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帝內經素問吳注·第八卷

寶命全形論二十五

（寶命，珍重其所賦之命。全形，保合其所成之形。）

黃帝問曰：天覆地載，萬物悉備，莫貴於人，人以天地之氣生，四時之法成。（大哉乾元，萬物資始，至哉坤元，萬物資生，是以天地之氣生也。因春夏秋冬之四氣，調肝心肺腎之藏神，是以四時之法成也。）君王眾庶，盡欲全形，（貴賤雖殊，好生一也，）形之疾病，莫知其情，留淫日深，著於骨髓，心私慮之，余欲針除其疾病，爲之奈何？（著，著同。爲，去聲。淫，六氣過盛而爲邪也。）岐伯對曰：夫鹽之味鹹者，其氣令器津泄；（令，平聲。此，下三條，詩之比也，岐伯承帝之問，而答以病深者雖針藥無所施也。鹽，水化也。有酸苦甘辛之味以調之，則木火土金水不偏於一，而相成相濟；今曰鹽之味鹹者，則渾無酸苦甘辛以雜之矣，味既偏於一，則其水化獨行，而令器津泄者勢也。喻言腎中有木火土金之氣，則腎氣衝和，不偏於一；若真臟用事，無木火土金以和之，則腎獨行施泄之令，而遺精寢汗咳血之疾紛然矣，猶夫鹽之偏鹹，而令器津泄也。）弦絕者，其音嘶敗；（凡弦之絕者，音必嘶敗。以人喻之，人之有肺，譬則琴也，五臟之脈循於肺，譬則琴之有五絃也。心脈從心系卻上肺，故心病火勝，肺變其音；脾脈上膈挾咽，故脾病濕勝，肺變其音；肝脈貫膈上注肺，故肝病木勝，肺變其音；腎脈貫肝膈入肺中，故腎病水不勝火，肺變其音；又肺之本經自病，亦令變音，猶之弦絕而音嘶敗也。）木敷者，其葉發；（造化之道，有生長必有收藏，若偏於生長而廢收藏，則木一於敷布生髮矣，喻肝脹也。）病深者，其聲噦。（病深，上文三者病邪深入於裏也。噦，胃逆作聲也。胃爲中土，萬物所歸，故病邪深入，必歸於胃，邪盛胃絕，其聲必噦。）人有此三者，是謂壞府，（府，中宮也。人有上文三者之病，入深而噦，則中氣敗矣，謂之壞府。）毒藥無治，短針無取，（言其必死，非藥可愈，針可治也。）此皆絕皮傷肉，（血氣爭黑。絕皮傷肉，形脫也。）血氣爭黑，（色敗也。此言形色皆不可治。）

帝曰：余念其痛，心爲之亂惑，反甚其病，不可更代，百姓聞之，以爲殘賊，爲之奈何？（二爲之之爲，去聲。更代，更易時月也。殘賤，殘忍其死，而殘害不仁也。）岐伯曰：夫人生於地，命懸於天，（人生於地，則可治者，淫邪傷形也，命懸於天，則不可治者，天真離散也。）天地合氣，命之曰人。（一陰一陽之謂道，故天地合氣而成形，命之曰人也。）人能應四時者，天地爲之父母，（人能應四時和氣而養生者，則天地恆生之，是爲之父母也。）知萬物者，謂之天子。（知周萬物，則能參天地贊化育，是天之子也。）天有陰陽，人有十二節；（天有六陰六陽，人亦有六陰六陽以應之，）天有寒暑，人有虛實。（寒暑者，天之陰陽消長也。虛實者，人之陰陽消長也。）能經天地陰陽之化者，不失四時；（言能經理天地陰陽之造化，則不失四時，而與萬物浮沉於生長之門也。）知十二節之理者，聖智不能欺也；（知六陰六陽進退消長之理，則與聖智爲一，詎能欺乎！）能存八動之變，五勝更立；能達虛實之數者，獨出獨入，呿吟至微，秋毫在目。（呿，祛遮切。存，存心也。八動，八風也。變，變病也。五勝，五行也。立，王也。達，明達也。數，微甚之差也。獨出獨入，獨知而貫通也。言能存心八風之變，及五勝更王，又能達於虛實之差，是獨知之地貫通矣，則雖呿吟之聲，至微之疾，猶秋毫之在於目，察之無難也。）

帝曰：人生有形，不離陰陽，天地合氣，別爲九野，分爲四時，月有小大，日有短長，萬物並至，不可勝量，虛實呿吟，敢問其方？（虛實呿吟，謂五臟虛實，各有呿吟也。）岐伯曰：木得金而伐，火得水而滅，土得木而達，金得火而缺，水得土而絕，萬物盡然，不可勝竭。（言萬物莫不各有勝克之理，不可勝竭而數，要之可以類推也。）故針有懸布於天下者五，黔首共餘食，莫知之也。（黔，音鉗。五，下文所詳是也。黔首，黑髮之民。餘食，猶言備食。）一曰治神，（專一精神，心無他務，所謂神無營於眾物是也。）二曰知養身，（知所以治身，則知所以治人。）三曰知毒藥爲真，（知之真則用之當。）四曰制砭石小大，（砭石小大，各有所宜，故酌而制之。）五曰知腑臟血氣之診。（腑臟血氣多少天數不同，所當知者，而病邪在腑在臟在血在氣，尤不可不知其診。）五法俱立，各有所先。（各有所宜先者。）今末世之刺也，虛者實之，滿者泄之，此皆眾工所共知也。若夫法天則地，隨應而動，和之者若響，隨之者若影，道無鬼神，獨來獨往。（法天則地，則非末世眾工之刺矣。隨應而動，言其效也。若響若影，效之捷也。道無鬼神，言其道足以補化工，無復鬼神之能事矣。來者爲神，往者爲鬼，夫既道無鬼神，則往來者獨惟我耳。）

帝曰：願聞其道。岐伯曰：凡刺之真，必先治神，（真，要也。治神，專其精神也。）五臟已定，九候已備，後乃存針，（先定五臟之脈，備察九候之診，得其太過不及之差，然後存意於用針之法。）眾脈不見，眾凶弗聞，外內相得，無以形先，（眾脈不見，無真臟死脈也。眾凶弗聞，無五臟絕敗也。是外證內脈相得，非徒以察形而已，故曰無以形先。）可玩往來，乃施於人。（玩，玩弄精熟也。往，謂病原。來，謂變病。言精熟往時之病源，及將來之變病，乃可施針於人。）人有虛實，五虛勿近，五實勿遠，（遠，去聲。針道難補而易瀉，故五臟天真已虛，戒人勿近；五邪相乘而實，戒人勿遠。）至其當發，間不容瞚。（間，去聲。瞚，音順。發，施針也。瞚，瞬也。言施針有時不可以瞬息誤也。）手動若務，針耀而勻，（動，用針也。務，專一也。耀，針形光淨也。勻，甲乙皆同也。）靜意視義，（精己之意，視針之義。）觀適之變，（適，針氣所至也。變，形氣改易也。）是謂冥冥，莫知其形，（冥冥，未判之天也，既在未判，惡睹其形，言眾人未足以知此也。）見其烏烏，見其稷稷，從見其飛，不知其誰，（烏烏，言其氣之襲針如烏合也。稷稷，言其針之卓立如樹禾也。從是而見其經氣飛騰，有莫知其所以然者，蓋言其道費而隱者有如此。）伏如橫弩，起如發機。（伏，經氣不至而針傾伏也。橫，不正也。言經氣不至而針傾伏者，雖爲之施治，有如橫置其弩不能中的者勢也。起，經氣至而針卓立也。若此者爲經氣至而不虛，其效當如發動弩之機牙，捷莫如之者亦勢也。）

帝曰：何如而虛？何如而實？（問治虛實之定法。）岐伯曰：刺虛者須其實，刺實者須其虛，（言以氣至而效爲則，不必守夫留呼常法也。）經氣已至，慎守勿失，（言經氣已至而襲針，則慎守之勿得失也。）深淺在志，（肉厚者宜深，肉薄者宜淺；秋冬宜深，春夏宜淺；病在筋骨宜深，在經脈皮膚宜淺。）遠近若一。（穴在四支者爲遠，穴在腹背者爲近，取氣一也。）如臨深淵，（恐其有失而傾陷也。）手如握虎，神無營於眾物。（握虎者壯其力，神不暇及乎其他，此欲用針者壯其力而專志，故云手之運針，當如壯士握虎，專一其精神，不得營於眾物，交亂其中而致失事也。刺虛者須其實至此，經有針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