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廣記

卷第一百七十八　貢舉一

• 總叙進士科
• 進士歸禮部
• 府解
• 諸州解
• 試雜文
• 内出題
• 放雜文榜
• 放榜
• 五老榜
• 謝恩
• 期集
• 過堂
• 題名
• 關試
• 讌集

總叙進士科

進士科，始於隋大業中，盛於貞觀、永徽之際。縉紳雖位極人臣，不由進士者，終不爲美。以至歲貢，恆不減八九百。【「百」《唐摭言》作「百人」。】其推重謂之「白衣公卿」，又曰「一品白衫」。其艱難謂之「三十老明經，五十少進士」。其負倜儻之才，變通之術，蘇、張之辨説，荆、聶之膽氣，仲由之武勇，子房之籌書，【「書」《唐摭言》作「畫」。】弘羊之書算，方朔之詼諧，咸以是而晦之。修身慎行，雖處子之不若。其有老死於文場者，亦無所恨。【「無所」《唐摭言》作「所無」。】故有詩曰：「太宗皇帝真長算，賺得英雄盡白頭。」【以上不見於今本《國史補》。見於《唐摭言》卷一。】

李肇曰：進士爲時所尚久矣，是故俊乂由此出者，終身爲文人，故爭名常切，爲時所弊。其都會謂之「舉場」，通稱謂之「秀才」，投刺謂之「鄕貢」，得第謂之「前進士」，互相推敬謂之「先輩」，俱捷謂之「同年」，近年及第，未過關試，皆稱「新及第進士」，所以韓中丞儀，常有《知聞近過關試儀以一篇記之》曰：「短行納了付三銓，休把新銜惱必先。今日便稱前進士，好留春色與明年。」有司謂之「座主」。京兆府考而升者，謂之「等第」。外府不試而貢者，謂之「拔解」。然拔解亦須預託人爲詞賦，非謂白薦。將試相保，【「保」《唐國史補校注》作「保任」。】謂之「合保」。群居而賦，謂之「私試」。造請權要，謂之「關節」。激揚聲價，謂之「還往」。既捷，列姓名於慈恩寺塔，謂之「題名」。大讌於曲江亭子，謂之「曲江會」；曲江大會在關試後，亦謂「聞喜宴」。後同年各有所之，亦謂之爲「離會」可也。籍而入選，謂之「春闈」。【「闈」《唐國史補校注》作「關」。】不捷而醉飽，謂之「打毷氉」。匿名造榜，【「榜」《唐國史補校注》作「謗」。】謂之「無名子」。退而肄業，謂之「過夏」。執業以出，謂之「夏課」。挾藏入試，謂之「書策」。此其大略者也。其風俗繫於先達，其制置存於有司。雖然，賢者得其大者，故位極人臣，常十有二三，登顯列十有六七，而元魯山、張睢陽有焉，劉闢、元翛有焉。【出《國史補》】

進士歸禮部

俊、秀等科，此皆考功主之。開元二十四年，員外郞李昂性不容物，乃集貢士，與之約曰：「文之美惡，悉知之矣。考校取檢，存乎至公。如有請託於人，當悉落之。」昂外舅常與進士李權鄰居相善，遂言之於昂，昂果怒，集貢人，數權之過。權謝曰：「人或猥知，竊聞於左右，非求之也。」昂因曰：「觀衆君子之文，信美矣。然古人云：『瑜不掩瑕，忠也。』【語出《禮記·聘義》。】其詞或有不典雅，與衆詳之若何？」皆曰：「唯。」權出謂衆曰：「向之言，其意屬我也。昂意在此，吾落必矣，又何籍焉？」乃陰求昂瑕。

他日，昂果摘權章句小疵，榜于通衢以辱之。權拱而前，謂昂曰：「禮尚往來，鄙文之不臧，既得而聞命矣。而執事昔以雅什，嘗聞於道路，愚將切磋，可乎？」昂怒而應曰：「有何不可！」權曰：「『耳臨清渭洗，心向白雲閑。』豈執事之詞乎？」昂曰：「然。」權曰：「昔唐堯老耄，厭倦天下，將禪許由。由惡聞，故洗耳。今天子春秋鼎盛，不揖讓於足下，而洗耳何哉？」昂聞惶駭，訴於執政，謂權狂不遜，遂下權吏。初，昂强復，【「復」《唐摭言》作「愎」。】不受囑請。及有勢位求者，莫不允從。由是廷議以省郞位輕，不足以伏多士，乃命禮部侍郞專知焉。【出《摭言》】【此條原出《大唐新語》卷一〇《釐革》之《國初因隋制》，文字略異。《唐國史補》卷下《禮部置貢院》略載李昂事。本書文字衍脫殊多。】

《唐摭言》卷一《進士歸禮部》：

俊、秀等科，比皆考功主之。開元二十四年，李昂員外性剛急，不容物，以舉人皆飾名求稱，揺蕩主司，談毁失實，竊病之而將革焉。集貢士，與之約曰：「文之美惡，悉知之矣。考校取舍，存乎至公。如有請託于時，求聲于人者，當首落之。」既而，昂外舅常與進士李權隣居相善，乃舉權于昂。昂怒，集貢人，召權庭數之。權謝曰：「人或猥知，竊聞于左右，非敢求也。」昂因曰：「觀衆君子之文，信美矣。然古人云：『瑜不掩瑕，忠也。』其有詞或不典，將與衆評之，若何？」皆曰：「唯公之命！」既出，權謂衆曰：「向之言，其意属吾也，吾誠不第決矣，又何藉焉？」乃隂求昂瑕以待之。異日會論，昂果斥權章句之疵以辱之。權拱手前曰：「夫禮尚往來，來而不往，非禮也。鄙文不臧，既得而聞矣。而執事昔有雅什，嘗聞于道路，愚將切磋，可乎？」昂怒而嘻笑曰：「有何不可！」權曰：「『耳臨清渭洗，心向白雲閒。』豈執事之詞乎？」昂曰：「然。」權曰：「昔唐堯衰耄，厭倦天下，將禪于許由。由惡聞，故洗耳。今天子春秋鼎盛，不揖讓于足下，而洗耳何哉？」是時國家寜謐，百寮畏法令，兢兢然莫敢蹉跌。昂聞惶駭蹶起，不知所酬。乃訴于執政，謂權風狂不遜，遂下權吏。初，昂强愎，不受嘱請，及是，有請求者，莫不允從。由是庭議以省郎位輕，不足以臨多士，乃詔禮部侍郎専之矣。

府解

京兆府解送，自開元、天寶之際，率以在上十人，謂之等第。必求名實相副，以滋教化之源。小宗伯倚而選之，或悉中第，【「悉中第」《唐摭言》作「至渾化」。】不然，十得其七、八。苟異於是，則往往牒貢院請放落之由。曁咸通、乾符，則爲形勢吞爵，【「爵」《唐摭言》作「嚼」。】臨制近同及第，得之者首相誇詫，車服多侈靡，不以爲僭。仍期集人事，真實之士不復齒矣。所以廢置不定，職此之由。【出《摭言》】

諸州解

同、華解與京兆無異，若首送，無不捷者。元和中，令狐楚鎮三峰，【即華州，因其境内有落雁、朝陽、蓮花三峰。】時及秋賦，榜云：「特置五場試。」蓋詩、歌、文、賦、帖經，爲五。常年以清要詩題求薦者，率不減十數人。其年莫有至者，雖不遠千里而來，聞是皆寢去。惟盧弘正獨詣華請試，公命供帳酒饌，侈靡於往時。華之寄客，畢縱觀於側。弘正自謂獨步，楚命日試一場，務精不務敏也。弘正已試兩場，馬植下解狀。植，將家子，從事輩皆竊笑。楚曰：「此未可知。」既而試《登山採珠賦》，略曰：「文豹且異於驪龍，採斯疎矣；白石又殊於老蚌，割莫得之。【「割」《唐摭言》作「剖」。】」楚大伏其精當，遂奪弘正解頭。後弘正自丞郞使判鹽鐵，俄而爲植所據。弘正以手札戲植曰：「昔日華元，已遭毒手；今來鹺務，又中老拳。」

大中中，紇干峻與魏󱺭爭府元，【「󱺭】」《唐摭言》作「𨬡」。而紇干屈居其下。翌日，󱺭暴卒。時峻父方鎮南海，由是爲無名子所謗，曰：「離南海之日，應得數斤；當北鬭之前，【「鬭」《唐摭言》作「闕」。】未銷一捻。」因此峻兄弟皆罷舉。

張又新時號「張三頭」。進士狀頭，宏詞敕頭，京兆解頭。【出《摭言》】

試雜文

垂拱元年，吴道師等二十七人及第，榜後敕批云：「略觀其策，並未盡善。若依令式，及第者惟止一人。意欲廣收，通滯並許及第。」後至調露二年，考功員外劉恩立奏議加試帖經與雜文，【「恩」《唐摭言》作「思」，是。】文高者放入策。【「調露」在「垂拱」年號前，似應　乙之。】尋以則天革命，事復因循。至神龍二年，方行三場試，故恆列詩賦題目於榜中矣。【出《摭言》】

内出題

開成中，高鍇知舉，内出《霓裳羽衣曲賦》、《太學創置石經》詩。進士試詩賦，自此始也。【出《盧氏雜説》】

放雜文榜

常袞爲禮部，判雜文榜後云：「他日登庸，心無不鋭；【「他日登庸心無不鋭」《大唐傳載》作「旭日登場思非不鋭」。】通宵絶筆，恨即有餘。」所放雜文過者，【「所放雜文過者」《大唐傳載》作「所以雜文入選者」。】常不過百人。鮑祭酒防爲禮部，帖經落人亦甚。時謂之「常雜鮑帖」。【出《傳載故實》】【見於《大唐傳載》。】

放榜

貞觀初放榜日，太宗私幸端門，見進士於榜下綴行而出，喜謂侍臣曰：「天下英雄入吾彀中矣！」

進士榜頭，豎粘黄紙四張，以氈筆淡墨袞轉書曰「禮部貢院」四字。或曰：文皇頃以飛帛書之。又云：象陰注陽受之狀。

進士舊例於都省御考試，南院放榜，南院乃禮部主事受領文書於此，凡版樣及諸色條流，多於此例之。【「例」《唐摭言》作「列」。】張榜墻乃南院東墻也。別築起一堵，高丈餘，外有壖垣，未辨色。即自北院將榜，就南院張之。元和六年，爲監生郭東里決破棘籬，籬在壖垣之下，南院正門外亦有之。坼裂文榜，因之後來多以虚榜自省門而出，正榜張亦稍晚。【出《摭言》】

又

鄭薰知舉，放榜日，唯舍人畢諴到宅謝恩。至蕭倣放榜日，並無朱紫及門，時論誚之。【「誚」《唐語林》卷三作「稱」。】【出《盧氏雜説》】

五老榜

天復元年，杜德祥榜，放曹松、王希羽、劉象、柯崇、鄭希顔等及第。時上新平内難，聞放新進士，喜甚。詔選中有孤貧屈人，宜令以名聞，特敕授官。故德祥以松等塞詔，各授校正。制略曰：「念爾登科之際，當予反正之年。宜降異恩，各膺寵命。」松，舒州人，學賈司倉爲詩，此外無他能，時號松啓事爲送羊脚狀。希羽，歙州人，詞藝優博。松、希羽甲子皆七十餘。象，京兆人；崇、希顔，閩人，皆以詩卷及第，亦俱年逾耳順矣。時謂「五老榜」。【出《摭言》】

謝恩

放榜後，狀元已下，到主司宅門，下馬綴行而立，斂名紙通呈。門人並叙立於階下，【「門人」《唐摭言》作「入門」，斷句。】北上東向。主司列席褥，東面西向。主事揖狀元已下，與主司對拜。拜訖，狀元出行致詞，又退著行，各拜，主司答拜。拜訖，主司云：【「司」《唐摭言》作「事」，是。】「請諸郞君叙中外。」狀元已下，各各齒叙，便謝恩。餘人如狀元禮。禮訖，主事云：「請狀元曲謝名第，第幾人謝衣鉢。」「衣鉢」謂得主司名第，其或與主司先人同名第，即謝大衣鉢。如踐世科，即感泣而謝。謝訖，即登階，狀元與主司對座。于時公卿來看，皆南行叙座。飲酒數巡，便起，赴期集院。或云：此禮部不恆，即有，於都省致謝，公卿來看者，或不坐而即回馬也。【「即回馬也」《唐摭言》作「去」。】三日後，又曲謝。其日，主司方一一言及薦導之處，俾其各謝挈維之力。苟特達而取，亦要言之矣。【出《摭言》】

期集

謝恩後，方詣期集院。大凡未敕下已前，每日期集，兩度詣主司之門。然三日後，主司堅請已，即止。同年初到集所，團司所由輦參狀元後，【「輦」《唐摭言》作「輩」，是。《會校》誤。】更參衆郞君。【「更」《唐摭言》作「便」。】拜訖，俄有一吏當中庭唱曰：「諸郞君就坐，雙東隻西。【「雙東隻西」《唐摭言》作「隻東雙西」。】」其日醵罰不少。又出抽名紙錢，每人十貫文。【「貫」《唐摭言》作「千」。】其叙名紙，【「叙」《唐摭言》作「斂」。】見狀元。俄於衆中騫抽三五箇，【「騫」《唐摭言》作「驀」。】便出此錢。鋪底錢。自狀元已下，每人三十貫文。【出《摭言》】

過堂

敕下後，新及第進士過堂。其日，團司先於光範門裹東廊供帳，備酒食，同年於此候宰相上堂後參見。于時，主司亦命召知聞三兩人，會於他處，此筵罰錢不少。宰相既集，堂吏來請名紙，生徒隨座主至中書。【「至」《唐摭言》作「過」。】宰相横行，都堂門裹叙立。【「都」《唐摭言》作「在都」。】堂吏通云：「禮部某姓侍郞領新及第進士見相公。」俄而有一吏，抗聲，屈。主司及登階，【「及」《唐摭言》作「乃」。】長揖而退，立於門側，東向。然後狀元已下叙立階上。狀元出行致詞云：「今月某日，禮部放榜，某等幸忝成名，皆在相公陶鎔之下，【「鎔」《唐摭言》作「鑄」。】不任感懼。狀元在左右，即云夢瞿。」言揖退位。乃自狀元已下，一一自稱姓名訖。堂吏云：【「堂吏云」《唐摭言》作「稱訖堂吏云」。】「典客。【「典」《唐摭言》作「無」。】」主司復長揖，領生徒退，詣舍人院。主司襴簡，舍人公服靸鞋，延接主司。然舍人禮貌謹敬有加。隨事叙杯酒，然於階前補席褥，舍人登席。諸生皆拜，舍人答拜。狀元出行致詞，答拜，又拜如初，便出。於廊下候主司出，一揖而已。當時詣宅謝恩，便致飲席。【出《摭言》】

題名

神龍已來，杏園宴後，皆於慈恩塔下題名，同年中推一善書者。他時有將相，則朱書之。及第後知聞，或遇未及第時題名處，則爲添「前」字。故昔人有詩云：「曾題名處添前字，送出城人乞舊詩。」【出《摭言》】

關試

吏部員外於南省試判兩節，試後授春關，謂之「關試」。諸生謝恩，其日稱門生，謂之「一日門生」。自此方屬吏部矣。【出《摭言》】

讌集

曲江亭子，安史未亂前，諸司皆有列於岸滸。幸蜀之後，皆燼於兵火矣，唯尚書省亭子存焉。進士開讌，【「開」《唐摭言》作「關」。】常寄其間。既撒饌，【「撒」《唐摭言》作「徹」。】則移樂泛舟，都爲恆例。宴前數日，行市駢闐於江頭。其日，公卿家傾城縱觀於此，有若東榻之選者十八九。【「若」《唐摭言》作「若中」。】鈿車珠幕，櫛比而至。或曰乾符中薛能爲大京兆尹，楊知至將擕家人游，致書於能，假舫子。已爲新人所假。【「已爲」《唐摭言》作「先是舫子已爲」。】能答書曰：「已爲四十子之鳩居。【「四」《唐摭言》作「三」。】」知至得書，怒曰：「昨日郞吏，敢此無禮！」能自吏部郞中拜京兆少尹，權知大尹。

開成五年，李景讓中榜，於時上在諒暗，乃放新人游宴，【「乃放新人游宴」《唐摭言》作「故新人游賞」。】率常雅飲。詩人趙嘏以詩寄之曰：「天上高高月桂叢，分明三十一枝風。滿懷春色向人動，遮路亂花迎馬紅。鶴馭迥飄雲雨外，蘭亭不在管絃中。居然自是前賢事，何必青樓倚翠空？」

寶曆，【「寶曆」《唐摭言》作「寶曆年中」。】楊嗣復具慶下繼放兩榜。時於陵自東洛入覲，嗣復率生徒迎於潼關，既而大宴於新昌里第。於陵與所執坐於正寢，公領諸生翊坐於兩序。時元、白俱在，皆賦詩於席上，唯刑部侍郞楊汝士詩後成，元、白覽之失色。詩曰：「隔坐應須賜御屏，盡將仙翰入高冥。文章舊價留鴛掖，桃李新陰在鯉庭。再歲生徒陳賀宴，一時良史盡傳馨。當時疏傳雖云盛，詎有兹筵醉醁醽。」汝士其日大醉，歸來謂子弟曰：「我今日壓倒元、白。」【出《摭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