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宋史卷四百二十三
    1. 列傳第一百八十二
      1. 吳泳
      2. 徐範
      3. 李韶
      4. 王邁
      5. 史彌鞏
      6. 陳塤
        1. 子·陳蒙
      7. 趙與𥲅
      8. 李大同
      9. 黃㽦
      10. 楊大異

宋史卷四百二十三·列傳第一百八十二


吳泳 徐範 李韶 王邁 史彌鞏 陳塤【子蒙】 趙與𥲅 李大同 黃㽦 楊大異


吳泳字叔永,潼川人。嘉定二年進士。歷官爲軍器少監,行太府寺丞,行校書郎,升祕書丞兼權司封郎官,兼樞密院編修官,升著作郎,時暫兼權直舍人院。

輪對,言:「願陛下養心,以清明約己,以恭儉進德,以剛毅發強,毋以旨酒違善言,毋以嬖御嫉莊士,毋以靡曼之色伐天性。杜漸防微,澄源正本,使君身之所自立者先有其地。夫然後移所留之聰明以經世務,移所舍之精神以強國政,移所用之心力以恤罷民,移所當省之浮費以犒邊上久戍之士,則不惟可以消弭災變,攘除姦凶,殄滅寇賊,雖以是建久安長治之策可也。」

他日入對,又言:「誦往哲之遺言,進謀國之上策,實不過曰內修政事而已。然所謂內修者,非但車馬器械之謂也。袞職之闕,所當修也;官師之曠,所當修也;出令之所弗清,所當修也;本兵之地弗嚴,所當修也;直言敢諫之未得其職,所當修也;折衝禦侮之弗堪其任,所當修也。陛下退修於其上,百官有司交修於其下,朝廷既正,人心既附,然後申警國人,精討軍實,合內修外攘爲一事,神州赤縣,皆在吾指顧中矣。」

火災,應詔上封曰:「京城之災,京城之所見也。四方有敗,陛下亦得而見之乎?夫慘莫慘於兵也,而連年不戢,則甚於火矣。酷莫酷於吏也,而頻歲橫征,則猛於火矣。閩之民困於盜,浙之民困於水,蜀之民困於兵。橫斂之原既不澄於上,包苴之根又不絕於下。譬彼壞木,疾用無枝,而內涸之形見矣。」

遷祕書少監,兼權中書舍人,尋遷起居舍人兼權吏部侍郎,兼直學士院。疏言:「世之識治體而憂時幾者,以爲天運將變矣,世道將降矣,國論將更矣,正人將引去而舊人將登用矣。執持初意,封植正論,茲非砥柱傾頹之時乎?若使廉通敏慧者專治財賦,淑慎曉暢者專御軍旅,明清敬謹者專典刑獄,經術通明使道訓典,文雅麗則使作訓辭,秉節堅厲使備風憲,奉法循理使居牧守,剛直有守者不聽其引去,恬退無競者不聽其里居,功名慷慨者不佚之以祠庭,言論闓爽者不寘之於外服,隨才器使,各盡其分,則短長小大,安有不適用者哉!」又言謹政體、正道揆、厲臣節、綜軍務四事。

權刑部尚書兼修玉牒,以寶章閣直學士知寧國府,提舉太平興國宮,進寶章閣學士,差知溫州。赴官,道間聞溫州饑,至處州,乞蠲租科降,救餓者四萬八千有奇,放夏稅一十二萬有奇,秋苗二萬八千有奇,病者復與之藥。事聞,賜衣帶鞍馬。改知泉州,以言罷。所著有鶴林集。

徐範字彝父,福州候官人。少孤,刻苦授徒以養母。與兄同舉于鄉,入太學,未嘗以疾言遽色先人。

丞相趙汝愚去位,祭酒李祥、博士楊簡論救之,俱被斥逐。同舍生議叩閽上書,書已具,有閩士亦署名,忽夜傳韓侂冑將寘言者重辟,閩士怖,請削名,範之友亦勸止之。範慨然曰:「業已書名矣,尚何變?」書奏,侂冑果大怒,謂其扇搖國是,各送五百里編管。範謫臨海,與兄歸同往,禁錮十餘年。

登嘉定元年進士第。授清江縣尉,辟江、淮制置司準備差遣。屬邊事紛糺,營砦子弟募隸軍籍者未及涅,洶洶相驚。一夕,秉燭招刺千餘人,踊躍爭奮。差主管戶部架閣,改太學錄,遷國子監主簿。入對,言:「時平,不急之務、無用之官,猶當痛加裁節,矧多事之秋,所貴全萬民之命,紓一時之急,獨奈何坐視其無救而以虛文自蔽哉!願懲既往之失,廢無用之文,一意養民,以培國本。」

丐外,添差通判澤州。湖湘大旱,振救多所裨益。知邵武軍,尋召赴行在,言:「功利不若道德,刑罰不若恩厚,雜伯不若純王,異端不若儒術,諛佞不若直諫,便嬖不若正人,奢侈不若詩書,盤遊不若節儉,玩好不若宵衣旰食,窮黷不若偃兵息民。是非兩立,明白易見。幾微之際,大體所關。積習不移,治道舛矣。」遷國子監丞,徙太常丞,權都官郎官,改祕書丞、著作郎、起居郎、兼國史編修、實錄檢討。以朝奉大夫致仕。卒,贈朝請大夫、集英殿修撰。

李韶字元善,彌遜之曾孫也。父文饒,爲台州司理參軍,每謂人曰:「吾司臬多陰德,後有興者。」韶五歲,能賦梅花。嘉定四年,與其兄寧同舉進士。調南雄州教授。校文廣州,時有當國之親故私報所業,韶卻之。調慶元。丞相史彌遠薦士充學職,韶不與。袁燮求學宮射圃益其居,亦不與,燮以此更敬韶。

以廉勤薦,遷主管三省架閣文字,遷太學正,改太學博士。上封事諫濟王竑獄,且以書曉彌遠,言甚懇到。又救太學生寗式,迕學官。丐外,添差通判泉州。郡守游九功素清嚴,獨異顧韶。改知道州。葺周惇頤故居,錄其子孫於學宮,且周其家。紹定四年,行都災,韶應詔言事。提舉福建市舶。會星變,又應詔言事。入爲國子監丞,改知泉州兼市舶。

端平元年,召。明年,轉太府寺丞,遷都官郎官,遷尚左郎官。未幾,拜右正言。奏乞以國事、邊防二事專委丞相鄭清之、喬行簡各任責。論汰兵、節財及襄、蜀邊防。又論史嵩之、王遂和戰異議,迄無成功,請出遂於要藩,易嵩之於邊面,使各盡其才。史宅之將守袁州,韶率同列一再劾之。俱不報。乞解言職,拜殿中侍御史,辭,不允。奏曰:「頃同臣居言職者四人,未踰月徐清叟去,未三月杜範、吳昌裔免,獨臣尚就列。清叟昨言『三漸』,臣繼其說,李宗勉又繼之,陛下初不加怒,而清叟竟去,猶曰清叟倡之也。今臣與範、昌裔言,未嘗不相表裏,二臣出臺,臣獨留,豈臣言不加切於二臣邪?抑先去二臣以警臣,使知擇而後言邪?清叟所言『三漸』,臣猶以爲未甚切。今國柄有陵夷之漸,士氣有委靡之漸,主勢有孤立之漸,宗社有阽危之漸,上下偷安,以人言爲諱,此意不改,其禍豈直三漸而已。」

時魏了翁罷督予祠,韶訟曰:「了翁刻志問學,幾四十年,忠言讜論,載在國史,去就出處,具有本末。端平收召,論事益切。去年督府之遣,體統不一,識者逆知其無功。了翁迫於君命,黽勉驅馳,未有大闕。襄州變出肘腋,未可以爲了翁罪。樞庭之召,未幾改鎮,改鎮未久,有旨予祠。不知國家四十年來收拾人才,燁然有稱如了翁者幾人?願亟召還,處以台輔。」又劾奏陳洵益刑餘腐夫,粗通文墨,掃除賤隸,竊弄威權,乞予洵益外祠。劾女冠吳知古在宮掖招權納賄,宜出之禁庭。帝怒,韶還笏殿陛乞歸。會祀明堂,雷電,免二相,韶權工部侍郎、正言,遷起居舍人。復疏洵益、知古,不報。辭新命,不許。應詔上封事,幾數千言。帝諭左右曰:「李韶真有愛朕憂國之心。」凡三辭不獲,以生死祈哀乞去。帝蹙額謂韶曰:「曲爲朕留。」退,復累疏乞補外,以集英殿修撰知漳州,號稱廉平。朝廷分遣部使者諸路稱提官楮,韶疏極言其敝。

嘉熙二年,召。明年,上疏乞寢召命云:

端平以來,天下之患,莫大於敵兵歲至,和不可,戰不能,楮券日輕,民生流離,物價踊貴,遂至事無可爲。臣竊論以爲必自上始,九重菲衣惡食,臥薪嘗膽,使上下改慮易聽,然後可圖。今二患益深,雖欲效忠,他莫有以爲說。此其不敢進者一。

史宅之,故相子,予郡,外議皆謂扳援之徒將自是復用,故嘗論列至再。今聖斷赫然,用舍由己,人才一變矣。環視前日在廷之臣,流落擯棄,臣雖欲貪進,未知所以處其身。此其不敢進者二。

始臣爲郎,蜀受兵方亟,廟堂已遣小使至,特起嵩之於家,而言者攻擊不已。臣妄論以爲講和固非策,而首兵亦豈能無罪。故居言路,首乞出高論者付以兵事,使稍知敵情者嘗試其說於閫外。不知事勢推移,遂竟罷廢,而款敵無功者,白麻揚廷矣。或者將議臣前日有所附會。此臣重不敢進者三。

又臣昨彈內侍女冠,不行,退惟聖主高明,必不容其干政。然未幾首相去位,臣亦出臺,傳聞其人謂臣受廟堂風旨,故決意丐外。今臣言迄不行,苟貪君命,竊恐或者譏臣向何所聞而去,今何所見而來。此臣重不敢進者四。

四年,詔趣赴闕,辭,遷戶部侍郎,再辭,不許。五年,改禮部侍郎,辭,詔不允,令所在州軍護遣至闕。嵩之遣人謂韶曰:「毋言濟邸、宮媼、國本。」韶不答。上疏曰:「臣生長淳熙初,猶及見度江盛時民生富樂,吏治修舉。事變少異,政歸私門,紹定之末,元氣索矣。端平更化,陛下初意豈不甚美。國事日壞,其人或罷或死,莫有爲陛下任其責者。考論至是,天下事豈非陛下所當自任而力爲乎?左氏載史墨言:『魯公世從其失,季氏世修其勤。』蓋言所由來者漸矣。陛下臨御日久,宜深思熟念,威福自己,誰得而盜之哉?舍此不爲,悠悠玩愒,乃幾於左氏所謂『世從其失者』。」蓋以世卿風嵩之也。疏出,嵩之不悅,曰:「治春秋人下語毒。」當是時,杜範亦在列,二人廉直,中外稱爲「李、杜。」

兼侍講,累辭,兼國史編修、實錄檢討,辭,遷吏部侍郎兼中書舍人,三辭,不許。淳祐二年,疏言:「道揆之地,愛善類不勝於愛爵祿,畏公議不勝於畏權勢。陛下以腹心寄之大臣,大臣以腹心寄之一二都司,恐不能周天下之慮。故以之用人,則能用其所知,豈能用其所不知;以之守法,則能守其所不與,必不能守於其所欲與。」又及濟王、國本、宮媼。三上疏乞歸,以寶章閣直學士知泉州,辭,乞畀祠,不許。既歸,三辭,仍舊職提舉鴻慶宮。

淳祐五年,韶被召,再辭,詔本州通判勸勉赴闕。遷禮部侍郎,三辭,遷權禮部尚書,復三辭,不許。入見,疏曰:「陛下改畀正權,並進時望,天下孰不延頸以覬大治。臣竊窺之,恐猶前日也。君子小人,倫類不同。惟不計近功,不急小利,然後君子有以自見;不惡聞過,不諱盡言,然後小人無以自託。不然,治亂安危,反覆手爾。」

又曰:「陛下所謀者嬪妃近習,所信者貴戚近親。按政和令:『諸國戚、命婦若女冠、尼,不因大禮等輒求入內者,許臺諫覺察彈奏。』乞申嚴禁廷之籍,以絕天下之謗。世臣貴戚,牽聯並進,何示人以不廣也。借曰以才選,他時萬一有非才者援是以求進,將何以抑之耶!」

又曰:「今土地日蹙者未反,人民喪敗者未復,兵財止有此數,旦旦而理之,不過椎剝州縣,朘削里閭。就使韓、白復生,桑、孔繼出,能爲陛下強兵理財,何補治亂安危之數,徒使國家負不韙之名。况議論紛然,賢者不過苟容而去,不肖者反因是以媒其身,忠言至計之不行,淺功末利之是計,此君子小人進退機括所係,何不思之甚也!」

又曰:「聞之道路,德音每下,昆蟲草木咸被潤澤,恩獨不及於一枯胔。威斷出,自公卿大夫莫敢後先,令獨不行於一老媼。小大之臣積勞受爵,皆得以延于世,而國儲君副,社稷所賴以靈長,獨不蚤計而豫定。」又疏乞還,不許。兼侍讀,三辭,不許。又三疏乞歸。

時游似以人望用,然有牽制之者,韶奏云:「人主職論一相而已,非其人不以輕授。始而授之,如不得已,既乃疑之,反使不得有所爲,是豈專任責成之體哉!所言之事不必聽,所用之人不必從,疑畏憂沮,而權去之矣。」擢翰林學士兼知制誥、兼侍讀,不拜,詔不許,又三辭,不許。

嵩之服除,有鄉用之意,殿中侍御史章琰、正言李昂英、監察御史黃師雍論列嵩之甚峻,詔落職予祠。韶同從官抗疏曰:「臣等謹按春秋桓公五年書:『蔡人、衞人、陳人從王伐鄭。』春秋之初,無君無親者莫甚於鄭莊。二百四十二年之經,未有云『王伐國』者,而書『王』書『伐』,以見鄭之無王,而天王所當聲罪以致討。未有書諸侯從王以伐者,而書三國從王伐鄭,又見諸侯莫從王以伐罪,而三國之微者獨至,不足伸天王之義,初不聞以其嘗爲王卿士而薄其伐。今陛下不能正姦臣之罪,其過不專在上,蓋大臣百執事不能輔天子以討有罪,皆春秋所不赦。乞斷以春秋之義,亟賜裁處。」詔嵩之勒令致仕。既而嵩之進觀文殿大學士,韶上疏爭之甚力。未幾,琰、昂英他有所論列,並罷言職。韶復上疏留之。

七年,韶十上疏丐去,以端明殿學士提舉玉隆宮。時直學士院應㒡、中書舍人趙汝騰拜疏留韶內祠,未報。韶陛辭,疏甚剴切,其略曰:「彼此相視,莫行其志,而剸裁庶攻,品量人物,相與運於冥冥之中者,不得不他有人焉。是中書之手可束,而臺諫之口可鈐,朝廷之事所當力爲,不可枚舉,皆莫有任其責者,甚非所以示四方、一體統。」改提舉萬壽觀兼侍讀,即出國門,力辭,道次三衢,詔趣受命,再辭,仍奉祠玉隆。

八年,被召,辭,不許。再辭,仍舊職奉祠萬壽兼侍讀,令守臣以禮趣行。又辭,不許。九年,仍奉祠玉隆。十一年,祠滿再任。卒,年七十五。韶忠厚純實,平粹簡澹,不溺於聲色貨利,默坐一室,門無雜賓云。

王邁字貫之,興化軍仙遊人。嘉定十年進士,爲潭州觀察推官。丁內艱,調浙西安撫司幹官。考廷試,詳定官王元春欲私所親寘高第,邁顯擿其繆,元春怒,嗾諫官李知孝誣邁在殿廬語聲高,免官。

調南外睦宗院教授。真德秀方守福州,邁竭忠以裨郡政。赴都堂審察,丞相鄭清之曰:「學官掌故,不足浼吾貫之。」俄召試學士院,策以楮幣,邁援據古今,考究本末,謂:「國貧楮多,弊始於兵。乾、淳初行楮幣,止二千萬,時南北方休息也。開禧兵興,增至一億四千萬矣。紹定有事山東,增至二億九千萬矣。議者徒患楮窮,而弗懲兵禍,姑以今之尺籍校之,嘉定增至二十八萬八千有奇。用寡謀之人,試直突之說,能發而不能收,能取而不能守。今無他策,核軍實,窒邊釁,救楮幣第一義也。」又言:「修內司營繕廣,內帑宣索多,厚施緇黃,濫予嬪御,若此未嘗裁撙,徒聞有括田、榷鹽之議者。向使二事可行,故相行之久矣。更化伊始,奈何取前日所不屑行者而行之乎?」又因楮以及時事,言:「君子之類雖進,而其道未行;小人之迹雖屏,而其心未服。」真德秀病危,聞邁所對,善之。

帝再相喬行簡,或傳史嵩之復用,邁上封事曰:「天下之相,不與天下共謀之,是必冥冥之中有爲之地者。且舊相姦憸刻薄,天下所知,復用,則君子空於一網矣。」又言吳知古、陳洵益撓政。輪對,言:「君不可欺天,臣不可欺君,厚權臣而薄同氣,爲欺天之著。」邁由疏遠見帝,空臆無隱,帝爲改容。言者劾邁論邊事過實,魏了翁侍經筵,爲帝言惜其去,改通判漳州。禋祀雷雨,邁應詔言:「天與寧考之怒久矣。麴糵致疾,妖冶伐性,初秋踰旬,曠不視事,道路憂疑,此天與寧考之所以怒也。隱、刺覆絕,攸、熺尊寵,綱淪法斁,上行下效,京卒外兵,狂悖迭起,此天與寧考之所以怒也。陛下不是之思,方用漢災異免三公故事,環顧在廷,莫知所付。遙相崔與之,臣恐與之不至,政柄他有所屬,此世道否泰,君子小人進退之機也。」於是臺官李大同言邁交結德秀、了翁及洪咨夔以收虛譽,削一秩免。蔣峴劾邁前疏妄論倫紀,請坐以非所宜言之罪,削二秩。久之,復通判贛州,改福州、建康府、信州,皆不行。淳祐改元,通判吉州。右正言江萬里袖疏榻前曰:「邁之才可惜,不即召,將有老不及之歎。」帝以爲然。有尼之者,遂止。

知邵武軍。在郡,詔以亢旱求言,邁驛奏七事,而以徹龍翔宮、立濟王後爲先。時鄭清之再相,以左司郎官召,力辭。以直祕閣提點廣東刑獄,亦辭。改侍右郎官,諫官焦炳炎論罷。予祠,卒,贈司農少卿。

邁以學問詞章發身,尤練世務。易祓戒潭人曰:「此君不可犯。」奪勢家冒占田數百畝以還民。李宗勉嘗論邁,然邁評近世宰輔,至宗勉,必曰「賢相」。徐清叟與邁有違言,邁晚應詔,謂清叟有人望可用。世服其公云。

史彌鞏字南叔,彌遠從弟也。好學彊記。紹熙四年,入太學,升上舍。時彌遠柄國,寄理不獲試,淹抑十載。嘉定十年,始登進士第。

時李𡌴開鄂閫,知彌鞏持論不阿,辟諮幕府事。壽昌戍卒失律,欲盡誅其亂者,乃請誅倡者一人,軍心感服。改知溧水縣,首嚴庠序之教。端平初,入監都進奏院。轉對,有君子小人才不才之奏,護蜀保江之奏。嘉熙元年,都城火,彌鞏應詔上書,謂修省之未至者有五。又曰:「天倫之變,世孰無之。陛下友愛之心亦每發見,洪咨夔所以蒙陛下殊知者,謂霅川之變非濟邸之本心,濟邸之死非陛下之本心,其言深有以契聖心耳。矧以先帝之子,陛下之兄,乃使不能安其體魄於地下,豈不干和氣,召災異乎?蒙蔽把握,良有以也。」

出提點江東刑獄。歲大旱,饒、信、南康三郡大侵,謂振荒在得人,俾釐戶爲五,甲乙以等第振糶,丙爲自給,丁糴而戊濟,全活爲口一百一十四萬有奇。徽之休寧有淮民三十餘輩,操戈劫人財,逮捕,法曹以不傷人論罪。彌鞏曰:「持兵爲盜,貸之,是滋盜也。」推情重者僇數人,一道以寧。饒州兵籍溢數,供億不繼,請汰冗兵。令下,營門大譟。乃呼諸校謂曰:「汰不當,許自陳,敢譁者斬。」咸叩頭請罪,諸營帖然,廩給亦大省。召爲司封郎中,以兄子嵩之入相,引嫌丐祠,遂以直華文閣知婺州。時年已七十,丐祠,提舉崇禧觀。里居絕口不道時事。卒,年八十。真德秀嘗曰:史南叔不登宗袞之門者三十年,未仕則爲其寄理,已仕則爲其排擯,皭然不污有如此。

五子,長肎之,終刑部郎官,能之、有之、冑之俱進士。肎之子蒙卿,咸淳元年進士,調江陰軍教授,蚤受業色川陽恪,爲學淹博,著書立言,一以朱熹爲法。

陳塤字和仲,慶元府鄞人。大父叔平與同郡樓鑰友善,死,鑰哭之。塤纔四歲,出揖如成人。鑰指槃中銀杏使屬對,塤應聲曰:「金桃。」問何所據?對以杜詩「鸚鵡啄金桃」。鑰竦然曰:「亡友不死矣。」長受周官於劉著,頃刻數千百言輒就。試江東轉運司第一,試禮部復爲第一。

嘉定十年,登進士第。調黃州教授。喪父毀瘠,考古禮制時祭、儀制、祭器行之。忽歎曰:「俗學不足學。」乃師事楊簡,攻苦食淡,晝夜不怠。免喪,史彌遠當國,謂之曰:「省元魁數千人,狀元魁百人,而恩數踰等,盍令省元初授堂除教授,當自君始。」塤謝曰:「廟堂之議甚盛,舉自塤始,得無嫌乎?」徑部注處州教授以去,士論高之。

理宗即位,詔求言,塤上封事曰:「上有憂危之心,下有安泰之象,世道之所由隆。上有安泰之心,下有憂危之象,世道之所由汙。故爲天下而憂,則樂隨之。以天下爲樂,則憂隨之。有天下者,在乎善審憂樂之機而已。今日之敝,莫大於人心之不合,紀綱之不振,風俗之不淳,國敝人偷而不可救。願陛下養之以正,勵之以實,蒞之以明,斷之以武。」而塤直聲始著于天下。與郡守高似孫不合,去,歸奉其母。召爲太學錄,踰年始至。轉對,言:「天道無親,民心難保。日月逾邁,事會莫留。始之銳,久則怠。始之明,久則昏。垂拱仰成,盛心也,不可因以負有爲之志。遵養時晦,至德也,不可因以失乘時之機。」上嘉納之。遷太學博士,主宗正寺簿。都城火,塤步往玉牒所,盡藏玉牒于石室。詔遷官,不受。應詔言應上天非常之怒者,當有非常之舉動,歷陳致災之由。又有吳潛、汪泰亨上彌遠書,乞正馮榯、王虎不盡力救火之罪,及行知臨安府林介、兩浙轉運使趙汝憚之罰。人皆壯之。

遷太常博士,獨爲袁燮議謚,餘皆閣筆,因歎曰:「幽、厲雖百世不改。謚有美惡,豈諛墓比哉?」會朱端常子乞謚,塤曰:「端常居臺諫則逐善類,爲藩牧則務刻剝,宜得惡謚,以戒後來。」乃謚曰榮愿。議出,宰相而下皆肅然改容。考功郎陳耆覆議,合宦者陳洵益欲改,塤終不答。

李全在楚州有異志,塤以書告彌遠:「痛加警悔,以回羣心。蚤正典刑,以肅權綱。大明黜陟,以飭政體。」不納。未幾,賈貴妃入內,塤又言:「乞去君側之蠱媚,以正主德;從天下之公論,以新庶政。」彌遠召塤問之曰:「吾甥殆好名邪?」塤曰:「好名,孟子所不取也。夫求士於三代之上,惟恐其好名;求士於三代之下,惟恐其不好名耳。」力丐去,添差通判嘉興府。彌遠卒,召爲樞密院編修官。入對,首言:「天下之安危在宰相。南渡以來,屢失機會。秦檜死,所任不過万俟禼、沈該耳。侂冑死,所任史彌遠耳。此今日所當謹也。」次言:「內廷當嚴宦官之禁,外廷當嚴臺諫之選。」於是洵益陰中之,監察御史王定劾塤,出知常州,改衢州。

寇卜日發漈坑,遵江山縣而東。塤獲諜者,即遣人致牛酒諭之曰:「汝不爲良民而爲劫盜,不事耒耜而弄甲兵,今享汝牛酒,冀汝改業,否則殺無赦。」於是自首者日以百數,獻器械者重酬之,遂以潰散。改提點都大坑冶,徙福建轉運判官。侍御史蔣峴常與論中庸,不合,又劾之。主管崇道觀。踰年,遷浙西提點刑獄。歲旱,盜起,捕斬之,盜懼徙去。安吉州俞垓與丞相李宗勉連婣,恃勢黷貨,塤親按臨之。弓手戴福以獲潘丙功爲副尉,宗勉倚之爲腹心,盜橫貪害,塤至,福聞風而去。貽書宗勉曰:「塤治福,所以報丞相也。傳間實走丞相,賢輔弼不宜有此。」宗勉答書曰:「福罪惡貫盈,非君不能治。宗勉雖不才,不敢庇姦凶。惟君留意。」及獲福豫章,眾皆欲殺之,塤曰:「若是則刑濫矣。」乃加墨狥于市,囚之圜土。以吏部侍郎召,及爲國子司業,諸生咸相慶,以爲得師。

未幾,兼玉牒檢討、國史編修、實錄修撰,乃辭兼史館。歷陳境土之蹙,民生之艱,國計之匱,「既無經理圖回之素,惟有感動轉移之策,必有爲之本者,本者何?復此心之妙耳」。又言:「履泰安而逸樂者,有習安致危之理。因艱危而兢懼者,有慮危圖安之機。明用舍以振紀綱,躬節儉以汰冗濫,屏姦妄以厲將士,抑貴近以寬糶糴,結鄉社以防竊發,黜增創以培根本。今任用混殽,薰蕕同器,遂使賢者耻與同羣。」諫議大夫金淵見之,怒。塤乞補外,不許,又辭免和糴轉官賞,亦不許。知溫州,未上,以言罷。

塤家居,時自娛於泉石,四方學者踵至。輕財急義,明白洞達,一言之出,終身可復。忽臥疾,戒其子抽架上書占之,得呂祖謙文集,其墓志曰:「祖謙生於丁巳歲,沒於辛丑歲。」塤曰:「異哉!我生於慶元丁巳,今歲在辛丑,於是一甲矣。吾死矣夫!」

子蒙,年十八,上書萬言論國事。吳子良奇之,妻以女。爲太府寺主簿。入對,極言賈似道爲相時國政闕失,文多不錄。爲淮東總領,似道誣以貪汙,貶建昌軍簿,錄其家,惟青氊耳。德祐初,禮部侍郎李珏乞放便,以刑部侍郎召,不赴,卒。

趙與𥲅字德淵,太祖十世孫。居湖州。嘉定十三年進士。歷官差主管官告院,遷將作監主簿,差知嘉興府,遷知大宗正兼權樞密院檢詳諸房文字,尋爲都官郎官,加直寶章閣、兩浙轉運判官。進煥章閣、知慶元府,主管沿海制置司公事,拜司農少卿,仍兼知慶元府兼沿海制置副使。遷浙西提點刑獄,授中書門下省檢正諸房公事,拜司農卿兼知臨安府,主管浙西安撫司公事,權刑部侍郎兼詳定敕令官,權兵部侍郎,遷戶部侍郎,權戶部尚書,時暫兼吏部尚書,尋爲真,兼戶部尚書,時暫兼浙西提舉常平,加端明殿學士、提領戶部財用,皆依舊兼知臨安府。與執政恩澤,加資政殿大學士。以觀文殿學士知紹興府、浙東安撫使;知平江府兼淮、浙發運使,時暫兼權浙西提點刑獄;授沿江制置使,知建康府、江東安撫使、馬步軍都總管兼行宮留守,節制和州、無爲軍、安慶府三郡屯田使;時暫兼權揚州、兩淮安撫制置使,改兼知揚州,尋兼知鎮江府,兼淮東總領,提舉洞霄宮;復爲淮、浙發運使,差知平江府,特轉兩官致仕。景定元年八月,卒,特贈少師。與𥲅所至急於財利,幾於聚斂之臣矣。

李大同字從仲,婺州東陽人。嘉定十六年進士。歷官爲祕書丞兼崇政殿說書,拜右正言兼侍講。疏言:「趙、冀分野,乃有熒惑犯填星之變,則我師之出,豈無當長慮而卻顧者。故臣願陛下勿以星文爲小異而或加忽。一話一語,一政一事,必求有以格天心而弭災變。至於進兵攻討,尤切謹重。」遷太常少卿兼國史編修、實錄檢討,兼侍講,兼權侍立修注官,遷起居郎,拜殿中侍御史,權刑部侍郎兼同修國史、實錄院同修撰,選吏部侍郎,進工部尚書,以寶謨閣直學士知平江府,提舉江州太平興國宮。乞致仕,不許,後卒于家。

黃㽦字子耕,隆興分寧人。嘗從郭雍、朱熹學,熹深期之,而㽦亦以道自任,反復論辨,必無所疑然後止。舉太學進士,爲瑞昌主簿,監文思院,知盧陽縣。五溪獠獷悍,㽦爲詩諭之,獠感悅,有公事莫敢違。

通判處州,經、總制有額無錢,俗號殿最綱,㽦會十年中成賦酌取之,閣免逋負,錢額鈞等,獨以最聞。主管官告院、大理寺簿、軍器監丞,歲餘三遷,㽦乃不樂。間行西湖,慨然曰:「我昔在南、北山,一水一石,無不自題品,今無復情味,何邪?」

丐外,知台州。謝良佐子孫居台者既播越流落,㽦求之民間,收而教之。勤苦夙夜,先勸後禁,訟牒銷縮,郡稱平治。爲濟糶倉,爲抵當庫,葬民之棲寄暴露者爲棺千五百,置養濟院,又創安濟坊以居病囚,皆自有子本錢,使不廢。故葉適謂㽦條目建置,憂民如家。遷袁州,哭從弟哀甚,得疾卒。所著有復齋集。

楊大異字同伯,唐天平節度使漢公之後,十世祖祥避地醴陵,因家焉。祥事親孝,親亡袁毀,泣盡繼以血,廬墓終身,有白芝、白烏、白兔之瑞。事聞于朝,褒封至孝公,賜名木植墓道,以旌其孝。

大異從胡宏受春秋大義。登嘉定十三年進士第。授衡陽主簿,有惠政。調龍泉尉,攝邑令。適歲饑,提刑司遣吏和糴米二萬石于邑,米價頓增,民乏食,大異即以提刑司所糴者如價發糶,民甚德之。提刑趙與𥲅大怒,捃其罪弗得,坐以方命,移安遠尉。

邑有峒寇擾民,官兵致討,積年弗獲,檄大異往治之。大異以一僕負告身自隨,肩輿入賊峒,傳呼尉至,賊露刃成列以待,徐諭以禍福,皆伏地叩頭,願改過自新。留告身爲質,偕其渠魁數輩出降。以賞遷吉州戶曹,改廣西經幹,復以弭盜賞,除四川制置司參議官。北兵入成都,大異從制置使丁黼巷戰,兵敗,身被數創死,闔門皆遇難。詰旦,其部曲竊往瘞之,大異復蘇,負以逃,獲免。進朝奉郎,宰石門縣,就除通判溧陽,攝州事,皆有惠政。去官之日,老弱攀號留之,大異易服潛去。擢知登聞鼓院,遷大理寺丞,平反冤獄者七。召對,極言時政得失,迕宰相意,出知澧州。理宗曰:「是四川死節更生者楊大異耶?論事剴切,有用之材也。何遽出之?」對曰:「是人尤長於治民。」命予節兼庾事,進直秘閣、提點廣東刑獄兼庾事。

時常平司逋負山積,械繫追索,姦蠹百出。大異與之約,悉縱遣之,負者如期畢輸,吏無所容其姦。訪張九齡曲江故宅,建相江書院,以祀九齡。改提點廣西刑獄兼漕、庾二司,所至姦吏屏息,寇盜絕迹。凡可以爲民興利除害者,必奏行之。復建宣成書院祀張栻、呂祖謙。廣海幅員數千里,道不拾遺,報政爲最。未六十即丐致仕,不允,章四上,除祕閣修撰、太中大夫,提舉崇禧觀、醴陵縣開國男,食邑三百戶,賜紫金魚袋。歸里第,與居民無異,學者從之,講肄諄諄,相與發明經旨,條析理學。食祠祿者二十四年,卒,年八十二。子霆、霖。霆在忠義傳。

論曰:正論之在天下,未嘗亡也。徐範之於韓侂冑,吳泳、李韶、王邁之於史氏,皆能無所回撓,正色直言。至於史彌鞏則彌遠之弟,陳塤其甥也,不以私親而廢天下之公論。抑孟子所謂「寡助之至」者歟?趙與𥲅揚歷最久,甘爲聚斂之臣。李大同以鄉人喬行簡爲相,薦起之。黃㽦出仕,以恤民尊賢爲急,可謂知本。大異節義如此,宜其善政之著稱于世也。


校勘記
〔一〕添差通判澤州 按澤州當時不受宋朝管轄,徐範不得爲澤州通判;下文有「湖湘大旱」事,「澤」字疑爲「潭」字之訛。
〔二〕韓白復生 「白」原作「匃」,此語與下文「桑(弘羊)、孔(僅)繼出」相對,並以「強兵理財」爲言,「韓」下當爲「白」字,指韓信、白起。因改。
〔三〕京卒外兵 「卒」原作「率」,據後村先生大全集卷一五二臞軒王少卿墓誌銘改。
字數:8740,最後更新時間:2022-04-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