建初爲渭南縣尉，值内官王樞密者，盡宗人之分，然彼我不均，復懷輕謗之色。【「復」《雲溪友議校箋》作「後」。】忽因過飲，語及桓、靈信任中官，起黨錮興廢之事。樞密深憾其譏，詰曰：「吾弟所有《宮詞》，天下皆誦於口。禁掖深邃，何以知之？」建不能對。故元稹以嘗有宮詞，詔令隱其文。朝廷以爲孔光不言温樹者，慎之至也。及王建將被奏劾，因爲詩以讓之，乃脱其禍也。建詩曰：「先朝行坐鎮相隨，今上春宮見長時。脱下御衣偏得著，進來龍馬每交騎。常承密旨還家少，獨奏邊情出殿遲。不是當家頻向説，九重爭遣外人知。」【出《雲溪友議》】

裴度

唐憲宗以玉帶賜裴度，臨薨，却進，門人作表，皆不知意。公令子弟執筆，口占曰：【「占」《因話録》卷三作「占狀」。】「内府之珍，先朝所賜。既不敢將歸地下，又不合留在人間。【《因話録》卷三於此後有「謹却封進」四字。】」聞者嘆其簡切而不亂。【出《因話録》】

白居易

唐白居易有妓樊素善歌，小蠻善舞。嘗爲詩曰：「櫻桃樊素口，楊柳小蠻腰。」年既高邁，而小蠻方豐艶，因爲《楊柳詞》以託意，曰：「一樹春風萬萬枝，嫩於金色軟於絲。永豊坊裏東南角，盡日無人屬阿誰？」及宣宗朝，國樂唱是詞，上問：「誰詞？永豐在何處？」左右具以對。遂因東使，命取永豐柳兩枝，植於禁中。白感上知其名，且好尚風雅，又爲詩一章，其末句云：「定知此後天文裏，柳宿光中添兩星。【據《元氏長慶集》卷三七，此一首詩乃河南尹盧貞和白居易詩。白居易卒於武宗會昌六年八月，而不及宣宗之世。】」後除蘇州刺史，自峽沿流赴郡。【以上不見於《雲溪友議校箋》，見於《本事詩·事感第二》。】

時秭歸縣繁知一，聞居易將過巫山，先於神女祠粉壁，大署之曰：「忠州刺史今才子，【「忠」《雲溪友議校箋》作「蘇」。按元和十四年春白居易自江州司馬轉忠州刺史，十五年，自忠州召還，除尚書司門員外郎，赴京途中，行經巫峽，而其自太子左庶子分司東都轉蘇州刺史則在寶曆元年，未經巫峽（參朱金城《白居易年譜》）。】行到巫山必有詩。爲報高唐神女道，速排雲雨候清詞。」居易覩題處暢然，邀知一至，曰：「歷陽劉郞中禹錫，三年理白帝，欲作一詩於此，怯而不爲。罷郡經過，悉去千餘詩，但留四章而已。此四章者，乃古今之絶唱也，而人造次不合爲之。」沈佺期詩曰：「巫山高不極，合沓狀奇新。【「狀奇」《雲溪友議校箋》作「奇狀」。】暗谷疑風雨，幽崖若鬼神。月明三峽曙，潮滿九江春。爲問陽臺客，應知入夢人。」王無兢詩曰：「神女向高唐，巫山下夕陽。徘徊作行雨，婉孌逐荆王。電影江前落，雷聲峽外長。霽雲無處所，臺館曉蒼蒼。」李端詩曰：「巫山十二重，皆在碧空中。【「空」《雲溪友議校箋》作「虚」。】迴合雲藏日，霏微雨帶風。猿聲寒渡水，樹色暮連空。愁向高唐去，千秋見楚宮。」皇甫冉詩曰：「巫峽見巴東，迢迢出半空。雲藏神女館，雨到楚王宮。朝暮泉聲落，寒暄樹色同。清猿不可聽，偏在九秋中。」白居易吟四篇詩，與繁生同濟，而竟不爲。【出《雲溪友議》】【孫本作「出《抒情詩》」，今見於《雲溪友議》卷上《巫詠難》條。】

元和沙門

唐元和中，長安有沙門，不記名。善病人文章，尤能捉語意相合之處。張籍頗恚之，冥搜愈切，思得句曰：「長因送人處，憶得別家時。」徑往跨揚，【「跨」《唐摭言》作「誇」。】乃曰：「此應不合前輩意也。」僧笑曰：「此有人道了也。」籍曰：「向有何人？」僧冷吟曰：「見他桃李發，【「發」《唐摭言》作「樹」。】思憶後園春。」籍因撫掌大笑。【出《摭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