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宋史卷四百三十九
    1. 列傳第一百九十八
      1. 文苑一
        1. 宋白
        2. 梁周翰
        3. 朱昂
        4. 趙隣幾
          1. 何承裕
        5. 鄭起
          1. 郭昱
          2. 馬應
        6. 和峴
          1. 弟·和㠓
        7. 馮吉

宋史卷四百三十九·列傳第一百九十八


文苑一

宋白 梁周翰 朱昂 趙隣幾【何承裕附】 鄭起【郭昱 馬應】 和峴【弟㠓附】 馮吉


自古創業垂統之君,即其一時之好尚,而一代之規橅,可以豫知矣。藝祖革命,首用文吏而奪武臣之權,宋之尚文,端本乎此。太宗、真宗其在藩邸,已有好學之名,作其即位,彌文日增。自時厥後,子孫相承,上之爲人君者,無不典學;下之爲人臣者,自宰相以至令錄,無不擢科,海內文士彬彬輩出焉。

國初,楊億、劉筠猶襲唐人聲律之體,柳開、穆脩志欲變古而力弗逮。廬陵歐陽脩出,以古文倡,臨川王安石、眉山蘇軾、南豐曾鞏起而和之,宋文日趨於古矣。南渡文氣不及東都,豈不足以觀世變歟!作文苑傳。

宋白字太素,大名人。年十三,善屬文。多游鄠、杜間,嘗館于張瓊家,瓊武人,賞白有才,遇之甚厚。白豪俊,尚氣節,重交友,在詞場名稱甚著。

建隆二年,竇儀典貢部,擢進士甲科。乾德初,獻文百軸,試拔萃高等,解褐授著作佐郎,廷賜襲衣、犀帶。蜀平,授玉津縣令。開寶中,閻丕、王洞交薦其才,宜預朝列。白以親老,祈外任,連知蒲城、衞南二縣。

太宗潛藩時,白嘗贄文,有襲衣之賜;及即位,擢爲左拾遺,權知兗州,歲餘召還。泰山有唐玄宗刻銘,白摹本以獻,且述承平東人望幸之意。預修太祖實錄,俄直史館,判吏部南曹。從征太原,判行在御史臺。劉繼元降,翌日,奏平晉頌,太宗夜召至行宮褒慰,且曰:「俟還京師,當以璽書授職。」白謝于幄中。尋拜中書舍人,賜金紫。

太平興國五年,與程羽同知貢舉,俄充史館修撰,判館事。八年,復典貢部,改集賢殿直學士,判院事。未幾,召入翰林爲學士。雍熙中,召白與李昉集諸文士纂文苑英華一千卷。端拱初,加禮部侍郎,又知貢舉。白凡三掌貢士,頗致譏議,然所得士如蘇易簡、王禹偁、胡宿、李宗諤輩,皆其人也。是時,命復舊制,專委有司,白所取二十八人,罷退既眾,羣議囂然。太宗遽召已黜者臨軒覆試,連放馬國祥、葉齊等八百餘人焉。

白嘗過何承矩家,方陳倡優飲宴。有進士趙慶者,素無行檢,游承矩之門,因潛出拜白,求爲薦名。及掌貢部,慶遂獲薦,人多指以爲辭。又女弟適王沔,淳化二年,沔罷參知政事。時寇準方詆訐求進,故沔被出,復言白家用黃金器蓋舉人所賂,其實白嘗奉詔撰錢惟濬碑,得塗金器爾。

張去華者,白同年生也。坐尼道安事貶。白素與去華厚善,遂出爲保大軍節度行軍司馬。踰年,抗疏自陳,有「來日苦少,去日苦多」之語,太宗覽而憫之,召還爲衞尉卿,俄復拜爲禮部侍郎,修國史。至道初,爲翰林學士承旨。二年,遷戶部侍郎,俄兼秘書監。真宗即位,改吏部侍郎,判昭文館。

先是,白獻擬陸贄牓子集,上察其意,欲求任用,遂命知開封府以試之,既而白倦於聽斷,求罷任。咸平四年,擢王欽若、馮拯、陳堯叟入掌機要,以白宿舊,拜禮部尚書。

白學問宏博,屬文敏贍,然辭意放蕩,少法度。在內署久,頗厭番直,草辭疏略,多不愜旨。景德二年,與梁周翰俱罷,拜刑部尚書、集賢院學士、判院事。舊三館學士止五日內殿起居,會錢易上言,悉令赴外朝。白羸老步梗,就班足跌,未幾,抗表引年。上以舊臣眷顧未允,再上表辭,乃以兵部尚書致仕,因就宰臣訪問其資產,虞其匱乏,時白繼母尚無恙,上東封,白肩輿辭於北苑,召對久之,進吏部尚書,賜帛五十匹。

大中祥符三年,丁內艱。五年正月,卒,年七十七,贈左僕射。錄其孫懿孫爲將作監主簿,孝孫試秘書省校書郎,從子唐臣試正字。

白善談謔,不拘小節,贍濟親族,撫卹孤藐,世稱其雍睦。聚書數萬卷,圖畫亦多奇古者。嘗類故事千餘門,號建章集。唐賢編集遺落者,白多纘綴之。後進之有文藝者,必極意稱奬,時彥多宗之,如胡旦、田錫皆出其門下。陳彭年舉進士,輕俊喜嘲謗,白惡其爲人,黜落之,彭年憾焉,後居近侍,爲貢舉條制,多所關防,蓋爲白設也。會有司謚白爲文憲,內出密奏言白素無檢操,遂改文安。有集百卷。

子憲臣,國子博士;得臣,賜進士及第,至太常丞;良臣,爲太子中舍;忠臣,殿中丞。

梁周翰字元褒,鄭州管城人。父彥溫,廷州馬步軍都校。周翰幼好學,十歲能屬詞。周廣順二年,舉進士,授虞城主簿,辭疾不赴。宰相范質、王溥以其聞人,不當佐外邑,改開封府戶曹參軍。宋初,質、溥仍爲相,引爲秘書郎,直史館。

時左拾遺、知制誥高錫上封,議武成王廟配享七十二賢,內王僧辯以不令終,恐非全德。尋詔吏部尚書張昭、工部尚書竇儀與錫重銓定,功業終始無瑕者方得預焉。周翰上言曰:

臣聞天地以來,覆載之內,聖賢交騖,古今同流,校其顛末,鮮克具美。周公,聖人也,佐武王定天下,輔成王致治平,盛德大勳,蟠天極地。外則淮夷搆難,內則管、蔡流言。疐尾跋胡,垂至顛頓;偃禾仆木,僅得辨明。此可謂之盡美哉?臣以爲非也。孔子,聖人也,刪詩、書,定禮、樂,祖述堯、舜,憲章文、武。卒以棲遲去魯,奔走厄陳,雖試用於定、哀,曾不容於季、孟。又嘗履盜跖之虎尾,聞南子之佩聲,遠辱慎名,未見其可。此又可謂其盡善者哉?臣以爲非也。自餘區區後賢,瑣瑣立事,比於二聖,曾何足云,而欲責其磨涅不渝、始卒如一者,臣竊以爲難其人矣。

昉自唐室,崇祀太公。原其用意,蓋以天下雖大,不可去兵;域中有爭,未能無戰。資其佑民之道,立乎爲武之宗,覬張國威,遂進王號。貞元之際,祀典益修,因以歷代武臣陪饗廟貌,如文宣釋奠之制,有弟子列侍之儀,事雖不經,義足垂勸。况於曩日,不乏通賢,疑難討論,亦云折中。今若求其考類,別立否臧,以羔袖之小疵,忘狐裘之大善,恐其所選,僅有可存。

只如樂毅、廉頗,皆奔亡而爲虜;韓信、彭越,悉葅醢而受誅。白起則錫劍杜郵,伍員則浮尸江澨。左車亦僨軍之將,孫臏實刑餘之人。穰苴則僨卒齊庭,吳起則非命楚國。周勃稱重,有置甲尚方之疑;陳平善謀,蒙受金諸將之謗。亞夫則死於獄吏,鄧艾則追於檻車。李廣後期而自剄,竇嬰樹黨而喪身。鄧禹敗於回溪,終身無董戎之寄;馬援死於蠻徼,還尸闕遣奠之儀。其餘諸葛亮之儔,事偏方之主;王景略之輩,佐閏位之君。關羽則爲仇國所禽,張飛則遭帳下所害。凡此名將,悉皆人雄,苟欲指瑕,誰當無累,或從澄汰,盡可棄捐。况其功業穹隆,名稱烜赫。樵夫牧稚,咸所聞知;列將通侯,竊所思慕。若一旦除去神位,擯出祠庭,吹毛求異代之疵,投袂忿古人之惡,必使時情頓惑,竊議交興。景行高山,更奚瞻於往躅;英魂烈魄,將有恨於明時。

况伏陛下方厲軍威,將遏亂略,講求兵法,締搆武祠,蓋所以勸激戎臣,資假陰助。忽使長廊虛邈,僅有可圖之形;中殿前空,不見配食之坐。似非允當,臣竊惑焉。深惟事貴得中,用資體要,若今之可以議古,恐來者亦能非今。願納臣微忠,特追明敕,乞下此疏,廷議其長。

不報。

乾德中,獻擬制二十編,擢爲右拾遺。會修大內,上五鳳樓賦,人多傳誦之。五代以來,文體卑弱,周翰與高錫、柳開、范杲習尚淳古,齊名友善,當時有「高、梁、柳、范」之稱。初,太祖嘗識彥溫於軍中,石守信亦與彥溫舊故。一日,太祖語守信,將用周翰掌誥,守信微露其言,周翰遽上表謝。太祖怒,遂寢其命。

歷通判綿、眉二州,在眉州坐杖人至死,奪二官,起授太子左贊善大夫。開寶三年,遷右拾遺,監綾錦院,改左補闕兼知大理正事。會將郊祀,因上疏曰:「陛下再郊上帝,必覃赦宥。臣以天下至大,其中有慶澤所未及、節文所未該者,所宜推而廣之。方今賦稅所入至多,加以科變之物,名品非一,調發供輸,不無重困。且西蜀、淮南、荊、潭、廣、桂之地,皆以爲王土,陛下誠能以三方所得之利,減諸道租賦之入,則庶乎均德澤而寬民力矣。」俄坐杖錦工過差,爲其所訴,太祖甚怒,責之曰:「爾豈不知人之膚血與己無異,何乃遽爲酷罰!」將杖之,周翰自言:「臣負天下才名,不當如是。」太祖乃解,止左授司農寺丞。逾年,爲太子中允。

太平興國中,知蘇州。周翰善音律,喜蒱博,惟以飲戲爲務。州有伶官錢氏,家數百人,日令百人供妓,每出,必以殽具自隨。郡務不治,以本官分司西京。踰月,授左贊善大夫,仍分司。俄除楚州團練副使。雍熙中,宰相李昉以其名聞,召爲右補闕,賜緋魚,使江、淮提點茶鹽。

周翰以辭學爲流輩所許,頻歷外任,不樂吏事。會翰林學士宋白等列奏其有史才,邅回下位,遂命兼史館修撰。會太宗親試貢士,周翰爲考官,面賜金紫,因語宰相,稱其有文,尋遷起居舍人。淳化五年,張佖建議復置左右史之職,乃命周翰與李宗諤分領之。周翰兼起居郎,因上言:「自今崇政、長春殿皇帝宣諭之言,侍臣論列之事,望依舊中書修爲時政記。其樞密院事涉機密,亦令本院編纂,每至月終送史館。自餘百司凡于對拜、除改、沿革、制置之事,悉條報本院,以備編錄。仍令郎與舍人分直崇政殿,以記言動,別爲起居注,每月先進御,後降付史館。」從之。起居注進御,自周翰等始也。周翰蚤有時譽,久擯廢,及被除擢,尤洽時論。

會考課京朝官,有敢隱前犯者,皆除名爲民。周翰被譴尤多,所上有司偶遺一事,當免。判館楊徽之率三館學士詣相府,以爲周翰非故有規避,其實所犯頻繁,不能悉記,於是止罰金百斤。

先是,趙安易建議於西川鑄大鐵錢,以一當十,周翰上言:「古者貨、幣、錢三者兼用,若錢少於貨、幣,即鑄大錢,或當百,或當五十,蓋欲廣其錢而足用爾。今不若使蜀民貿易者,凡鐵錢一止作一錢用,官中市物即以兩錢當一。又西川患在少鹽,請於益州置榷院,入物交易,則公私通濟矣。」至道中,遷工部郎中。

真宗在儲宮知其名,徵之,時爲左庶子,因令取其所爲文章,周翰悉纂以獻,上答以書;及即位,未行慶,首擢爲駕部郎中、知制誥,俄判史館、昭文館。咸平三年,召入翰林爲學士,受詔與趙安易同修屬籍。唐末喪亂,籍譜罕存,無所取則,周翰創意爲之,頗有倫貫。車駕幸澶淵,命判留司御史臺,周翰懇求扈從,從之。明年,授給事中,與宋白俱罷學士。大中祥符元年,遷工部侍郎。踰年,被疾卒,年八十一。真宗憫之,錄其子忠寶爲大理評事,給奉終喪。

周翰性疏雋卞急,臨事過於嚴暴,故多曠敗。晚年才思稍減,書詔多不稱旨。有集五十卷及續因話錄。

朱昂字舉之,其先京兆人,世家渼陂,唐天復末,徙家南陽。梁祖篡唐,父葆光與唐舊臣顏蕘、李濤數輩挈家南渡,寓潭州。每正旦夕至,必序立南嶽祠前,北望號慟,殆二十年。後濤北歸,葆光樂衡山之勝,遂往家焉。

昂少與熊若谷、鄧洵美同學。朱遵度好讀書,人號之爲「朱萬卷」,目昂爲「小萬卷」。昂嘗間行經廬陵,道遇異人,謂之曰:「中原不久當有真主平一天下,子仕至四品,安用南爲?」遂北游江、淮。時周世宗南征,韓令坤統兵至揚州,昂謁見,陳治亂方略,令坤奇之,署權知揚州揚子縣。適兵革之際,逃亡過半,昂便宜綏輯,復逋亡者七千餘家,令坤即表授本縣令。

宋初,爲衡州錄事參軍,嘗讀陶潛閑情賦而慕之,因廣其辭曰:

維稟氣兮清濁,獨得意兮虛徐。耳何聰兮無瑱,衣何散兮無裾。務冥懷於得喪,寧勤體乎菑畬。將使同方姬、孔,抗跡孫、蘧。精騖廣漠,心游太虛。傲朝曦兮南榮,遡夕飈兮北疏。非道之病,惟情之舒。

繇是含穎懷粹,凝和習懿。器奫淪兮幽憂,德芬馨兮周比。井無渫兮泉融,珠潛輝兮川媚。又何必陋雄之尚玄,笑奕之心醉,悲墨之素絲,嘆展之下位?苟因時之明揚,乃斯文之不墜。

睇煙景兮飄飄,心懸旌兮搖搖。感朝榮而夕落,嗟響蛩而鳴蜩。姑藏器以有待,因寄物而長謠。願在首而爲弁,束玄髮而未衰。會名器之有得,與纓珥兮相宜。願在足而爲舄,何坎險之罹憂。欲效勤於豎亥,思追踵於浮丘。願在服而爲袂,傳繒素而飾躬。異化緇之色涅,寧拭面而道窮。願在目而爲鑑,分妍醜於崇朝。驚青陽之難久,庶白首以見招。願在地而爲簟,當暑溽而冰寒。伊膚革之尚疚,胡寤寐以求安?願在觴而爲醴,不亂德而溺真。體虛受之爲器,革譎性以歸淳。願在握而爲劍,每輔袵而保裾。殊鉛銛之効用,比硎刃而有餘。願在橐而爲矢,美筈羽之斯全。疇懋勳而錫晉,射窮壘而衄燕。願在體而爲裘,託針縷以成功。非珍華而取飾,將被服而有容。願在軒而爲篁,貫歲寒而不改。挺介節以自持,廓虛心而有待。

人之願兮寔繁,我之心兮若此。蓄爲志兮璞藏,發爲文兮霧委。既持瑾兮掌瑜,復擷蘭兮蓺芷。始無言兮植杖,終俛首兮嗟髀。振襟兮自適,覿物兮解頤。雲無心兮遐舉,蘿倚榦兮叢滋。想陵谷之變地,况玄黃之易絲。人可汰而可鍛,己不磷而不緇。苟一鳴而驚人,何五鼎而勿飴?

已而擁膝清嘯,傾懷自寬。樞桑戶蓽兮差樂,鳩飛梭躍兮胡難。指夜蟾兮爲伍,仰疏籟兮邀歡。何孫牧而伊耕?何巢箕而呂磻?滌我慮兮綠綺,清我眠兮琅玕。周旋兮有則,徙倚兮可觀。終卷舒兮自得,契休哉於考槃。

李昉知州事,暇日多召語,且以文爲贄,昉深所嗟賞,歷宜城令。開寶中,拜太子洗馬,知蓬州,徙廣安軍。會渠州妖賊李仙眾萬人,劫掠軍界,昂設策禽之。自餘果、合、渝、涪四州民連結爲妖者,置不問,蜀民遂安。宰相薛居正稱其能,遷殿中丞、知泗州。

嘗作隋河辭,謂濬決之病民,游觀之傷財,乃天意之所以亡隋也。使隋不興役費財以害其民,則安得有今日之利哉!

嘗聚淮水流屍三千,爲塚瘞之。有戍卒謀亂,昂誅其首惡,凡支黨之詿誤者悉貰之。就遷監察御史、江南轉運副使。太平興國二年,知鄂州,加殿中侍御史,爲峽路轉運副使,就改庫部員外郎,遷轉運使。端拱二年,以本官直秘閣,賜金紫。久之,出知復州,表求謝事,不許。遷水部郎中,復請老,召還,再直秘閣,尋兼越王府記室參軍。

真宗即位,遷秩司封郎中,俄知制誥,判史館,受詔編次三館秘閣書籍,既畢,加吏部。咸平二年,召入翰林爲學士。踰年,拜章乞骸骨,召對,敦諭,請彌確,乃拜工部侍郎致仕。翌日,遣使就第賜器幣,給全奉,詔本府歲時存問,章奏聽附驛以聞。命其子正辭知公安縣,以便侍養,許歸江陵。舊制,致仕官止謝殿門外,昂特延見命坐,恩禮甚厚。令俟秋涼上道,遣中使賜宴于玉津園,兩制三館皆預,仍詔賦詩餞行,縉紳榮之。

昂前後所得奉賜,以三之一購奇書,以諷誦爲樂。及是閒居,自稱退叟,著資理論三卷上之,詔以其書付史館。弟協以純謹著稱,仕至主客郎中、雍王府翊善。昂以書招之,協亦告老歸。兄弟皆眉壽,時人比漢之二疏。知府陳堯咨署其居曰東、西致政坊。昂於所居建二亭:曰知止,曰幽棲。頗好釋氏書。晚歲自爲墓誌。景德四年,卒,年八十三,門人謚曰正裕先生。詔加賻贈,錄其孫适出身。

昂好學,純厚有清節,澹於榮利,爲洗馬十五年,不以屑意。居內署,非公事不至兩府。在王邸時,真宗居儲宮,知其素守,故每加褒進,然昂未嘗有所私請,進退存禮,士類多之。有集三十卷。子正彝、正辭並登進士第,正基虞部員外郎。

趙隣幾字亞之,鄆州須城人,家世爲農。隣幾少好學,能屬文,嘗作禹別九州賦,凡萬餘言,人多傳誦。

周顯德二年,舉進士,解褐秘書省校書郎,歷許州、宋州從事。太平興國初,召爲左贊善大夫、直史館,改宗正丞。四年,郭贄、宋白授中書舍人,告謝日交薦之,俄而隣幾獻頌,上覽而嘉之,遷左補闕、知制誥,數月卒,年五十九。中使護葬。

隣幾體貌尩弱,如不勝衣。爲文浩博,慕徐、庾及王、楊、廬、駱之體,每搆思,必斂袵危坐,成千言始下筆。屬對精切,致意縝密,時輩咸推服之。及掌誥命,頗繁富冗長,不達體要,無稱職之譽。

常欲追補唐武宗以來實錄,孜孜訪求遺事,殆廢寢食,會疾革,唯以書未成爲恨。至淳化中,參知政事蘇易簡因言及隣幾追補唐實錄事,隣幾一子東之,以蔭補郎山主簿,部送軍糧詣北邊,沒焉,其家屬寄居睢陽。太宗遣直史館錢熙往取其書,得隣幾所補會昌以來日曆二十六卷及文集三十四卷,所著鯫子一卷、六帝年略一卷、史氏懋官志五卷,並他書五十餘卷來上,皆塗竄之筆也。詔賜其家錢十萬。

時又有何承裕者,晉天福末,擢進士第,有清才,好爲歌詩,而嗜酒狂逸。初爲中都主簿,桑維翰鎮兗州,知其真率,不責以吏事。累官至著作佐郎,直史館,出爲盩厔、咸陽二縣令,醉則露首跨牛趨府,府尹王彥超以其名士而容之,然爲治清而不煩,民頗安焉。每覽牒訴,必戲判以喻曲直,訴者多心伏引去。往往召豪吏接坐,引滿,吏因醉挾私白事,承裕悟之,笑曰:「此見罔也,當受杖。」杖訖,復召與飲。其無檢多類此。

開寶三年,自涇陽令入爲監察御史,後歷侍御史,累知忠、萬、商三州。太平興國中,卒。

鄭起字孟隆,不知何許人。少游京、洛間,佻薄無檢操。聞襄州雙泉寺僧能爲黃金,往依焉,遂削髮爲侍者。久之,知其誑燿,乃反初服,舉進士。時舉子多尚詩賦,惟起有文七軸,歌詩尤清麗。周廣順初,調補尉氏主簿,秩滿,以書干宰相范質,薦爲右拾遺、直史館。恭帝初,遷殿中侍御史。

乾德初,出掌泗州市征。刺史張延範檢校司徒,官吏呼以「太保」。起貧,常乘騾。一日,從延範出近郊送客,延範揖起曰:「請策馬令進。」起曰:「此騾也,不當過呼耳。」以譏延範,延範深銜之,密奏起嗜酒廢職。

初,顯德末,起見太祖握禁兵,有人望,乃上書范質,極言其事。又嘗遇太祖於路,橫絕前導而過,太祖亦弗之怒。及延範奏至,出爲河西令。會蜀平,當徙遠官,起不欲往,乃炙烙其足,因是成疾而卒。

起負才倨傲,多所詆訐,數爲羣小窘辱,終亦不改。

時有郭昱者,好爲古文,狹中詭僻。周顯德中,登進士第。恥赴常選,獻書於宰相趙普,自比巢、由,朝議惡其矯激,故久不調。後復伺普,望塵自陳,普笑謂人曰:「今日甚榮,得巢、由拜於馬首。」開寶末,普出鎮河陽,昱詣薛居正上書,極言謗普,居正奏之,詔署襄州觀察推官。潘美鎮襄陽,討金陵,以昱隨軍。昱中夜被酒號叫,軍中皆驚,翌日,美遣還。歲餘,坐盜用官錢,除名,因居襄陽,游索樊、鄧間。雍熙中,卒。

又有馬應者,薄有文藝,多服道士衣,自稱「先生」。開寶初,傚元結中興頌作勃興頌,以述太祖下荊、湖之功,欲刊石於永州結頌之側,縣令惡其夸誕,不以聞。太平興國初,登第,授大理評事,坐事除名,羈旅積年。淳化中,以詩干同年殿中丞牛景,景因奏上,太宗覽而嘉之,復授大理評事,未幾卒。

又有穎贄、董淳、劉從義善爲文章,張翼、譚用之善爲詩,張之翰善牋啟。贄拔萃登科,至太子中允。淳爲工部員外郎、直史館,奉詔撰孟昶紀事。從義多藏書,嘗纘長安碑文爲遺風集二十卷。餘皆官不達。

和峴字晦仁,開封浚儀人。父凝,晉宰相、太子太傅、魯國公。峴生之年,適會凝入翰林、加金紫、知貢舉,凝喜曰:「我平生美事,三者併集,此子宜於我也。」因名之曰三美。

七歲,以門蔭爲左千牛衞備身,遷著作佐郎。漢乾祐初,加朝散階。十六,登朝爲著作郎。丁父憂,服闋,拜太常丞。建隆初,授太常博士,從祀南郊,贊導乘輿,進退閑雅,太祖謂近侍曰:「此誰氏之子,熟於贊相?」左右即以峴門閥對。俄拜刑部員外郎兼博士,仍判太常寺。

乾德元年十一月甲子,有事于南郊。丁丑冬至,有司復請祀昊天上帝,詔峴議其禮,峴以祭義戒於煩數,請罷之。二年,議孝明、孝惠二后神主祔于別廟,峴以舊禮有二后同廟之文,無各殿異室之說,今二后同祔別廟,亦宜共殿別室。孝明皇后嘗母儀天下,宜居上室;孝惠皇后止以追尊,當居次室。從之。三年春,初克夔州,以內衣庫使李光睿權知州,峴通判州事。代還,是歲十二月十四日戊戌臘,有司以七日辛卯蜡百神,峴獻議正之。四年,南郊,峴建議望燎位置爟火。

又嘗言「依舊典,宗廟殿庭設宮縣三十六架,加鼓吹熊羆十二案,朝會登歌用五瑞,郊廟奠獻用四瑞,迴仗至樓前奏采茨之曲,御樓奏隆安之曲,各用樂章」。復舉唐故事,宗廟祭科外別設珍膳,用申孝享之意。又謂「八佾之舞以象文德武功,請用玄德升聞、天下大定二舞」。並從其議。事具禮、樂志。

先是,王朴、竇儼洞曉音樂,前代不協律呂者多所考正。朴、儼既沒,未有繼其職者。會太祖以雅樂聲高,詔峴講求其理,以均節之,自是八音和暢,上甚嘉之。語具律志。樂器中有叉手笛者,上意欲增入雅樂,峴即令樂工調品,以諧律呂,其執持之狀如拱揖然,請目曰「拱辰管」,詔備于樂府。

開寶初,遷司勳員外郎,權知泗州,判吏部南曹,歷夔、晉二州通判。九年,江南平,受詔採訪。太宗即位,遷主客郎中。太平興國二年,知兗州,改京東轉運使。

峴性苛刻鄙吝,好殖財,復輕侮人,嘗以官船載私貨販易規利。初爲判官鄭同度論奏,既而彰信軍節度劉遇亦上言,按得實,坐削籍,配隸汝州。

六年,起爲太常丞,分司西京,復階勳章服。端拱初,上躬耕籍田,峴奉留司賀表至闕下,因以其所著奉常集五卷、秘閣集二十卷、注釋武成王廟贊五卷奏御,上甚嘉之,復授主客郎中,判太常寺兼禮儀院事。

是秋得暴疾,卒,年五十六。弟㠓。

字顯仁,凝第四子也。生五六歲,凝教之誦古詩賦,一歷輒不忘。試令詠物爲四句詩,頗有思致,凝歎賞而奇之,語峴曰:「此兒他日必以文章顯,吾老矣不見,汝曹善保護之。」

太平興國八年,擢進士第,釋褐霍丘主簿。雍熙初,知崇仁縣,就拜大理評事。江南轉運楊緘以其材幹奏,移知南昌縣。代還,刑部取爲詳覆官,遷光祿寺丞。

先是,凝嘗取古今史傳聽訟斷獄、辨雪冤枉等事著爲疑獄集,㠓因增益事類,分爲三卷,表上之。俄獻所著文賦五十軸,召試中書,擢爲太子中允。先是,馮起撰御前登第三牓碑以獻,上甚稱奬,命直史館。淳化初,㠓又撰七牓題名記,并補注凝所撰古今孝悌集成十卷以獻,遂以本官直集賢院,中謝日,賜緋魚。三年春,獻觀燈賦,詔付史館,遷右正言。

是歲,太宗親試貢士,㠓預考校,作歌以獻,上對宰相稱賞之,召問年幾何。時摹印儒行篇,以賜新及第人及三館、臺省官,皆上表稱謝。上時御便坐,出表以示宰相,而㠓與張洎尤稱上旨,因謂李昉曰:「㠓,宰相子,勤學自立,有文章,能荷堂構,如㠓者不可多得也。」遂以本官知制誥。不踰年,加水部員外郎,知理檢院。至道元年,賜金紫,與王旦同判吏部銓。是秋,晨起將朝,風眩暴作而卒,年四十五。上聞之驚歎,遣中使就家問疾狀,并恤其孤,賵賻加等。長子珙纔十歲,即授大理評事;次子璬,補太廟齋郎。

㠓好修飾容儀,自五鼓張燈燭至辨色,冠帶方畢。雖幼能屬文,殊少警策,每草制,必精思討索而後成,拘於引類偶對,頗失典誥之體。上以其貴家子能業文,甚寵待之,欲召入翰林,謂近臣曰:「㠓眸子眊眊然,胸中必不正,不可以居近侍也。」其命遂寢。

㠓弟皡始爲三班奉職,淳化中,獻文求試,上以故相之後,改授大理評事。

馮吉字惟一,河南洛陽人。父道,周太師、中書令,追封瀛王。吉,晉天福初以父任秘書省校書郎,遷膳部、金部、職方員外郎,屯田、戶部、司勳郎中,累階金紫。周顯德中,遷太常少卿。

吉嗜學,善屬文,工草隸,議者以掌誥許之。然性滑稽無操行,每中書舍人缺,宰相即欲用吉,終以佻薄而止。

雅好琵琶,尤臻其妙,教坊供奉號名手者亦莫能及。父常戒令勿習,吉性所好,亦不能改。道欲辱之,因家宴,令吉奏琵琶爲壽,賜以束帛,吉置於肩,左抱琵琶,按膝再拜如伶官狀,了無怍色,家人皆大笑。

及爲少卿,頗不得意,以杯酒自娛。每朝士宴集,雖不召亦常自至,酒酣即彈琵琶,彈罷賦詩,詩成起舞。時人愛其俊逸,謂之「三絕」。

宋初,受詔撰述明憲皇太后謚議,見稱於時。建隆四年,卒,年四十五。


校勘記
〔一〕道安 二字原倒,據本書卷四四一徐鉉傳、宋會要職官六四之八改。
〔二〕廷州 按後周無「廷州」,疑誤。
〔三〕左授司農寺丞 「左授」二字原倒。按宋制沒有左司農寺,東都事略卷三八本傳作「左遷司農寺丞」,據改。
〔四〕淳化五年 「淳化」二字原脫,據長編卷三五補。
〔五〕崇政 原作「崇德」,據長編卷三五、東都事略卷三八本傳改。
〔六〕揚子縣 按寰宇記卷一三〇謂唐揚子縣,南唐改爲永貞縣。夏竦文莊集卷二八朱昂行狀作「永真縣」。
字數:7714,最後更新時間:2022-04-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