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宋史卷四百四
    1. 列傳第一百六十三
      1. 汪若海
      2. 張運
      3. 柳約
      4. 李舜臣
      5. 孫逢吉
      6. 章穎
      7. 商飛卿
      8. 劉穎
      9. 徐邦憲

宋史卷四百四·列傳第一百六十三


汪若海 張運 柳約 李舜臣 孫逢吉 章穎 商飛卿 劉穎 徐邦憲


汪若海字東叟,歙人。未弱冠,遊京師,入太學。

靖康元年,金人侵擾,朝廷下詔求知兵者,若海應詔,未三刻而文成,擢高等。時已割河北地。其年冬,再犯京師,若海謂:「河北國家重地,當用河北以攬天下之權,不可怯懦以自守,閉關養敵,坐受其敝。」屬康王起兵相州,乃上書樞密曹輔,請立王爲大元帥,擁兵鎮撫河北,以掎金人之後,則京城之圍自解。輔大喜,即以其書進欽宗,用爲參謀,遣如康王所。宰相何㮚執異議,以道梗爲辭,不果遣。

京城失守,若海述麟爲書以獻。及二帝北行,袖書抗粘罕,請存趙氏。縋而出,謁康王於濟州,謂神器久虛,異姓僭竊,宜蚤即位,以圖中興。一日間三被顧問,補修職郎,充帳前差使。高宗既即位,推恩改承奉郎,遷江南經制使,轉承事郎,監登聞檢院。五府交辟,改屬右府。

朝廷以張浚宣撫川、陝,議未決。若海曰:「天下者,常山虵勢也,秦、蜀爲首,東南爲尾,中原爲脊。今以東南爲首,安能起天下之脊哉?將圖恢復,必在川、陝。」迺往見浚,極談終日,浚大驚,辟以自隨,以親老辭。繼論軍食,迕執政,通判沅州,以讒奪籍,謫英州。道出臨川,時節制江夏軍馬李允文擁眾數十萬,跋扈不用朝命,朝廷命招討使張俊屯江西,參謀官湯東野與若海故,得若海道中,喜甚。謂曰:「李允文懷反側,非君莫能開其自新。」若海即馳往,諭以成敗逆順,示以朝廷威德,復談三策以動之,辭旨明暢,允文大感悟,即舉軍東下。

若海復爲書招其徒張用、曹成、李宏、馬友同歸朝廷。用一見,以其眾二十萬解甲效順,惟成疑貳有他志,若海移書責之。成怒,將殺若海,若海夜宿王林軍帳,以計得林軍印,遂奪其眾五千人。翼日,成遂遁。若海遺宏書,使刺成以自歸;宏得書圖成而力不勝,復走長沙刺友,羣盜解散。若海遂以林五千人歸招討使張俊,俊乃班師凱旋,軍容愈盛。

時朝廷方出師,若海以爲爲國家者,當化盜賊爲我用,不可失英雄爲國患。因獻平寇策,朝廷悉用之。其後李宏爲劉忠所并,死長沙;劉忠爲韓世忠所破,走劉豫;曹成走廣而復降,湖湘遂安。尋復承務郎、監潭州南岳廟、通判辰州。

紹興九年,復三京,祗謁陵寢,事還,以前功,旬月四遷至承議郎、通判順昌府。金人奄至,太尉劉錡甫至,眾不滿三萬,遣人丐援于朝,無敢往者。若海毅然請行,具述錡明方略,善用兵,以偏師濟之,必有成功,朝廷從之,金兵果敗去。辟淮北宣撫司主管機宜文字。拓皋之役,復以勞兩轉至朝散郎、通判洪州,未上,丁內艱。服除,添差通判信州。秩滿,遷湖北帥司參議。知道州,陛辭得對,上曰:「久不見卿,卿向安在?」授直秘閣、知江州,丁父憂。時方經略中原,朝廷議起若海,而若海死矣。

若海豁達高亮,深沈有度,恥爲世俗章句學,爲文操紙筆立就,蹈厲風發。高宗嘗以片紙書若海名諭張浚曰:「似此人材,卿宜收拾。」會浚去國,不果召。

張運字南仲,信之貴溪人,唐宰相文瓘之後。父貫,右通直郎,累贈太中大夫。運年二十五,以太學生登宣和三年進士第,賜同上舍出身,調桂陽監藍山縣丞。縣闕令,運攝縣事。縣與諸獠接壤,因俗爲治,吏民安之。臨武寇與諸獠合,大剽掠,運親帥兵禽之。遷潭州攸縣尉。高宗南渡,劇賊王在據岐山,潭帥徵兵戍岳,運將二千人先至岳。賊平,改臨江新淦丞。縣新被兵,令不能支,沿江撫諭使張匯劾罷之,以運攝縣事。運撥煨燼,考版籍,正租賦,數月之間,敝除而民定。

紹興五年,通判鼎州。賊楊么、黃誠擁眾數萬,殘破城邑,跳梁湖北。高宗遣張浚以都督董師,岳飛以招討舉兵擊之,賊率輕銳徑趨武溪南興,以臨鼎州,城中大震。運與太守程昌㝢勒兵登城,控扼上下,以張其勢,賊宵潰。澧賊雷德進柵險稱亂,帥檄運討之。運將都統梁吉等率兵直擣其巢,破四十二柵,降其眾。

移貳濡須。金人犯廬、壽等州,大將駐兵淮壖以拒之,運給餉未嘗乏絕。歲餘,以親老還江東,寓居鄱。既而丁母及父憂,服除,起知桂陽監。五月而境內稱治,與部使者奏升監爲軍。大修庠序之教,祠漢以來守令有功德於桂陽者衞颯、唐羌等七人于學,刻續顏氏家訓、四時纂要等書,散之民間,使之脩德而務本。召入對,除知達州。方大旱,入境而雨。奏除病民五事。

召爲度支郎中。臨安樓店務錢歲三十餘萬緡,請以十萬歸省額。戶部所儲三佛齊國所貢乳香九萬一千五百斤,直可百二十餘萬緡,請分送江、浙、荊湖漕司賣之,以糴軍餉。及陳諸路綱運七弊,懲革十術,遠近遞輸以均勞逸。事皆施行。兼樞密院檢詳,遷軍器監。尋改大理少卿,請正兩浙鹽法,以寬私鬻之禁。紹興永裕、昭慈二陵官地與民犬牙相入,請縣重價聽民持券獻納,以免誤犯之罪。尤明於治獄,獄爲之空。

拜刑部侍郎,言:諸斥逐累赦未還者,宜從湔洗。諸申請條制,多重複牴牾,失於太煩。諸編置不以赦原、不以蔭論之類,失於太重。外路刑獄三經翻異,移送大理,刀鋸數施,非所以示遠。及諸不便。皆從之。又請廣儲蓄,興鼓鑄,脩屯田,作鄉兵。亦皆聽納。兼權戶部侍郎。時久雨傷蠶麥,及邊報有警,詔侍從臺諫陳弭災禦侮之策。運言:「天災人事,有甚可畏而不足畏者,視吾政之脩不脩;有甚可憂而不足憂者,視吾自治之善不善。」及「宜邊淮建三大鎮以守之」。

會金人渝盟,特遷戶部侍郎,以專餽餉。丞相陳康伯議遣李寶自四明控制海道,眾論紛紜,運直入贊決,以爲上策,金人果敗走。因上疏:「乞降詔撫將士,蠲租賦,遣信使,結豪傑,堅城守,督漢中將士趨關陝以制其後。置四鎮三帥於兩淮、襄漢之間以爲內固,以圖進取。」以御營隨軍都轉運使從上勞師江上。及駕還,因入對,固請補外。乃授集英殿修撰,出知太平州。當兵饑疾癘之餘,殫勞徠安輯之方,嚴斥堠攻守之備。理財賦,造戰艦,繕甲兵,申禁令,民賴以安。

孝宗既受禪,運亦請老,以敷文閣待制提舉江州太平興國宮,尋授廣東經略,不赴,乃復祠祿。乾道七年,鄱大饑,運首發粟二千石以振之,自是民爭出粟以濟。連上章致政,不許,以疾卒。贈少師、左光祿大夫,官其後三人。嘉定六年,贈開府儀同三司。

柳約字元禮,秀州華亭人。大觀三年上舍進士,試中學官,爲霸州教授。徙睦州,入爲辟雍正。遷博士,改宣議郎,充廣親宅宗子博士。約深於經學,屬辭粹微,大爲學者師慕。提舉福建鹽事,召對,論內外學政,次乞罷內外官到堂日投牒求官,以厚風俗。授秘書省校書郎,進著作佐郎、徽州司錄,改通判宿州,召拜監察御史。靖康初,兼權殿中侍御史,論三鎮不可棄。改尚書工部員外郎,進左司員外郎。父憂去官,服除,以直顯謨閣充御營司參謀官,遷太常少卿。

高宗將幸平江,約疏言「兵可進,毋退以示怯於敵」。乃以直龍圖閣知台州,未赴,徙嚴州,兼浙西兵馬都監、節制管內軍馬。當是時,金人大入,杜充擁眾北去,列郡震恐,莫有奔問官守者。約於橫潰中屹保孤城,悉力扞禦。境內按堵,則慨然上書,請糾合諸郡克復吳會。上嘉其忠,進右文殿修撰,守郡如故。詔以軍興費出無藝,吏慢弗虔,柳約獨謹賦輸,率先程督,進秩一等。又詔:「約郡當兵衝,而能不辭難、不避事,益嚴列柵,保綏一方,朕甚嘉之。其以約充集英殿修撰。」召入對,奬勞再三,擢權戶部侍郎。

約於是感激盡言,凡例外宣索,皆執奏不進。論「吳幵等罪未正,非所以厲臣節。諸大將提兵入覲,各名其家,將有尾大不掉之患」。皆人不敢言者。又言:「軍興科需百出,望官戶名田過制者,與編戶均一科敷。請增諸路酒錢,其半令提刑司樁管,以備軍費。」皆從之。會高麗請修貢,議遣使報聘,上顧廷臣無出約右,加試戶部侍郎充其選,且將大用。當路忌之,諷言者誣以事,罷爲提舉太平觀。居七年,復秘閣修撰。

金人歸侵疆,起知蔡州,被命而往,一無顧避。既而金人渝平,傳檄河南,守臣皆舉城降,約獨遣使數輩於武昌,得報而後返。未幾,以敷文閣待制食祠祿。十有五年,卒。贈四官。

約天性至孝,母病甚,泣禱于天,願損壽以益親壽。母尋愈,約竟先母兩月卒。

李舜臣字子思,隆州井研人。生四年知讀書,八歲能屬文,少長通古今,推迹興廢,洞見根本,慨然有志於天下。

紹興末,張浚視師江、淮,舜臣應詔上書,言:「乘輿不出,無以定大計,宜徙幸武昌。」又謂:「江東六朝皆嘗取勝北方,不肯乘機爭天下,宜爲今日監。」著江東勝後之鑑十篇上之。中乾道二年進士第。時朝廷既罷兵,而爲相者益不厭天下望。舜臣對策,論金人世讎,無可和之義,宰輔大臣不當以奉行文字爲職業。考官惡焉,絀下第,調邛州安仁縣主簿。歲大侵,飢民千百持鉏棘大呼,響震邑市,令懼閉門。舜臣曰:「此非盜也,何懼爲?」亟出慰勞遣之。

教授成都府。時虞允文撫師關上,辟寘幕府,用舉者改宣教郎、知饒州德興縣,專尚風化。民有母子昆弟之訟連年不決,爲陳慈孝友恭之道,遂爲母子兄弟如初。間詣學講說,邑士皆稱「蜀先生」。罷百姓預貸,償前官積逋踰三萬緡。民病差役,舜臣勸糾諸鄉,以稅數低昂定役期久近爲義役。期年役成,民大便利。銀坑罷雖久,小戶猶敷銀本錢,官爲償之。天申大禮助賞及軍器所需,皆不以煩民。

幹辦諸司審計司,遷宗正寺主簿,重修裕陵玉牒。當曾布、呂惠卿初用,必謹書,或謂非執政除免,格不應書。舜臣曰:「治忽所關,何可拘常法。」他所筆削類此。尤邃於易,嘗曰:「易起於畫,理事象數,皆因畫以見,舍畫而論,非易也。畫從中起,乾坤中畫爲誠敬,坎離中畫爲誠明。」著本傳三十三篇。朱熹晚歲,每爲學者稱之。所著書羣經義八卷、書小傳四卷、文集三十卷、家塾編次論語五卷、鏤玉餘功錄二卷。子心傳、道傳、性傳。以性傳官二府,贈太師、追封崇國公。

孫逢吉字從之,吉州龍泉人也。隆興元年進士第,授郴州司戶。乾道七年,太常黃鈞薦於丞相虞允文、梁克家,將處以學官,逢吉竟就常德教授以歸。李燾、劉珙、鄭伯熊、劉焞相繼薦之,知萍鄉縣,以治最聞。除諸軍審計司、國子博士。遷司農寺丞兼實錄院檢討官。紹熙元年,遷秘書郎兼皇子嘉王府直講。

二年春二月,雷雪之沴交作,詔求直言,疏八事:去蔽諛,親講讀,伸論駮,崇氣節,省用度,惜名器,拔材武,飭戎備。擢爲右正言,建言:「都城之民,安居憚徙。宗戚營繕寖廣,每建一第,撤民居數百,咨怨者多。」時親王方更造樓觀未已,聞之,亟令罷役。浙漕沈詵見逢吉,謝曰:「非正言,漕計殆不可支。」初,工部侍郎兼知臨安府潘景珪結貴倖以進,司諫鄧馹屢疏其罪,景珪反以計傾之,除馹匠監。逢吉曰:「優遷其官而罷言職,後來者且以言爲戒。」兩疏乞收馹新命,不報;併劾景珪脅持臺諫,蔑視朝綱,景珪遂罷。在諫垣七十日,章二十上,詞旨剴切,皆人所難言者。改國子司業,求去,爲湖南提刑。以秘書監召,兼吏部侍郎。俄爲孝宗攢宮按行事。

朱熹在經筵持論切直,小人共不便,潛激上怒,中批與祠。劉光祖與逢吉同在講筵,吏請曰:「今日某侍郎輪講,以疾告,孫侍郎居次,請代之。」逢吉曰:「常所講論語,今安得即有講義?」已而問某侍郎講義安在,取觀之,則講詩權輿篇刺康公與賢者有始而無終,與逐朱熹事相類,逢吉欣然代之講。因於上前爭論甚苦。上曰:「朱熹言多不可用。」逢吉曰:「熹議祧廟與臣不合,他所言皆正,未見其不可用。」寖失上意。

會彭龜年論韓侂冑專僭,出補郡。逢吉入疏曰:「道德崇重,陛下所敬禮者無若朱熹;志節端亮,陛下所委信者無若彭龜年。熹既以論侂冑去,龜年復以論侂冑絀,臣恐賢者皆無固志。陛下所用皆庸鄙憸薄之徒,何以立國?」侂冑見而惡之。丞相趙汝愚既罷,侂冑專國。一日從臣扈從重華宮,上行禮畢,駕興,扈從者出宮門上馬,忽傳呼侂冑至,扈從者却入,斂板甚恭。逢吉曰:「既出復入揖,臣子事君父之禮當如是耶?」不揖而去。

會部中會食,吏密報優人王喜除閤職。逢吉即言:「於上前效朱侍講進趨以儒爲戲者,豈可令汙閤職?」即抗疏力爭之。同列密以告侂冑。時王喜之命實未出,遂以誣詆,出知太平州。丐祠,提舉江州太平興國宮。起知贛州,已屬疾,卒,謚獻簡。弟逢年、逢辰,皆有文學行義,時稱「孫氏三龍」。

章穎字茂獻,臨江軍人。以兼經中鄉薦。孝宗嗣服,下詔求言,穎爲萬言書附驛以聞,禮部奏名第一,孝宗稱其文似陸贄。調道州教授,作周敦頤祠。會宜章寇爲亂,郡僚相繼引去,穎獨留。寇平,郡守以功入爲郎,奏穎有協贊之功,可大用。乃召對,除太學錄。禮部正奏第一人,初任即召對者自穎始。時樞密都承旨王抃以言者奉外祠。穎復言其風金使過求,欲己任調護以爲功。孝宗謂其言太訐,久之不遷。及奏考試官,孝宗曰:「章穎可。」乃知上猶記其讜論也。頃之,遷太學博士。丁內艱,服闋,添差通判贛州,除太常博士。

御史中丞何澹聞繼母訃,引不逮事之文,穎定議解官,澹猶未決去,乞下侍從朝列集議。太學諸生攻之曰:「朝廷專設奉常,議禮之所由出也。今不從議禮所由出之地,反以議禮不公,而欲侍從朝列集議,豈將啟逢迎希合,而爲苟留進身之計乎?」除左司諫,時左相留正去,右相葛邲當國,穎論邲不足任大事,凡二十餘疏。從官議欲超除穎,俾去言職,庶可兩留。光宗曰:「是好諫官,何以遷之?」邲始出。穎屢疏請上問安重華宮,悉焚其藁。

寧宗即位,除侍御史兼侍講,尋權兵部侍郎。韓侂冑用事,穎侍經幃。上曰:「諫官有言及趙汝愚者,卿等謂何?」同列謾無可否,穎奏言:「天地變遷,人情危疑,加以敵人嫚侮,國勢未安,未可容易進退大臣,願降詔宣諭汝愚,無聽其去。」不報。奏請待罪,與郡;御史劾穎阿黨,罷。太學生周端朝等六人伏闕,辨汝愚被誣,且謂章穎言發於忠,首遭斥逐。端朝等皆被罪,自是黨論遂起矣。

穎家居久之,起知衢州,侍御史林行可劾罷之。尋知贛州,御史王益祥復劾,寢其命,再祠,需次知建寧府。侂冑誅,除集英殿修撰。累遷刑部侍郎兼侍講,對延和殿,上歎曰:「卿爲權臣沮抑甚久。」穎乞修改甲寅龍飛事迹誣筆。除吏部侍郎,尋遷禮部尚書,升侍讀。詔穎以紹熙、慶元譙令憲玉牒辨誣,余端禮、趙彥逾甲寅龍飛記及趙汝愚當時所記事,考訂削誣,從實上之。丐去,奉祠。以嘉定十一年卒,年七十八。

穎操履端直,生平風節不爲窮達所移。雖仕多偃蹇,而清議與之。方黨論之興,朱熹遺以書,略曰:「世道反覆,已足流涕;而握其事者怒猶未已,未知終安所至極耶?然宗社有靈,公論未泯,異日必有任是責者,非公吾誰望耶?」贈光祿大夫,謚文肅。

商飛卿字翬仲,台州臨海人。淳熙初,由太學登進士第,任無爲軍教授,累官至工部郎官。時韓侂冑柄國,氣焰薰灼,飛卿既至,未嘗輒一造請,踰月即丐去,提舉福建路常平茶鹽事。擢監察御史,以言事迕侂冑,罷爲奉常。請外,以秘閣修撰爲荊湖南路轉運判官。後改司農卿,總領江東、淮西軍馬錢糧。金陵故有帥、漕治所,合戎騎二帥、留鑰、內侍,號六司,宴飲餽遺,費動萬計。飛卿以身率儉,節縮浮苛,糧饟時斂散,稍稍以裕聞。開禧中,就擢戶部侍郎。侂冑將舉師,嘗問餉計豐約,飛卿以實告。比調遣浩繁,不克支,屬有旨俾飛卿軍前傳宣撫勞,值金兵大至,幾不免,以憂卒。

劉穎字公實,衢州西安人。紹興二十七年進士,調溧陽主簿。時張浚留守建康,金師初退,府索民租未入者,穎白浚言:「師旅之後,宜先撫摩,當盡蠲逋賦。」浚喜,即奏閣免,由是知之,遣其子栻與游。教授全州,改官知鉛山縣,以外艱去。再知常熟縣,簽判潭州。王佐爲帥,負其能,盛氣以臨僚吏,穎約以中道,多屈而改爲。及陳峒反,所擒賊多穎計策,帥上其功,曰:「簽判宜居臣上。」召監進奏院,進太常寺主簿,遷丞,兼兵部郎官。

提舉浙西常平茶鹽,還澱山湖,以泄吳松江,二水禁民侵築,毋使逼塞大流,民田賴之,就遷提刑,以洗冤澤物爲任,間詣獄,察不應繫者縱遣之。御史以介僻劾罷。除江西運判。江州德化縣田逃徙太半,守乞蠲稅,不報。穎以見種之稅均於荒萊,民願耕者第減之,上供自若,而逃田盡復。

除直秘閣、淮東轉運副使。初,水敗楚州城,修補未竟,劉超欲移築,穎因接伴金國使,入對言:「國家何苦捐百萬緡爲軍帥幸賞地邪?」光宗從之。除戶部郎中、淮東總領。務場以額鈔抵賞,陰耗餉計,二十年無知此弊者,穎究覈得之,以所賣數論賞而總餉增羨,遷司農少卿、淮西總領。前主計者請自爲都釀,抱淨息而利贏餘,其後稍虧,反以大軍錢佐之,邀糴江、淮,回易如負販狀。穎以爲失王人之體,遂罷之。內府宣限既迫,每移供軍錢以應歲輸。穎蒐吏弊,汰冗員,分月綱解,自是不復那移。

尋除直寶謨閣、江東運副、知平江府,皆未行。除宗正少卿,遷起居郎兼實錄院檢討官,權戶部侍郎,升同修撰。以疾丐祠,提舉興國宮。除集英殿修撰、知寧國府,改知紹興府。未幾,知平江府,徑歸,提舉興國宮。起知泉州,升華文閣待制,請興國祠以歸。興國祠滿,除敷文閣待制致仕。嘉定改元,召赴行在,落致仕,除刑部侍郎,辭,進龍圖閣待制、知婺州。請老,以寶謨閣直學士致仕。六年,卒于家,年七十八。贈光祿大夫。

在孝宗朝,人臣爭承意自獻。穎奏:「今日之失在輕聽人言,昔之施爲,今復棄置,大損盛德。」孝宗嘉納之。光宗時,論人主難克而易流者四:曰逸豫無節,賜予無度,儒臣易疏,近倖易昵。寧宗時,學禁初起,黨論日興。穎奏:「願陛下御之以道,容之以德,不然元祐、崇、觀之事可鑒也。」其言皆切中於時。

自浙西請外,凡徙麾節十餘年,有以淹速訊之,穎笑曰:「吾所欲也。」其在從班日,韓侂冑舊與周旋無間,方居中用事,而穎謝絕之。常言:「士以不辱身爲重。」其爲少宗正,而丞相趙汝愚適歸,相遇於廢寺,泥雨不能伸足,但僧床立語曰:「寄謝余參政,某雖去而人才猶在朝廷,幸善待之。」穎曰:「相公人才即參政人才也,使果賢,參政之責,非宰相之憂也。」余參政,端禮也。余繼相,卒於善類多所全佑,穎之助云。

徐邦憲字文子,婺州義烏人。幼徐悟,從陳傅良究名物義理,以通史傳百家之書。紹熙四年,試禮部,第一人登進士第。三遷爲祕書郎。

韓侂冑開兵端,同惡附和,無敢先發一語議其非者,邦憲獨首言之。丐外,知處州,陛辭,力諫用兵不可太驟。再歲召還,言:「求名義以息兵,莫若因建儲而肆赦,借殊常之恩,爲弭兵之名,因行赦宥,大霈德澤。東委宣諭,西委宣撫,洗弄兵之咎,省戍邊之師;發倉粟以賑餓殍,及農時而復民業。如此則建儲之義,正與息兵相爲表裏也。」

又上侂冑書,侂冑惡其言,嗾御史徐柟擊之,鐫秩罷祠。未幾復官,除江西憲,改江東漕,以戶部郎爲淮西總領。侂冑已誅,尚書倪思舉邦憲自代。召對,上言:「今日更化,未可與紹興乙亥同論。秦檜專權,天下猶可以緝理,今侂冑專權,天下敗壞盡矣。」除尚右郎兼太子侍講,除左司,爲金賀正使接伴。除宗正少卿,回權工部侍郎、知臨安府。丐祠,知江州,奏乞郡,得節制屯戍兵,至郡疾,以寶謨閣待制致仕,卒于官,年五十七,謚文肅。

論曰:汪若海、柳約仕於南渡播遷之時,其志將以尊君父,故讀其麐書而悲之。張運、李舜臣職舉事修,遺愛在民。孫逢吉、章李辨正人之非邪,正學之非僞,君子哉!商飛卿、劉穎、徐邦憲皆有立於權臣柄國之日,卓乎不爲勢利所移,故能爾耶!


校勘記
〔一〕提舉福建鹽事 周必大周益國文忠公集卷二九柳約神道碑作「提舉福建路學事」,下文又有「論內外學政」語,疑「鹽」爲「學」字之誤。
〔二〕澱山湖 原作「澱水湖」,據本書卷九七河渠志、袁燮挈齋集卷一二羅點行狀改。
字數:6311,最後更新時間:2022-04-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