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宋史卷三百三十四
    1. 列傳第九十三
      1. 徐禧
        1. 李稷
      2. 高永能
      3. 沈起
      4. 劉彝
      5. 熊本
      6. 蕭注
      7. 陶弼
      8. 林廣

宋史卷三百三十四·列傳第九十三


徐禧【李稷附】 高永能 沈起 劉彝 熊本 蕭注 陶弼 林廣


徐禧字德占,洪州分寧人。少有志度,博覽周游,以求知古今事變、風俗利疚,不事科舉。熙寧初,王安石行新法,禧作治策二十四篇以獻。時呂惠卿領修撰經義局,遂以布衣充檢討。神宗見其所上策,曰:「禧言朝廷用經術變士,十已八九,然竊襲人之語,不求心通者相半,此言是也。宜試於有用之地。」即授鎮安軍節度推官、中書戶房習學公事。歲餘召對,顧問久之,曰:「朕多閱人,未見有如卿者。」擢太子中允、館閣校勘、監察御史裏行。

與中丞鄧綰、知諫院范百祿雜治趙世居獄。李士寧者,挾術出入貴人間,嘗見世居母康,以仁宗御製詩贈之。又許世居以寶刀,且曰:「非公不可當此。」世居與其黨皆神之,曰:「士寧,二三百歲人也。」解釋其詩,以爲至寶之詳。及鞫世居得之,逮捕士寧,而宰相王安石故與士寧善,百祿劾士寧以妖妄惑世居,致不軌。禧奏:「士寧遺康詩實仁宗製,今獄官以爲反,臣不敢同。」百祿言:「士寧有可死之狀,禧故出之以媚大臣。」朝廷以御史雜知、樞密承旨參治,而百祿坐報上不實貶,進禧集賢校理、檢正禮房。

安石與惠卿交惡,鄧綰言惠卿昔居父喪,嘗貸華亭富人錢五百萬買田事,詔禧參鞫。禧陰右惠卿,綰劾之,會綰貶官,獄亦解。禧出爲荊湖北路轉運副使。元豐初,召知諫院。惠卿在鄜延,欲更蕃漢兵戰守條約,諸老將不謂然,帝頗采聽,將推其法於他路,遣禧往經畫。禧是惠卿議,渭帥蔡延慶亦以爲不然,帝召延慶還,加禧直龍圖閣,使往代,以母憂不行。服除,召試知制誥兼御史中丞。官制行,罷知制誥,專爲中丞。鄧綰守長安,禧疏其過,帝知其以惠卿故,雖改綰青州,亦左遷禧給事中。

种諤西討,得銀、夏、宥三州而不能守。延帥沈括欲盡城橫山,瞰平夏,城永樂,詔禧與內侍李舜舉往相其事,令括總兵以從,李稷主餽餉。禧言:「銀州雖據明堂川、無定河之會,而故城東南已爲河水所吞,其西北又阻天塹,實不如永樂之形勢險阨。竊惟銀、夏、宥三州,陷沒百年,一日興復,於邊將事功,實爲俊偉,軍鋒士氣,固已百倍;但建州之始,煩費不貲。若選擇要會,建置堡柵,名雖非州,實有其地,舊來疆塞,乃在腹心。已與沈括議築砦堡各六。砦之大者周九百步,小者五百步;堡之大者二百步,小者百步,用工二十三萬。」遂城永樂,十四日而成。禧、括、舜舉還米脂。

明日,夏兵數千騎趨新城,禧亟往視之。或說禧曰:「初被詔相城,禦寇,非職也。」禧不聽,與舜舉、稷俱行,括獨守米脂。先是,种諤還自京師,極言城永樂非計,禧怒變色,謂諤曰:「君獨不畏死乎?敢誤成事。」諤曰:「城之必敗,敗則死,拒節制亦死;死於此,猶愈於喪國師而淪異域也。」禧度不可屈,奏諤跋扈異議,詔諤守延州。

夏兵二十萬屯涇原北,聞城永樂,即來爭邊。人馳告者十數,禧等皆不之信,曰:「彼若大來,是吾立功取富貴之秋也。」禧亟赴之,大將高永亨曰:「城小人寡,又無水,不可守。」禧以爲沮眾,欲斬之,既而械送延獄。比至,夏兵傾國而至,永亨兄永能請及其未陳擊之。禧曰:「爾何知,王師不鼓不成列。」禧執刀自率士卒拒戰。夏人益眾分陣,迭攻抵城下。曲珍兵陳於水際,官軍不利,將士皆有懼色。珍白禧曰:「今眾心已搖,不可戰,戰必敗,請收兵入城。」禧曰:「君爲大將,奈何遇敵不戰,先自退邪?」俄夏騎卒度水犯陳。鄜延選鋒軍最爲驍銳,皆一當百,銀槍錦襖,光彩耀日,先接戰而敗,奔入城,蹂後陳。夏人乘之,師大潰,死及棄甲南奔者幾半。

珍與殘兵入城,崖峻徑窄,騎卒緣崖而上,喪馬八千匹,遂受圍。水砦爲夏人所據,掘井不及泉,士卒渴死者太半。夏人蟻附登城,尚扶創拒鬥。珍度不可敵,又白禧,請突圍而南;永能亦勸李稷盡捐金帛,募死士力戰以出,皆不聽。戊戌夜大雨,城陷,四將走免,禧、舜舉、稷死之,永能沒于陳。

初,括奏夏兵來逼城,見官兵整,故還。帝曰:「括料敵疏矣,彼來未出戰,豈肯遽退邪?必有大兵在後。」已而果然。帝聞禧等死,涕泣悲憤,爲之不食。贈禧金紫光祿大夫、吏部尚書,謚曰忠愍。官其家二十人。稷工部侍郎,官其家十二人。

禧疏曠有膽略,好談兵,每云西北可唾手取,恨將帥怯爾。呂惠卿力引之,故不次用。自靈武之敗,秦、晉困棘,天下企望息兵,而沈括、种諤陳進取之策。禧素以邊事自任,狂謀輕敵,猝與強虜遇,至於覆沒。自是之後,帝始知邊臣不可信倚,深自悔咎,遂不復用兵,無意於西伐矣。子俯自有傳。

李稷字長卿,邛州人。父絢,龍圖閣直學士。稷用蔭歷管庫,權河北西路轉運判官,修拓深、趙、邢三州城,役無愆素,然陗刻嚴忍。察訪使者以爲言,都水丞程昉亦訴其越職。詔令件析。御史周尹又論稷父死二十年不葬,僅徙東路,俄提舉蜀部茶場。甫兩歲,羨課七十六萬緡,擢鹽鐵判官。詔推揚其功以勸在位,遂爲陝西轉運使、制置解鹽。秦民作舍道傍者,創使納「侵街錢」,一路擾怨,與李察皆以苛暴著稱。時人語曰:「寧逢黑殺,莫逢稷、察。」

种諤起興、靈議,稷聞之亦上言:「可令邊面諸將各出兵撓之,使不得耕種,則其國必困,國困眾離,取可決也。」及出境,稷督餉,民苦摺運,多散逸,稷令騎士執之,斷其足筋,宛轉山谷間,凡數千人,累日乃得死。始,稷受旨得斬郡守以下,於是上下相臨以峻法,雖小吏護丁夫,亦顓戮不請。軍食竟不繼。諤謀斬稷,客呂大鈞引義責之,復使還取糧。既集,諤猶宣言稷乏軍興,致大功不就,坐削兩秩,貶爲判官。

永樂既城,稷悉輦金、銀、鈔、帛充牣其中,欲夸示徐禧,以爲城甫就而中已實。積金既多,故受圍愈急,而稷守之不敢去,以及于難。李舜舉別有傳。

高永能字君舉,世爲綏州人。初,伯祖文呸舉州來歸,即拜團練使,已而棄之北遷,其祖文玉獨留居延川,至永能始家青澗。少有勇力,善騎射,由行伍補殿侍,稍遷供奉官。种諤取綏州,發永能兵六千先驅入囉兀,五戰皆捷,轉供備庫副使。治綏德城,闢地四千頃,增戶千三百,即知城事。

元豐初,爲鄜延都監。秋,大稔,夏人屯二千騎於大會平,將取稼。永能簡精騎突過其營,騎卒驚潰,獲鈐轄二人。轉六宅使。夏人患之,令曰:「有得高六宅者,賞金等其身。」經略使呂惠卿行邊,永能伏騎谷中,以備侵軼。邊騎果至,馳出擊走之。夏兵二萬犯當川堡,永能以千騎與相遇,度不能支,依險設疑兵,且鬥且卻,而令後騎揚塵,若援兵至者,奮而前,遂解去。擢本路鈐轄。

四年,西討,永能爲前鋒,圍米脂城。邊人十萬來援,永能謂弟永亨曰:「彼恃眾集易吾軍,營當大川,宜嚴陳待其至,張左右翼擊之,可破也。」詰旦,鏖戰于無定河,斬首數千級,得馬三千、橐駝牛羊萬計。城猶未下,密遣諜說降其東壁守將,衣以文錦,導以鼓吹,耀諸城下,酋令介訛遇乃出降。進東上閤門使、寧州刺史,以年請老,不許,又進四方館使、榮州團練使。

永樂之役,獻謀皆不用。城既陷,其孫昌裔欲掖之從間道出,永能歎曰:「吾結髮從事西羌,戰未嘗挫,今年已七十,受國大恩,恨無以報,此吾死所也。」顧易一卒敝衣,戰而死。其子世亮與昌裔求得尸以歸。詔贈房州觀察使,錄世亮爲忠州刺史,諸孫皆侍禁殿直。

永能家世州將,所領多故部曲,拊之有恩惠,遇敵則身先之。下有傷者,載以己副馬,故能得士死力。遠近喜言其事,稱之曰「老高」。及死,邊人無不痛惜。嘗過其遠祖唐綏州刺史思祥淘沙川廟,得畫像及神道碑上之,詔即所在賜田三十頃,以奉祭祀。

永能之亡,延州將皇城使寇偉亦力戰而沒,贈均州防禦使。

沈起字興宗,明州鄞人。進士高第,調滁州判官,與監真州轉般倉。聞父病,委官歸侍,以喪免,有司劾其擅去。終喪,薦書應格當遷用,帝謂輔臣曰:「觀過知仁。今由父疾而致罪,何以厚風教而勸天下之爲人子者。」乃特遷之,知海門縣。

縣負海地卑,間歲海潮至,冒民田舍,民徙以避,棄其業。起爲築隄百里,引江水灌溉其中,田益闢,民相率以歸,至立祠以報。御史中丞包拯舉爲監察御史。吏部格,選吏以贓私絓法,無輕重終身不遷。起論其情可矜者,可限年敘用,遂著爲令。立縣令考課法,設河渠司領諸道水政,乞采漢故事,擇卿大夫子弟入宿衞,選賢良文學高第給事宮省,勿專任宦官,宗室袒免親令補外官,復府兵,汰冗卒,書數十上。以論興國鐵官事不合,出通判越州,改知蘄、楚二州。

京東歲飢盜起,除提點刑獄。至,則開首贖法攜其伍,盜內自睽疑,轉相束縛唯恐後。改開封府判官,爲湖南轉運使。凡羽毛、筋革、舟楫、竹箭之材,多出所部,取於民無制,吏挾爲姦。起會其當用,自與商人貿易,所省什六七。召爲三司鹽鐵副使,直舍人院。

熙寧三年,韓絳使陝西,加起集賢殿修撰、陝西都轉運使。慶州軍變,將寇長安,起率兵討平之。會韓絳城綏州不利,起亦罷知江寧府。入知吏部流內銓。奉使契丹,至王庭,其位著乃與夏使等,起曰:「彼陪臣爾,不當與王人齒。」辭不就列,遂升東朝使者,自是爲定制。六年,拜天章閣待制、知桂州。

自王安石用事,始求邊功,王韶以熙河進,章惇、熊本亦因此求奮。是時,議者言交阯可取,朝廷命蕭注守桂經略之。注蓋造謀者也,至是,復以爲難。起言:「南交小醜,無不可取之理。」乃以起代注,遂一意事攻討。妄言密受旨,擅令疆吏入溪洞,點集土丁爲保伍,授以陣圖,使歲時肄習。繼命指使因督餫鹽之海濱,集舟師寓教水戰。故時交人與州縣貿易,悉禁止之。於是交阯益貳,大集兵丁謀入寇。

蘇緘知邕州,以書抵起,請止保甲,罷水運,通互市。起不聽,劾緘沮議,起坐邊議罷。命劉彝代之以守廣,日遏絕其表疏,於是交人疑懼,率眾犯境,連陷廉、白、欽、邕四州,死者數十萬人。事聞,貶起團練使,安置郢州,徙越,又徙秀而卒。

起生平喜談兵,嘗以兵法謁范仲淹,仲淹器其材,注孫武書以自見,卒用此敗。

劉彝字執中,福州人。幼介特,居鄉以行義稱。從胡瑗學,瑗稱其善治水,凡所立綱紀規式,彝力居多。第進士,爲邵武尉,調高郵簿,移朐山令。治簿書,恤孤寡,作陂池,教種蓺,平賦役,抑姦猾,凡所以惠民者無不至。邑人紀其事,目曰「治範」。

熙寧初,爲制置三司條例官屬,以言新法非便罷。神宗擇水官,以彝悉東南水利,除都水丞。久雨汴漲,議開長城口,彝請但啟楊橋斗門,水即退。爲兩浙轉運判官。知虔州,俗尚巫鬼,不事醫藥。彝著正俗方以訓,斥淫巫三千七百家,使以醫易業,俗遂變。加直史館,知桂州。禁與交人互市,交阯陷欽、廉、邕三州,坐貶均州團練副使,安置隨州。又除名爲民,編隸涪州,徙襄州。

元祐初,復以都水丞召還,病卒于道,年七十。著七經中義百七十卷,明善集三十卷,居陽集三十卷。

論曰:兵,凶器也,雖聖人猶曰未學。輕敵寡謀,鮮有不自焚者。永樂之陷,安南之畔,死者百萬,罹禍甚慘,良由數人者不自量度,以開邊釁。禧、稷、永能之死,宜矣。起執議益堅,妄意輕舉,雖貶官莫贖其責。彝不能行所學,而規規然蹈前車之轍,以濟其過,烏得無罪?

熊本字伯通,番陽人。兒時知學,郡守范仲淹異其文。進士上第,爲撫州軍事判官,稍遷秘書丞、知建德縣。縣令頃包魚池爲圭田,本弛以與民。

熙寧初,上書言:「陛下師用賢傑,改修法度,得稷、禼、皋、夔之佐。」由是提舉淮南常平、檢正中書禮房事。

六年,瀘州羅、晏夷叛,詔察訪梓、夔,得以便宜治夷事。本嘗通判戎州,習其俗,謂:「彼能擾邊者,介十二村豪爲鄉導爾。」以計致百餘人,梟之瀘川,其徒股栗,願矢死自贖。本請于朝,寵以刺史、巡檢之秩,明示勸賞,皆踊躍順命,獨柯陰一酋不至。本合晏州十九姓之眾,發黔南義軍強弩,遣大將王宣、賈昌言率以進討。賊悉力旅拒,敗之黃葛下,追奔深入。柯陰窘乞降,盡籍丁口、土田及其重寶善馬,歸之公上,受貢職。於是烏蠻羅氏鬼主諸夷皆從風而靡,願世爲漢官奴。遷刑部員外郎、集賢殿修撰、同判司農寺。神宗勞之曰:「卿不傷財,不害民,一旦去百年之患,至於檄奏詳明,近時鮮儷焉。」賜三品服。西南用兵蠻中始此。

蔡京時爲秀州推官,本言其學行純茂,練習新法,薦爲幹當公事。河、湟初復,本爲秦鳳路都轉運使。熙河法禁闊略,蓄積不支歲月,本奏省冗官百四十員,歲減浮費數十萬。

渝州南川獠木斗叛,詔本安撫。本進營銅佛垻,抗其亢,焚積聚,以破其黨。木斗氣索,舉溱州地五百里來歸,爲四砦九堡,建銅佛垻爲南平軍。初,熟獠王仁貴以木斗親繫獄,本釋其縛置麾下,至是推鋒先登。大臣議加本天章閣待制,帝曰:「本之文,朕所自知,當典書命。」遂知制誥。帝數稱其文有體,命院吏別錄以進。

又上疏云:「天下之治,有因有革,期於趣時適治而已。議者猥用持盈守成之說,文苟簡因循之治,天下之吏因以安常習故爲俗,奮言納忠者,悠悠之徒相與蹙額盱衡而詆罵之。陛下出大號,發大政,可謂極因革之理。然改制之始,安常習故之羣圜視四起,交驩而合譟,或諍於廷,或謗於市,或投劾引去者,不可勝數。陛下燭見至理,獨立不奪,今雖少定,彼將伺隙而逞。願陛下深念之,勿使譟讙之眾有以窺其間,而終萬世難就之業,天下幸甚。」本之意,專以媚王安石也。

范子淵創浚河之役,文彥博爭之,命本行視,議如彥博。安石白出本分司西京。居三年,起知滁州,改廣州,召爲工部侍郎。宜州蠻擾邊,道除龍圖閣待制、知桂州。至則諭溪洞酋長,戒邊吏勿生事,請選將練兵代戍,益市馬以足騎兵,宜州遂無事。民蔡寶㻇扇龍蕃與峒戶相仇殺,欲引兵致討以爲功。本質之,色動,縛而投之海。蠻夷以爲神。

諜告交人明年將入寇,使者實其言,詔訪,本曰:「使者在道,安得此?藉使有謀,何自先知之?」已而果妄。是時,既以順州賜李乾德,疆畫未正,交人緣是輒暴勿陽地而逐儂智會。智會來乞師,本檄問狀,乾德斂兵謝本,因請以宿桑八洞不毛之地賜之,南荒遂安。

轉運判官許彥先議通湖南鹽於西廣,計口授民,度可得息三十萬。本言:「桂管民貧地瘠,恐不堪命。」議遂格。入爲吏部侍郎。踰年,力請外,仍待制、知洪州。言者謂本棄八洞爲失謀,奪一官,徙杭州、江寧府,再知洪州。召還,卒于道。有文集、奏議共八十卷。

蕭注字巖夫,臨江新喻人。磊落有大志,尤喜言兵。常言:「四方有事,吾將兵數萬,鼓行其間,戰必勝,攻必取,豈不快哉!」

舉進士,攝廣州番禺令。儂智高圍州數月,方舟數百攻城南,勢危甚。注自圍中出募海濱壯士,得二千人,乘大舶集上流,因颶風起,縱火焚賊舟,破其眾。即日發縣門納援兵,民持牛酒、芻糧相繼入,城中人始有生意。自是每戰以勝歸。蔣偕上其功,擢禮賓副使、廣南駐泊都監。賊還據邕管,余靖患其嘯誘諸洞,以屬注。注挺身入蠻中,施結恩信。狄青師次賓州,召會諸將,疑注倚賊聲勢爲姦利,欲誅之。注覺,託爲游辭,不肯往。賊破,青始聞注前功,以知邕州。

智高走大理國,母與二弟寓特磨道。注帥師往討,獲一裨將。引致臥內,與之語,具得賊情,悉擒送闕下。拜西上閤門副使。募死士使入大理取智高,至則已爲其國所殺,函首歸獻。轉爲使。

居邕數年,陰以利啗廣源羣蠻,密繕兵甲,乃上疏曰:「交阯雖奉朝貢,實包禍心,常以蠶食王土爲事。往天聖中,鄭天益爲轉運使,嘗責其擅賦雲河洞。今雲河乃落蠻數百里,蓋年侵歲吞,馴致於是。臣已盡得其要領,周知其要害。今不取,異日必爲中國憂。願馳至京師,面陳方略。」未報,而甲洞申紹泰犯西平,五將被害。諫官論注不法致寇,罷爲荊南鈐轄、提點刑獄。李師中又劾其沮威嗜利,略智高閹民爲奴,發洞丁采黃金無帳籍可考。中使按驗頗有實,貶泰州團練副使。淮南轉運使言:「注椎牛屠狗,招集游士,部勒爲兵,教之騎射,請徙大州以縻之。」詔改鎮南軍節度副使。

近臣有訟注廣州功者,起爲右監門將軍、邠州都監。熙寧初,以禮賓使知寧州。環慶李信之敗,列城皆堅壁,注獨啟關夜宴如平時。復閤門使,管幹麟府軍馬。辭云:「身本書生,差長拊納,不閑戰鬥,懼無以集事。」時有言「交人挫於占城,眾不滿萬,可取也」。遂以注知桂州。

入覲,神宗問攻取之策,對曰:「昔者臣有是言,是時溪洞之兵,一可當十;器甲堅利,親信之人皆可指呼而使。今兩者不如昔,交人生聚教訓十五年矣,謂之『兵不滿萬』,妄也。」既至桂,種酋皆來謁。注延訪山川曲折,老幼安否,均得其驩心,故李乾德動息必知之。然有獻征南策者,輒不聽。會沈起以平蠻自任,帝使代注而罷,注歸,卒于道,年六十一。詔優錄其子,賻絹三百。

注有膽氣,嗜殺,而能相人。自陝西還,帝問注:「韓絳爲安撫使,施設何如?」對曰:「廟算深遠,臣不能窺。然知絳當位極將相。」帝喜曰:「果如卿言,絳必成功。」問王安石,曰:「安石牛目虎顧,視物如射,意行直前,敢當天下大事。然不如絳得和氣爲多,惟氣和能養萬物爾。」王韶爲建昌參軍,注曰:「君他日類孫沔,但壽不及。」後皆如其言。

陶弼字商翁,永州人。少俶儻,放宕吳中。行山間,有雙鯉戲溪水上,竚觀之。傍一老父顧曰:「此龍也,行且鬥,君宜亟去。」去百步許,雷大震而雨,岸圮木拔。又出大雲,倉卒遇風暴怒,二十七艘同時溺,獨弼舟得濟,人以是異之。一見丁謂,謂妻以宗女,因從學兵法,能持論縱橫。

慶曆中,楊畋討湖南徭,弼上謁,畋授之兵使往襲,大破之。以功得陽朔主簿。

儂智高犯南海,畋爲安撫使,辟參軍謀。使下英江會諸將議擊,未至,智高解去。弼舍舟,從其徒數十人,間關步出赴畋。次臨賀,大將蔣偕適戰死,餘眾畏亡將被誅,多降賊。弼數與之遇,亟矯畋命揭榜道上,諭使歸,許以不死,凡得千五百人。府罷,調陽朔令。課民植木官道旁,夾數百里,自是行者無夏秋暑暍之苦,它郡縣悉効之。攝興安令。移書說桂守蕭固浚靈渠以通漕,不聽;至李師中,卒浚之。師征安南,餽餉於是乎出,大爲民利。

知賓、容、欽三州,換崇儀副使,遷爲使,知邕州。邕經儂寇,井隧蕩然,人不樂其生。弼綏輯惠養,至忘其勤。諸峒獻土物求內附,弼降意撫答,謝其贄,皆感悅無犯邊者。邕地卑下,水易集,夏大雨彌月,弼登城以望,三邊皆漫爲陂澤,亟窒垠江三門,諭兵民即高避害。俄而水大至,弼身先版臿,召僚吏賦役,爲土囊千餘置道上,水果從竇入,隨塞之。城雖不壞,而人皆乏食,則爲發廩以振於內,方舟以饁於外,水不及女牆者三板,旬有五日乃退,公私一無所失亡。自橫、潯以東數州皆沒。弼久於邕,請便郡徙鼎州。章惇經理五溪蠻事,薦爲辰州,遷皇城使。降北江彭師宴,授忠州刺史。

郭逵南征,轉弼康州團練使,復知邕州。民再罹禍亂,散匿山谷,弼率百騎深入左江峒,民知其至,扶老攜幼以歸。逵帥官軍臨富良江,使弼殿。交人納款,逵欲班師,恐爲所襲。乃以計夜起,軍不整,騎步相蹈藉亂行。賊隔江陰伺覘,知弼殿,弗敢追。弼申令帳下毋動,遲明,結隊徐行,逵賴以善還。建所得廣源峒爲順州,桄榔爲縣。進弼西上閤門使,留知順州。

州去邕二千里,多毒草瘴霧,戍卒死者什七八,弼亦疾甚,然蚤暮勞軍,視其良苦,意氣激揚,士莫不感泣,彊奮起爲用。交人襲取桄榔,揚聲欲圖州,獨難弼。弼素得人心,賊動息皆先知。獲間諜不殺,諭以逆順,縱之去,恩威兩施,以是終弼在不敢犯。加東上閤門使,未拜而卒。詔錄其家五人。

弼能爲詩,好士樂施,所得奉祿,悉以與人,家至貧不恤也。既死,妻在鄉里,僦屋以居。

林廣,萊州人。以捧日軍卒爲行門,授內殿崇班,從環慶蔡挺麾下。李諒祚寇大順城,廣射中之。李信敗於荔原,廣引兵西入,破十二盤,攻白豹、金湯,皆先登。夜過洛河,夏人來襲,廣揚聲選彊弩列岸側,實卷甲疾趨,夏人疑不敢渡。嘗護中使臨邊,將及烏雞川,遽率眾循山行。道遇熟羌以險告,廣不答,夏人果伏兵於川,計不行而去。告者乃諜也。

夏人圍柔遠城,廣止守,戒士卒即有變毋得輕動。火夜起積薪中,眾屯守自若。明日,敵至馬平川,大持攻具來。廣被甲啟他門鼓而出,若將奪其馬,敵舍城救馬,廣復入,益修守備,夜募死士斫其營。夏人數失利,始引退。累遷禮賓使。韓絳奏爲本道將。

慶兵据北城叛,廣在南城,望其眾進退不一,曰:「是不舉軍亂也。」挺身縋城出其後,諭以逆順,皆投兵聽命。出者財三百人,廣語餘眾曰:「亂者去矣,汝曹事我久,能聽我,不唯得活,仍有功。」得百餘人。激厲要束,使反攻城下兵,禽戮皆盡,遂平北城。出追亂者,至石門山與之遇,諭之不肯降;縱兵尾擊,敵知不得免,始請命。廣曰:「不從吾言,今窘而就死,非降也。」悉斬之。遷本路都監。

詔入對,神宗奬金湯、石門之功,慰賜甚厚,將使開熙河。辭以不習洮、隴事,乃遷鈐轄使,還徙鄜延。攻踏白城,功最,遷皇城使。進討洮羌,加帶御器械、環慶副都總管。安南用師,詣闕請行。帝曰:「南方卑濕。知卿病足,西邊方開拓,宜復歸。」擢龍神衞四廂都指揮使、英州刺史。邊臣或言:「往者劉平因救鄰道戰沒,今宜罷援兵。」廣曰:「此乃制賊長計也。使賊悉力寇一路,而他道不救,雖古名將亦無能爲已。平之所以敗,非出援罪。」乃止。

再轉步軍都虞候。韓存寶討瀘蠻乞弟,逗撓不進,詔廣代之。廣至,閱兵合將,蒐人材勇怯,三分之,日夕肄習,間椎牛享犒,士心皆奮。遣使開曉乞弟,仍索所亡卒。乞弟歸卒七人,奏書降而身不至。乃決策深入,陳師瀘水,率將吏東鄉再拜。誓之曰:「朝廷以存寶用兵亡狀,使我代之,要以必禽渠魁。今孤軍遠略,久駐賊境,退則爲戮,冒死一戰,勝負未可知。縱死,猶有賞,愈於退而死也。與汝等戮力而進,可乎?」眾皆踊躍。

廣挾所得渠帥及質子在軍,而令以次酋護餉,以是入箐道而無鈔略之患。師行有二途,從納溪抵江門近而險,從寧遠抵樂共垻遠而平。蠻意官軍必出江門,盛兵阻隘;而師趨樂共,蠻不能支,皆遁去。廣分兵繞帽溪,掩江門後,破其險,水陸皆通行,益前進,每戰必捷。次落婆遠,乞弟遣叔父阿汝約降求退舍,又約不解甲。廣策其有異,除阜爲壇,距中軍五十步,且設伏。明日,乞弟擁千人出降,匿弩士氈裘,猶豫不前謝恩。廣發伏擊之,蠻奔潰,斬阿汝及大酋二十八人。乞弟以所乘馬授弟阿字,大將王光祖追斬之,軍中爭其尸,乞弟得從江橋下脫走。得其種落三萬,進次歸徠州,窮探巢穴,發故酋甫望箇恕塚。天寒,士多墮指,而乞弟竟不可得。監軍先受密詔,聽引兵還,遂班師。

拜衞州防禦使、馬軍都虞候。西兵未解,上疏求面陳方略。及入見,言:「韓存寶雖有罪,功亦多,以今日朝廷待諸將,存寶不至死。」廣還部,至閿鄉,疽發斷頸卒,年四十八。

廣爲人有風義,輕財好施,學通左氏春秋。臨事持重,長於料敵,以智損益八陣圖,又撰約束百餘條列上,邊地頗推行之。其名聞於西夏。秉常母梁氏將內侮,論中國將帥,獨畏廣,聞其南征,乃舉兵。然在瀘以敕書招蠻,既降而殺之,此其短也。遄被惡疾死,或以爲殺降之報云。

論曰:宋太宗既厭兵,一意安邊息民,海內大治。真宗、仁宗深仁厚澤,涵煦生民,然仁文有餘,義武不足,蓋是時中國之人,不見兵革之日久矣。於是契丹、西夏起爲邊患,乃不吝繒帛以成和好。神宗撫承平之運,銳焉有爲,積財練兵,志在刷恥。故一時材智之士,各得暴其所長,以興立事功,若熊本、蕭注、陶弼、林廣實然。本、注起身科第,弼能詩好士,廣學通左氏春秋。昔孫權勸呂蒙學,文武豈二致哉!本上書以媚時相,廣之征蠻,發塚殺降,君子疵之。


校勘記
〔一〕議築砦堡各六 「堡」字原脫,據下文和長編卷三二八補。
〔二〕瀘州羅晏夷 「瀘州」原作「瀘川」。按本書卷四九六瀘州蠻傳、長編卷二四五記載此事,都作「瀘州」。據改。
〔三〕蔡京時爲秀州推官 按本書卷四七二蔡京傳,京曾任舒州推官,未任秀州推官。
字數:7605,最後更新時間:2022-03-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