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宋史卷三百一十七
    1. 列傳第七十六
      1. 邵亢
        1. 從父·邵必
      2. 馮京
      3. 錢惟演
        1. 子·錢晦
        2. 子·錢暄
        3. 從弟·錢易
          1. 錢易子·錢彥遠
          2. 錢易子·錢明逸
        4. 暄從子·錢景諶
        5. 彥遠子·錢勰
        6. 吳越王諸孫·錢即

宋史卷三百一十七·列傳第七十六


邵亢【從父必】 馮京 錢惟演【從弟易 易子彥遠 明逸 諸孫景諶 勰 即】


邵亢字興宗,丹陽人。幼聰發過人,方十歲,日誦書五千言。賦詩豪縱,鄉先生見者皆驚偉之。再試開封,當第一,以賦失韻弗取。范仲淹舉亢茂才異等,時布衣被召者十四人,試崇政殿,獨亢策入等,除建康軍節度推官。或言所對策字少,不應式,宰相張士遜與之姻家,故得預選,遂報罷。而士遜子實娶它邵,與亢同姓耳。士遜既不能與直,亢亦不自言。

趙元昊叛,亢言:「用兵在於擇將,今天下久不知戰,而所任多儒臣,未必能應變。武人得長一軍,又已老,詎能身先矢石哉?間起故家恩倖子弟,彼安識攻守之計?况將與卒素不相附,又亡堅甲利兵之禦。此不待兩軍相當,而勝敗之機,固已形矣。」因獻兵說十篇。

召試祕閣,授潁州團練推官。晏殊爲守,一以事諉之。民稅舊輸陳、蔡,轉運使又欲覆折緡錢,且多取之。亢言:「民之移輸,勞費已甚。方仍歲水旱,又從而加取,無乃不可乎?」遂止。入爲國子監直講、館閣校勘、同知太常禮院。張貴妃薨,立園陵,禁京城樂一月,亢累疏罷之。進集賢校理。仁宗繼嗣未立,亢言:「國之外患在邊圉,然禦之之術,不過羈縻勿絕而已。內患則不然,繫社稷之安危,不可不蚤定也。」提點開封縣鎮公事。比有縱火者,一不獲則主吏坐罪,民或自燔其居以中吏。亢請非延及旁舍者,雖失捕,得勿坐。徙爲府推官,改度支判官。

契丹遣使賀乾元節,未至,仁宗崩。議者謂宜卻,或欲俟其及國門而諭使之還,亢請令奉書至柩前,使見嗣君。從之。選爲潁王府翊善,加直史館。召對羣玉殿,英宗訪以世事,稱之曰:「學士真國器也。」擢同修起居注。建言:「陛下初政,欲治國者先齊家,潁王且授室,願采用古昏禮。公主下降,不宜厭舅姑之尊。」帝深納之。他日,諭王曰:「以翊善端直朴厚,輟爲諫官矣。」王出道帝語,遂以知制誥知諫院。東宮建,爲右庶子。

神宗立,遷龍圖閣直學士。有譖之者曰:「先帝大漸時,亢嘗建垂廉之議。」御史吳申即論之。帝知其妄,置不問。亢自訴曰:「方先帝不豫,羣臣莫得進見,臣無由面陳,必有章奏。乞索之禁中,若得之,臣當伏誅;不然,則讒臣者,豈宜但已,願下獄考實。」帝不許。時待制以上爲帥、守,每他徙必遷職秩,亢請未滿兩歲者勿推恩。王陶劾韓琦,吳奎與之辨。亢詆奎所言顛倒,失大臣體,蓋欲併撼琦。琦與奎竟同日去。

進樞密直學士、知開封府。亢遇事敏密,吏操辭牘至前,皆反覆閱之。人或以爲勞,亢曰:「決是非於須臾,正當爾。初雖煩,後乃省也。」籍里閭惡少年與吏之廢停者,一有所犯,皆遷處之,畿下鬥訟爲之衰止。拜樞密副使。

夏人誘殺知保安軍楊定,朝廷謀西討。亢曰:「天下財力殫屈,未宜用兵,唯當降意撫納,俟不順命,則師出有名矣。」因條上其事。詔報之曰:「中國民力,大事也。兵興之後,不無掊率,人心一搖,安危所係。今動自我始,先違信誓,契丹聞之,將不期而自合,茲朕所深憂者。當悉如卿計。」未幾,夏主諒祚死,國人執殺定者來請和。或欲乘此更取塞門地,亢以爲幸人之喪,非義也,乃止。

亢在樞密踰年,無大補益,帝頗厭之,嘗與諫官孫覺言,欲以陳升之代亢,而使守長安。覺遽劾亢薦升之,帝怒其希指,黜覺,亢亦引疾辭,以資政殿學士知越州。歷鄭、鄆、亳三州。薨,年六十一。贈吏部尚書,即其鄉賜以居宅,謚曰安簡。從父必。

字不疑。舉進士,爲上元主簿。國子監立右經,必善篆隸,召充直講。選爲唐書編修官。必以史出眾手,非古人撰述之體,辭不就。進集賢校理、同知太常禮院。天子且親祠,執事者習禮壇下。必言:「周官大宗伯:『凡王之禱祠,肄儀爲位。』鄭康成釋云:『若今肄司徒府。』古禮如此。今即祠所習之,爲不敬。」乃徙於尚書省。張貴妃受冊,禮官議命婦入賀儀未決,或曰:「妃爲修媛時,命婦已不敢亢禮,况今日乎?」必曰:「宮省事祕不可知。既下有司議,惟有外一品南省上事百官班見之儀,然禮無不答。」眾議乃定。

出知常州,召爲開封府推官。坐在常州日杖人至死,責監邵武稅,然杖者實不死。久之,知高郵軍,提點淮南刑獄,爲京西轉運使。必居官震厲風采,始至郡,惟一赴宴集;行部,但一受酒食之餽。以爲數會聚則人情狎,多受餽則不能行事,非使者體也。入修起居注、知制誥。

雄州種木道上,契丹遣人夜伐去,又數漁界河中。事聞,命必往使,必以理折契丹,屈之。還,知諫院。編仁宗御集成,遷寶文閣直學士、權三司使,加龍圖閣學士、知成都。於道,年六十四。遣中使護其喪歸。

馮京字當世,鄂州江夏人。少雋邁不羣,舉進士,自鄉舉、禮部以至廷試,皆第一。時猶未娶,張堯佐方負宮掖勢,欲妻以女。擁至其家,束之以金帶,曰:「此上意也。」頃之,宮中持酒殽來,直出奩具目示之。京笑不視,力辭。出守將作監丞、通判荊南軍府事。還,直集賢院、判吏部南曹,同修起居注。吳充以論溫成皇后追冊事,出知高郵,京疏充言是,不當黜。劉沆請併斥京,仁宗曰:「京亦何罪?」但解其記注,旋復之。

試知制誥。避婦父富弼當國嫌,拜龍圖閣待制、知揚州。改江寧府,以翰林侍讀學士召還,糾察在京刑獄。爲翰林學士、知開封府。數月不詣丞相府,韓琦語弼,以京爲傲。弼使往見琦,京曰:「公爲宰相,從官不妄造請,乃所以爲公重,非傲也。」出安撫陝西,請城古渭,通西羌唃氏,畀木征官,以斷夏人右臂。除端明殿學士、知太原府。

神宗立,復爲翰林學士,改御史中丞。王安石爲政,京論其更張失當,累數千百言,安石指爲邪說,請黜之。帝以爲可用,擢樞密副使。河東麟、府、豐三州,城壘兵械不治,官吏皆受譴。京以先帥本道,上章自劾曰:「使諸路帥臣,知其雖一時脫去,後能僥竊名位者,猶必行法,將不敢復媮惰曠職。」優詔不聽。進參知政事。

數與安石論辨,又薦劉攽、蘇軾掌外制。安石令保甲養馬,京謂必不可行。會選人鄭俠上書言時政,薦京可相,呂惠卿因是譖京與俠通,罷知亳州。未幾,以資政殿學士知渭州。茂州夷叛,徙知成都府,蕃部何丹方寇雞宗關,聞京兵至,請降。議者遂欲蕩其巢窟,京請于朝,爲禁侵掠,給稼器,餉糧食,使之歸。夷人喜,爭出犬豕割血受盟,願世世爲漢藩。

惠卿告安石罪,發其私書,有曰「勿令齊年知」,齊年謂京也,與安石同年生。帝以安石爲欺,復召京知樞密院。京以疾未至,帝中夕呼左右語曰:「適夢馮京入朝,甚慰人意。」乃賜京詔,有「渴想儀刑,不忘夢寐」之語。及入見,首以所夢告焉。頃之,以觀文殿學士知河陽。

哲宗即位,拜保寧軍節度使、知大名府,又改鎮彰德。於是范祖禹言:「京再執政,初與王安石不合,後爲呂惠卿所傾,其中立不倚之操,爲先帝稱挹。且昭陵學士,獨京一人存,若付以樞密,必允公論。」時京已老,乃以爲中太一宮使兼侍講,改宣徽南院使,拜太子少師,致仕。紹聖元年,薨,年七十四。帝臨奠于第,贈司徒,謚曰文簡。

始,京鄉居,受恩通判南宮成,迨貴,以郊恩官其子。嘗過外兄朱适,出侍妾,詢知爲同年進士妻,亟請而嫁之。其爲郡守,諸縣公事至,即歷究之,苟與縣牘合而處斷麗於法者,呼法吏決罪,不以付獄。報下捷疾,一無壅滯。人服其敏云。

錢惟演字希聖,吳越王俶之子也。少補牙門將,從俶歸朝,爲右屯衞將軍。歷右神武軍將軍。博學能文辭,召試學士院,以笏起草立就,真宗稱善。改太僕少卿,獻咸平聖政錄。命直祕閣,預修冊府元龜,詔與楊億分爲之序。除尚書司封郎中、知制誥,再遷給事中、知審官院。大中祥符八年,爲翰林學士,坐私謁事罷之。尋遷尚書工部侍郎,再爲學士、會靈觀副使。又坐貢舉失實,降給事中。復工部侍郎,擢樞密副使、會靈觀使兼太子賓客,更領祥源觀。累遷工部尚書。

仁宗即位,進兵部。王曾爲相,以惟演嘗位曾上,因拜樞密使。故事,樞密使必加檢校官,惟演止以尚書充使,有司之失也。初,惟演見丁謂權盛,附之,與爲婚。謂逐寇準,惟演與有力焉。及序樞密題名,獨刊去準,名曰「逆準」,削而不書。謂禍既萌,惟演慮并得罪,遂擠謂以自解。

宰相馮拯惡其爲人,因言:「惟演以妹妻劉美,乃太后姻家,不可與機政,請出之。」乃罷爲鎮國軍節度觀察留後,即日改保大軍節度使、知河陽。踰年,請入朝,加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判許州。未即行,冀復用,侍御史鞠詠奏劾之,惟演乃亟去。天聖七年,改武勝軍節度使。明年來朝,上言先壠在洛陽,願守宮鑰。即以判河南府,再改泰寧軍節度使。

惟演雅意柄用,抑鬱不得志。及帝耕籍田,求侍祠,因留爲景靈宮使。太后崩,詔還河南。惟演不自安,請以莊獻明肅太后、莊懿太后並配真宗廟室,以希帝意。惟演既與劉美親,又爲其子曖娶郭后妹,至是,又欲與莊懿太后族爲婚。御史中丞范諷劾惟演擅議宗廟,且與后家通婚姻。落平章事,爲崇信軍節度使,歸本鎮。未幾,卒,特贈侍中。太常張瓌按,謚法敏而好學曰「文」,貪而敗官曰「墨」,請謚文墨。其家訴于朝,詔章得象等覆議,以惟演無貪黷狀,而晚節率職自新,有惶懼可憐之意,取謚法追悔前過曰「思」,改謚曰思。慶曆間,二太后始升祔真宗廟室,子曖復訴前議,乃改謚曰文僖。

惟演出于勳貴,文辭清麗,名與楊億、劉筠相上下。於書無所不讀,家儲文籍侔祕府。尤喜獎厲後進。初,真宗謚號稱「文」,惟演曰:「真宗幸澶淵禦契丹,盟而服之,宜兼謚『武』。」下有司議,乃加謚「武定」。所著典懿集三十卷,又著金坡遺事、飛白書敘錄、逢辰錄、奉藩書事。惟演嘗語人曰:「吾平生不足者,惟不得於黃紙上押字爾。」蓋未嘗歷中書故也。子曖、晦、暄,從弟易。

字明叔,以大理評事娶獻穆大長公主女,累遷東上閤門使、貴州團練使。王守忠領兩使留後,移閤門定朝立燕坐位,晦因言:「天子大朝會,令宦者齒士大夫坐殿上,必爲外夷所笑。」守忠更欲以禮服進酒,晦又以爲不可。勾當三班院、羣牧都監,授忠州防禦使、知河中府。帝因戒曰:「陝西方罷兵,民困久矣。卿爲朕愛撫,毋縱酒樂,使人呼爲貴戚子弟也。」晦頓首謝。改潁州改禦使,爲秦鳳路馬步軍總管。復還三班院,同提舉集禧觀。歷霸州防禦使,爲羣牧副使,卒。

字載陽,以父蔭累官駕部郎中、知撫州,移台州。台城惡地下,秋潦暴集,輒圮溺,人多即山爲居。暄爲增治城堞,壘石爲臺,作大隄扞之。進少府監、權鹽鐵副使。暄鈎考諸路逋租,兩浙轉運使負課當坐,暄上言:「浙部仍歲饑,故租賦不登籍,今使者獲罪,必亟斂於民,民不堪矣。」神宗即詔釋之。官制行,爲光祿卿,出知鄆州,拜寶文閣待制,卒。子景臻,尚秦、魯國大長公主。景臻子忱,在外戚傳。

字希白。始,父倧嗣吳越王,爲大將胡進思所廢,而立其弟俶。俶歸朝,羣從悉補官,易與兄昆不見錄,遂刻志讀書。昆字裕之,舉進士,爲治寬簡便民,能詩,善草隸書,累官右諫議大夫,以祕書監于家

易年十七,舉進士,試崇政殿,三篇,日未中而就。言者惡其輕俊,特罷之。然自此以才藻知名。太宗嘗與蘇易簡論唐世文人,歎時無李白。易簡曰:「今進士錢易,爲歌詩殆不下白。」太宗驚喜曰:「誠然,吾當自布衣召置翰林。」值盜起劍南,遂寢。真宗在東宮,圖山水扇,會易作歌,賞愛之。

易再舉進士,就開封府試第二。自謂當第一,爲有司所屈,乃上書言試朽索之馭六馬賦,意涉譏諷。真宗惡其無行,降第三。明年,第二人中第,補濠州團練推官。召試中書,改光祿寺丞、通判蘄州。奏疏曰:「堯放四罪而不言殺,彼四者之凶,尚惡言殺,非堯仁之至乎?古之肉刑者劓、椓、黥、刖皆非死,尚以爲虐。近代以來,斷人手足,鈎背烙筋,身見白骨而猶視息,四體分落乃方絕命。以此示人,非平世事也。今四方長吏競爲殘暴,婺州先斷賊手足,然後斬之以聞。壽州巡檢使磔賊於闤闠之中,其旁猶有盜物者。使嚴刑可誡於眾,則秦之天下,無叛民矣。臣以謂非法之刑,非所以助治,惟陛下除之。」帝嘉納其言。

景德中,舉賢良方正科,策入等,除祕書丞、通判信州。東封泰山,獻殊祥錄,改太常博士、直集賢院。祀汾陰,幸亳州,命修車駕所過圖經,獻宋雅一篇,遷尚書祠部員外郎。坐發國子監諸科非其人,降監潁州稅。數月,召還。久之,判三司磨勘司。上言;「官物在籍,而三司移文釐正,或其數細微,輒歷年不得報,徒擾州縣。自今官錢百、穀斗、帛二尺以下,非欺紿者除之。」真宗雅眷詞臣,其典掌誥命,皆躬自柬拔。擢知制誥、判登聞鼓院、糾察在京刑獄。累遷左司郎中,爲翰林學士,儤直未滿,卒。仁宗憐之,召其妻盛氏至禁中,賜以冠帔。

易才學瞻敏過人,數千百言,援筆立就。又善尋尺大書行草,及喜觀佛書,嘗校道藏經,著殺生戒,有金閨、瀛州、西垣制集一百五十卷,青雲總錄、青雲新錄、南部新書、洞微志一百三十卷。子彥遠、明逸,相繼皆以賢良方正應詔。宋興以來,父子兄弟制策登科者,錢氏一家而已。

彥遠字子高,以父蔭補太廟齋郎,累遷大理寺丞。舉進士第,以殿中丞爲御史臺推直官。通判明州,遷太常博士。舉賢良方正能直言極諫科,擢尚書祠部員外郎、知潤州。上疏曰:

陛下即位以來,內無聲色之娛,外無畋漁之樂,而前歲地震,雄、霸、滄、登,旁及荊湖,幅員數千里,雖往昔定襄之異,未甚於此。今復大旱,人心嗷嗷,天其或者以陛下備寇之術未至,牧民之吏未良,天下之民未安,故出譴告以示之。苟能順天之戒,增修德業,宗社之福也。

今契丹據山後諸鎮,元昊盜靈武、銀、夏,衣冠車服,子女玉帛,莫不有之。往時,元昊內寇,出入五載,天下騷然。及納款賜命,則被邊長吏,不復銓擇,高冠大裾,恥言軍旅。一日契丹負恩,乘利入塞,豈特元昊之比耶?湖、廣蠻獠劫掠生民,調發督斂,軍須百出,三年于今,未聞分寸之效。惟陛下念此三方之急,講長久之計,以上答天戒。

時旱蝗,民乏食,彥遠發常平倉賑救之。部使者詰其專且摧價,彥遠不爲屈。召爲右司諫,請勿數赦,擇牧守,增奉入以養廉吏,息土木以省功費。遷起居舍人、直集賢院、知諫院。會諸路奏大水,彥遠言陰氣過盛,在五行傳「下有謀上之象」,請嚴宮省宿衞。未幾,有挾刃犯謻門者。特賜五品服。又上疏曰:

農爲國家急務,所以順天養財,禦水旱,制蠻夷之原本也。唐開元戶八百九十餘萬,而墾田一千四百三十餘萬頃。今國家戶七百三十餘萬,而墾田二百一十五萬餘頃,其間逃廢之田,不下三十餘萬,是田疇不闢,而游手者多也。勸課其可不興乎?

本朝轉運使、提點刑獄、知州、通判,皆帶勸農之職,而徒有虛文,無勸導之實。宜置勸農司,以知州爲長官,通判爲佐,舉清強幕職、州縣官爲判官。先以墾田頃畝及戶口數、屋塘、山澤、溝洫、桑柘,著之於籍,然後設法勸課,除害興利。歲終農隙,轉運司考校之,第其賞罰。

楊懷敏妄言契丹主宗真死,乃除入內副都知;內侍黎用信以罪竄海島,赦歸,遽得環衞官致仕;許懷德、慎鏞高年未謝事;楊景宗、郭承祐闟冗小人,宜廢不用:歷舉劾之,多見聽納。彥遠性豪邁,其任言職,數有建明。卒于官。

明逸字子飛。繇殿中丞策制科,轉太常博士。爲呂夷簡所知,擢右正言。首劾范仲淹、富弼:「更張綱紀,紛擾國經。凡所推薦,多挾朋黨。乞早罷免,使姦詐不敢效尤,忠實得以自立。」疏奏,二人皆罷;其夕,杜衍亦免相。明逸蓋希章得象、陳執中意也。

石元孫與夏人戰沒,以死事褒贈,既而生歸,朝廷釋不問。明逸請正其僨軍之罪,乃竄之遠方而奪其恩。進同修起居注、知制誥,擢知諫院,爲翰林學士。自登科至是,纔五年。加史館修撰、知開封府。妄人冷青自稱皇子,捕至府,明逸方正坐,青叱曰:「明逸安得不起?」明逸爲起,坐尹京無威望;又獄吏榜婦人鄼氏墮足死,罷爲龍圖閣學士、知蔡州。歷揚青鄆曹州、應天府,還,判流內銓、知通進銀臺司,復出知成德軍、渭州。加端明殿學士、知秦州。

先是,于闐入貢,道邈川,唃廝囉留不遣。會其妻亡,前帥張方平請因而卹之,且誘其般次入貢,詔賻絹千匹。明逸言:「朝廷撫唃氏至厚,頃以招馬爲名,賂繒縕;邀請六事,既徇其五,而猶觖望。今壅遏荒服之貢,固有罪矣,豈可復加賜以辱國體?」從之。而于闐使與般次亦皆至。廝囉有子質于秦,別子木征居河州。殿侍程從簡私與之盟,令過洮河,許以官且歸其質子。事不驗,木征怒,留貢使。明逸械從簡往詰,因斬之。木征惶懼,悉遣所留者。

治平初,復爲翰林學士。神宗立,御史論其傾險憸簿,頃附賈昌朝、夏竦以陷正人,文辭淺繆,豈應冒居翰院?乃罷學士。久之,知永興軍。熙寧四年,卒,年五十七。贈禮部尚書,謚曰修懿。

藻字醇老,明逸之從子也。幼孤,刻厲爲學。第進士,又中賢良方正科,爲祕閣校理。慈聖后臨朝,藻三上書乞還政。同修起居注、知制誥。加樞密直學士、知開封府。平居樂易無崖岸,而居官獨立守繩墨,爲政簡靜有條理,不肯徇私取顯。數求退,改翰林侍讀學士、知審官東院。卒,年六十一。神宗知其貧,賻錢五十萬,贈太中大夫。

景諶,景臻之從兄也。繇殿直巡轄兩京馬遞,中進士第。初赴開封解試,時王安石得其文,以爲知道者。既薦送之,又推譽於公卿間,自是執弟子禮。安石提點府界,景諶爲屬主簿,又以文薦之。執喪居許,聞安石得政,喜,因事來京師謁之。方盛夏,安石與僧智緣臥於地,一最親者袒坐其側。顧景諶褫服脫帽,未及它語,卒然問曰:「青苗、助役如何?」景諶曰:「利少害多,異日必爲民患。」又問:「孰爲可用之人?」曰:「居喪不交人事,而知人尤難事也。」遂辭出。

後調官復來,安石已作相,又往詣之。安石令先與弟安國相見。安國亦與之善,謂景諶曰:「相君欲以館閣相處而任以事。」景諶曰:「百事皆可爲,所不知者新書、役法耳。」及見安石,安石欲令治峽路役書,且委以戎、瀘蠻事。景諶曰:「峽路民情,僕固不能知;而戎、瀘用兵,繫朝廷舉動、一路生靈休戚,願擇知兵愛人者。」安石大怒,坐上客數十人,皆爲之懼。退就謁舍,賞激之與詆以爲矯者參半。景諶笑曰:「自古以來,好利者眾,而顧義者寡,故天下萬事,皆由人而不在於己。苟爲利所動,而由於人,則盜亦可爲也。夫盜之所以爲盜者,利勝於義,而不知所以爲之者耳。吾又何憾焉?」遂與安石絕。熙寧末,從張景憲辟知瀛州,終身爲外官,僅至朝請郎而卒。

字穆父,彥遠之子也。生五歲,日誦千言。十三歲,制舉之業成。熙寧三年試應,既中祕閣選,廷對入等矣,會王安石惡孔文仲策,遷怒罷其科,遂不得第。以蔭知尉氏縣,授流內銓主簿。判銓陳襄嘗登進班簿,神宗稱之。襄曰:「此非臣所能,主簿錢勰爲之耳。」明日召對,將任以清要官。安石使弟安禮來見,許用爲御史。勰謝曰:「家貧母老,不能爲萬里行。」安石知不附己,命權鹽鐵判官,歷提點京西、河北、京東刑獄。元豐定官制,勰方居喪。帝於左司郎中格自書其姓名,須終制日授之。

奉使弔高麗,外意頗謂欲結之以北伐。勰入請使指,帝曰:「高麗好文,又重士大夫家世,所以選卿,無他也。」乃求呂端故事以行,凡餽餼非故所有者皆弗納。歸次紫燕島,王遣二吏追餉金銀器四千兩。勰曰:「在館時既辭之矣,今何爲者?」吏泣曰:「王有命,徒歸則死,且左番已受。」勰曰:「左右番各有職,吾唯例是視,汝可死,吾不可受。」竟卻之。還,拜中書舍人。

元祐初,遷給事中,以龍圖閣待制知開封府。老吏畏其敏,欲困以事,導人訴牒至七百。勰隨即剖決,簡不中理者,緘而識之,戒無復來。閱月聽訟,一人又至,呼詰之曰:「吾固戒汝矣,安得欺我?」其人讕曰:「無有。」勰曰:「汝前訴云云,吾識以某字。」啟緘示之,信然。上下皆驚咤。宗室、貴戚爲之斂手,雖丞相府謁吏干請,亦械治之。積爲眾所憾,出知越州,徒瀛州。召拜工部、戶部侍郎,進尚書,加龍圖閣直學士,復知開封,臨事益精。蘇軾乘其據案時遺之詩,勰操筆立就以報。軾曰:「電掃庭訟,響答詩筒,近所未見也。」

哲宗涖政,翰林缺學士,章惇三薦林希,帝以命勰,仍兼侍讀。以嘗行惇謫詞,懼而求去。帝曰:「豈非『鞅鞅非少主之臣,硜硜無大臣之節』者乎?朕固知之,毋庸避也。」嘗侍經幄,帝留與之語曰:「臺臣論徐邸事,其辭及鄭、雍,小人離間骨肉如此。若雍有請,當付卿以美詔慰安之。」既而雍章至,勰答詔云:「弗容羣枉,規欲動搖,朕察其厚誣,力加明辨,夫何異趣,乃爾乞身。」帝見之,謂能道所欲言者。惇因是極意排詆,諷全臺攻之,言不已。罷知池州,卒于官,年六十四。訃未至,帝猶即其從弟景臻問安否。元符末,追復龍圖閣學士。

字中道,吳越王諸孫也。第進士,爲睦州推官。部使者有獄在衢,啖即以薦牘,使往治。即曰:「吾寧老冗選中,豈忍以數十人易一薦乎?」至,則平反之。辟鄜延幕府。崇寧中,爲陝西轉運判官。王師復銀州,轉餉最。徽宗召對,問曰:「靈武可取乎?」對曰:「夏人去來飄忽,不能持久,是其所短;然其民皆兵,居不縻飲食,動不勤轉餉,願敕邊臣先爲不可勝以待釁,庶可得志。」帝曰:「大砦泉可取否?」對曰:「是所謂瀚海也。臣聞其地皆舄鹵,無水泉,或以飲馬,口鼻皆裂,正得之無所用。」帝然之。

除直龍圖閣、知慶州。至鎮,築安邊城、歸德堡,包地萬頃,縱耕其中,歲得粟數十萬。徙知延安府,加集賢殿修撰,又進徽猷閣待制、顯謨閣直學士。在延五年,童貫宣撫陝西,得便宜行事。時長安百物踴貴,錢幣益輕,貫欲力平之,計司承望風旨,取市價率減什四,違者重置于法,民至罷市。徐處仁爭之,得罪。又行均糴法,賤入民粟,而高金帛估以賞,下至蕃兵、射士之授田者,咸被抑配,關內騷然,幾於生變。即亦屢抗章,極陳其害,貶永州團練副使,然糴害亦寢。

數月,還待制、知興仁府,徙太原,以童貫宣撫本道辭,不許,居二年,以疾提舉洞霄宮,復直學士。睦寇作,起知宣州。即自力上道,至則悉意應軍須。貫上其功,進龍圖閣學士。貫遂引爲河北、河東參謀,以老固辭,乃轉正奉大夫致仕。卒,贈金紫光祿大夫,謚曰忠定。

論曰:進士自鄉舉至廷試皆第一者纔三人,王曾、宋庠爲名宰相,馮京爲名執政,風節相映,不愧其科名焉。邵亢知太常,裁損張貴妃卹典,潁王授室、公主下嫁,請用古典,可謂不愧其官守矣。邵必亦習禮者也,預修唐書而能力辭,以爲史出眾手,非古人撰述之體,豈非名言乎?錢惟演敏思清才,著稱當時,然急於柄用,阿附希進,遂喪名節。錢氏三世制科,易、明逸皆掌書命,時人榮之。惜乎易以輕儁,明逸以傾險,並爲時論所憾云。


校勘記
〔一〕晏殊爲守 「守」原作「首」,據王珪華陽集卷三七邵亢墓誌銘改。本書卷三一一晏殊傳、長編卷一五二都說晏殊於慶曆中曾知潁州,和邵亢墓誌銘合,可以參證。
〔二〕少年 原倒,據華陽集卷三七邵亢墓誌銘乙正。
〔三〕雞宗關 「宗」原作「粽」,據本書卷八九地理志、長編卷二七四改。
〔四〕侍講 當作「侍讀」,見東都事略卷八一本傳、宋會要職官五四之八、長編卷四五四。
〔五〕以祕書監于家 按東都事略卷四八錢昆傳說:「以祕書監致仕,卒,年七十六。」疑此處「祕書監」下當有一「卒」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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