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宋史卷二百九十四
    1. 列傳第五十三
      1. 掌禹錫
      2. 蘇紳
      3. 王洙
        1. 子·王欽臣
      4. 胥偃
      5. 柳植
      6. 聶冠卿
      7. 馮元
      8. 趙師民
      9. 張錫
      10. 張揆
      11. 楊安國

宋史卷二百九十四·列傳第五十三


掌禹錫 蘇紳 王洙【子欽臣】 胥偃 柳植 聶冠卿 馮元 趙師民 張錫 張揆 楊安國


掌禹錫字唐卿,許州郾城人。中進士第,爲道州司理參軍。試身言書判第一,改大理寺丞,累遷尚書屯田員外郎、通判并州。擢知廬州,未行,丁度薦爲侍御史,上疏請嚴備西羌。時議舉兵,禹錫引周宣薄伐爲得,漢武遠討爲失;且建畫增步卒,省騎兵。舊法,薦舉邊吏,貪贓皆同坐。禹錫奏謂:「使貪使愚,用兵之法也。若舉邊吏必兼責士節,則莫敢薦矣。材武者孰從而進哉?」後遂更其法。

出提點河東刑獄。杜衍薦,召試,爲集賢校理,改直集賢院兼崇文院檢討。歷三司度支判官、判理欠司、同管勾國子監。歷判司農、太常寺。數考試開封國學進士,命題皆奇奧,士子憚之,目爲「難題掌公」。遷光祿卿,改直祕閣。英宗即位,自祕書監遷太子賓客。御史劾禹錫老病不任事,帝憐其博學多記,令召至中書,示以彈文。禹錫惶怖自請,遂以尚書工部侍郎致仕,卒。

禹錫矜慎畏法,居家勤儉,至自舉几案。嘗預修皇祐方域圖志、地理新書,奏對帝前,王洙推其稽考有勞,賜三品服。及校正類篇、神農本草,載藥石之名狀爲圖經。喜命術,自推直生日,年庚寅,日乙酉,時壬午,當易之歸妺、困、震初中末三卦。以世應飛伏納五甲行軌析數推之,卦得二十五少分,三卦合七十五年約半,祿秩算數,盡于此矣。著郡國手鑑一卷,周易集解十卷。好儲書,所記極博,然迂漫不能達其要。常乘駑馬,衣冠污垢,言語舉止多可笑,僚屬或慢侮之,過閭巷,人指以爲戲云。

蘇紳字儀甫,泉州晉江人。進士及第。歷宜、復、安三州推官,改大理寺丞。母喪,寓揚州。州將盛度以文學自負,見其文,大驚,自以爲不及,由是知名。再遷太常博士,舉賢良方正科,擢尚書祠部員外郎、通判洪州,徙揚州。歸,上十議,進直史館,爲開封府推官、三司鹽鐵判官。時眾星西流,并代地大震,方春而雷,詔求直言,紳上疏極言時事。

安化蠻蒙光月率眾寇宜州,敗官軍,殺鈐轄張懷志等六人。紳上言曰:

國家比以西北二邊爲意,而鮮復留意南方,故有今日之患,誠不可不慮也。臣頃從事宜州,粗知本末。安化地幅員數百里,持兵之眾,不過三四千人。然而敢肆侵擾,非特恃其險絕,亦由往者守將失計,而國家姑息之太過也。

向聞宜州吏民言,祥符中,蠻人騷動,朝廷興兵討伐。是時,唯安撫都監馬玉勒兵深入,多所殺獲。知桂州曹克明害其功,累移文止之,故玉志不得逞。蠻人畏伏其名,至今言者猶惜之。使當時領兵者皆如玉。則蠻當殄滅,無今日之患矣。至使乘隙蹂邊,屠殺將吏,其損國威,無甚於此。朝廷儻不以此時加兵,則無以創艾將來,而震疊荒裔。彼六臣者,雖不善爲馭,自致喪敗,然銜冤負恥,當有以刷除。

臣觀蠻情,所恃者地形險阨,據高臨下,大軍難以並進。然其壤土磽确,資蓄虛乏,刀耕火種,以爲餱糧。其勢可以緩圖,不可以速取;可以計覆,不可以力爭。今廣東西教閱忠敢澄海、湖南北雄武等軍,皆慣涉險阻。又所習兵器,與蠻人略同。請速發詣宜州策應,而以他兵代之。仍命轉運使備數年軍食,今秋、冬之交,嵐氣已息,進軍據其出路,轉粟補卒,爲曠日持久之計。伺得便利,即圖深入,可以傾蕩巢穴,杜絕蹊逕。縱使奔迸林莽,亦且壞其室廬,焚其積聚,使進無鈔略之獲,退無攻守之備。然後諭以國恩,許以送款,而徙之內郡,收其土地,募民耕種,異時足以拓外夷爲屏蔽也。

仍詔旁近諸蠻,諭以朝廷討叛之意,毋得相爲聲援;如獲首級,即優賞以金帛。計若出此,則不越一年,逆寇必就殄滅。况廣西溪峒、荊湖、川峽蠻落甚多,大抵好爲騷動。因此一役,必皆震讋,可保數十年無俶擾之虞矣。

朝廷施用其策,遣馮伸己守桂州經制之,蠻遂平。

又陳便宜八事:

一曰重爵賞。先王爵以褒德,祿以賞功,名以定流品,位以居材實。未有無德而據高爵,無功而食厚祿,非其人而受美名,非其才而在顯位者。不妄與人官,非惜寵也,蓋官非其人,則不肖者逞。不妄賞人,非愛財也,蓋賞非其人,則徼幸者眾。非特如此而已,則又敗國傷政,納侮詒患。上干天氣,下戾人心,災異既興,妖孽乃見。故漢世五侯同日封,天氣赤黃,及丁、傅封而其變亦然。楊宣以爲爵土過制,傷亂土氣之祥也。

二曰慎選擇。今內外之臣,序年遷改,以爲官濫,而復有論述微效,援此希進者。朝臣則有升監司,使臣則有授橫行。不問人材物望,可與不可,並甄錄之。不三數年,坐致清顯。如此不止,則異日必以將相爲賞矣。

三曰明薦舉。今有位多援親舊,或迫於權貴,甚非薦賢助國,爲官擇人之道。若要官闕人,宜如祖宗故事,取班簿親擇五品以上清望官,各令舉一二人,述其才能德業,陛下與執政大臣,參驗而擢之。試而有效,則先賞舉者,否則黜責之。如此,則人人得以自勸。又選人條約太嚴。舊制,三人保者,得選京者,今則五人。舊轉運使、提點刑獄率當三人,今止當一人。舊大兩省官歲舉五人,今才舉三人;升朝官舉三人,今則舉一人。舊不以在任及所統屬皆得奏舉,今則須在任及統屬方許論薦。驅馳下僚,未免有賢愚同滯之歎也。

四曰異服章。朝班中執技之人與丞郎清望同佩金魚,內侍班行與學士同服金帶,豈朝廷待賢才、加禮遇之意?宜加裁定,使采章有別,則人品定而朝儀正矣。

五曰適才宜。古者自黃、散而下,及隋之六品,唐之五品,皆吏部得專去留。今審官院、流內銓,則古之吏部;三班院,古之兵部。不問官職之閑劇,才能之長短,惟以資歷深淺爲先後,有司但主簿籍而已。欲賢不肖有別,不可得也。太宗皇帝始用趙普議,置考課院以分中書之權,今審官是也,其職任豈輕也哉?宜擇主判官,付之以事權,責成其選事。若以爲格例之設久,不可遽更。或有異才高行,許別論奏,如寇準判銓,薦選人錢若水等三人,並遷朝官爲直館。其非才亦許奏殿,如唐盧從愿爲吏部,非才實者並令罷選,十不取一是也。

六曰擇將帥。漢制邊防有警,左右之臣,皆將帥也。唐室文臣,自員外、郎中以上,爲刺史、團練、防禦、觀察、節度等使,皆是養將帥之道,豈嘗限以文武?比年設武舉,所得人不過授以三班官,使人監臨,欲圖其建功立事,何可得也?臣僚舉換右職者,必人才弓馬兼書算策略,亦責之太備。宜使有材武者居統領之任,有謀畫者任邊防之寄,士若素養之,不慮不爲用也。

七曰辨忠邪。夫忠賢之嫉姦邪,謂之去惡,惡不去則害政而傷國。姦邪陷忠良,謂之蔽明,明不蔽,則無以稔其慝而肆其毒矣。忠邪之端,惟人主深辨之。自古稱帝之聖者,莫如唐堯,然而四凶在朝,圮毀善類。好賢之甚者,莫如漢文,然而絳、灌在列,不容賢臣。願監此而不使譽毀之說得行,愛憎之徒逞志,則忠賢進而邪慝消矣。

八曰修預備。國家承平,天下無事將八十載,民食宜足而不足,國用宜豐而未豐,甚可怪也。往者明道初,蟲螟水旱,幾徧天下。始之以饑饉,繼之以疾疫,民之轉流死亡,不可勝數。幸而比年稍稔,流亡稍復,而在位未嘗留意於備預之道,莫若安民而厚利,富國而足食。欲民之安,則爲之擇守宰、明教化;欲民之利,則爲之去兼并、禁游末。恤其疾苦,寬其徭役,則民安而利矣。欲國之富,則必崇節儉,敦質素,蠲浮費。欲食之足,則省官吏之冗,去兵釋之蠹,絕奢靡之弊,塞凋僞之原,則國食足矣。民足於下,國富於上,雖有災沴,不足憂也。

書奏,帝嘉納之。進史館修撰,擢知制誥,入翰林爲學士。再遷尚書禮部郎中。

王素、歐陽脩爲諫官,數言事,紳忌之。會京師閔雨,紳請對,言:「洪範五事,『言之不從,是謂不乂,厥咎僭,厥罰常暘。』蓋言國之號令,不專於上,威福之柄,或移臣下,虛譁憤亂,故其咎僭。」又曰:「庶位踰節茲謂僭。刑賞妄加,羣陰不附,則陽氣勝,故其罰常暘。今朝廷號令,有不一者,庶位有踰節而陵上者,刑賞有妄加於下者,下人有謀而僭上者。此而不思,雖禱于上下神祇,殆非天意。」紳意以指諫官。諫官亦言紳舉御史馬端非其人,改龍圖閣學士、知揚州,復爲翰林學士、史館修撰、權判尚書省。

紳銳於進取,善中傷人。陰中王德用,其疏至有「宅枕乾岡,貌類藝祖」之語,帝惡之,匿其疏不下。遂出紳,以吏部郎中改侍讀學士、集賢殿修撰、知河陽,徙河中。未行感疾,爲醫者藥所誤,猶力疾笞之,已而卒。

紳博學多知,喜言事。嘗請罷連日視朝,復唐制朔望喚仗入閣,間開便殿,延對輔臣;寬制舉科格,以收才傑;選命諫員,勿侵御史職事。趙元昊反,請詔邊帥爲入討之計,且曰:「以十年防守之費,爲一歲攻取之資;不爾,則防守之備,不止於十年矣。」又曰:「今邊兵止備陝西,恐賊出不意窺河東,即麟、府不可不慮,宜稍移兵備之。鄜、延與原州、鎮戎軍,皆當賊衝,而兵屯眾寡不均。或寇原州、鎮戎軍,則鄜、延能應援。陝西屯卒太多,永興爲關、隴根本,而戍者不及三千。宜留西戍之兵,壯關中形勢,緩急便於調發。郡縣備盜不謹,請增尉員,益弓手籍。」其論利害甚多。

紳與梁適同在兩禁,人以爲險詖,故語曰:「草頭木腳,陷人倒卓。」子頌,別有傳。

王洙字原叔,應天宋城人。少聰悟博學,記問過人。初舉進士,與郭稹同保。人有告稹冒祖母禫,主司欲脫洙連坐之法,召謂曰:「不保,可易也。」洙曰:「保之,不願易。」遂與稹俱罷。再舉,中甲科,補舒城縣尉。坐覆縣民鍾元殺妻不實免官。

後調富川縣主簿。晏殊留守南京,厚遇之,薦爲府學教授。召爲國子監說書,改直講。校史記、漢書,擢史館檢討、同知太常禮院,爲天章閣侍講。專讀寶訓、要言於邇英閣。累遷太常博士、同管勾國子監,預修崇文總目成,遷尚書工部員外郎。修國朝會要,加直龍圖閣、權同判太常寺。坐赴進奏院賽神與女妓雜坐,爲御史劾奏,黜知濠州,徙襄州。

會貝卒叛,州郡皆恟恟,襄佐史請罷教閱士,不聽。又請毋給真兵,洙曰:「此正使人不安也。」命給庫兵,教閱如常日,人無敢譁者。

徙徐州。時京東饑,朝廷議塞商胡,賦楗薪,輸半而罷塞。洙命更其餘爲穀粟,誘願輸者以餔流民,因募其壯者爲兵,得千餘人,盜賊衰息。有司上其最,爲京東第一,徙亳州。復爲天章閣侍講、史館檢討。

帝將祀明堂,宋祁言:「明堂制度久不講,洙有禮學,願得同具其儀。」詔還洙太常,再遷兵部員外郎,命撰大饗明堂記。除史館修撰,遷知制誥。詔諸儒定雅樂,久未決。洙與胡瑗更造鐘磬,而無形制容受之別。皇祐五年,有事于南郊,勸上用新樂,既而議者多非之,卒不復用。

夏竦卒,賜謚文獻。洙當草制,封還其目曰:「臣下不當與僖祖同謚。」因言:「前有司謚王溥爲文獻,章得象爲文憲,字雖異而音同,皆當改。」於是太常更謚竦文莊,而溥、得象皆易謚。

嘗使契丹,至鞾淀。契丹令劉六符來伴宴,且言耶律防善畫,向持禮南朝,寫聖容以歸,欲持至館中。洙曰:「此非瞻拜之地也。」六符言恐未得其真,欲遣防再往傳繪,洙力拒之。

嘗言天下田稅不均,請用郭諮、孫琳千步開方法,頒州縣以均其稅。貴妃張氏薨,治喪皇儀殿,追冊溫成皇后。洙鈎摭非禮,陰與內侍石全彬附會時事。陳執中、劉沆在中書,喜其助己,擢洙爲翰林學士。既而溫成即園立廟,且欲用樂,詔禮院議。禮官論未一,洙令禮直官填印紙,上議請用樂,朝廷從其說。禮官吳充、鞠直卿移文開封府,治禮直官擅發印紙罪。知府蔡襄釋不問,而諫官范鎮疏禮院議園陵前後不一,請詰所以。御史繼論之不已,宰相意充等風言者,皆罷斥。

既而洙以兄子堯臣參知政事,改侍讀學士兼侍講學士。罷一學士,換二學士且兼講讀,前此未嘗有也。是歲,京東、河北秋大稔。洙言:「近年邊糴,增虛價數倍,雖復稍延日月之期,而終償以實錢及山澤之物,以致三司財用之蹙。請借內藏庫禁錢,乘時和糴京東、河北之粟,以供邊食,可以坐紓便糴之急。」又言:「近時選諫官、御史,凡執政之臣嘗所薦者,皆不與選。且士之飭身勵行,稍爲大臣所知,反置而不用,甚可惜也。」及得疾踰月,帝遣使問:「疾少間否,能起侍經席乎?」時不能起矣。

洙汎覽傳記,至圖緯、方技、陰陽、五行、算數、音律、詁訓、篆隸之學,無所不通。及卒,賜謚曰文,御史吳中復言官不應得謚,乃止。預修集韻、祖宗故事、三朝經武聖略、鄉兵制度,著易傳十卷、雜文千有餘篇。子欽臣。

欽臣字仲至,清亮有志操,以文贄歐陽脩,脩器重之。用蔭入官,文彥博薦試學士院,賜進士及第。歷陝西轉運副使。元祐初,爲工部員外郎。奉使高麗,還,進太僕少卿,遷祕書少監。開封尹錢勰入對,哲宗言:「比閱書詔,殊不滿人意,誰可爲學士者?」勰以欽臣對。哲宗曰:「章惇不喜。」乃以勰爲學士,欽臣領開封。改集賢殿修撰、知和州。徙饒州,斥提舉太平觀。徽宗立,復待制、知成德軍。卒,年六十七。

欽臣平生爲文至多,所交盡名士,性嗜古,藏書數萬卷,手自讐正,世稱善本。

胥偃字安道,潭州長沙人。少力學,河東柳開見其所爲文曰:「異日必得名天下。」舉進士甲科,授大理評事、通判湖、舒二州,直集賢院、同判吏部南曹、知太常禮院,再遷太常丞、知開封縣。

與御史高升試府進士,既封彌卷首,輒發視,擇有名者居上。降祕書省著作佐郎、監光化軍酒。起通判鄧州,復太常丞。林特知許州,辟通判州事,徙知漢陽軍。還判三司度支勾院、修起居注。累遷尚書刑部員外郎,遂知制誥,遷工部郎中,入翰林爲學士,權知開封府。

忻州地震,偃以爲:「地震,陰之盛。今朝廷政令,不專上出,而後宮外戚,恩澤日蕃,此陽不勝陰之效也。宜選將練師,以防邊塞。」趙元昊朝貢不至,偃曰:「遽討之,太暴。宜遣使問其不臣狀,待其辭屈而后加兵。則其不直者在彼,而王師之出有名矣。」又奏:「戍兵代還,宜如祖宗制,閱其藝後殿次進之。」

會有衞卒賂庫吏求揀冬衣,坐繫者三十餘人。時八月,霜雪暴至。偃推洪範「急,恆寒若」之咎,請從末減,奏可。西塞用兵,士卒妻子留京師者犯法當死,帝不忍用刑,或欲以毒置飲食中,令得善死。偃極言其不可,帝亦悔而止。宦人程智誠與三班使臣馮文顯八人抵罪,帝使赦智誠三人,而文顯五人坐如法。偃曰:「恤近遺遠,非政也,况同罪異罰乎?」詔并釋之。未幾,卒。

偃未仕時,家有良田數十頃,既貴,悉以予族人。初,天下職田,無日月之限,而赴官者多以前後爲斷。偃請水陸田各限以月,因著爲令。嘗與謝絳受詔試中書吏,而大臣有以簡屬偃者,偃不敢發視,亟焚之。歐陽脩始見偃,偃愛其文,召置門下,妻以女。偃糾察刑獄,范仲淹尹京,偃數糾其立異不循法者。脩方善仲淹,因與偃有隙。

子元衡,有學行,能自立,爲尚書都官員外郎,并其子茂諶咸早卒。偃妻,直史館刁約之妹。與元衡婦韓、茂諶婦謝皆寡居丹陽,閨門有法,江、淮人至今稱之。

柳植字子春,真州人。少貧,自奮爲學,從祖開頗器之。舉進士甲科,爲大理評事、通判滁州。遷著作郎、直集賢院、知秀州。除三司度支判官,出知宣州。擢修起居注、知制誥。求知蘇州,徙杭州,累遷尚書工部員外、郎中。召還,爲翰林學士,遷諫議大夫、御史中丞。既而以疾辭,改侍讀學士、知鄧州。遷給事中、移潁州。

先是,張海、郭邈山叛京西,攻掠縣鎮,而光化卒邵興亦率其徒作亂,逐官吏,取庫兵而去。時植領京西安撫使,坐賊發部中不能察,降右諫議大夫、知黃州。久之,復其官。坐薦張得一落職,未幾,復其職如故。歷知壽、亳、蔡、揚四州,分司西京,遂致仕。累遷吏部侍郎,卒。

植平居畏慎,寡言笑,所至官舍,蔬果不輒採,家無長物,時稱其廉。

聶冠卿字長孺,歙州新安人。五世祖師道,楊行密版奏,號問政先生,鴻臚卿。冠卿舉進士,授連州軍事推官。楊億愛其文章,於是大臣交薦,召試學士院,校勘館閣書籍。遷大理寺丞,爲集賢校理、通判蘄州。坐嘗校十代興亡論謬誤落職。

再遷太常博士,復集賢校理。言:「天下旬奏獄,雖笞、杖並覆,而徒、流不繫獄者迺不以聞,非所以矜慎刑罰之意。請自今罷覆笞、杖罪,自徒以上雖不繫獄,亦奏覆。」從之。判登聞鼓院,歷開封府判官、三司鹽鐵度支判官,同修起居注。累遷尚書工部郎中。

初,翰林侍講學士馮元修大樂,命冠卿檢閱事迹。又預撰景祐廣樂記,特遷刑部郎中、直集賢院。以兵部郎中、知制誥判太常禮院,糾察刑獄。奉使契丹,其主謂曰:「君家先世奉道,子孫固有昌者。」嘗觀所著蘄春集,詞極清麗,因自擊毬縱飲,命冠卿賦詩,禮遇甚厚。還,同知通進銀臺司、審刑院,入翰林爲學士。母亡,起復,判昭文館。未幾,兼侍讀學士。

冠卿每進讀左氏春秋,必引尊王黜霸之義以諷。一日,墜笏上前,帝憫冠卿喪毀羸瘠,既退,賜禁中湯劑。未幾,告歸葬親,至揚州卒。詔以其弟太常博士世卿通判宣州。初,世卿監延豊倉,掘地得古磚,有隸書字,半漫滅。其可辨者云:「公先世餌霞棲雲,高尚不仕,累石於江濱。」又云:「昭王大丞相聶。」又云:「水龍夜號,夕雞駭飛。其年九月十二日卒,年五十有五。」冠卿始見而惡之,至是,校所卒歲月及其享年,無少異者。

冠卿嗜學好古,手未嘗釋卷,尤工詩,有蘄春集十卷。

論曰:學士大夫異於眾人者,以操行修爾。詩曰:「靡不有初,鮮克有終。」君子不可不慎也。禹錫迂陋,不知止足之戒,取譏當世。紳急進喜傾。洙阿諛附會,晚節汙變,卒忘平生之學。偃之恬正,植之廉介,冠卿之雅尚,其列侍從,庶亡愧焉。

馮元字道宗。高祖禧,唐末官廣州,以術數仕劉氏。傳三世至父邴,廣南平,入朝爲保章正。元幼從崔頤正、孫奭爲五經大義,與樂安孫質、吳陸參、譙夏侯圭善,羣居講學,或達旦不寢,號「四友」。進士中第,授江陰尉。

時詔流內銓取明經者補學官,元自薦通五經。謝泌笑曰:「古治一經,或至皓首,子尚少,能盡通邪?」對曰:「達者一以貫之。」更問疑義,辨析無滯。補國子監講書,遷大理評事,擢崇文院檢討兼國子監直講。王旦聞其名,嘗令說論語、老子,羣子弟侍聽,因薦之。

真宗試進士殿中,召元講易。元進說曰:「地天爲泰者,以天地之氣交也。君道至尊,臣道至卑,惟上下相與,則可以輔相天地,財成萬化。」帝悅。未幾,遷太子中允、直龍圖閣,詔預內朝,直龍圖閣預內朝自此始。

天禧初,數與查道、李虛己、李行簡入講易於宣和門北閣。遷太常丞兼判禮部、吏部南曹。皇子爲壽春郡王,王旦又薦元宜講經資善堂。帝以元少,更用崔遵度。會遵度卒,擢左正言兼太子右諭德。

仁宗即位,遷戶部員外郎,爲直學士兼侍講。與孫奭以經術並進講論,自是仁宗益嚮學。歷會靈觀副使、知通進銀臺司、判登聞檢院、同判國子監。故事,國子監多宿儒典領,後頗用公卿子弟,任均管庫。及奭、元並命,士議悅服。同知貢舉,進龍圖閣學士,預修三朝正史。爲翰林學士、判都省三班院、史館修撰、判流內銓兼羣牧使,四遷給事中。

明道元年,當監護宸妃葬事。及帝親政,追冊宸妃爲莊懿皇后,改葬永定陵。既發壙而流泉沮洳,言者以監護不職,罷翰林學士、知河陽。王曾爲言元東朝舊臣,不宜以細故棄外。即召爲翰林侍講學士,遷禮部侍郎、知審官院,復判禮院、國子監。上金華五箴,賜書褒答。修景祐廣樂記,書成,遷戶部侍郎。足疾氣{忄(吅/午)},屬李淑、宋祁爲銘誌。卒,贈本部尚書,謚章靖。

元性簡厚,不治聲名,非慶弔未嘗過謁二府。執親喪,自括髮至祥練,皆案禮變服,不爲世俗齋薦,遇祭日,與門生對坐,誦說孝經而已。多識古今臺閣品式之事,尤精易。

初,七歲,方讀易,母夜夢異人,以紺蓮華與元吞之,且曰:「善讀此,後必貴顯。」元且老,率三日一踊易。無子,以兄之子譓爲後。

趙師民字周翰,青州臨淄人。九歲能屬文。舉進士第,孫奭辟兗州說書,領諸城主簿。師民學問精博,奭自以爲不及。夏竦尤所奇重,稱爲「盛德君子」,論其文行,願回兩子恩,授以京秩。除齊州推官、青州教授,更天平軍節度推官。

年五十來京師,近臣張觀、宋郊、王堯臣、龐籍、韓琦、明鎬列薦,爲國子監直講,兼潤、冀二王宮教授。改著作佐郎、宗正寺主簿,加崇文院檢討、崇政殿說書,遷宗正丞。

會趙元昊反,罷進講。師民上書陳十五事:一曰咨輔相,二曰命將帥,三曰柬侍從,四日擇守宰,五曰治軍旅,六曰修邊防,七曰求諫諍,八曰延講誦,九曰革貢舉,十曰久官政,十一曰謹財用,十二曰不遺年,十三曰容誹謗,十四曰除忌諱,十五曰慎出令。因獻勸講箴。明年春,帝遂御迎陽門,召近臣觀圖畫,復命講讀經史。師民見朝廷厭兵,屈意以招元昊,內不能平。乃上言請任方面,以圖報效。遷天章閣侍講、同知貢舉,進待制、同判宗正寺。

嘗講詩「如彼泉流」,曰:「水之初出,喻王政之發。順行則通,通故清潔;逆亂則壅,壅故濁敗。賢人用,則王政通而世清平;邪人進,則王澤壅而世濁敗。幽王失道,用邪絀正,正不勝邪,雖有善人,不能爲治,亦將相牽而淪于污濁也。」帝曰:「水何以喻政?」對曰:「水者,順行而潤下,利萬物,故以喻政,此于比興,義最大。」

後講論語,問「修文德」,曰:「文者,經天緯地之總稱。君人之道,撫之以仁,制之以義,接之以禮,講之以信,皆是。」帝曰:「然其所先者,無若信也。」曰:「信者,天下之大本,仁義禮樂,皆必由之,此實至道之要。」復問「鑽燧改火」,曰:「古之聖王,舉動必順天時,所以四時變,火隨木色。近世漸務苟簡,以爲非治具而遂廢之,至其萬事皆不如古。」又問:「子夏、子張所言交道孰勝?」曰:「聖哲之道,含覆廣大,與天地參。善者有以進德,惡者俾之改行。子張之言爲優。」

他日讀漢記,問長安城,眾莫能知,共推師民。因陳自古都雍年世,舊址所在,若畫諸掌。帝悅曰:「何其所記如此!」在經筵十餘年,甚見器異。嘗盛夏屬疾家居,帝飛白書團扇爲「和平」字,賜以寄意。

累請補郡,除龍圖閣直學士、知耀州。帝自寫詩寵行,目以「儒林舊德」。將行,上疏曰:

近覩太陽食于正朔,此雖陰陽之事,亦慮是天意欲以感動聖心。臣非瞽史,不知天道,但率愚意言之。其月在亥,亥爲水,水爲正陰。其日在丙,丙爲正陽。月掩日,陰侵陽,下蔽上之象也。詩曰:「十月之交,朔日辛卯。」又曰:「彼月而微,此日而微。」謂以陰奸陽,失其敍也。又曰:「百川沸騰,山冢崒崩。高岸爲谷,深谷爲陵。」謂下陵上,侵其權也。又曰:「皇父卿士,番惟司徒。家伯維宰,中允膳夫,棸子內史,蹶維趣馬,楀維師氏。」謂大小之臣,有不得其人者也。宗周之間,時王失德。今而引喻,蓋事有所譬,固當不諱。

凡天之示象,由人君有失,不然,則下蔽其上。古人君之失,不過暴虐怠慢,奢侈縱放,不師古始。捨是,何失道之有?今聖心慈仁恭勤,儉約自檢,動循典禮,如此自非下蒙上、邪撓正,使主恩不下究,而誰之咎歟?望陛下朝夕咨于丞弼心膂之臣,洎左右近侍耳目之官。其忠而純者,與之慎柬內外百執事及州縣牧宰,使主恩究于下,不爲羣邪所蔽塞,則億兆之幸也。

三遷刑部郎中,復領宗正,卒。

師民淳靜剛敏,舉止凝重。幼喪父,哀感,不畜婢妾,年四十四始婚。志尚清遠,專以讀書爲事。性極慈恕,勤於吏治,政有惠愛。嘗奏蠲陝西旱租。又欲論榷酤諸敝,會仁宗不豫而止。常患近世官失其守,作正官名,議多不載。有集三十卷。子彥若,試中書舍人。

張錫字貺之,其先京兆人。曾祖山甫,嘗從唐僖宗入蜀,蜀平,徙家漢陽。錫進士甲科,爲試祕書省校書郎、知南昌縣。遷著作郎、知新州。初建學于州,自是人始知學。再遷太常博士、監染院。詔選能吏治畿縣,乃以錫知東明。始至,令其下曰:「吾所治者三:恃力、恃富、恃贖者,吾所先也。」歲中以治迹聞。樞密直學士李及薦爲監察御史。丁謂貶崖州,議還內地。錫疏謂:「姦邪弄國,本與天下共棄之;今復還,是違天下意。」由是止徙道州

玉清昭應宮災,連繫甚眾。錫言:「天災反以罪人,恐重天怒,願修德以應之。」會論者眾,獄遂解。遷殿中侍御史,權三司鹽鐵判官,出爲荊湖北路轉運使,改尚書兵部員外郎,還判度支勾院,爲京東轉運使。淄、青、齊、濮、鄆諸州人冒耕河壖地,數起爭訟。錫命籍其地,收租絹歲二十餘萬,訟者亦息。判鹽鐵勾院,爲河北轉運使,改江、淮制置發運使,召兼侍御史知雜事、判大理寺、權知諫院,安撫利、夔路。歷度支、鹽鐵副使。喪母,起復,擢天章閣待制、知河中府,累遷右司郎中,以龍圖閣直學士知滑州,遷右諫議大夫、知審官院。進翰林侍讀學士、判太常寺、國子監。卒,贈尚書工部侍郎。

錫淳重清約,雖貴,奉養如少賤時。讀書老而彌篤。初,舉廣文館進士,考官任隨以爲第一,及隨死,無子,錫屢賙其家。

張揆字貫之,其先范陽人,後徙齊州。擢進士第,歷北海縣尉,改大理寺丞。以疾解官,十年不出戶。讀易,因通揚雄太玄經。陳執中安撫京東,薦揆經明行淳,召爲國子監直講,徙諸王府侍講。以尚書度支員外郎直史館、荊王府記室參軍。府罷,權三司戶部判官。上所著太玄集解數萬言。詔對邇英閣,令揲蓍,得斷首,且言:「斷首準易之夬,蓋以陽剛決陰柔,君子進、小人退之象。」仁宗悅。擢天章閣待制兼侍讀,累遷右諫議大夫,進龍圖閣直學士、給事中、判太常寺。一日,進讀漢馬后傳,至服大練、抑止外家,因言:「今妃族太盛,不可不裁損,使保其家。」帝嘉納之。詔改王溥謚,有議欲爲文忠者,揆曰:「溥,周之宰相,國亡不能死,安得爲忠?」乃謚爲文康。加翰林侍讀學士、知審刑院,出知齊州。卒,贈尚書禮部侍郎。

揆性剛狷少容,闊於世務,然好讀書,老而不倦。與弟掞相友愛,掞,爲龍圖閣直學士。

楊安國字君倚,密州安丘人。父光輔,居馬耆山,學者多從受經,州守王博文薦爲太學助教。孫奭知兗州,又薦爲太常寺奉禮郎,州學講書。既而奭與馮元薦安國爲國子監直講,并召光輔至。仁宗命說尚書,光輔曰:「堯、舜之事,遠而未易行,願講無逸一篇。」時年七十餘矣,而論說明暢。帝悅,欲留爲學官,固辭,以國子監丞老于家。

安國五經及第,爲枝江縣尉,後遷大理寺丞。光輔教授兗州,請監兗州酒稅,徙監益州糧料院,入爲國子監直講。景祐初,置崇政殿說書,安國以國子博士預選。久之,進天章閣侍講、直龍圖閣,遂爲天章閣待制、龍圖閣直學士,皆兼侍講。進翰林侍講學士,歷判尚書刑部、太常寺,糾察在京刑獄,累遷給事中。年七十餘,卒,贈尚書禮部侍郎。

安國講說,一以注疏爲主,無他發明,引喻鄙俚,世或傳以爲笑。尤喜緯書及注疏所引緯書,則尊之與經等。在經筵二十七年,仁宗稱其行義淳質,以比先朝崔遵度。

嘗講易至鼎卦,帝問:「九四象如何?」安國對:「九四上承至尊,下應初爻,任重非據,故折足覆餗。亦猶任得其人,則雖重可勝,非其人,必有顛覆之患。」帝稱善。又嘗講周官至「大荒大札,則薄征緩刑」,因進言曰:「古所謂緩刑,乃貰過誤之民爾。今眾持兵仗取民廩食,一切寬之,恐無以禁姦。」帝曰:「不然,天下皆吾赤子,迫於餓莩,至起爲盜。州縣既不能振恤,乃捕而殺之,不亦甚乎。」嘗請書無逸篇於邇英閣之後屏,帝曰:「朕不欲背聖人之言」,命蔡襄書無逸、王洙書孝經四章列置左右。

論曰:馮元質直博雅,有古君子之風,歐陽脩稱師民醇儒碩學,在仁宗時,並繇宿望,先後執經勸講,庶有所補益矣。張錫清慎斂晦,晚始見知。揆及安國父子俱侍經幄,考求其說,亡過人者。夫博習修潔之士,潛德隱行,不聞于世者多矣。繇是言之,士遇不遇,豈非命哉!


校勘記
〔一〕鄜延 原作「麟延」,據下文「或寇原州、鎮戎軍,則鄜、延能應援」句和長編卷一二五改。
〔二〕御史吳中復言官不應得謚 「應得」二字原倒,據長編卷一八六和隆平集卷一四本傳乙正。長編「言」下並有「洙」字,當是。
〔三〕道州 原作「雷州」,據歐陽修歐陽文忠公文集卷三〇張錫墓誌銘、長編卷一〇九改。
字數:8853,最後更新時間:2022-03-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