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宋史卷四百五十
    1. 列傳第二百九
      1. 忠義五
        1. 陳元桂
        2. 張順
          1. 張貴
        3. 范天順
        4. 牛富
        5. 邊居誼
        6. 陳炤
          1. 王安節
        7. 尹玉
        8. 李芾
        9. 尹穀
          1. 楊霆
        10. 趙卯發
        11. 唐震
        12. 趙與檡
          1. 趙孟錦
        13. 趙淮

宋史卷四百五十·列傳第二百九


忠義五

陳元桂 張順【張貴】 范天順 牛富 邊居誼 陳炤【王安節】 尹玉 李芾 尹穀【楊霆】 趙卯發 唐震 趙與檡【趙孟錦】 趙淮


陳元桂,撫州人。淳祐四年進士。累官知臨江軍。時聞警報,築城備禦,以焦心勞思致疾。開慶元年春,北兵至臨江,時制置使徐敏子在隆興,頓兵不進。元桂力疾登城,坐北門亭上督戰,矢石如雨,力不能敵。吏卒勸之避去,不從。有以門廊鼓翼蔽之者,麾之使去。有欲抱而走者,元桂曰:「死不可去此。」左右走遁。師至,元桂瞠目叱罵,遂死之。縣其首於敵樓,越四日方斂,體色如生。

初,親戚有勸其移治者,元桂曰:「子亦爲浮議所搖耶?時事如此,與其死於饑饉,死於疾病,死於盜賊,孰若死於守土之爲光明俊偉哉?」家人或請登舟,不許,且戒之曰:「守臣家屬豈可先動,以搖民心。」敏子以聞,贈寶章閣待制,賜緡錢十萬,與一子京官、一子選人恩澤,立廟北門,謚曰正節。

張順,民兵部將也。襄陽受圍五年,宋闖知其西北一水曰清泥河,源於均、房,即其地造輕舟百艘,以三舟聯爲一舫,中一舟裝載,左右舟則虛其底而掩覆之。出重賞募死士,得三千。求將,得順與張貴,俗呼順曰「矮張」,貴曰「竹圍張」,俱智勇,素爲諸將所服,俾爲都統。出令曰:「此行有死而已,汝輩或非本心,宜亟去,毋敗吾事。」人人感奮。

漢水方生,發舟百艘,稍進團山下。越二日,進高頭港口,結方陳,各船置火槍、火砲、熾炭、巨斧、勁弩。夜漏下三刻,起矴出江,以紅鐙爲識。貴先登,順殿之,乘風破浪,徑犯重圍。至磨洪灘以上,北軍舟師布滿江面,無隙可入。眾乘銳凡斷鐵絙攢杙數百,轉戰百二十里,黎明抵襄城下。城中久絕援,聞救至,踊躍氣百倍。及收軍,獨失順。越數日,有浮屍遡流而上,被介冑,執弓矢,直抵浮梁,視之順也,身中四槍六箭,怒氣勃勃如生。諸軍驚以爲神,結冢斂葬,立廟祀之。

張貴既抵襄,襄帥呂文煥力留共守。貴恃其驍勇,欲還郢,乃募二士能伏水中數日不食,使持蠟書赴郢求援。北兵增守益密,水路連鎖數十里,列撒星樁,雖魚蝦不得度。二人遇樁即鋸斷之,竟達郢,還報,許發兵五千駐龍尾洲以助夾擊。

刻日既定,乃別文煥東下,點視所部軍,洎登舟,帳前一人亡去,乃有過被撻者。貴驚曰:「吾事泄矣,亟行,彼或未及知。」復不能銜枚隱迹,乃舉砲鼓噪發舟,乘夜順流斷絙破圍冒進。眾皆辟易。既出險地,夜半天黑,至小新城,大兵邀擊,以死拒戰。沿岸束荻列炬,火光燭天如白晝。至勾林灘,漸近龍尾洲,遙望軍船旗幟紛披,貴軍喜躍,舉流星火示之,軍船見火即前迎,乃勢近欲合,則來舟皆北兵也。蓋郢兵前二日以風水驚疑,退屯三十里,而大兵得逃卒之報,據龍尾洲以逸待勞。貴戰已困,出於不意,殺傷殆盡,身被數十槍,力不支見執,卒不屈,死之。乃命降卒四人舁尸至襄,令於城下曰:「識矮張乎?此是也。」守陴者皆哭,城中喪氣。文煥斬四卒,以貴祔葬順冢,立雙廟祀之。

范天順,荊湖都統也。襄陽受圍,天順日夕守戰尤力。及呂文煥出降,天順仰天歎曰:「生爲宋臣,死當爲宋鬼。」即所守處縊死。贈定江軍承宣使,制曰:「賀蘭擁兵,坐視睢陽之失;李陵失節,重爲隴士之羞。今有人焉,得其死所,可無褒恤,以示寵綏?范天順功烈雖卑,忠義莫奪,自均、房泛舟之役克濟于艱,而襄、樊坐甲之師益堅所守。俄州刺史爲降將軍,爾乃不屈自經,可謂見危致命。」封其妻宜人,官其二子,仍賜白金五百兩,田五百畝。

牛富,霍丘人。制置司遊擊砦兵籍。勇而知義。爲侍衞馬軍司統制,戍襄陽五年,移守樊城,累戰不爲衄,且數射書襄陽城中遺呂文煥,相與固守爲唇齒。兩城凡六年不拔,富力居多。城破,富率死士百人巷戰,死傷不可計,渴飲血水,轉戰前,遇民居燒絕街道,身被重傷,以頭觸柱赴火死。贈靜江軍節度使,謚忠烈,賜廟建康。

裨將王福見富死,歎曰:「將軍死國事,吾豈宜獨生!」亦赴火死。

邊居誼,隨人也。初事李庭芝,積戰功至都統制。咸淳十年,以京湖制置帳前都統守新城。居誼善御下,得士心,凡戰守之具,治之皆有法。

大兵至沙陽,守將王大用不降,麾兵攻城,破之,執大用。呂文煥至新城,意其小壘可不攻而破,居誼率舟師拒之,文煥列沙陽所斬首招降,不從。明日,縛大用至壁下,使呼曰:「邊都統急降,不然禍即至矣。」居誼不答。又射牓檄入壁中,居誼曰:「吾欲與呂參政語耳。」文煥聞之,以爲居誼降己也,馳馬至,伏弩亂發,中文煥者三,并中其馬,馬仆,幾鈎得之,眾挾文煥以他馬奔走。越二日,總制黃順挾一人開東門走出降。明日,使順來招之,居誼曰:「若欲得新城邪?吾誓以死守此,何可得也。」順又呼其部曲,部曲欲縋城出,居誼悉驅以入,當門斬之。文煥乃麾兵攻城,以火具却之,旋蟻附而上,居誼乃取其家金盡散將士,往來督戰。會暮,破侵漢樓,樓火延燬民居,居誼度力不支,走還第,拔劍自殺,不殊,赴火死。丞相伯顏壯其勇,購得其屍燼中,觀之。事聞,贈利州觀察使,立廟死所。

陳炤字光伯,常州人。少工詞賦,登第,爲丹徒縣尉,歷兩淮制置司參議官、大軍倉曹、壽春府教授,復入帥幕,改知朐山縣,仍兼主管機宜文字。尋丁母憂歸。

北兵至常,常守趙與鑒走匿,郡人錢訔以城降。淮民王通居常州,陰以書約劉師勇,許爲內應。朝議乃以姚希得子訔知常州。師勇復常州,走錢訔,執安撫戴之泰等,遂迎訔以入。訔以炤久任邊知兵,辟爲通判。或謂炤曰:「今辟難有辭矣。」炤曰:「鄉邦淪沒,何可坐視,與其偷生而苟全,不若死之愈也。」遂墨衰而出。凡可以備禦者,無不爲之。

訔入常甫十餘日,大軍攻常,炤等率義兵戰禦,自夏徂冬不能下。以功加帶行提轄文思院。常將張彥攻呂城,兵敗而降,因盡言常城中虛實,遂急攻之。炤等晝夜城守,招之不下。丞相伯顏自將圍其城,炤與訔持以忠義,協力固守。再加訔太府寺丞,炤幹辦諸軍糧料院,常將士皆轉五官。城益急,常兵阻壕水爲陳,矢盡亦不降。城破,訔死之,炤猶斂兵巷戰,家人請曰:「城東北門圍未合,可走常熟入臨安也。」炤曰:「去此一步,非死所矣。」日中兵至,死焉。事上,追贈訔龍圖閣待制,希得贈太師,炤直寶章閣,並官其子。

王安節,節度使堅之子也。少從其父守合州有功,安節等兄弟五人皆受官。堅爲賈似道所忌,出知和州,鬱鬱而死。

安節至咸淳末爲東南第七副將。德祐初,似道潰師蕪湖,列城皆降,不降者亦棄城遁。時安節駐兵江陵,即走臨安,上疏乞募兵爲捍禦,授閤門祗候、浙西添差兵馬副都監。收兵入平江,合張世傑兵戰鳳皇港,有功,轉三官。

劉師勇復常州,攻走王良臣,師勇還平江,以安節與張詹守常。已而良臣導大兵攻常,常城素惡,安節等築柵以守,相拒兩月不下。大元丞相伯顏自將攻之,屢遣使招降,亦不下。丞相怒,麾兵破其南門,安節揮雙刀率死士巷戰,臂傷被執。有求其姓名者,安節呼曰:「我王堅子安節也。」降之不得,乃殺之。

尹玉,寧都人。以捕盜功爲贛州三砦巡檢。秩滿城居,從文天祥勤王。及天祥至平江,調玉同淮將張全、廣將朱華拒大兵,戰于伍牧,全等軍敗,以淮、廣軍先遁,曾全、胡遇、謝榮、曾玉以贛州四指揮軍亦遁,唯玉殘軍五百殊死戰。玉手殺數十人,箭集於冑如蝟毛,援絕力屈,遂被執。大軍橫四槍於其項,以梃擊之死。餘兵猶夜戰,殺人馬蔽田間,無一降者。質明,生還者四人。贈玉濠州團練使,官其二子,賜田二頃,以恤其家。

李芾字叔章,其先廣平人,中徙汴。高祖升起進士,爲吏有廉名。靖康中,金人破汴,以刃迫其父,升前捍之,與父俱死。曾祖椿徙家衡州,遂爲衡人。

芾生而聰警,少自樹立,名其齋曰無暴棄。魏了翁一見禮之,謂有祖風,易其名曰肯齋。初以蔭補南安司戶,辟祁陽尉,出振荒,即有聲。攝祁陽縣,縣大治,辟湖南安撫司幙官。時盜起永州,招之,歲餘不下。芾與參議鄧坰提千三百人破其巢,禽賊魁蔣時選父子以歸,餘黨遂平。攝湘潭縣,縣多大家,前令束手不敢犯,芾稽籍出賦,不避貴勢,賦役大均。

入朝,差知德清縣。屬浙西飢,芾置保伍振民,活數萬計。遷主管酒庫所。德清有妖人扇民爲亂,民蜂起附之,至數萬人,遣芾討之,盜聞其來,眾立散歸。除司農寺丞,歷知永州,有惠政,永人祠之。以浙東提刑知溫州。州瀕海多盜,芾至盜息,遂以前官移浙西。時浙西亦多盛,羣穴太湖中,芾跡得其出沒按捕之,盜亦駭散。作虎丘書院以祠尹焞,置學官,親爲學規以教之,學者甚盛。

咸淳元年,入知臨安府。時賈似道當國,前尹事無鉅細先關白始行,芾獨無所問。福王府有迫人死者,似道力爲營救,芾以書往復辨論,竟置諸法。嘗出閱火具,民有不爲具者,問之,曰:「似道家人也。」立杖之。似道大怒,使臺臣黃萬石誣以贓罪,罷之。

大軍取鄂州,始起爲湖南提刑。時郡縣盜擾,民多奔竄,芾令所部發民兵自衞,縣予一皂幟,令曰:「作亂者斬幟下。」民始帖然。乃號召發兵,擇壯士三千人,使土豪尹奮忠將之勤王,別召民兵集衡爲守備。未幾,似道兵潰蕪湖,乃復芾官,知潭州兼湖南安撫使。時湖北州郡皆已歸附,其友勸芾勿行,曰:「無已,即以身行可也。」芾泣曰:「吾豈昧於謀身哉?第以世受國恩,雖廢棄中猶思所以報者,今幸用我,我以家許國矣。」時其所愛女死,一慟而行。

德祐元年七月,至潭,潭兵調且盡,游騎已入湘陰、益陽諸縣,倉卒召募不滿三千人,乃結溪峒蠻爲聲援,繕器械,峙芻糧,柵江修壁,命劉孝忠統諸軍。吳繼明自湖北至,陳義、陳元自戍蜀歸,芾奏請留之戍潭,推誠任之,皆得其死力。

大元右丞阿里海牙既下江陵,分軍戍常德遏諸蠻,而以大兵入潭。芾遣其將於興帥兵禦之于湘陰,興戰死。九月,再調繼明出禦,兵不及出,而大軍已圍城。芾慷慨登陴,與諸將分地而守,民老弱亦皆出,結保伍助之,不令而集。十月,兵攻西壁,孝忠輩奮戰,芾親冒矢石以督之。城中矢盡,有故矢皆羽敗,芾命括民間羽扇,羽立具。又苦食無鹽,芾取庫中積鹽席,焚取鹽給之。有中傷者,躬自撫勞,日以忠義勉其將士。死傷相藉,人猶飲血乘城殊死戰,有來招降者,芾殺之以徇。

十二月,城圍益急,孝忠中礮,風不能起,諸將泣請曰:「事急矣,吾屬爲國死可也,如民何?」芾罵曰:「國家平時所以厚養汝者,爲今日也。汝第死守,有後言者吾先戮汝。」除夕,大兵登城,戰少却,旋蟻附而登,衡守尹穀及其家人自焚,芾命酒酹之。因留賓佐會飲,夜傳令,猶手書「盡忠」字爲號,飲達旦,諸賓佐出,參議楊震赴園池死。芾坐熊湘閣召帳下沈忠遺之金曰:「吾力竭,分當死,吾家人亦不可辱於俘,汝盡殺之,而後殺我。」忠伏地扣頭,辭以不能,芾固命之,忠泣而諾,取酒飲其家人盡醉,乃徧刃之。芾亦引頸受刃。忠縱火焚其居,還家殺其妻子,復至火所,大慟,舉身投地,乃自刎。幕屬茶陵顏應猋、安仁陳億孫皆死。潭民聞之,多舉家自盡,城無虛井,縊林木者累累相比。繼明等以城降,陳毅潰圍,將奔閩,中道戰死。事聞,贈端明殿大學士,謚忠節。芾初至潭,遣其子裕孫出,曰:「存汝以奉祀也。」其孫輔叔時亦親迎於溫,皆得不死。二王悉詔入閩官之。

芾爲人剛介,不畏強禦,臨事精敏,姦猾不能欺。且強力過人,自旦治事至暮無倦色,夜率至三鼓始休,五鼓復起視事。望之稟然猶神明,而好賢禮士,即之溫然,雖一藝小善亦惓惓奬薦之。平生居官廉,及擯斥,家無餘貲。

尹穀字耕叟,潭州長沙人。性剛直莊厲,初處郡學,士友皆嚴憚之。

宋以詞賦取士,季年,惟閩、浙賦擅四方,穀與同郡邢天榮、董景舒、歐陽逢泰諸人爲賦,體裁務爲典雅,每一篇出,士爭學之,由是湘賦與閩、浙頡頏。中年登進士第。調常德推官,知崇陽縣,所至廉正有聲。

丁內艱,居家教授,不改儒素。日未出,授諸生經及朱氏四書,士雖有才思而不謹飭者擯不齒,諸生隆暑必盛服,端居終日,夜滅燭始免巾幘,早作必冠而後出帷。行市中,市人見其舉動有禮,相謂曰:「是必尹先生門人也。」詰之果然。

晚入李庭芝制幕,用薦擢知衡州,需次于家。潭城受兵,帥臣李芾禮以爲參謀,共畫備禦策。時城中壯士皆入衞臨安,所餘軍僅四百五十人,老弱太半。芾糾率民丁,奬勵以義,人殊死戰,三月城不下。大軍斷絕險要,援兵不至,穀知城危,與妻子訣曰:「吾以寒儒受國恩,典方州,誼不可屈,若輩必當從吾已耳。」召弟岳秀使出,以存尹氏祀,岳秀泣而許之死。乃積薪扃戶,朝服望闕拜已,先取歷官告身焚之,即縱火自焚。鄰家救之,火熾不可前,但於烈焰中遙見穀正冠端笏危坐,闔門無少長皆死焉。芾聞之,命酒酹穀曰:「尹務實,男子也,先我就義矣。」務實,穀號也。

初,潭士以居學肄業爲重,州學生月試積分高等,升湘西嶽麓書院生,又積分高等,升嶽麓精舍生,潭人號爲「三學生」。兵興時,三學生聚居州學,猶不廢業。穀死,諸生數百人往哭之,城破,多感激死義者。

楊霆字震仲。少有志節。以世澤奏補將仕郎,銓試第一,授修職郎、桂嶺主簿,有能聲。又五中漕舉,改鄂州教授,遷復州司理參軍,轉常、澧觀察推官,擢知監利縣。縣有疑獄,歷年不決,霆未上,微服廉得其實,立決之,人稱神明。

辟荊湖制置司幹官。呂文德爲帥,素慢侮士,常試以難事,霆倉卒立辦,皆合其意。一日謂曰:「朝廷有密旨,出師策應淮東,誰可往者?」即對曰某將可。又曰:「兵器糧草若何?」即對曰某營兵馬、某庫器甲、某處矢石、某處芻糧,口占授吏,頃刻案成。文德大驚曰:「吾平生輕文人,以其不事事也。公材幹如此,何官不可爲,吾何敢不敬。」密薦諸朝,除通判江陵府。

江陵大府,雄據上流,表裏襄、漢,西控巴蜀,南扼湖、廣,兵民雜處,庶務叢集,霆隨事裁決,處之泰然。暇日詣郡庠,與諸生講學,又取隸官閒田,增益廩稍。選民之強壯,當農隙訓練之,時付以器械,雜兵行肄習,親閱試行賞以激勸之。未幾,有能擐甲騎射者,遂皆獲其用,而兵不復擾民。

丁內艱,德祐初,起復奉議郎、湖南安撫司參議,與安撫使李芾協力戰守。霆有心計,善出奇應變,帥府機務,芾一以委之。城初被圍,日夜守禦,數日西北隅破,霆麾兵巷戰,抵暮增築月城,比旦城復完,策厲將士,以死守之。城既破,霆赴水死,妻妾奔救無及,遂皆死。

趙卯發字漢卿,昌州人。淳祐十年,以上舍登第,爲遂寧府司戶、潼川簽判、宣城宰。素以節行稱。中被論罷。咸淳七年,起爲彭澤令。十年,權通判池州。

大兵渡江,池守王起宗棄官去,卯發攝州事,繕壁聚糧,爲守禦計。夏貴兵敗歸,所過縱掠,卯發捕斬十餘人,兵乃戢。明年正月,大兵至李王河,都統張林屢諷之降,卯發忿氣填膺,瞠目視林不能言。有問以禔身之道者,卯發曰:「忠義所以禔身也,此外非臣子所得言。」林以兵出巡江,陰降,歸而陽助卯發爲守,守兵五百餘,柄皆歸林。卯發知不可守,乃置酒會親友,與飲訣,謂其妻雍氏曰:「城將破,吾守臣不當去,汝先出走。」雍氏曰:「君爲命官,我爲命婦,君爲忠臣,我獨不能爲忠臣婦乎?」卯發笑曰:「此豈婦人女子之所能也。」雍氏曰:「吾請先君死。」卯發笑止之。明日乃散其家資與其弟姪,僕婢悉遣之。

二月,兵薄池,卯發晨起書几上曰:「君不可叛,城不可降,夫妻同死,節義成雙。」又爲詩別其兄弟,與雍盛服同縊從容堂死。卯發始爲此堂,名「可以從容」,及兵遽,領客堂中,指所題扁曰:「吾必死於是。」客問其故,曰:「古人謂『慷慨殺身易,從容就義難』,此殆其兆也。」卯發死,林開門降。大元丞相伯顏入,問太守何在,左右以死對。即如堂中觀之,皆歎息。爲具棺衾合葬於池上,祭其墓而去。事聞,贈華文閣待制,謚文節,雍氏贈順義夫人,錄二子爲京官。

唐震字景實,會稽人。少居鄉,介然不苟交,有言其過者輒喜。既登第爲小官,有權貴以牒薦之者,震內牒篋中,已而干政,震取牒還之,封題未啟,其人大媿。後爲他官,所至以公廉稱。楊棟、葉夢鼎居政府,交薦其賢。

咸淳中,由大理司直通判臨安府。時潛說友尹京,恃賈似道勢,甚驕蹇,政事一切無所顧讓。會府有具獄將置辟,震力辨其非,說友爭之不得,上其事刑部,卒是震議。

六年,江東大旱,擢知信州。震奏減綱運米,蠲其租賦,令坊置一吏,籍其戶,勸富人分粟,使坊吏主給之。吏有勞者,輒爲具奏復其身,吏感其誠,事爲盡力,所活無算。州有民庸童牧牛,童逸而牧舍火,其父訟庸者殺其子投火中,民不勝掠,自誣服。震視牘疑之,密物色之,得童傍郡,以詰其父,對如初,震出其子示之,獄遂直。擢浙西提刑。過闕陛辭,似道以類田屬震,震謝不能行,至部,又以疏力爭之。趙氏有守阡僧甚暴橫,震遣吏捕治,似道以書營救,震不省,卒按以法。似道怒,使侍御史陳堅劾去之。

咸淳十年,起震知饒州。時興國、南康、江州諸郡皆已歸附,大兵略饒。饒兵止千八百人,震發州民城守,昧爽出治兵,至夜中始寐,上書求援,不報。大兵使人入饒取降款,通判萬道同陰使於所部斂白金、牛酒備降禮,饒寓士皆從之。道同風震降,震叱之曰:「我忍偷生負國邪?」城中少年感震言,殺使者。民有李希聖者謀出降,械置獄中。明年二月,兵大至,都大提舉鄧益遁去,震盡出府中金錢,書官資揭於城,募有能出戰者賞之。眾懼不能戰,北兵登陴,眾遂潰。震入府中玉芝堂,其僕前請曰:「事急矣,番江門兵未合,亟出猶可免。」震罵曰:「城中民命皆係於我,我若從爾言得不死,城中民死,我何面目生邪?」左右不復敢言,皆出。有頃,兵入,執牘鋪案上,使震署降,震擲筆于地,不屈,遂死之。兄椿與家人俱死。張世傑尋復饒州,判官鄔宗節求震屍葬之。贈華文閣待制,謚忠介,廟號褒忠,官其二子。

震客馮驥、何新之,驥後守獨松關,新之守閩之新壘,皆戰死。

趙與檡,爲嗣秀王。德祐二年,爲浙、閩、廣察訪使。益王之立,舅楊亮節居中秉權,與檡自以國家親賢,多所諫止,遂犯忌嫉,諸將俱憚之。未幾,北兵逼浙東,乃命與檡出瑞安,與守臣方洪共任備禦。朝臣言與檡有劉更生之忠,曹王皋之孝,宜留輔以隆國本。譖者益急,卒遣之。瑞安受圍,城中危急,與洪誓以死守。小校李雄夜開門納外兵,與檡、洪率眾巷戰,兵敗被縶,董文炳問之曰:「汝爲秀王耶?今能降乎?」與檡厲聲曰:「我國家近親,今力屈而死,分也,尚何問爲?」遂殺之。洪亦伏節而死。

又有趙孟錦者,少不羈,遊淮以軍功爲將佐。北兵攻真州,每戰輒爲士卒先,守苗再成倚之爲重。北兵重艦駐江上,孟錦乘大霧來襲,俄霧解,日已高,北兵見其兵少,逐之,登舟失足墮水,身荷重甲,溺焉。

趙淮,丞相葵之從子也。李全之叛,屢立戰功,累官至淮東轉運使。德祐中,戍銀樹埧,兵敗,與其妾俱被執至瓜州,元帥阿术使淮招李庭芝,許以大官。淮陽許諾,至揚城下,乃大呼曰:「李庭芝!男子死耳,毋降也!」元帥怒,殺之,棄屍江濱。


校勘記
〔一〕矮張 按下文張貴傳說張貴爲「矮張」;周密齊東野語卷一八、昭忠錄張貴傳同。此處說張順爲「矮張」,當誤。
〔二〕定江軍承宣使 按宋節度軍額無「定江」,本書卷四六度宗紀作「靜江軍承宣使」,疑此有誤。
〔三〕靜江軍節度使 按本書卷四六度宗紀,咸淳九年四月,贈牛富金州觀察使;六月,加贈寧遠軍承宣使,均與此異。
〔四〕顏應猋 「猋」,本書卷四七瀛國公紀作「焱」。
〔五〕遂寧府 按本書卷八九地理志,遂寧府本遂州,政和五年升爲府。元史卷六〇地理志,宋遂寧府元初因之,至元十九年改爲遂寧州,此處原作「遂寧州」,當沿此而誤。
〔六〕淮東轉運使 按昭忠錄本傳,趙淮「仕至江東轉運副使,置司建康」;宋史全文卷三六、宋季三朝政要卷五都說他居建康,起兵溧陽,兵敗而死。建康屬江南東路,屬縣有溧陽,疑此處「淮東」二字有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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