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宋史卷四百四十
    1. 列傳第一百九十九
      1. 文苑二
        1. 高頔
        2. 李度
        3. 韓溥
        4. 鞠常
        5. 宋準
        6. 柳開
        7. 夏侯嘉正
        8. 羅處約
        9. 安德裕
        10. 錢熙

宋史卷四百四十·列傳第一百九十九


文苑二

高頔 李度 韓溥 鞠常 宋準 柳開 夏侯嘉正 羅處約 安德裕 錢熙


高頔字子奇,開封雍丘人。後唐清泰中舉進士,同輩紿之曰:「何不從裴僕射求知乎?」時裴皡以左僕射致仕,後進無至其門者。頔性純樸,信其言,以文贄於皡。明年,禮部侍郎馬裔孫知貢舉,乃皡門下生也。皡以頔語之,遂擢乙科,四遷魏博觀察支使。

周顯德中,符彥卿奏署掌書記。時太宗親迎懿德皇后于大名,彥卿遣頔迎候,日夕陪接,尤伸款好。後隨彥卿鎮鳳翔,會詔留彥卿洛陽,頔復爲天雄軍掌書記。後以病免,居於魏。

雍熙二年,太宗親試貢士,頔子南金舉學究,自陳曰:「臣父年八十四,嘗佐使幕,久已罷職,家貧無以存養。願賜一第,庶獲寸祿,以及老父。」上問左右,其父何人?宰相宋琪以頔對,且言其素行廉介,老而彌厲,甚爲搢紳推重。上曰:「此高頔子耶!頔在大名幕中,嘗與朕遊處,迨踰旬月。晨暮對案飲食,常拱手危坐,未曾少懈,其恭謹蓋天性也。惜其老矣,不欲煩以官政。」即擢南金第,拜頔左補闕致仕,賜錢十萬。後卒于家。

頔有清節,力學彊記,手寫書千餘卷。彥卿待之甚厚,或過致優給,頔計口受費,餘皆不納。彥卿左右多肆貪虐,民不能堪,及彥卿罷鎮,其故時將吏、賓客皆心愧,無敢復遊魏者。惟頔清苦守法,魏人愛之,在魏三十年,無一人言其非者。所乘馬老,以糜飼之。僕夫年七十,待之如初。時稱其長者。

次子鼎,舉進士,至殿中丞。

李度,河南洛陽人。周顯德中舉進士。度工於詩,有「醉輕浮世事,老重故鄉人」之句。時翰林學士申文炳知貢舉,樞密使王朴移書錄其句以薦之,文炳即擢度爲第三人。釋褐永寧縣主簿。

累遷殿中丞、知歙州。坐事左遷絳州團練使,十年不調。度在歙州,嘗以所著詩刻於石,有中黃門得其石本,傳入禁中,太宗見之,謂宰相曰:「度今安在?」即令召至,對於便殿,與語甚悅,擢爲虞部員外郎,直史館,賜緋。端拱初,籍田畢,交州黎桓加恩,命度借太常少卿充官告國信副使,上賜詩以寵行。未至交州,卒于太平軍傳舍,年五十七。

度之南使,每至州府,即借圖經觀其勝迹,皆形篇詩,以上所賜詩有「奉使南遊多好景」之句,遂題爲奉使南遊集,未成編而亡。

弟康亦善詩,太平興國二年,登進士第,官至太子右贊善大夫。

韓溥,京兆長安人,唐相休之裔孫。少俊敏,善屬文。周顯德初,舉進士,累遷歷使府。開寶三年,自靜難軍掌書記召爲監察御史,三遷至庫部員外郎,知華州,同判靈州,再轉司門郎中。淳化二年,被病,表請辭職尋醫,許之。溥博學,善持論,詳練臺閣故事,多知唐朝氏族,與人談亹亹然可聽,號爲「近世肉譜」,搢紳頗推重之。尤善筆札,人多藏其尺牘。弟洎亦進士及第。

鞠常字可久,密州高密人。祖真,黃縣令。父慶孫,申州團練判官,有詩名。

常少好學,善屬文。漢乾祐二年,擢進士第,裁二十一,釋褐祕書省校書郎。周廣順中,宰相范質奏充集賢校理,出爲鄆州觀察支使,歷永興軍節度掌書記、伊陽令。顯德四年,詣闕進策,召試,復授猗氏令,遷蔡州防禦判官,復宰介休、魏縣。開寶中,趙普爲相,擢爲著作佐郎。時任此官,惟常與楊徽之、李若拙、趙隣幾四人,皆有名於時。常應舉時,著四時成歲賦萬餘言,又爲春蘭賦,頗存興託。後爲清河令。七年,卒,年四十七。

子仲謀,字有開,雍熙中進士,有材幹,歷御史、東京留守推官、陝西轉運,至兵部員外郎。仲謀集其父所爲文成二十卷。

弟愉,周廣順中進士,與常齊名。

宋準字子平,開封雍丘人。祖彥升,庫部員外郎。父鵬,祕書郎。準,開寶中舉進士。翰林學士李昉知貢舉,擢準甲科。會貢士徐士廉擊登聞鼓,訴昉用情取捨非當。太祖怒,召準覆試于便殿,見準形神偉茂,程試敏速,甚嘉之,以爲宜首冠俊造,由是復擢準甲科,即授祕書省校書郎,直史館。

八年,受詔修定諸道圖經。俄奉使契丹,復命稱旨。明年,出知南平軍,會改軍爲太平州,依前知州事,就加著作佐郎。太平興國四年,遷著作郎,通判梓州,轉左拾遺,歸朝預修諸書。八年,同知貢舉,出爲河北轉運使,歲餘,以本官知制誥。雍熙中,加主客員外郎,復預知貢舉,俄判大理寺。四年,被病,遷金部郎中,罷知制誥。端拱二年卒,年五十二,賜錢百萬。

準美風儀,善談論,辭采清麗,涖官所至,皆有治聲。盧多遜之南流也,李穆坐同門生黜免,左右無敢言者。準因奏事,盛言穆長者,有檢操,常惡多遜專恣,固非其黨也。上寤,未幾,盡復穆舊官。時論以此稱之。天禧三年,錄其子大年試祕書省校書郎。

準從弟可觀,金部郎中。族子郊、祁,並天聖二年進士甲科,別有傳。

柳開字仲塗,大名人。父承翰,乾德初監察御史。開幼穎異,有膽勇。周顯德末,侍父任南樂,夜與家人立庭中,有盜入室,眾恐不敢動,開裁十三,亟取劍逐之,盜踰垣出,開揮刃斷二足指。

既就學,喜討論經義。五代文格淺弱,慕韓愈、柳宗元爲文,因名肩愈,字紹先。既而改名字,以爲能開聖道之塗也。著書自號東郊野夫,又號補亡先生,作二傳以見意。尚氣自任,不顧小節,所交皆一時豪俊。范杲好古學,尤重開文,世稱爲「柳、范」。王祐知大名,開以文贄,大蒙賞激。楊昭儉、盧多遜並加延奬。開寶六年舉進士,補宋州司寇參軍,以治獄稱職,遷本州錄事參軍。太平興國中,擢右贊善大夫。會征太原,督楚、泗八州運粮。選知常州,遷殿中丞,徙潤州,拜監察御史。召還,知貝州,轉殿中侍御史。雍熙二年,坐與監軍忿爭,貶上蔡令。

會大舉北征,開部送軍糧,將至涿州,有契丹酋長領萬騎與米信戰,相持不解,俄遣使紿言求降,開謂信曰:「兵法云:『無約而請和,謀也。』彼將有謀,急攻之必勝。」信遲疑不决。踰二日,賊復引兵挑戰,後偵知果以矢盡,俟取于幽州也。師還,詣闕上書,願從邊軍效死,太宗憐之,復授殿中侍御史。

雍熙中,使河北,因抗疏曰:「臣受非常恩,未有以報,年裁四十,膽力方壯。今契丹未滅,願陛下賜臣步騎數千,任以河北用兵之地,必能出生入死,爲陛下復幽薊,雖身沒戰場,臣之願也。」上以五代戰爭以來,自節鎮至刺史皆用武臣,多不曉政事,人受其弊。欲兼用文士,乃以侍御史鄭宣、戶部員外郎趙載、司門員外郎劉墀並爲如京使,左拾遺劉慶爲西京作坊使,開爲崇儀使、知寧邊軍。

徙全州。全西溪洞有粟氏,聚族五百餘人,常鈔劫民口糧畜,開爲作衣帶巾帽,選牙吏勇辯者得三輩,使入諭之曰:「爾能歸我,即有厚賞,給田爲屋處之;不然,發兵深入,滅爾類矣。」粟氏懼,留二吏爲質,率其酋四人與一吏偕來。開厚其犒賜,吏民爭以鼓吹飲之。居數日遣還,如期攜老幼悉至。開即賦其居業,作時鑑一篇,刻石戒之。遣其酋入朝,授本州上佐。賜開錢三十萬。

淳化初,移知桂州。初,開在全州,有卒訟開,開即杖背黥面送闕下。有司言卒罪不及徒,召開下御史獄劾繫,削二官,黜爲復州團練副使,移滁州。復舊官,知環州。三年,移邠州。時調民輦送趣環、慶,己再運,民皆蕩析產業,轉運使復督後運,民數千人入州署號訴。開貽書轉運使曰:「開近離環州,知芻糧之數不增,大兵可支四年。今蠶農方作,再運半發,老幼疲弊,畜乘困竭,奈何又苦之?不罷,開即馳詣闕下,白於上前矣。」卒罷之。又知曹、邢二州。

真宗即位,加如京使,歸朝,命知代州。上言曰:

國家創業將四十年,陛下紹二聖之祚,精求至治。若守舊規,斯未盡善;能立新法,乃顯神機。

臣以益州稍靜,望陛下選賢能以鎮之,必須望重有威,即羣小畏服。又西鄙今雖歸明,他日未可必保,苟有翻覆,須得人制禦,若以契丹比議,爲患更深。何者?契丹則君臣久定,蕃、漢久分,縱萌南顧之心,亦須自有思慮。西鄙積恨未泯,貪心不悛,其下猖狂,競謀兇惡,侵漁未必知足,姑息未能感恩,望常預備之。以良將守其要害,以厚賜足其貪婪,以撫慰來其情,以寬假息其念。多命人使西入甘、涼,厚結其心,爲我聲援,如有動靜,使其掩襲,令彼有後顧之憂,乃可制其輕動。今甲兵雖眾,不及太祖之時人人練習,謀臣猛將則又縣殊,是以比年西北屢遭侵擾,養育則月費甚廣,征戰則軍捷未聞。誠願訓練禁戢,使如往日,行伍必求於勇敢,指顧無縱於後先,失律者悉誅,獲功者必賞,偏裨主將不威嚴者去之。聽斷之暇,親臨殿庭,更召貔虎,使其擊刺馳驟,以彰神武之盛。

臣又以宰相、樞密,朝廷大臣,委之必無疑,用之必至當。銓總僚屬,評品職官,內則主管百司,外則分治四海。今京朝官則別置審官,供奉、殿直則別立三班,刑部不令詳斷,別立審刑,宣徽一司全同散地。大臣不獲親信,小臣乃謂至公。至如銀臺一司,舊屬樞密,近年改制,職掌甚多,加倍置人,事則依舊,別無利害,虛有變更。臣欲望停審官、三班,復委中書、樞密、宣徽院,銀臺司復歸樞密,審刑院復歸刑部,去其繁細,省其頭目。

又京府大都,萬方軌則,望仍舊貫,選委親賢。今皇族宗子悉多成長,但令優逸,無以試材,宜委之外藩,擇文武忠直之士,爲左右贊弼之任。

又天下州縣官吏不均,或冗長至多,或歲年久闕。欲望縣四千戶已上選朝官知,三千戶已上選京官知。省去主簿,令縣尉兼領其事。自餘通判、監軍巡檢、監臨使臣並酌量省減,免虛費於利祿,仍均濟於職官。

又人情貪競,時態輕浮,雖骨肉之至親,臨勢利而多變。同僚之內,多或不和,伺隙則致于傾危,患難則全無相救,仁義之風蕩然不復。欲望明頒告諭,各使改更,庶厚化原,永敦政本。

恭惟太祖神武,太宗聖文,光掩百王,威加萬國,無賢不用,無事不知。望陛下開豁聖懷,如天如海,可斷即斷,合行即行,愛惜忠直之臣,體察姦諛之黨。臣久塵著位,寖荷恩寵,辭狂理拙,唯聖明恕之!

開至州,葺城壘戰具,諸將多沮議不協。開謂其從子曰:「吾觀昴宿有光,雲多從北來犯境上,寇將至矣。吾聞師克在和,今諸將怨我,一旦寇至,必危我矣。」即求換郡,徙忻州刺史。及契丹犯邊,開上書,又請車駕觀兵河朔。四年,徙滄州,道病首瘍卒,年五十四。錄其子涉爲三班奉職。

開善射,喜弈棋。有集十五卷。作家戒千餘言,刻石以訓諸子。性倜儻重義。在大名,嘗過酒肆飲,有士人在旁,辭貌稍異,開詢其名,則至自京師,以貧不克葬其親,聞王祐篤義,將丐之。問所費,曰:「二十萬足矣。」開即罄所有,得白金百餘兩,益錢數萬遣之。

開兄肩吾,至御史。肩吾三子,湜、灝、沆並進士第,灝祕書丞。

夏侯嘉正字會之,江陵人,少有俊才。太平興國中,舉進士,歷官至著作佐郎。使于巴陵,爲洞庭賦曰:

楚之南有水曰洞庭,環帶五郡,淼不知其幾百里。臣乙酉夏使岳陽,抵湖上,思構賦。明日披襟而觀之,則翼然動,促然跂,慄然駭,愕然眙。怳若駕春雲而軾霓,浩若浮汗漫而朝躋。退若據泰山之安,進若履千仞之危。懵若無識,智若通微。跛若不倚,蹌若將馳。耳不及掩,目不暇逃,情悸心嬉。二三日而後,神始宅,氣始正,若此不敢以賦爲事者二年,然眷眷不已。

一日登崇丘,望大澤,有雲崪兮興,歘兮止。興止未霽,忽若有遇。由是漬陽輝,沐芳澤,覩一異人于巖之際,霞爲裾,雲爲袂,冰膚雪肌,金玦玉珮,浮丘、羡門,斯實其對。

因言曰:「若非好辭者耶?」臣曰:「然。」「然則若智有所不通,識有所不窮,用不通不窮而循乎無端之紀,若得無殆乎?」臣又曰:「然。」「然志極則物應,思精則道來,嘉若之勤無譁談,吾爲若稱云:『太極之生,曰地曰天。中含五精,五精之用而水居一焉。水之疏,邇則爲江兮,遠則爲河;積則爲瀦兮,總則爲湖。若今所謂洞庭者,傑立而孤,廓然如無區,其大無徒。含陽字陰,玄神之都。曖曖昧昧,百川不敢逾。有若臣者,有若賓者,有若僕者,有若子者,有若附庸者,有若娣姒者。若禹會塗山,武巡牧野,千出百會,咸處麾下。每六合澄靜,中流迴睨。莽莽蒼蒼,纖靄不翳。太陽望舒,出沒其間。萬頃咸沸,彊而名之爲巨澤,爲長川,爲水府,爲大淵。縱之不踰,跼之不卑。乍若賢人,以重自持。誘之不前,犯之愈堅。又若良將,以謀守邊。澎澎濞濞,浩爾一致。又若太始,未有仁義。冲冲漠漠,二氣交錯。又若混沌,凝然未鑿。此乃方輿之心胸,溟海之郛郭也。三代之前,其氣濩落。浩浩滔天,與物迴薄。滅木襄陵,無際無廓。上帝降鑒,巨人斯作。乃命玄夷,授禹之機。隧山陻谷,滌源暢微。然後若金在鎔,若木在工,流精成器,夫何不通。是澤之設,允執厥中。既巽其性,遂得其正。有升有降,有動有靜。』」

臣應之曰:「升降動靜,可得聞乎?」神曰:「水之性非圓非方,非柔非剛,非直非曲,非玄非黃。劃象爲坎,本乎羲皇。外婉而固,內健而彰。降以姤始,升以復張。其靜處陰,其動隨陽。六府之甲,萬化之綱。式觀是澤,乃知天常。若乃四序之變,九夏攸處。烘然而炎,沸然而煮。羣物鴻洞,爍爲隆暑。澤之作,頎然其容,若去若住,若茹若吐。靈趨怪覲,杳不可覩。蒸之爲雲,散之爲雨。倏忽萬象,如還太古。真可嘉也。若乃秋之爲神,素氣清泚。肅肅翛翛,羣籟四起。澤之動,黝然其姿,若挺若倚,若行若止。巽宮離離,爲之騰風。蒼梧崇崇,爲之供雲。四顧一色,黯然氤氳。其聲瀰瀰,若商非商,若徵非徵。東湊海門,一浪千里。又足畏也。言其狀,則石然而骨,岸然而革。氣然而榮,洚然而脈。有山而心,有洞而腹。有玉而體,有珠而目。穹鼻孤島,呀口萬谷。臂帶三吳,足跬荊、巫。或跂然而望,或翼然而趨。彭蠡、震澤,詎可云乎?」

臣又問曰:「澤之態已聞命矣。水之族將如何居?」神曰:「大道變易,或文或質。沉潛自遂,其類非一。或被甲而邅,或曳裾而圓。或禿而跋,或角而蜿。或吞而呀,或呿而牙。或心以之蟹,或目以之蝦。或修臂而立,或橫鶩而疾。或髮於首,或髯於肘。或儼而莊,或毅而黝。彪彪玢玢,若大虛之含萬彙,各循其生而合乎羣者也。」

臣又問曰:「若神之資,其品何如也?」神曰:「清矣靜矣,麗矣至矣,邈難知矣。肇于古,古有所未達;形于今,今有所未察。非希夷合其心於自然,然後上天入地,把三根六。况水居陸處,夫何不燭。彼鞚鯉之賢,轡龍之仙,乃吾之肩也。其餘海若、天吳,陽侯、神胥,齪齪而遊,曾不我儔。」

臣又問曰:「易稱『王公設險』,是澤之險可以爲固。而歷代興衰,其義安取?」神曰:「天道以順不以逆,地道以謙不以盈。故治理之世,建仁爲旌,聚心爲城。而弧不暇弦,矛不暇鋒,四海以之而大同。何必恃險阻,何必據要衝?若秦得百二爲帝,齊得十二而王。其山爲金,其水爲湯。守之不義,歘然而亡。水不在大,恃之者敗。水不在微,怙之者危。若漢疲於昆明,桀困於酒池,亦其類也。故黃帝張樂而興,三苗棄義而傾。則知洞庭之波以仁不以亂,以道不以賊,惟賢者觀其知而後得也。」

於是盤桓徙倚,凝精流視。罄以辭對,倏然而晦。

徐鉉見之,曰:「是玄虛之流也。」人多傳寫。

端拱初,太宗知其名,召試辭賦,擢爲右正言、直史館兼直祕閣,賜緋魚。元夕,上御乾元門觀燈,嘉正獻五言十韻詩,其末句云:「兩制誠堪羨,青雲侍玉輿。」上依韻和以賜之,有「狹劣終雖舉,通才列上居」之句,議者以爲誡嘉正之好進也。未幾被病,詔以爲益王生辰使。所獲金幣,鬻得錢輦歸家,忽一緡自地起立,良久而仆,聞者異之。嘉正疾遂篤,月餘卒,年三十七。

子紓,太子中舍。

羅處約字思純,益州華陽人,唐酷吏希奭之裔孫。伯祖袞,唐末爲諫官。父濟,仕蜀爲升朝官。歸朝,至太常丞。處約嘗作黃老先六經論,曰:

先儒以太史公論道德,先黃、老而後六經,此其所以病也。某曰:「不然,道者何?無之稱也,無不由也。混成而仙,兩儀至虛而應萬物,不可致詰。况名之曰『道』,道既名矣,降而爲人者,爲能知來藏往,與天地準,故黃、老、姬、孔通稱焉。其體曰道,其用曰神,無適也,無莫也,一以貫之,胡先而尊,孰後而愧。」

「六經者,易以明人之權而本之於道;禮以節民之情,趣於性也;樂以和民之心,全天真也;書以敘九疇之祕,煥二帝之美;春秋以正君臣而敦名教;詩以正風雅而存規戒。是道與六經一也。」

「矧仲尼祖述堯、舜,而况於帝鴻氏乎?華胥之治,太上之德,史傳詳矣。老聃世謂方外之教,然而與六經皆足以治國治身,清淨則得之矣。漢文之時,未遑學校,竇后以之而治,曹參得之而相,幾至措刑。且仲尼嘗問禮焉,俗儒或否其說。」

余曰:「春秋昭十七年,郯子來朝,仲尼從而學焉,俾後之人敦好問之旨。矧老子有道之士,周之史氏乎?余謂六經之教,化而不已則臻于大同,大道之行則蜡賓息歎。黃、老之與六經,孰爲先而孰爲後乎?又何必繅藉玉帛然後爲禮,筍虡鏞鼓然後爲樂乎?余謂太史公之志,斯見之矣。惡可以道之跡、儒之末相戾而疾其說?病之者可以觀徼,未可以觀妙。」

人多重之。

登第,爲臨渙主簿,再遷大理評事,知吳縣。王禹偁知長洲縣,日以詩什唱酬,蘇、杭間多傳誦。後並召赴闕,上自定題以試之,以禹偁爲右拾遺,處約著作郎,皆直史館,賜緋魚。會下詔求讜言,處約上奏曰:

伏覩今年春詔旨,責以諫官備員未嘗言事,雖九寺、三監之官,亦得盡其讜議。陛下虔恭勞神,厲精求理,力行王道,坐致太平。心先天而不違,德生民而未有,所以散玄黃之協氣,爲動植之休祥,而猶不伐功成,屢求獻替,此真唐堯、虞舜之用心也。

臣累日以來,趨朝之暇,或於卿士之內預聞時政之言,皆曰聖上以三司之中,邦計所屬,簿書既廣,綱條實繁,將求盡善之規,冀協酌中之道。竊聞省上言,欲置十二員判官兼領其職,貴各司其局,允執厥中。臣以三司之制非古也。蓋唐朝中葉之後,兵寇相仍,河朔不王,軍旅未弭,以賦調筦榷之所出,故自尚書省分三司以董之。然國用所須,朝廷急務,故僚吏之屬倚注尤深。或重其位以處之,優其祿以寵之,黽勉從事者姑務其因循,盡瘁事國者或生於睚眦,因循則無補於國,睚眦則不協於時。或淺近之人用指瑕於心計,深識之士以多可爲身謀。蠹弊相沿,爲日已久。今若如十二員判官之說,亦從權救敝之一端也。

然而聖朝之政臻乎治平,當求稽古之規,以爲垂世之法。臣嘗讀說命之書,以爲「事不師古,匪說攸聞」、又二典曰:「若稽古帝堯。」「若稽古帝舜。」皆謂順考古道而致治平。以臣所見,莫若復尚書都省故事,其尚書丞郎、正郎、員外郎、主事、令史之屬,請依六典舊儀。以今三司錢刀粟帛筦榷支度之事,均在二十四司,如此則各有司存,可以責其集事。今則金部、倉部安能知儲廩帑藏之盈虛,司田、司川孰能知屯役河渠之遠近,有名無實,積久生常。况此却復都省之事,下臣猶能僉知其可,况陛下聰明濬哲乎!

然議者以爲不行已久,難於改更,若斷自宸心,下於相府,都省之制,故典存焉。上令下從,孰爲不可。蓋人者可與習常,難與適變;可與樂成,難與慮始。在周易有之:「天地革而四時成。」此言能改命而創制,及小人樂成則革面以順上矣。况三司之名興於近代,堆案盈几之籍,何嘗能省覽之乎?復就三司之中,更分置僚屬,則愈失其本原矣。今三司勾院即尚書省,比部元爲勾覆之司,周知內外經費,陛下若欲復之,則制度盡在。迨及九寺、三監多爲冗長之司,雖有其官,不舉其職。

伏望陛下當治平之日,建垂久之規,不煩更差使臣,別置公署。如此則名正而言順,言順而事成,省其冗員則息其經費,故書曰:「唐虞稽古,建官惟百。夏、商官倍,亦克用乂。」伏望法天地簡易之化,建洪範大中之道,可以億萬斯年,垂衣裳而端拱矣。

受詔荊湖路巡撫,欲以苛察立名,所奏劾甚眾,官吏多被黜責。淳化三年,卒,年三十三。

初,濟爲開封府司錄,太宗尹京,頗嘉其彊幹。太平興國中,處約與兄賁同舉進士,上臨試,知賁,濟之子,遂置之高等。八年,處約復登第。賁後至員外郎。

處約形神豐碩,見者加重,雖有詞采而急於進用,時論亦以此薄之。卒後,蘇易簡、王禹偁集其文,凡十卷,題曰東觀集。禹偁爲序,易簡表上之,詔付史館。

蜀士又有嚴儲者,太平興國中進士,後直史館,使河北督軍糧,陷于契丹。

安德裕字益之,一字師皋,河南人。父重榮,晉成德軍節度,五代史有傳。德裕生于真定,未期,重榮舉兵敗,乳母抱逃水竇中。將出,爲守兵所得,執以見軍校秦習,習與重榮有舊,因匿之。習先養石守瓊爲子,及年壯無嗣,以德裕付瓊養之,因姓秦氏。習世兵家,以弓矢、狗馬爲事。德裕孩提即喜筆硯,遇文字輒爲誦讀聲,諸子不之齒,習獨異之。既成童,俾就學,遂博貫文史,精於禮、傳,嗜西漢書。習卒,德裕行三年服,然後還本姓。習家盡以槖裝與之,凡白金萬餘兩。德裕却之,曰:「斯秦氏之蓄,於我何有。丈夫當自樹功名,以取富貴,豈屑於他人所有耶!」聞者高之。

開寶二年,擢進士甲科、歸州軍事推官,歷大理寺丞、著作佐郎。太平興國中,累遷祕書丞,知廣濟軍。時軍城新建,德裕作軍記及圖經三卷,優詔嘉奬。俄改太常博士。八年,通判秦州,就知州事。雍熙初,遷主客員外郎,通判廣州,未行,宰相李昉言其有史才,即以本官直史館。端拱初,改金部員外郎。

淳化初,知開封縣,會備三館職,改直昭文館。三年春,廷試貢士,德裕與史館修撰梁周翰並爲考官,上顧宰相曰:「此皆有聞之士而老於郎署,周翰狹中,德裕嗜酒,朕聞其能改矣。」遂並賜金紫。俄遷司勳員外郎。至道初,德裕常作九絃琴五絃阮頌以獻,上稱其詞采古雅。至道三年,轉金部郎中,出知睦州,還判太府寺。咸平五年,卒,年六十三。

德裕性介潔,以風鑑自負。王禹偁、孫何皆初遊詞場,德裕力爲延譽。及領考試,何又其首選。然酣飲太過,故不被奬擢。有集四十卷。

錢熙字太雅,泉州南安人。父居讓,陳洪進署清溪令。熙幼穎悟,及長,博貫羣籍,善屬文,洪進嘉其才,以弟之子妻之。將署熙府職,辭不就,著楚鴈賦以見志。尋復辟爲巡官,專掌牋奏。

洪進歸朝,熙不敘舊職,舉進士。雍熙初,攜文謁宰相李昉,昉深加賞重,爲延譽于朝,令子宗諤與之游。明年,登甲科,補度州觀察推官。代還,寇準掌吏部選,上封薦錢若水、陳充、王扶洎熙皆有文,得試中書,遷殿中丞,賜緋魚。著四夷來王賦以獻,凡萬餘言,太宗嘉之,即以本官直史館。

淳化中,參知政事。蘇易簡對太宗言趙隣幾追補唐實錄,隣幾卒,家睢陽,即命熙乘傳而往,盡取其書來上。熙嘗與楊徽之言及張洎、錢若水將被進用,熙與劉昌言同鄉里,相親善,又語及其事。昌言因以語洎,洎疑熙交構,訴之,熙坐削職,通判朗州,俄徙衡州,就改太常博士。真宗即位,遷右司諫。李宗諤、楊億素厚善熙,乃與梁顥、趙况、趙安仁同表請復熙舊職,不報。尋通判杭州,政多專達,爲轉運使所奏,徙通判越州。

熙負氣好學,善談笑,精筆札,狷躁務進。自罷職,因憤恚成疾,咸平三年,卒,年四十八。嘗擬古樂府,著雜言十數篇及措刑論,爲識者所許。有集十卷。

子蒙吉,亦進士及第。


校勘記
〔一〕太祖 原作「太宗」,據本書卷一五五選舉志、長編卷一四改。
〔二〕校書郎 原作「祕書郎」,據東都事略卷三八本傳、宋會要職官五一之一、長編卷一六改。
〔三〕因名肩愈字紹先 「肩」原作「肖」,「先」原作「元」,據柳開河東先生集卷二東郊野夫傳、卷一六附張景柳公行狀改。
〔四〕溪洞 原作「延洞」,據河東先生集卷一六附柳公行狀、隆平集卷一八本傳改。
〔五〕自餘通判監軍 「監軍」,河東先生集卷一〇上言時政表作「都監、監押」。
〔六〕度州 按宋無度州,疑有誤。
字數:7467,最後更新時間:2022-04-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