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宋史卷三百七十二
    1. 列傳第一百三十一
      1. 朱倬
      2. 王綸
      3. 尹穡
      4. 王之望
      5. 徐俯
      6. 沈與求
      7. 翟汝文
      8. 王庶
      9. 辛炳

宋史卷三百七十二·列傳第一百三十一


朱倬 王綸 尹穡 王之望 徐俯 沈與求 翟汝文 王庶 辛炳


朱倬字漢章,唐宰相敬則之後,七世祖避地閩中,爲閩縣人。世學易,入太學。宣和五年,登進士第,調常州宜興簿。金將犯邊,居民求避地,倬爲具舟給食,眾賴以濟。未幾,民告澇于郡,郡檄倬考實,乃除田租什九,守怒,不能奪。張浚薦倬,召對,除福建、廣東西財用所屬官。宣諭使明槖再薦于朝,時方以劉豫爲憂,倬因賜對,策其必敗。高宗大喜,詔改合入官。與丞相秦檜忤,出教授越州。用張守薦,除諸王府教授。檜惡言兵,倬論掩骼事,又忤之。

梁汝嘉制置浙東,表攝參謀。有羣寇就擒,屬倬鞫問,獨竄二人,餘釋不問。曰:「吾大父尉崇安日,獲寇二百,坐死者七十餘人。大父謂此饑民剽食爾,烏可盡繩以法?悉除其罪,不以徼賞。吾其可愧大父乎?」通判南劍。建寇阿魏眾數千,劍鄰於建,兵愞不可用,悼重賞募卒擒獲,境內迄平。

除知惠州。陛辭,因言嘗策劉豫必敗,高宗記其言,問:「卿久淹何所?」倬曰:「厄於檜。」上愀然慰諭,目送之。旬日間,除國子監丞,尋除浙西提舉,且命自今在內除提舉官,令朝辭上殿,蓋爲倬設也。既對,上曰:「卿以朕親擢出爲部使者,使咸知內外任均。」又曰:「人不知卿,朕獨知卿。」除右正言,累遷中丞。嘗言:「人主任以耳目,非報怨任氣之地,必上合天心。」每上疏,輒夙興露告,若上帝鑒臨。奏疏凡數十,如發倉廩,蠲米價,減私鹽,覈軍食,率焚稿不傳。知貢舉,遷參知政事。

紹興三十一年,拜尚書右僕射。金兵犯江,倬陳戰、備、應三策,且謂兵應者勝,上深然之。又策敵三事:上焉者爲耕築計,中焉者守備,下則妄意絕江,金必出下策。果如所料。史浩、虞允文、王淮、陳俊卿、劉珙之進用,皆倬所薦也。

高宗自建康回鑾,有內禪意。倬密奏曰:「靖康之事正以傳位太遽,盍姑徐之。」心不自安,屢求去。詔以觀文殿學士提舉江州太平興國宮。孝宗即位,諫臣以爲言,降資政殿學士。明年致仕,卒。復元職,恤典如宰相,贈特進。孫著,淳熙十四年登第,仕至吏部尚書。

王綸字德言,建康人。幼穎悟,十歲能屬文。登紹興五年進士第,授平江府崑山縣主簿,歷鎮江府、婺州、臨安府教授,權國子正。

時初建太學,亡舊規,憑吏省記,吏緣爲姦。綸釐正之,其弊稍革。遷敕令所刪定官、諸王宮大小學教授兼權兵部郎官。言:「孔門弟子與後世諸儒有功斯文者,皆得從祀先聖,今闢庠序,修禮樂,宜以其式頒諸郡縣。」

二十四年,以御史中丞魏師遜薦,爲監察御史,與秦檜論事,忤其意,師遜遂劾綸,且言:「智識淺昧,不能知綸。」由此罷去。踰年,知興國軍。檜死,召爲起居舍人兼崇政殿說書,尋兼權禮部侍郎。

二十六年,試中書舍人。高宗躬親政事,收攬威柄,召諸賢於散地,詔命填委,多綸所草。綸奏守臣裕民事,乞毋拘五條,從之。兼侍講。上喜讀春秋左氏傳,綸進講,與上意合。嘗同講讀官薦興化軍鄭樵學行,召對命官,且給筆札,錄其所著史。兼直學士院,遷工部侍郎,仍兼直院。撰吳玠神道碑,稱上旨,賜宸翰褒寵。

二十八年,除同知樞密院事。金將渝盟,邊報沓至,宰相沈該未敢以聞。綸率參知政事陳康伯、同知樞密院事陳誠之共白其事,乞備禦。已而綸病肺暍,告請祠,上遣御醫診視,且賜白金五百兩。

二十九年六月,朝論欲遣大臣爲泛使覘敵,且堅盟好。綸請行,乃以爲稱謝使,曹勛副之。至金,館禮甚隆。一日,急召使人,金主御便殿,惟一執政在焉,連發數問,綸條對,金主不能屈。九月,還朝入見,言:「隣國恭順和好,皆陛下威德所致。」宰臣湯思退等皆賀。然當時金已謀犯江,特以善意紿綸爾。

綸舊疾作,力丐外,除資政殿大學士知福州,上解所御犀帶賜之。明年,知建康府兼行宮留守。敵犯江,綸每以守禦利害驛聞,上多從之。三十一年八月,卒。贈左光祿大夫,謚章敏。無子,以兄綽之子爲後。

尹穡子少稷。建炎中興,自北歸南。紹興三十二年,與陸游同爲樞密院編修官。權知院史浩、同知王祖舜薦其博學有文,召對稱旨,二人並賜進士出身。孝宗奬用西北之士,隆興元年,除穡監察御史,尋除右正言。二年五月,除殿中侍御史。歷遷諫議大夫,未幾而罷。

初,符離師潰,湯思退復相,金帥移書索地,詔侍從臺諫集議。穡時爲監察御史,以爲國家事力未備,宜與敵和,惟增歲幣,勿棄四州,勿請陵寢,則和議可成。既而盧仲賢出使,爲金所脅,又將遣王之望,張浚極言其不可。穡爲右正言,懼和議弗就,因劾浚跋扈,未幾罷政。後將割四郡,再易國書,歲幣如所索之數,而敵分兵入寇。上意中悔。穡爲侍御史,乞置獄,取不肯撤備及棄地者劾其罪,牽引凡二十餘人。

時方以和爲急,擢穡爲諫議大夫。敵勢浸張,遠近震動,都督、同都督相繼辭行。上書者攻和議之失,且言:「穡專附大臣爲鷹犬,如張浚忠誠爲國,天下共知,穡不顧公議,妄肆詆誹;凡大臣不悅者皆逐之,相與表裏,以成姦謀,皆可斬。」上雖怒言者,而一時主議之臣與穡,皆相繼廢黜。先是,胡銓力言主和非是,大臣不悅,命銓與穡分往浙東西措置海道。二人挈家以行,爲言者所劾,遂皆罷,語在陳康伯傳。

王之望字瞻叔,襄陽穀城人,後寓居台州。父綱,登元符進士第,至通判徽州而卒。之望初以蔭補,紹興八年,登進士第。教授處州,入爲太學錄,遷博士。久之,出知荊門軍,提舉湖南茶鹽,改潼川府路轉運判官,尋改成都府路計度轉運副使、提舉四川茶馬。

朝臣薦其才,召赴行在,除太府少卿,總領四川財賦。金人渝盟,軍書旁午,調度百出,之望區畫無遺事。第括民質劑未稅者,搜抉隱匿,得錢爲緡四百六十八萬,眾咸怨之。後陞太府卿。

孝宗即位,除戶部侍郎,充川、陝宣諭使。先是,敵帥合喜寇鳳州之黃牛堡,吳璘擊走之,遂取秦州,連復商、陝、原、環等十七郡。敵以璘精兵皆在德順,力攻之。時陳康伯秉政,方議罷德順戍,虞允文爲宣諭使,力爭不從,上以手札命璘退師。之望既代允文宣諭使,贊璘命諸將棄德順,倉卒引退。敵乘其後,正兵三萬,還者僅七千人,將校所存無幾,連營慟哭,聲震原野。上聞而悔之。

隆興初,右諫議大夫王大寶疏之望罪,除集英殿修撰、提舉江州太平興國宮。未幾,權戶部侍郎、江淮都督府參贊軍事。之望雅不欲戰,請朝,因奏:「人主論兵與臣下不同,惟奉承天意而已。竊觀天意,南北之形已成,未易相兼,我之不可絕淮而北,猶敵之不可越江而南也。移攻戰之力以自守,自守既固,然後隨機制變,擇利而應之。」有旨留中。俄兼直學士院。

湯思退力主息兵,奏除之望吏部侍郎、通問使。尋議先遣小使覘敵,召之望還。之望首以守備不足恃爲告,上亟罷都督府,以之望爲淮西宣諭使,甫拜命,又擢右諫議大夫。之望因上章極言廷臣執偏見爲身謀,乞明詔在庭,平其心於議論之際。時思退主和議,浚主恢復,之望言似善,實陰爲思退地也。

既而視師江上。金復犯邊,遂上和、戰二策,且言措置守禦之備,疏奏未達,拜參知政事。既入,俄兼同知樞密院事。敵兵交至,濠、楚守將或棄城遁,上命湯思退督江、淮師;未行,復令之望督視,改同都督。力辭不行。會太學諸生上書,上怒,欲加罪,之望救解之。遂以參知政事勞師江、淮。

之望先嘗貽書敵帥。至是,王抃使敵軍,并割商、秦地;許歸被俘人,惟叛亡不預;世爲叔姪之國。敵皆聽許,講解而罷。上聞敵師退,令督府擇利擊之,之望下令諸將不得妄進。朝廷趣行,之望言:「王抃既還,不可冒小利,害大計。」言者論罷爲端明殿學士、提舉江州太平興國宮,居天台。乾道元年,起知福州、福建路安撫使。捕海賊王大老,捷聞,加資政殿大學士,移知溫州,尋復罷。六年冬,卒。

之望有文藝幹略,當秦檜時,落落不合,或謂其有守。紹興末年,力附和議,與思退相表裏,專以割地啖敵爲得計,地割而敵勢益張,之望迄以此廢焉。

徐俯字師川,洪州分寧人。以父禧死國事,授通直郎,累官至司門郎。靖康中,張邦昌僭位,俯遂致仕。時工部侍郎何昌言與其弟昌辰避邦昌,皆改名。俯買婢名昌奴,遇客至,即呼前驅使之。建炎初,落致仕,奉祠。

內侍鄭諶識俯於江西,重其詩,薦于高宗。胡直孺在經筵,汪藻在翰苑,迭薦之,遂以俯爲右諫議大夫。中書舍人程俱言:「俯以前任省郎遽除諫議,自元豐更制以來未之有。考之古今,非陽城、种放,則未嘗不循序而進,願姑以所應者命之。昔元稹在長慶間,擢知制誥,真不忝矣。緣其爲荊南判司,命從中出,召爲省郎,便知制誥,遂喧朝論,時謂荊南監軍崔潭峻實引之。近亦傳俯與宦寺倡酬,稱其警策,恐或者不知陛下得俯之由。」不報,俱遂罷。

紹興二年,賜進士出身,兼侍讀。三年,遷翰林學士,俄擢端明殿學士、簽書樞密院事。四年,兼權參知政事。宰相朱勝非言:「襄陽上流,所當先取。」帝曰:「盍就委岳飛?」參政趙鼎曰:「知上流利害,無如飛者。」俯獨持不可,帝不聽。會劉光世乞入奏,鼎言:「方議出師,大將不宜離軍。」俯欲許之,鼎固爭,俯乃求去,提舉洞霄宮。

九年,知信州。中丞王次翁論其不理郡事,予祠。明年,卒。俯才俊,與曾幾、呂本中游,有詩集六卷。

沈與求字必先,湖州德清人。登政和五年進士第,累遷至明州通判。以御史張守薦,召對,除監察御史。上疏論執政,遷兵部員外郎,自劾以爲言苟不當,不應得遷。上乃行其言,除殿中侍御史。

上在會稽,或勸幸饒、信,有急則入閩。與求以爲今日根本正在江、浙,宜進都建康,以圖恢復。論范宗尹年少爲相,恐誤國事。上不悅,以直龍圖閣知台州。宗尹罷,召還,再除侍御史。

時軍儲窘乏,措置諸鎮屯田,與求取古今屯田利害,爲集議二卷上之,詔付戶部看詳。江西安撫、知江州朱勝非未至,而馬進寇江州陷之,與求論九江之陷,由勝非赴鎮太緩,勝非罷去。時方多事,百司稽違,與求援元豐舊制,請許臺諫官彈奏,上從之。與求再居言路,或疑凡范宗尹所引用者,將悉論出之。與求曰:「近世朋黨成風,人才不問賢否,皆視宰相出處爲進退。今當別人才邪正而言之,豈可謂一時所用皆不賢哉?」人服其言。

呂頤浩再相,御營統制辛永宗、樞密富直柔、右司諫韓璜屢言其短。與求劾直柔附會永宗兄弟,爲致身之資。上遂出永宗,而璜、直柔亦相繼罷黜。

遷御史中丞。時禁衞寡弱,諸將各擁重兵,與求言:「漢有南北軍,唐用府兵,彼此相維,使無偏重之勢。今兵權不在朝廷,雖有樞密院及三省兵房、尚書兵部,但行文字而已。願詔大臣益修兵政,助成中興之勢。」浙西安撫劉光世來朝,以繒帛、方物爲獻,上已分乞六宮,與求奏:「今爲何時而有此。」時已暮,疏入,上命追取斥還。內侍馮益請別置御馬院,自領其事,又擅穿皇城便門。與求劾益專恣,請治其罪。

諜報劉豫在淮陽造舟,議者多欲於明州向頭設備。與求言:「使賊舟至此,則入吾腹心之地。臣聞海舟自京東入浙,必由泰州石港、通州料角崇明鎮等處,次至平江南北洋,次至秀州金山,次至向頭。又聞料角水勢湍險,必得沙上水手方能轉運。宜於石港、料角等處拘收水手,優給錢糧而存養之,以備緩急。」

兩浙轉運副使徐康國自溫州進發宣和間所製間金、銷金屏障什物,與求奏曰:「陛下儉侔大禹,今康國欲以微物累盛德,乞斥而焚之,仍顯黜康國。」從之。與求歷御史三院,知無不言,前後幾四百奏,其言切直,自敵己已下有不能堪者。上時有所訓敕,每曰:「汝不識沈中丞邪?」移吏部尚書兼權翰林學士兼侍讀,遂出爲荊湖南路安撫使、知潭州。引疾丐祠,許之。

四年,出知鎮江府兼兩浙西路安撫使。復以吏部尚書召,除參知政事。金人將入寇,上諭輔臣曰:「朕當親總六軍。」與求贊之曰:「今日親征,皆由聖斷。」上意決親征,書車攻詩以賜。上曰:「朕以二聖在遠,屈己通和。今豫逆亂如此,安可復忍?」與求曰:「和親乃金人屢試之策,不足信也。」因奏:「諸將分屯江岸,而敵人往來淮甸,當遣岳飛自上流取間道乘虛擊之,彼必有反顧之憂。」上曰:「當如此措置。」

五年,兼權知樞密院事。時張浚視師江上,以行府爲名,言知泰州邵彪及具營田利害事,乞送尚書省。有旨從之。與求不能平,曰:「三省、樞密院乃奉行行府文書邪?」六年,張浚復欲出視師,不告之同列。及得旨,乃退而歎曰:「此大事也,吾不與聞,何以居位?」遂丐祠,罷,出知明州。

七年,上在平江,召見,除同知樞密院事;從至建康,遷知樞密院事。薨,贈左銀青光祿大夫,謚忠敏。

翟汝文字公巽,潤州丹陽人。登進士第,以親老不調者十年。擢議禮局編修官,召對,徽宗嘉之,除祕書郎。三館士建議東封,汝文曰:「治道貴清淨。今不啟上述三代禮樂,而師秦、漢之侈心,非所願也。」責監宿州稅。久之,召除著作郎,遷起居郎。

皇太子就傅,命汝文勸講,除中書舍人。言者謂汝文從蘇軾、黃庭堅游,不可當贊書之任,出知襄州,移知濟州,復知唐州,以謝章自辨罷。未幾,起知陳州。召拜中書舍人,外制典雅,一時稱之。命同修哲宗國史,遷給事中。高麗使入貢,詔班侍從之上,汝文言:「春秋之法,王人雖微,序諸侯上。不可卑近列而尊陪臣。」上遂命如舊制。內侍梁師成強市百姓墓田,廣其園圃。汝文言於上,師成諷宰相黜汝文,出守宣州。

召爲吏部侍郎,出知廬州,徙密州。密負海產鹽,蔡京屢變鹽法,盜販者眾,有司窮治黨與。汝文曰:「祖宗法度,獲私商不詰所由,欲靖民也。今繫而虐之,將爲厲矣。」悉縱之。密歲貢牛黃,汝文曰:「牛失黃輒死,非所以惠農,宜輸財市之,則其害不私於密。」上從之。欽宗即位,召爲翰林學士,改顯謨閣學士、知越州兼浙東安撫使。

建炎改元,上疏言:「陛下即位赦書,上供常數,後爲獻利之臣所增者,當議裁損。如浙東和預買絹歲九十七萬六千匹,而越州乃二十萬五百匹,以一路計之,當十之三。如杭州歲起之額蓋與越州等,杭州去年已減十二萬匹,獨越州尚如舊,今乞視戶等第減罷。」楊應誠請使高麗,圖迎二帝,汝文奏:「應誠欺罔君父,若高麗辭以大國假道以至燕雲,金人却請問津以窺吳越,將何辭以對?」後高麗果如汝文言。上將幸武昌,汝文疏請幸荊南,不從。

紹興元年,召爲翰林學士兼侍講,除參知政事、同提舉修政局。時秦檜相,四方奏請填委未決,吏緣爲姦。汝文語檜,宜責都司程考吏牘,稽違者懲之。汝文嘗受辭牒,書字用印,直送省部;入對,乞治堂吏受賂者。檜怒,面劾汝文專擅。右司諫方孟卿因奏汝文與長官立異,豈能共濟國事?罷去以卒。

先是,汝文在密,檜爲郡文學,汝文薦其才,故檜引用之。然汝文性剛不爲檜屈,對案相詬,至目檜爲「濁氣」。汝文風度翹楚,好古博雅,精於篆籀,有文集行于世。

王庶字子尚,慶陽人。崇寧五年,舉進士第,改秩,知涇州保定縣。以种師道薦,通判懷德軍。契丹爲金人所破,舉燕雲地求援,詔師道受降。庶謂師道曰:「國家與遼人百年之好,今坐視其敗亡不能救,乃利其土地,無乃基女直之禍乎?」不聽。宣和七年,金果入寇。太宰李邦彥夜召庶問計,庶曰:「宿將無如种師道,且夷虜畏服,宜付以西兵,使之入援。」邦彥以語蔡攸,攸不然。以庶爲陝西運判兼制置解鹽事。疆事益棘,欽宗欲幸襄、鄧,先命席益爲京西安撫使,益求庶自副。高宗即位,除直龍圖閣、鄜延經略使兼知延安府。累立戰功,進集英殿修撰,陞龍圖閣待制,節制陝西六路軍馬。

先是,河東經制使王𤫉既遁歸,東京留守宗澤承制以庶權陝西制置使。會宣諭使謝亮入關,庶移書曰:「夏人之患小而緩,金人之患大而迫,秋高必大舉,盍杖節率兵舉義,驅逐渡河,徐圖恢復。」亮不能從。金人大入,庶調兵自沿河至馮翊,據險以守。金人先已乘冰渡河犯晉寧,侵丹州,又渡清水河,破潼關,秦、隴皆震。庶傳檄諸路,會期討賊。涇原統制曲端雅不欲屬庶,以未受命辭;居數日,告身至,又辭。金人知端與庶不協,併兵寇鄜延。庶在坊州聞之,夜趨鄜延以遏其衝。金人詭道陷丹州,州界鄜、延之間,庶乃自當延安路。時端盡統涇原勁兵,庶屢督其進,端訖不行,遂陷延安。語在端傳。

初,庶聞圍急,自收散亡往援。觀察使王𤫉亦將所部發興元。庶至甘泉而延安已不守,既無所歸,遂以軍付𤫉,而自將百騎馳至襄樂勞軍,尚倚端爲助。庶至,端令每門減從騎之半,比至帳下,僅數騎。端厲聲問庶延安失守狀,且曰:「節制固知愛身,不知爲天子愛城乎?」庶曰:「吾數令不從,誰其愛身者!」端怒,謀即軍中誅庶而奪其兵,乃夜走寧州,見謝亮曰:「延安,五路襟喉,今既失矣。春秋大夫出疆之義得以專之,請誅庶。」亮曰:「使事有指,今以人臣而擅誅于外,是跋扈也,公則自爲之。」端沮而歸,乃奪庶節制使印,又拘縻其官屬。會詔庶守京兆,庶先以失律自劾得罷。丁內艱。

時張浚自富平敗歸,始思庶及端之言可用,乃並召之。庶地近先至,力陳撫秦保蜀之策,勸浚收熙河、秦鳳之兵,扼關、隴以爲後圖。浚不納。求終制,不許,乃版授參議官。浚念端與庶必不相容,端未至,但復其官,移恭州。庶因謂浚曰:「端有反心。」浚亦畏端得士,始有殺端意矣。語在端傳。

紹興五年,起復知興元府、利夔路制置使。庶以士卒單寡,籍興、洋諸邑及三泉縣強壯,兩丁取一,三丁取二,號「義士」,日閱於縣,月閱於州,厚犒之,不半年,有兵數萬。浚言于朝,陞徽猷閣直學士。有讒於浚者,徙庶知成都,改嘉州。明年,浚劾庶輕率傾險,落職奉祠。尋起知遂寧,固避得請。

六年,除湖北安撫使、知鄂州。趨闕,上因燕見,庶言:「陛下欲保江南,無所事;如曰紹復大業,都荊爲可。荊州左吳右蜀,利盡南海,前臨江、漢,出三川,涉大河,以圖中原,曹操所以畏關羽者也。」上大異之。復顯謨閣待制、知荊南府、湖北經略安撫使,又復直學士。

七年十月,以兵部侍郎召。明年春,入對,上曰:「召卿之日,張浚已去,趙鼎未來,此朕親擢,非有左右之助。」庶頓首謝,因奏:「恢復之功十年未立,其失在偏聽,在欲速,在輕爵賞,是非邪正混淆。誠能賞功罰罪,其誰不服?昔漢光武以兵取天下,不以不急奪其費,不知兵者不可使言兵。」又口陳手畫秦、蜀利害。上大喜,即日遷本部尚書。閱月,拜樞密副使。

議者乞遣重臣行邊,遂命庶措置江、淮邊防。京、湖宣撫使岳飛聞庶行邊,遺書曰:「今歲若不出師,當納節請閒。」庶壯之。庶還朝,論金人變詐,自渝海上之盟,因及飛納節之語。當是時,秦檜再相,以和戎爲事。金使烏陵思謀至,詔趣庶還。庶力詆和議,乞誅金使,其言甚切。金又遣張通古來許割地,還梓宮,歸太后。庶曰:「和議之事,臣所不知。」凡七疏乞免官,乃以資政殿學士知潭州。

御史中丞勾龍如淵劾庶本趙鼎所薦,欺君罔上。庶罷歸,至九江,被命奪職,徙家居焉。十三年,御史胡汝明論庶譏訕朝政,責嚮德軍節度副使,道州安置。至貶所卒。孝宗思庶言,追復其官,謚敏節。子六人,之奇,乾道中,知樞密院事。

辛炳字如晦,福州侯官縣人。登元符三年進士第,累官至監察御史兼權殿中侍御史。先是,蔡京廢發運司轉般倉爲直達綱,舟入,率侵盜,沈舟而遁,戶部受虛數,人畏京莫敢言。炳極疏其弊,且以變法後兩歲所得之數,較常歲虧欠一百三十有二萬,支益廣而入寖微,乞下有司計度。徽宗以問京,京怒,以炳爲沮撓,責監南劍州新豐場,尋提舉洞霄宮,起知袁州,移無爲軍。靖康初,召爲兵部員外郎。

高宗即位,除左司員外郎,辭;未幾,起直龍圖閣、知潭州。明年,張浚調兵潭州,以炳懦怯不能,罷之,尋以起居舍人召,辭。紹興二年,復以侍御史召。首言今日公道壅塞,風俗頹薄,連疏三省所行乖失數十事,請諭大臣勿廢都堂公見之禮。時福建八州添差至百八十餘員,炳言:「艱危多事之時,冗食之官無益,當罷。」從之。

蘇、湖地震,下詔求言。炳言:「大臣無畏天之心,何事不可爲?」其言甚峻,由是宰執呂頤浩居家待罪,炳劾罷頤浩。知樞密院事張浚召赴行在,炳論其敗事誤國,浚坐落職。

除御史中丞。時方遣使議和,炳方言:「金人無信,和議不可恃,宜講求守禦攻戰之策。」以疾請外,除顯謨閣直學士、知漳州,未赴而卒。詔:炳任中執法,操行清修,今其云亡,貧無以葬,賜銀帛賻其家,贈通議大夫。

論曰:秦檜晚薦士以收人望,然一時知名之士,亦豈盡可籠絡者哉!朱倬論事輒不合,王綸代言辭合體要,若尹穡、王之望人品雖不同,其附和議則一爾。徐俯末與趙鼎爭辨,沮抑岳飛,異哉。沈與求止和親之議,翟汝文善料事,而檜以爲異己。王庶論都荊州,當時諸臣之慮皆不及此。考夫祈寬之事,庶蓋忠義人也。辛炳雅志清修,又豈多見也歟。


校勘記
〔一〕宣和五年 鶴山先生大全文集卷七四朱倬神道碑同本傳。查本書卷二二徽宗紀是年無貢舉;其賜進士及第出身八百五人,繫於宣和六年,通考卷三二選舉考引載宋登科記總目同。通考並載六年榜狀元爲沈晦;而陳騤南宋館閣錄卷七載,朱倬正是沈晦榜進士。可見朱倬登進士第當在宣和六年,此誤。
〔二〕觀文殿學士 「學士」上原衍「大」字,據本書卷二一三宰輔表、鶴山先生大全文集卷七四朱倬神道碑刪。
〔三〕四年 據本書卷二七高宗紀、卷二一三宰輔表,「四年」上失書「紹興」紀元。
〔四〕張通古 原作「蕭通古」。按本書卷二九高宗紀、繫年要錄卷一二二都作「張通古」;金史卷八三有張通古傳,據改。
字數:6844,最後更新時間:2022-04-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