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宋史卷四百三十八
    1. 列傳第一百九十七
      1. 儒林八
        1. 湯漢
        2. 何基
        3. 王柏
        4. 徐夢莘
          1. 弟·徐得之
          2. 從子·徐天麟
        5. 李心傳
        6. 葉味道
        7. 王應麟
        8. 黃震

宋史卷四百三十八·列傳第一百九十七


儒林八

湯漢 何基 王柏 徐夢莘【弟得之 從子天麟附】 李心傳 葉味道 王應麟 黃震


湯漢字伯紀,饒州安仁人。與其兄干、巾、中皆知名當時,柴中行見而奇之。真德秀在潭,致漢爲賓客。嘗造趙汝談,汝談曰:「第一流也。」江東提刑趙汝騰薦漢於朝,詔免解差,充象山書院堂長。赴禮部別院試,正奏名,授上饒縣主簿。江東轉運使趙希塈言:「漢,今海內知名士也,豈得吏之州縣哉!」詔循兩資,差信州教授兼象山書院長。

淳祐十二年,差充史館校勘,改國史實錄院校勘。會大水,上封事曰:「君心敬肆之分,實上天喜怒之由。一念之敬,上帝臨汝,祥風慶雲所從出也;一念之肆,上帝震怒,妖浸陰沴所從生也。」火災,應詔上封事曰:

臣聞任天下之大,立心不可不公;守天下之重,持心不可不敬。陛下膺皇天之眷命,受祖宗之寶圖,則不當懷私恩;爲天下共主,爲億兆寄命,則不當隆私親。大臣邇臣,服休服采,皆陛下所倚仗也,則不當信私人。三省、密院者,陛下之朝廷,發號布政所從出也,則不當有私令。四海九州,土宇昄章,皆陛下之倉廩府庫也,則不當殖私財。陛下於皇天祖宗之德弗永念,而報答私恩;於羣黎百姓之疾苦弗深恤,而富貴私親;公卿在廷,其信任不若近習之篤;中書造命,其除行不若內批之專:則陛下之立心,既未能盡合乎天下之公矣。

往者陛下上畏天戒,下恤人言,內則拘制於權臣,外則恐怯於彊敵,敬心既不敢盡弛,則私意亦未得盡行。比年以來,天戒人言既以玩熟,而貪濁柄國,黷貨無厭,彼既將恣行其私,則不得不縱陛下之所欲爲。於是前日之敬畏盡忘,而一念之私始四出而不可禦矣。姑以近事跡之:定策之碑,忽從中出,鄉未欲親其文也;貴戚子弟,參錯中外,鄉不如是之放也;土木之禍,展轉流毒,訟牒細故,胥吏賤人皆得籍羣璫之勢,徹清都之邃,鄉不如是之熾也;御筆之出,上則廢朝令,下則侵有司,鄉不如是之多也;賄賂之通,書致之操,鄉不如是其章也。

故凡陛下之所以未能任大守重,而至於召怨宿禍者,始於立心之未公,成於持心之不敬,私以爲主,而肆以行之。此所以感動天地,而水火之災捷出於數月之內也。陛下得不亟爲治亂持危之計,而可復以常日玩易之心處之乎!

授太學博士,轉對,言:「太祖之天下壞其半者,蔡京、王黼也。高宗之天下壞其半者,鄭清之也。」又曰:「苟有志焉,則其紀綱必先正,其根本必先彊,其藩籬必先固。夫然後心廣體胖,泮渙而優游,其樂無極矣。舍此不務,而徒以九重之深、一笑之適以爲樂。樂極而思之,吾有朝廷而不能治也,吾有黎民而無與保之也,起視四境,而外侮又至矣。雖有鄭、衞之音,燕、趙之色,建章之麗,瓊林之積,亦獨何樂哉!」

召試館職,遷秘書省校書郎。皇太子冠,差充太常博士,引賓贊,受命進冠箴,詔令太子拜謝。升秘書郎,轉對,極言邊事,以爲:「今日扶危救亂無復他策,在乎人主清心無欲,盡用天下之財力以治兵;大臣公心無我,盡用天下之人才以彊本,庶幾尚有以亡爲存之理耳。」

提舉福建常平,劾福州守史嵓之、泉州守謝𡌴。召爲禮部郎官兼太子侍讀。尋以直華文閣、福建運判,改知寧國府。遷提舉江西常平兼知吉州。移江東運判、知隆興府。召爲尚左郎官兼太子侍讀,兼玉牒所檢討官,入奏:「願陛下端本澄源,虛己盡下,恢大公之道,開不諱之門,使朝廷之上,光明洞達,而無邪孽之根以撓其正;四海之內,歡欣交通,而無怨戾之氣以奸其和。臣之忠愛,莫切於此。」

遷太府少卿,升兼太子諭德,改秘書少監。疏論:「比年董宋臣聲焰薰灼,其力能去臺諫,排大臣,結連兇渠,惡德參會,以致兵戈相尋之禍。陛下灼見其故,斥而遠之,臣意其影滅而跡絕矣。豈料夫陰消而再凝,冰解而驟合,既得自便,即圖復用,以其罪戾之餘,一旦復使之出入壼奧之中,給事宗廟之內,此其重干神人之怒,再基禍亂之源,上下皇惑,大小切齒。而陛下方爲之辨明,大臣方與之和解,臣竊重傷此過計也。自古小人復出,其害必慘,將逞其憤怨,嘯其儔伍,顛倒宇宙,陛下之威神有時而不得以自行,甚可畏也。」

乞休致,擢太常少卿,太子以書勉留。求補外,以秘閣修撰知福州、福建安撫,改知隆興府。

度宗即位,召奏事,授太常少卿兼國史院編修官、實錄院檢討官。遷起居郎兼侍讀,入奏言:「願陛下持一敬心以正百度,則追養繼孝,所以報先帝者,必益致其隆;先意承志,所以事太母者,必益致其謹。其愛身也,必不以物欲撓其和平;其正家也,必不以私昵隳其法度。政事必出於朝廷,而預防於多門;人才必由於明揚,而深杜於邪徑。」

兼權中書舍人,權兵部侍郎,升兼同修國史、實錄院同修撰兼直學士。累請致仕,授華文閣待制、知寧國府,賜金帶。久之,又召爲刑部侍郎兼侍讀,以龍圖閣待制知福州、福建安撫使。改知太平州、權工部尚書兼侍讀。以顯文閣直學士提舉玉隆宮。進華文閣學士,以端明殿學士致仕。卒,年七十一。特贈正奉大夫,謚文清。

漢介潔有守,恬於進取,有文集六十卷。

何基字子恭,婺州金華人。父伯熭爲臨川縣丞,而黃榦適知其縣事,伯熭見二子而師事焉。榦告以必有真實心地、刻苦工夫而後可,基悚惕受命。於是隨事誘掖,得聞淵源之懿。微辭奧義,研精覃思,平心易氣,以俟其通,未嘗參以己意,立異以爲高,徇人而少變也。凡所讀無不加標點,義顯意明,有不待論說而自見者。

朱熹門人楊與立一見推服。來學者眾,嘗謂:「爲學立志貴堅,規模貴大,充踐服行,死而後已。讀詩之法,須掃蕩胸次淨盡,然後吟哦上下,諷詠從容,使人感發,方爲有功。」謂:「以洪範參之大學、中庸,有不約而符者。」謂:「讀易者,當盡去其膠固支離之見,以潔淨其心,玩精微之理,沉潛涵泳,得其根源,乃可漸觀爻象。」蓋其確守師訓,故能精義造約。

王柏既執贄爲弟子,基謙抑不以師道自尊。柏高明絕識,序正諸經,弘論英辨,質問難疑,或一事至十往返,基終不變以待其定。嘗曰:「治經當謹守精玩,不必多起疑論。有欲爲後學言者,謹之又謹可也。」基淳固篤實,絕類漢儒。雖一本於熹,然就其言發明,則精義新意愈出不窮。基文集三十卷,而與柏問辨者十八卷。

郡守趙汝騰守婺,延聘請講,辭不就;復首薦于朝,又率名從官列薦。通判鄭士懿、守蔡抗楊棟相繼以請,皆辭。景定五年,詔舉賢,特薦基與建人徐幾,同被命添差婺州學教授,兼麗澤書院山長,力辭未竟,理宗崩。咸淳初,授史館校勘兼崇政殿說書,屢辭,改承務郎,主管西岳廟,終亦不受也。卒,年八十一。國子祭酒楊文仲請于朝,謚文定。

所著大學發揮、中庸發揮、大傳發揮、易啟蒙發揮、通書發揮、近思錄發揮。

王柏字會之,婺州金華人。大父崇政殿說書師愈,從楊時受易、論語,既又從朱熹、張栻、呂祖謙游。父瀚,朝奉郎、主管建昌軍仙都觀,兄弟皆及熹、祖謙之門。

柏少慕諸葛亮爲人,自號長嘯。年踰三十,始知家學之原,捐去俗學,勇於求道。與其友汪開之著論語通旨,至「居處恭,執事敬」,惕然歎曰:「長嘯非聖門持敬之道。」亟更以魯齋。

從熹門人游,或語以何基嘗從黃榦得熹之傳,即往從之,授以立志居敬之旨,且作魯齋箴勉之。質實堅苦,有疑必從基質之。於論語、大學、中庸、孟子、通鑑綱目標注點校,尤爲精密。作敬齋箴圖。夙興見廟,治家嚴飭。當暑閉閤靜坐,子弟白事,非衣冠不見也。

少孤,事其伯兄甚恭。季弟早喪,撫其孤,又割田予之。收合宗族,周恤扶持之。開之沒,家貧,爲之斂且葬焉。

來學者眾,其教必先之以大學。蔡抗、楊棟相繼守婺,趙景緯守台,聘爲麗澤、上蔡兩書院師,鄉之耆德皆執弟子禮。理宗崩,率諸生製服臨于郡。

柏之言曰:「伏羲則河圖以畫八卦,文王推八卦以合河圖者,先天後天之宗祖也。河圖是逐位奇偶之交,後天是統體奇偶之交,惟四生數不動。以四成數而下上之,上偶下奇,莫匪自然。」又曰:「大禹得洛書而列九疇,箕子得九疇而傳洪範。範圍之數,不期而暗合。洪範者,經傳之宗祖乎!『初一曰五行』以下六十五字爲洪範,『五皇極』以下六十四字爲皇極經,此帝王相傳之大訓,非箕子之言也。」又曰:「今詩三百五篇,豈盡定於夫子之手?所刪之詩,容或有存於閭巷浮薄之口,漢儒取於補亡。」乃定二南各十有一篇,兩兩相配。退何彼穠矣、甘棠歸之王風,削去野有死麕,黜鄭、衞淫奔之詩。又作春秋發揮。又曰:「大學致知格物章未嘗亡。」還知止章于聽訟之上。謂「中庸古有二篇,誠明可爲綱,不可爲目。」定中庸誠明各十一章,其卓識獨見多此類也。

其卒,整衣冠端坐,揮婦人勿近。國子祭酒楊文仲請于朝,謚曰文憲。

所著有讀易記、涵古易說、大象衍義、涵古圖書、讀書記、書疑、詩辨說、讀春秋記、論語衍義、太極衍義、伊洛精義、研幾圖、魯經章句、論語通旨、孟子通旨、書附傳、左氏正傳、續國語、閫學之書、文章復古、文章續古、濂洛文統、擬道學志、朱子指要、詩可言、天文考、地理考、墨林考、大爾雅、六義字原、正始之音、帝王歷數、江左淵源、伊洛精義襍志、周子、發遣三昧、文章指南、朝華集、紫陽詩類、家乘、文集。

徐夢莘字商老,臨江人。幼慧,耽嗜經史,下至稗官小說,寓目成誦。紹興二十四年舉進士。歷官爲南安軍教授。改知湘陰縣。會湖南帥括田,號增耕稅,他邑奉令惟謹。夢莘獨謂邑無新田,租稅無從出。帥恚其私於民,欲從簿書間攟摭其過,終莫能得,由是反器重之。

尋主管廣西轉運司文字。時朝廷議易二廣鹽法,遣廣西安撫司幹官胡廷直與東西漕臣集議于境。夢莘從行,謂:「廣西阻山,止當仍官般法,則害不及民;廣東諸郡並江,或可容客販,未宜遽以二廣概行。」議與廷直不合。廷直竟遂其說,以客販變法得爲轉運使。夢莘既知賓州,猶以前議爲梗法,罷去。不三年,二廣商賈毀業,民苦無鹽,復從官般法矣。

夢莘恬於榮進,每念生於靖康之亂,四歲而江西阻訌,母襁負亡去,得免。思究見顛末,乃網羅舊聞,會稡同異,爲三朝北盟會編二百五十卷,自政和七年海上之盟,訖紹興三十一年完顏亮之斃,上下四十五年,凡曰敕、曰制、誥、詔、國書、書疏、奏議、記序、碑志,登載靡遺。帝聞而嘉之,擢直秘閤。

夢莘平生多所著,有集補,有會錄,有讀書記志,有集醫錄,有集仙錄,皆以「儒榮」冠之。其嗜學博文,蓋孜孜焉死而後已者。開禧元年秋八月,卒,年八十二。夢莘弟得之,從子天麟。

得之字思叔,淳熙十年舉進士。部使者以廉吏薦,以通直郎致仕。安貧樂分,不貪不躁。著左氏國紀、史記年紀,作具敝篋筆略、鼓吹詞、郴江志。

天麟字仲祥,開禧元年進士。調撫州教授,歷湖廣總領所幹辦公事、臨安府教授、浙西提舉常平司幹官、主管禮兵部架閣、宗學諭、武學博士。輪對,言人主當持心以敬。奉祠仙都觀,通判惠、潭二州,權英德府,權發遣廣西轉運判官。所至興學明教,有惠政。

著西漢會要七十卷、東漢會要四十卷、漢兵本末一卷、西漢地理疏六卷、山經三十卷。既謝官,作亭蕭灘之上,畫嚴子陵像而事之。

李心傳字微之,宗正寺簿舜臣之子也。慶元元年薦于鄉,既下第,絕意不復應舉,閉戶著書。

晚因崔與之、許奕、魏了翁等合前後二十三人之薦,自制置司敦遣至闕下。爲史館校勘,賜進士出身,專修中興四朝帝紀。甫成其三,因言者罷,添差通判成都府。尋遷著作佐郎,兼四川制置司參議官。詔無入議幕,許辟官置局,踵修十三朝會要。端平三年成書。召赴闕,爲工部侍郎,言:

臣聞「大兵之後,必有凶年」。蓋其殺戮之多,賦斂之重,使斯民怨怒之氣,上干陰陽之和,至於此極也。陛下所宜與諸大臣掃除亂政,與民更始,以爲消惡運、迎善祥之計。而法弊未嘗更張,民勞不加振德,既無能改於其舊,而殆有甚焉。故帝德未至於罔愆,朝綱或苦於多紊,廉平之吏,所在鮮見,而貪利無恥,敢於爲惡之人,挾敵興兵,四面而起,以求逞其所欲。如此而望五福來備,百穀用成,是緣木而求魚也。

臣考致旱之由:曰和糴增多而民怨,曰流散無所歸而民怨,曰檢稅不盡實而民怨,曰籍貲不以罪而民怨。凡此皆起於大兵之後,而勢未有以消之,故愈積而愈極也。成湯聖主也,而桑林之禱,猶以六事自責。陛下願治,七年于此,災祥飢饉,史不絕書,其故何哉?朝令夕改,靡有常規,則政不節矣;行齎居送,略無罷日,則使民疾矣;陪都園廟,工作甚殷,則土木營矣;潛邸女冠,聲焰茲熾,則女謁盛矣;珍玩之獻,罕聞卻絕,則包苴行矣;鯁切之言,類多厭棄,則讒夫昌矣。此六事者一或有焉,猶足以致旱。願亟降罪己之詔,修六事以回天心。羣臣之中有獻聚斂剽竊之論以求進者,必重黜之,俾不得以上誣聖德,則旱雖烈,猶可弭也。然民怨於內,敵逼於外,事窮勢迫,何所不至!陛下雖謀臣如雲,猛將如雨,亦不知所以爲策矣。

帝從之。未幾,復以言去,奉祠居潮州。淳祐元年罷祠,復予,又罷。三年,致仕。卒,年七十有八。

心傳有史才,通故實,然其作吳獵、項安世傳,褒貶有愧秉筆之旨。蓋其志常重川蜀,而薄東南之士云。

所著成書,有高宗繫年錄二百卷、學易編五卷、誦詩訓五卷、春秋考十三卷、禮辨二十三卷、讀史考十二卷、舊聞證誤十五卷、朝野雜記四十卷、道命錄五卷、西陲泰定錄九十卷、辨南遷錄一卷、詩文一百卷。

葉味道初諱賀孫,以字行,更字知道,溫州人。少刻志好古學,師事朱熹。試禮部第一。時僞學禁行,味道對學制策,率本程頤無所避。知舉胡紘見而黜之,曰:「此必僞徒也。」既下第,復從熹于武夷山中。學禁開,登嘉定十三年進士第,調鄂州教授。

理宗訪問熹之徒及所著書,部使者遂以味道行誼聞,差主管三省架閣文字。遷宗學諭,輪對,言:「人主之務學,天下之福也。必堅志氣以守所學,謹幾微以驗所學,正綱常以勵所學,用忠言以充所學。」至若口奏,則又述帝王傳心之要,與四代作歌作銘之旨,其終有曰:「言宣則力減,文勝則意虛。」從臣有薦味道可爲講官,乃授太學博士,兼崇政殿說書。

故事,說書之職止於通鑑,而不及經。味道請先說論語,詔從之。帝忽問鬼神之理,疑伯有之事涉於誕。味道對曰:「陰陽二氣之散聚,雖天地不能易。有死而猶不散者,其常也。有不得其死而鬱結不散者,其變也。故聖人設爲宗祧,以別親疏遠邇,正所以教民親愛,參贊化育。今伯有得罪而死,其氣不散,爲妖爲厲,使國人上下爲之不寧,於是爲之立子洩以奉其後,則庶乎鬼有所知,而神莫不寧矣。」蓋諷皇子竑事也。

三京用師,廷臣邊閫交進機會之說。味道進議狀,以爲:「開邊浸闊,應援倍難,科配日繁,餽餉日迫,民一不堪命,龐勛、黃巢之禍立見,是先搖其本,無益於外也。」經筵奏事,無日不申言之,而洛師尋以敗聞。於是人謂味道見微慮遠。

味道所奏陳,無一言不開導引翼,求切於君身;旁引折旋,推致於治道。遷秘書著作佐郎而卒。訃聞,帝震悼,出內帑銀帛賻其喪,升一官以任其後,故事所未有也。

所著四書說、大學講義、祭法宗廟廟享郊社外傳、經筵口奏、故事講義。

王應麟字伯厚,慶元府人。九歲通六經,淳祐元年舉進士,從王埜受學。

調西安主簿,民以年少易視之,輸賦後時。應麟白郡守,繩以法,遂立辦。諸校欲爲亂,知縣事翁甫倉皇計不知所出,應麟以禮諭服之。差監平江百萬東倉。調浙西提舉常平茶鹽主管帳司,部使者鄭霖異待之。丁父憂,服除,調揚州教授。

初,應麟登第,言曰:「今之事舉子業者,沽名譽,得則一切委棄,制度典故漫不省,非國家所望於通儒。」於是閉門發憤,誓以博學宏辭科自見,假館閣書讀之。寶祐四年中是科。應麟與弟應鳳同日生,開慶元年亦中是科,詔褒諭之,添差浙西安撫司幹辦公事。

帝御集英殿策士,召應麟覆考。考第既上,帝欲易第七卷置其首。應麟讀之,乃頓首曰:「是卷古誼若龜鏡,忠肝如鐵石,臣敢爲得士賀。」遂以第七卷爲首選。及唱名,乃文天祥也。遷主管三省、樞密院架閣文字。

遷國子錄,進武學博士,疏言:「陛下閱理多,願治久。當事勢之艱,輿圖蹙於外患,人才乏而民力殫,宜強爲善,增修德,無自沮怠;恢弘士氣,下情畢達,操綱紀而明委任,謹左右而防壅蔽,求哲人以輔後嗣。」既對,帝問其父名,曰:「爾父以陳善爲忠,可謂繼美。」

丁大全欲致應麟,不可得。遷太常寺主簿,面對,言:「淮戍方警,蜀道孔艱,海表上流皆有藩籬唇齒之憂。軍功未集而吝賞,民力既困而重斂,非修攘計也。陛下勿以宴安自逸,勿以容悅之言自寬。」帝愀然曰:「邊事甚可憂。」應麟言:「無事深憂,臨事不懼。願汲汲預防,毋爲壅蔽所欺。」時大全諱言邊事,於是應麟罷。

未幾,大全敗,起應麟通判台州。召爲太常博士,擢秘書郎,俄兼沂靖惠王府教授。彗星見,應詔極論執政、侍從、臺諫之罪,積私財、行公田之害。又言:「應天變莫先回人心,回人心莫先受直言。箝天下之口,沮直臣之氣,如應天何?」時直言者多迕權臣意,故應麟及之。遷著作佐郎。

度宗即位,攝禮部郎官,草百官表。舊制,請聽政,四表已上;一夕入臨,宰臣諭旨增撰三表,應麟操筆立就。丞相總護還,辭位表三道,使者立以俟,應麟從容授之。丞相驚服,即授兼禮部郎官、兼直學士院。

馬廷鸞知貢舉,詔應麟兼權直,俄兼崇政殿說書。遷著作郎,守軍器少監。經筵值人日雪,帝問有何故事,應麟以唐李嶠、李乂等應制詩對。因奏:「春雪過多,民生飢寒,方守仁愛,宜謹感召。」遷將作監。

帝視朝,謂應麟曰:「爲學要灼見古人之心。」應麟對曰:「嚴恭寅畏,不敢怠皇,克勤克儉,無自縱逸,強以馭下,制事以斷,此古人之心。然操舍易忽於眇綿,兢業每忘於游衍。」帝嘉納之。既而轉對,言:「人君防未萌之欲,存不已之誠。」擢兼侍立修注官,升權直學士院,遷秘書少監兼侍講。上疏論市舶,不報。

會賈似道拜平章事,葉夢鼎、江萬里各求去,似道亦求去。應麟奏,孝宗朝闕相者亦逾年,帝亟取以諭之。似道聞應麟言,大惡之,語包恢曰:「我去朝士若王伯厚者多矣,但此人素著文學名,不欲使天下謂我棄士。彼盍思少自貶!」恢以告,應麟笑曰:「迕相之患小,負君之罪大。」遷起居舍人,兼權中書舍人。冬雷,應麟言:「十月之雷,惟東漢數見。命令不專,姦衺並進,卑踰尊,外陵內之象。當清天君,謹天命,體天德,以回天心。守成必法祖宗,御治必總威福。」似道聞之,斥逐之意决矣。

應麟牒閤門直前奏對,謂用人莫先察君子小人。方袖疏待班,臺臣亟疏駁之,由是二史直前之制遂廢。以秘閣修撰主管崇禧觀。

久之,起知徽州。其父撝嘗守是郡,父老皆曰:「此清白太守子也。」摧豪右,省租賦,民大悅。

召爲秘書監,權中書舍人,力辭,不許。兼國史編修、實錄檢討兼侍講。遷起居郎兼權吏部侍郎,指陳成敗逆順之說,且曰:「國家所恃者大江,襄、樊其喉舌,議不容緩。朝廷方從容如常時,事幾一失,豈能自安?」朝臣無以邊事言者,帝不懌。似道復謀斥逐,適應麟以母憂去。

及似道潰師江上,授中書舍人兼直學士院,即引疏陳十事,急征討、明政刑、厲廉恥、通下情、求將材、練軍實、備糧餉、舉實材、擇牧守、防海道,其目也。且言:「圖大患者必略細故,求實效者必去虛文。」因請集諸路勤王之師,有能率先而至者,宜厚賞以作勇敢之氣,并力進戰,惟能戰斯可守。進兼同修國史、實錄院同修撰兼侍讀,遷禮部侍郎兼中書舍人。日食,應詔論答天戒五事,陳備禦十策,皆不及用。

尋轉尚書兼給事中。左丞相留夢炎用徐囊爲御史,擢江西制置使黃萬石等,應麟繳奏曰:「囊與夢炎同鄉,有私人之嫌;萬石麤戾無學,南昌失守,誤國罪大。今方欲引以自助,善類爲所搏噬者,必攜持而去。吳浚貪墨輕躁,豈宜用之?况夢炎舛令慢諫,讜言弗敢告,今之賣降者,多其任用之士。」疏再上,不報。出關俟命,再奏曰:「因危急而紊紀綱,以偏見而咈公議,臣封駁不行,與大臣異論,勢不當留。」疏入,又不報,遂東歸。

詔中使譚純德以翰林學士召,識者以爲奪其要路,寵以清秩,非所以待賢者。應麟亦力辭。後二十年卒。

所著有深寧集一百卷、玉堂類藁二十三卷、掖垣類藁二十二卷、詩考五卷、詩地理攷五卷、漢藝文志攷證十卷、通鑑地理攷一百卷、通鑑地理通釋十六卷、通鑑答問四卷、困學紀聞二十卷、蒙訓七十卷、集解踐阼篇、補注急就篇六卷、補注王會篇、小學紺珠十卷、玉海二百卷、詞學指南四卷、詞學題苑四十卷、筆海四十卷、姓氏急就篇六卷、漢制攷四卷、六經天文編六卷、小學諷詠四卷。

黃震字東發,慶元府慈溪人。寶祐四年登進士第。調吳縣尉。吳多豪勢家,告私債則以屬尉,民多飢凍窘苦,死尉卒手。震至,不受貴家告。府檄攝其縣。及攝長洲、華亭,皆有聲。

浙東提舉常平王華甫辟主管帳司文字。時錢庚孫守常,朱熠守平江,吳君擢守嘉興,皆倚嬖倖厲民。華甫病革,彊起劾罷三人,震贊之也。沿海制置司辟幹辦、提領浙西鹽事,不就。改辟提領鎮江轉般倉分司。公田法行,改提領官田所,言不便,不聽,復轉般倉職。

入爲點校贍軍激賞酒庫所檢察官。擢史館檢閱,與修寧宗、理宗兩朝國史、實錄。輪對,言當時之大弊:曰民窮,曰兵弱,曰財匱,曰士大夫無恥。乞罷給度僧人道士牒,使其徒老死即消弭之,收其田入,可以富軍國,紓民力。時宮中建內道埸,故首及此。帝怒,批降三秩,即出國門。用諫官言,得寢。

出通判廣德軍。初,孝宗班朱熹社倉法於天下,而廣德則官置此倉。民困於納息,至以息爲本,而息皆橫取,民窮至自經。人以爲熹之法,不敢議。震曰:「不然。法出於堯、舜、三代聖人,猶有變通,安有先儒爲法,不思捄其弊耶?况熹法,社倉歸之於民,而官不得與。官雖不與,而終有納息之患。」震爲別買田六百畝,以其租代社倉息,約非凶年不貸,而貸者不取息。

郡有祠山廟,歲合江、淮之民禱祈者數十萬,其牲皆用牛。郡惡少挾兵刃舞牲迎神爲常,鬥爭致犯法。其俗又有自嬰桎梏、自栲掠以徼福者,震見,問之,乃兵卒。責自狀其罪,卒曰:「本無罪。」震曰:「爾罪多,不敢對人言,特告神以免罪耳。」杖之示眾。又其俗有所謂埋藏會者,爲坎於庭,深廣皆五尺,以所祭牛及器皿數百納其中,覆以牛革,封鐍一夕,明發視之,失所在。震以爲妖,而殺牛淫祀非法,言之諸司,禁絕之。郡守賈蕃世以權相從子驕縱不法,震數與爭論是非,蕃世積不堪,疏震撓政,坐解官。

尋通判紹興府,獲海寇,僇之。撫州饑起,震知其州,單車疾馳,中道約富人耆老集城中,毋過某日。至則大書「閉糶者籍,彊糴者斬。」揭于市,坐驛舍署文書,不入州治,不抑米價,價日損。親煮粥食餓者。請于朝,給爵賞旌勞者,而後入視州事。轉運司下州糴米七萬石,震曰:「民生蹶矣,豈宜重困之。」以沒官田三莊所入應之。若補刻六經、儀禮,修復朱熹祠,樹晏殊里門曰「舊學坊」,制祭社稷器,復風雷祀,勸民種麥,禁競渡船,焚千三百餘艘,用其丁鐵創軍營五百間,皆善政也。

詔增秩,遂升提舉常平倉司。舊有結關拒逮捕事繫郡獄二十有八年,存者十無三四,以事關尚書省,無敢决其獄者,以結關爲作亂也。震謂結關猶他郡之結甲也,非作亂比,况已經數赦,於是皆釋之。新城與光澤地犬牙相入,民夾溪而處,歲常忿鬥爭漁。會知縣事蹇雄爲政擾民,因相結拒,起焚掠。震乃劾罷雄,諭其民散去。初,常平有慈幼局,爲貧而棄子者設,久而名存實亡。震謂收哺於既棄之後,不若先其未棄保全之。乃損益舊法,凡當免而貧者,許里胥請于官贍之,棄者許人收養,官出粟給所收家,成活者眾。震論役法,先令縣覈民產業,不使下戶受抑於上戶。大興水利,廢陂、壞堰及爲豪右所占者,復之。

改提點刑獄,决滯獄,清民訟,赫然如神明。有貴家害民,震按之,貴家怨。又彊發富人粟與民,富人亦怨。御史中丞陳堅以讒者言,劾震去;讒者,乃怨震者也。遂奉雲臺祠。賈似道罷相,以宗正寺簿召,將與俞浙並爲監察御史,有內戚畏震直,止之,而浙亦以直言去。

移浙東提舉常平,鎮安飢民,折盜賊萌芽。時皇叔大父福王與芮判紹興府,遂兼王府長史。震奏曰:「朝廷之制,尊卑不同,而紀綱不可紊。外雖藩王,監司得言之。今爲其屬,豈敢察其非,奈何自臣復壞其法?」固不拜長史。命進侍左郎官及宗正少卿,皆不拜。

震常告人曰:「非聖人之書不可觀,無益之詩文不作可也。」居官恆未明視事,事至立决。自奉儉薄,人有急難,則周之不少吝。所著日抄一百卷。卒,門人私謚曰文潔先生。


校勘記
〔一〕婺州金華人 「州」原作「川」。按金華屬婺州,見本書卷八八地理志,本卷何基傳也作「婺州金華」,「川」字誤,今改。
〔二〕擬道學志 「學」字原脫,據王柏魯齋集阮元聲序、附錄葉由庚王柏壙誌補。
〔三〕江左淵源 「左」原作「右」,據同上二文改。
〔四〕二百五十卷 原作「三百五十卷」。按樓鑰攻媿集卷一〇八徐夢莘墓誌銘作「二百五十卷」;三朝北盟會編分政宣上帙二十五卷、靖康中帙七十五卷、炎興下帙一百五十卷,共二百五十卷,今存。據改。
〔五〕讀書記志 按攻媿集卷一〇八徐夢莘墓誌銘作「讀書記忘」。
〔六〕皆以儒榮冠之 「儒榮」原作「儒學」。據攻媿集卷一〇八徐夢莘墓誌銘,徐夢莘取詞命褒語名所居堂爲「儒榮」,又將所著書籍「皆以儒榮冠其目」。此處「儒學」當爲「儒榮」之誤,據改。
字數:8147,最後更新時間:2022-04-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