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宋史卷三百七十七
    1. 列傳第一百三十六
      1. 向子諲
      2. 陳規
      3. 季陵
      4. 盧知原
        1. 弟·盧法原
      5. 陳桷
      6. 李璆
      7. 李朴
      8. 王庠
      9. 王衣

宋史卷三百七十七·列傳第一百三十六


向子諲 陳規 季陵 盧知原【弟法原】 陳桷 李璆 李朴 王庠 王衣


向子諲字伯恭,臨江人,敏中玄孫,欽聖憲肅皇后再從姪也。元符三年,以后復辟恩,補假承奉郎,三遷知開封府咸平縣。豪民席勢犯法,獄具上,尹盛章方以獄空覬賞,却不受,子諲以聞,詔許自論决。章大怒,劾以他事勒停。

宣和初,復官,除江、淮發運司主管文字。淮南仍歲旱,漕不通,有欲濬河與江、淮平者,內侍主其議,無敢可否,發運司檄子諲行。子諲言:「自江至淮數百里,河高江、淮數丈,而欲濬之使平,决不可。曩有司三日一啟閘,復作澳儲水,故水不乏。比年行直達之法,加以應奉往來,啟閉無節,堰閘率不存。今復故制,嚴禁約,則無患。」使者用其言,漕復通,進秩一等。召對,除淮南轉運判官。以戶部奏諸路起發上供不及數,降一官。

七年,入爲右司員外郎,不就,以直祕閣爲京畿轉運副使,尋兼發運副使。建炎元年,金人犯亳州,子諲自勤王所以書遺金人,言兵勢逆順,令退保河外。金人遽以亳、宋等州守禦所牒報之,約日索戰,語極不遜,諸道兵畏縮不進。時康王次濟州,子諲遣進士李植獻金帛及本司錢穀之在濟州者,以助軍費。張邦昌僭位,遣人持敕書往廬州問其家安否,子諲檄郡守馮詢、提舉范仲使拘之以俟王命。邦昌又使其甥劉達賫手書來,子諲不啟封焚之,械繫達于獄。遣子澹請康王率諸將渡河,出其不意以救二帝;遣將王儀統勤王兵至城下。

遷直龍圖閣、江淮發運副使。子諲言:「去歲劉順奉淵聖蠟詔,令監司帥守募兵勤王,臣即鏤板徧檄所部,而六路之間漠無應者;間有團結起發者,類如兒戲,姑以避責而已。惟淮東一路,臣親率諸司,粗成紀律。然諸司猶有占吝錢物,莫肯供億,殊不念君父幽處圍城之中,臣當時恨無利刃以加其頸。今京城失守,二帝播遷,儻賞罰不行,恐金人再爲邊患,陛下復欲起天下之兵,而諸路翫習故常,恬不知畏,將何恃以濟艱難哉?願明詔大臣按劾諸路監司向承蠟詔廢格不勤王,及名爲勤王而稽緩者,悉加顯黜。」命諸路提刑司究實以聞。九月,子諲罷,以素爲李綱所善,故黃潛善斥之。

明年,知襲慶府,道梗不能赴。初,邦昌爲平章軍國事。子諲乞致仕避之,坐言者降三官,起復知潭州。禁卒爲亂,縱火掠市,出瀏陽縣,子諲遣通判孟彥卿等追及攸縣平之。

金人破江西,移兵湖南,子諲聞警報,率軍民以死守。宗室成忠郎聿之隸東壁,子諲巡城,顧謂曰:「君宗室,不可效此曹苟簡。」聿之感激流涕。金人圍八日,登城縱火,子諲率官吏奪南楚門遁,城陷。坐敵至失守落職罷。轉運副使賈收言子諲督兵巷戰,又收潰卒復入治事,帝亦以子諲與他守臣望風遁者殊科,詔復職。

紹興元年,移鄂州。主管荊湖東路安撫司。劇盜曹成據攸縣,子諲軍于安仁,遣使招之,成聽命。子諲又遣將西扼衡陽,南守宜章,成逡巡不敢南向者百餘日,諸郡遂得割穫。既而援兵不至,成忿子諲扼己,擁眾而南,子諲率親兵拒之。會官軍潰,度不可遏,單騎入賊中,諭以國家威靈。成不服,執子諲歸。會宣撫司都統制馬擴遣人持吳敏檄諭成,成許受招,始釋子諲。

詔提舉江州太平觀。胡安國方避地湖南,以書抵秦檜,言:「子諲忠節,可以扶持三綱,願憐其無救而陷于賊,復加收用。」起知廣州。時恐賊度嶺,故就用子諲守之。又以言者罷,遂致仕。尋起知江州,改江東轉運使,進祕閣修撰。江東當餉劉光世軍,適劉豫入寇,光世軍合淝,以乏餉告,亟退師。子諲馳至合淝,具見糧以聞,光世由是得罪。進徽猷閣待制,徙兩浙路爲都轉運使,除戶部侍郎。

入見,論京都舊事,頗及珍玩。起居郎潘良貴故善子諲,聞其言甚怒。既而子諲奏金國報聘及奠朱震事,反復良久。良貴徑至榻前厲聲叱之曰:「子諲不宜以無益之談久煩聖聽。」子諲欲退,上謂良貴曰:「是朕問之也。」又諭子諲款語。子諲復語,久不止,良貴叱之退者再。上色變,欲抵良貴罪。中丞常同言:「良貴無罪,願許子諲補外。」上併怒同。張九成言:「士大夫所以嘉子諲者,以其能眷眷於善類。今以子諲故逐柱史,又逐中司,非所以愛子諲也。」上意稍解,批諭同,同言不已,於是三人俱罷。子諲以徽猷閣直學士知平江府。金使議和將入境,子諲不肯拜金詔,乃上章言:「自古人主屈己和戎,未聞甚於此時,宜却勿受。」忤秦檜意,乃致仕。

子諲相家子,能修飭自見於時。友愛諸弟,置義莊,贍宗族貧者。初,漕淮南時,張邦昌僞詔至,虹縣令已下迎拜宣讀如常式,獨武尉徐端益不拜而走。事定,子諲言於朝,易端益文資。退閒十五年,號所居曰「薌林」。卒,年六十八。

陳規字元則,密州安丘人。中明法科。靖康末,金人入侵,殺鎮海軍節度使劉延慶,其徒祝進、王在去爲盜,犯隨、郢、復等州。規爲安陸令,以勤王兵赴汴,至蔡州,道梗而還。會祝進攻德安府,守棄城遁,父老請規攝守事。規遣射士張立率兵討進,却之。既而在復與進合,以砲石鵝車攻城東,規連戰敗之,二人懼,引眾去。

建炎元年,除直龍圖閣、知德安府。李孝義、張世以步騎數萬薄城,陽稱受詔招,規登城視其營壘,曰:「此詐也。」亟爲備。夜半,孝義兵圍城,遂大敗之。與羣盜楊進相持十八日,進技窮,以百人自衞,抵濠上求和。規出城與交臂語,進感之,折箭爲誓而去。董平引眾窺城,遣其黨李居正、黃進入城求犒,規斬進,授居正兵爲前鋒,大破之。升祕閣修撰。尋除德安府、復州、漢陽軍鎮撫使,賜三品服,俄升徽猷閣待制。

時桑仲剽略襄、漢間,其副霍明屯兵郢上,規請于朝,就以明守郢。張浚都督行蜀道,仲引兵窺之,爲王彥所敗。仲怒,從數百騎來譙明,明殺之,奔劉豫,以書招規,規械其使以聞。李橫圍城,造天橋,填濠,鼓譟臨城。規帥軍民禦之,砲傷足,神色不變,圍急糧盡,出家財勞軍,士氣益振。橫遣人來,願得妓女罷軍,規不許。諸將曰:「圍城七十日矣,以一婦活一城,不亦可乎?」規竟不予。會濠橋陷,規以六十人持火槍自西門出,焚天橋,以火牛助之,須臾皆盡,橫拔砦去。

升徽猷閣直學士,詔赴行在,改顯謨閣直學士,徙知池州、沿江安撫使。入對,首言:「鎮撫使當罷,諸將跋扈,請用偏裨以分其勢。」上皆納之。遷龍圖閣直學士,改知廬州,尋又召赴行在,以疾辭,提舉江州太平觀。復起知德安府,坐失察吏職,鐫兩官。

金人歸河南地,改知順昌府,葺城壁,招流亡,立保伍。會劉錡領兵赴京留守過郡境,規出迎,坐未定,傳金人已入京城,即告錡城中有粟數萬斛,勉同爲死守計。相與登城區畫,分命諸將守四門,且明斥候,募土人鄉導間諜。布設粗畢,金遊騎已薄城矣。既至,金龍虎大王者提重兵踵至,規躬擐甲冑,與錡巡城督戰,用神臂弓射之,稍引退,復以步兵邀擊,溺于河者甚眾。規曰:「敵志屢挫,必思出奇困我,不若潛兵斫營,使彼晝夜不得休,可養吾銳也。」錡然之,果劫中其砦,殲其兵甚眾。金人告急於兀朮。規大饗將士,酒半問曰:「兀朮擁精兵且至,策將安出?」諸將或謂今已累捷,宜乘勢全師而歸。規曰:「朝廷養兵十五年,正欲爲緩急用,况屢挫其鋒,軍聲稍振。規已分一死,進亦死,退亦死,不如進爲忠也。」錡叱諸將曰:「府公文人猶誓死守,况汝曹耶!兼金營近三十里,兀朮來援,我軍一動,金人追及,老幼先亂,必至狼狽,不獨廢前功,致兩淮侵擾,江、浙震驚。平生報君,反成誤國,不如背城一戰,死中求生可也。」

已而兀朮至,親循城,責諸酋用兵之失,眾跪曰:「南兵非昔比。」兀朮下令晨飯府庭,且折箭爲誓,并兵十餘萬攻城,自將鐵浮屠軍三千遊擊。規與錡行城,勉激諸將,流矢及衣無懼色,軍殊死鬥。時方劇暑,規謂錡毋多出軍,第更隊易器,以逸制勞,蔑不勝矣。每清晨輒堅壁不出,伺金兵暴烈日中,至未申,氣力疲,則城中兵爭奮,斬獲無算,兀朮宵遁。錡奏功,詔褒諭之,遷樞密直學士。規至順昌,即廣糴粟麥實倉廩。會計議司移粟赴河上,規請以金帛代輸,至是得其用,成錡功者,食足故也。

移知廬州兼淮西安撫,既至,疾作。有旨修郡城,規在告,吏抱文書入臥內,規力疾起曰:「帥事,機宜董之;郡城,通判董之。」語畢而卒,年七十。贈右正議大夫。有攻守方略傳于世。

初,規守德安時,嘗條上營屯田事宜,欲倣古屯田之制,合射士民兵,分地耕墾。軍士所屯之田,皆相險隘立堡砦,寇至則堡聚捍禦,無事則乘時田作,射士皆分半以耕屯田。民戶所營之田,水田畝賦粳米一斗,陸田賦麥豆各五升。滿三年無逋輸,給爲永業。流民自歸者以田還之。凡屯田事,營田司兼行,營田事,府縣官兼行,皆不更置官吏,條列以聞,詔嘉奬之,仍下其法於諸鎮。自紹興以來,文臣鎮撫使有威聲者,惟規而已。

規端毅寡言笑,然待人和易。以忠義自許,尤好振施,家無贏財。嘗爲女求從婢,得一婦甚閑雅,怪而詢之,乃雲夢張貢士女也,亂離夫死無所託,鬻身求活,規即輟女奩嫁之,聞者感泣。規功名與諸將等,而位不酬勞,時共惜之。乾道八年,詔刻規德安守城錄頒天下爲諸守將法。立廟德安,賜額「賢守」,追封忠利侯,後加封智敏。

季陵字延仲,處之龍泉人。登政和二年上舍第,三遷太學博士。論學術邪正異同,長官怒,譖之執政,謫知舒城縣。未幾,除太常寺簿,遷比部員外郎。高宗即位,從至揚州。建炎二年,守尚書右司員外郎、太常少卿。金人南侵,帝幸杭州,朝廷儀物皆委棄之,陵奉九廟神主負之以行,拜起居郎,遷中書舍人。

三年六月,淫雨,詔求直言。陵言:「金人累歲侵軼,坐靈塗炭,怨氣所積,災異之來,固不足怪。惟先格王,正厥事,則在我者其可忽邪?臣觀廟堂無擅命之臣,惟將帥之權太盛;宮閫無女謁之私,惟宦寺之習未革。今將帥擁兵自衞,浸成跋扈,苗、劉竊發。勤王之師一至,凌轢官吏,莫敢誰何?此將帥之權太盛有以干陽也。宦寺縱橫,上下共憤,卒碎賊手,可爲戒矣。比聞復召藍珪,黨與相賀,聞者切齒,此宦寺之習未革有以干陽也。洪範休徵曰,肅時雨若,謀時寒若;咎徵曰。狂恆雨若,急恆寒若。自古天子之出,必載廟主行,示有尊也。前日倉卒迎奉,不能如禮。既至錢塘,置太廟於道宮,薦享有闕;留神御於河滸,安奉後時。不肅之咎,臣意宗廟當之。比年盜賊例許招安,未幾再叛,反墮其計。忠臣之憤不雪,赤子之冤莫報,不謀之咎,臣意盜賊當之。道路之言謂鑾輿不久居此,自臣臆度,决無是事,假或有之,不幾於狂乎?軍興以來,既結保甲,又改巡社,既招弓手,又募民兵,民力竭矣,而猶誅求焉,不幾於急乎?此皆陰道太盛所致。」帝嘉納之。

時除梁揚祖爲發運使,給事中劉寧止言其不可,乃以起居郎綦崇禮權給事中,書讀,陵封還錄黃。又言:「防秋已迫,願陛下先定兵衞及扈從之臣,萬一敵勢猖獗,便當整駕親按營壘,召諸道兵以爲援,留將相大臣,相率死守,勿效前日百官跣足奔竄,以扈蹕爲名,棄城池以予敵,使生靈墮塗炭,財用填溝壑。」

時張浚爲川、陝等路宣撫處置使,陵論其太專,忤旨,罷爲徽猷閣待制、知太平州,未行,落職與祠。數月,復職,除知溫州,又改中書舍人,皆力辭。

范宗尹薦其才,命知臨安府,復爲中書舍人。入對,言:「事有可深慮者四,尚可恃者一:大駕未有駐蹕之地,賢人皆無經世之心,兵柄分而將不和,政權去而主益弱;所恃以僅存者,人心未厭而已。前年議渡江,人以爲可,朝廷以爲不可,故諱言南渡而降詔回鑾。去年議幸蜀,人以爲不可,朝廷以爲可,故弛備江、淮,經營關、陝。以今觀之,孰得孰失?惟揚之變,朝廷不及知而功歸宦寺;錢塘之變,朝廷不能救而功歸將帥,是致此曹有輕朝士之心。黃潛善好自用不能用人,呂頤浩知使能不知任賢。自張愨、許景衡飲恨而死,凡知幾自重者,往往卷懷退縮。今天下不可謂無兵,劉光世、韓世忠、張俊各招亡命以張軍勢,各効小勞以報主恩。然勝不相遜,敗不相救,大敵一至,人自爲謀耳。周望在浙西,人能言之;張浚在陝右,無敢言者。夫軍事恐失機會,便宜可也,乃若自降詔書,得無竊命之嫌邪?官吏責以辦事,便宜可也,乃若安置從臣,得無忌器之嫌邪?以至賜姓氏,改寺額,此皆傷於太專,臣恐自陝以西不知有陛下矣。惟祖宗德澤在人心未忘,所望以中興者此耳,陛下宜有以結之。今欲薄斂以裕民財,而用度方闕;輕徭以紓民力,而師旅方興。罪己之詔屢降,憂民之言屢聞,丁寧切至,終莫之信。臣謂動民以行不以言,陛下爵當賢,祿當功,刑當罪,施設注措無不當理,天下不心服者未之有也。」

朱勝非除江西帥,未行。陵言:「金人往年休士馬於燕山,次年移河北,又次年移京東,今寓淮甸,無復去意,患在朝夕,可謂急矣。若頤浩既去,勝非未至,敵人南向,兵不素練,糧不素積,又不設險,何以禦之?臣願陛下更擇賢副,預爲經畫以待。今日非論安危,實論存亡,朝謀夕行,當如拯溺,豈可不惜分陰。」詔劉洪道趣往池州,措置防江。除戶部侍郎。

范宗尹嘗仕僞楚,故凡受僞命者皆錄用。陵因上疏曰:「前日士大夫名節不立,論事者皆喜攻之,瑕疵既彰,不復可用,縱加抆拭,攻者踵來,雖君相制命,亦不能爲之地。臣試舉其罪大者言之,崇寧、大觀以來,黨助巨奸,由詭道以饕寵榮者不知幾何人?邦昌亂朝,不能死節者不知幾何人?苗、劉專殺,拱手受制不知幾何人?以義責之固不容誅,以情恕之亦不幸耳。弄筆墨者,文致其罪,既得惡名,誰敢引薦。臣願明詔宰執,於罪戾中選擇實能,量付以事,勿因一眚廢其終身,仍詔臺諫爲國愛人,勿復言。」詔牓其疏於朝堂。侍御史沈與求劾陵承望宰執風旨,罷官,提舉杭州洞霄宮。

紹興元年,復右文殿脩撰。二年,詔內外官言事。陵言:「軍興以來,朝廷誥牒,非彊以予民則莫售;師旅糧草,非彊取於民則莫給。舊例和買,無本可支者久矣,新行和糴,能償其直幾何?一遇軍興,事事責辦,有不足者,預借後年之賦。雖名曰『和』,實彊取之;雖名曰『借』,其實奪之。兵將衣食不取其飽煖,取其豐美;器械不取其堅利,取其華好。務末勝本,初無鬥心,賊至則僞言退保,賊去則盛言收復,遇敗以千爲一,遇勝以一爲千。今乘輿服御之費十去七八,百官有司之費十去五六,猶無益於國者,軍太冗也。張浚一軍以川、陝贍之,劉光世一軍以淮、浙贍之,李綱一軍以湖廣贍之,上供之物得至司農、太府者無幾。夫彊兵不在冗食,今統領家口隨行,一聞賊至,擇精銳者護送老小,其自隨者祗辦走耳,當議者一。虜掠婦女,軍中多有,養既不足,寧免作過,當議者二。所至州軍,邀求犒賞,守令憚生事,竭取民以奉之,當議者三。詭名虛券,隨在批請,枉費官物,當議者四。或假關節,或行賄賂,寄名軍籍,規冒功賞,當議者五。願詔有司專意講求,革因循以作士氣,則軍政立。」復徽猷閣待制,帥廣。

先是,惠州有狂男子聚眾數千,僭號作亂。陵入境,誘其徒曾袞,令以功贖罪,不旬日擒之。在官三年卒,年五十五,贈中大夫。有文集十卷。

陵善言事,奏疏可觀。然附范宗尹,則謂凡受僞命者皆當進用,臺諫不當復以爲言;攻張浚,則謂在蜀失於太專,自陝以西將不知有陛下。君子皆不謂然也。幸醫王繼先授榮州防禦使,陵草其制,時論亦以此少之。

盧知原字行之,湖州德清人。以父任知歙縣,因近臣薦,赴都堂審察,累遷梓州路轉運副使。時承平既久,戎備皆弛,知原招補兵籍,築城亙二十餘里。王黼當國,費出無藝,知原因疏言之,黼怒,罷去。久之,起提點京東刑獄,改江西轉運副使,過闕入奏,徽宗勉之曰:「卿在蜀道,功效甚休。」遂賜三品服。

先是,綱運阻於重江,吏卒並緣爲姦。知原悉意經理,故先諸道上京師,進一官,尋除直祕閣,爲江、淮、荊、浙等路發運使。升祕閣脩撰,提舉河北。以言者劾,褫職歸吏部。

高宗即位,復龍圖閣、知溫州。時葉濃陷建州,揚勍陷處州,知原繕甲兵,增城浚隍,聲勢隱然。帝東幸,知原繇海道轉粟及金繒十餘萬至台州。召見,稱奬,擢右文殿脩撰、管內安撫使。在郡四年,民繪像祠之。

王師討范汝爲,召爲添差兩浙轉運使。罷,提舉太平觀。都督孟庾辟爲參謀,改徽猷閣待制、知臨安府。諫官唐煇言:「知原爲政乖謬。」詔復爲都督府參謀官。章再上,遂以舊職奉祠。紹興十一年十月卒,弟法原。

法原字立之。自知雍丘縣積官太府少卿,賜同上舍出身。使遼還,遷司農卿,賜三品服。爲吏部尚書,以官秩次第履歷總爲一書,功過殿最,開卷瞭然,吏不能欺。坐王黼累,罷爲顯謨閣待制。

紹興元年,提舉臨安洞霄宮。張浚承制起知夔州,尋爲龍圖閣學士、川陝等路宣撫處置副使,進端明殿學士、川陝宣撫副使。

金人攻關輔,叛將史斌陷興州,諸郡多應者。法原命諸將堅壁,言戰者斬,眾以爲怯。未幾,河東經制使王𤫉以乏食班師,法原開關納之,與𤫉同破斌,復興州。方巨盜充斥,秦、隴叛兵欲窺蜀,法原極意拊循,嚴爲備禦,傳檄諸路,人心稍安。視山川險阻分地置將:自洮、岷至階、成,關師古主之,屯通川;文、龍至威、茂,劉錡主之,屯巴西。前後屢捷,上所倚重。

會兀朮攻關爲吳玠所敗。法原素與玠不睦,玠因奏功訟法原不濟師,不餽糧,不銓錄立功將士。帝手詔詰問,法原自辯甚力,上頗不直之,憂恚,卒于軍。

始,法原爲川、陝宣撫使,上從容謂知原曰:「朕方以川、陝付法原。」蓋兄弟皆以材見稱於世,故並用之也。

陳桷字季壬,溫州平陽人。以上舍貢辟雍。政和二年,廷對第三,授文林郎、冀州兵曹參軍,累遷尚書虞部員外郎。

宣和七年,提點福建路刑獄。福州調發防秋兵,資糧不滿望,殺帥臣,變生倉卒,吏民奔潰,闔城震駭。桷入亂兵中,諭以禍福,賊氣沮,邀桷奏帥臣自斃,桷詭從其請,間道馳奏,以前奏不實待罪,朝廷以桷知變,釋之。叛兵既調行,乃道追殺首惡二十餘人。一方以安。建炎四年五月,復除福建路提刑,尋以疾乞祠,主管江州太平觀。

紹興三年,召爲金部員外郎,升郎中。時言事者率毛舉細務,略大利害。桷抗言:「今當專講治道之本,脩政事以攘敵國,不當以細故勤聖慮如平時也。」又言:「刺史縣令滿天下,不能皆得人,乞選監司,重其權,久其任。」除太常少卿。又陳攻守二策,在於得人心,脩軍政。

五年,除直龍圖閣、知泉州。明年,改兩浙西路提刑。乞置鄉縣三老以厚風俗,凡宮室、車馬、衣服、器械定爲差等,重侈靡之禁。八年,遷福建路轉運副使。

十年,復召爲太常少卿。適編類徽宗御書成,詔藏敷文閣,桷以爲:「舊制自龍圖至徽猷皆設學士、待制,雜壓著令,龍圖在朝請大夫之上,至徽猷在承議郎之上,每閣相去稍遠,議者疑其不倫。直敷文閣者綴徽猷則與諸閣小異,降之則班列太卑,欲參酌取中,並爲一列,不必相遠,庶幾名位有倫,仰稱陛下嚴奉祖宗謨訓之意。」又言:「祫祭用太牢,此祀典之常。駐蹕之初,未能備禮,止用一羊,乞檢會紹興六年詔旨,復用太牢。」

十一年,除權禮部侍郎,賜三品服。普安郡王出閣,奉詔與吏部、太常寺討論典故。桷等議以國本未立,宜厚其禮以繫天下望,乃以皇子出閤禮例上之,或以爲太重。詔以不詳具典故,專任己意,懷姦附麗,與吏部尚書吳表臣、禮部尚書蘇符、郎官方雲翼丁仲寧、太常屬王普蘇籍並罷。尋以桷提舉江州太平觀。

十五年,知襄陽府,充京西南路安撫使。襄、漢兵火之餘,民物凋瘵,桷請于朝,以今之戶數視承平時纔二十之一,而賦須尚多,乞重行蠲減。明年,金、房兵叛,桷遣將平之而後以聞。漢水决溢,漂蕩廬舍,躬率兵民捍築隄岸,賴以無虞。以疾乞祠,除祕閣脩撰、提舉江州太平興國宮。二十四年,改知廣州,充廣南東路經略安撫使,未至而卒,年六十四。

桷寬洪醞籍,以誠接物,而恬於榮利。當秦檜用事,以永嘉爲寓里,士之夤緣攀附者,無不躐登顯要。桷以立螭之舊,爲人主所知,出入頓挫,晚由奉常少卿擢權小宗伯,復以議禮不阿忤意,遽罷,其節有足稱。自號「無相居士」。有文集十六卷。子汝楫、汝賢、汝諧。孫峴,以詞學擢第,官中書舍人、直學士院。

李璆字西美,汴人。登政和進士第,調陳州教授,入爲國子博士,出知房州。時既榷官茶,復彊民輸舊額,貧無所出,被繫者數百人,璆至,即日盡釋之。

宣和三年,廷議將取燕,璆聞之,曰:「百辟卿士,一倡共和,國家安危,其幾在是。」上疏切諫,大略謂:「太祖以聖武得天下,將士皆百戰之餘,以是而取燕雲,宜易爲力。然趙普輩無敢贊其决者,蓋識天下大勢,且重民命故也。今承太平之業,父老幸不識兵,雖不得燕雲地,何闕於漢。」疏奏不省。及燕既平,責監英州清溪鎮。

明年,赦還爲郎,尋試中書舍人。建言元祐名臣子孫,久被廢錮,宜少寬之。宦官譚稹出師河北,以無功廢,將復進用,璆不肯書行。會山東盜起,州縣不能制,至河北無見糧,軍士洶洶。璆條奏十事,忤大臣意,罷。紹興四年,以集英殿脩撰知吉州。江西兵素剽悍,璆始視事,有相挻爲亂者,亟捕誅首謀者,撫循其餘,大布恩信,境內遂安。

累遷徽猷閣直學士、四川安撫制置使。成都舊城多毀圮,璆至,首命修築。俄水大至,民賴以安。三江有堰,可以下灌眉田百萬頃,久廢弗修,田萊以荒。璆率部刺史合力修復,竟受其利,眉人感之,繪像祠于堰所。間遭歲饑,民徙,發倉振活,無慮百萬家,治蜀之政多可紀。有清溪集二十卷。

李朴字先之,虔之興國人。登紹聖元年進士第,調臨江軍司法參軍,移西京國子監教授,程頤獨器許之。移虔州教授。以嘗言隆祐太后不當廢處瑤華宮事,有詔推鞫。忌者欲擠之死,使人危言動之,朴泰然無懼色。旋追官勒停,會赦,注汀州司戶。

徽宗即位,翰林承旨范純禮自言待罪四十六日,不聞玉音,謂朴曰:「某事豈便於國乎?某事豈便於民乎?」朴曰:「承旨知而不言,無父風也。」純禮泣下。

右司諫陳瓘薦朴,有旨召對,朴首言:「熙寧、元豐以來,政體屢變,始出一二大臣所學不同,後乃更執圓方,互相排擊,失今不治,必至不可勝救。」又言:「今士大夫之學不求諸己,而惟王氏之聽,敗壞心術,莫大於此。願詔勿以王氏爲拘,則英材輩出矣。」蔡京惡朴鯁直,他執政三擬官,皆持之不下,復以爲虔州教授。又嗾言者論朴爲元祐學術,不當領師儒,罷爲肇慶府四會令。

有奸民言邑東地產金寶,立額買撲,破田疇,發墟墓,厚賂乃已,朴至,請罷之。改承事郎,知臨江軍清江縣、廣東路安撫司主管機宜文字。欽宗在東宮聞其名,及即位,除著作郎,半歲凡五遷至國子祭酒,以疾不能至。高宗即位,除祕書監,趣召,未至而卒,年六十五。贈寶文閣待制,官其子孫二人。

朴自爲小官,天下高其名。蔡京將彊致之,俾所厚道意,許以禁從,朴力拒不見,京怒形於色,然終不害也。中書侍郎馮熙載欲邂逅見朴,朴笑曰:「不能見蔡京,焉能邂逅馮熙載邪?」居官所至有聲。在廣南,止其帥孫竢以文具勤王,不若發常賦助邊。破漕使鄭良引真臘取安南之計,以息邊患,人稱其智。朴嘗自誌其墓曰:「以天爲心,以道爲體,以時爲月,其可已矣。」蓋敘其平生云。有章貢集二十卷行于世。

王庠字周彥,榮州人。累世同居,號「義門王氏」。祖伯琪,以義聲著于鄉州。有鹽井籍民煎輸,多至破產,惟有祿之家得免。伯琪請於州,均之官戶,而仕者誣訴之,賫恨以歿。父夢易,登皇祐第,力成父志,言於州縣不聽,言於刺史,言於三司,三司以聞,還籍沒者三百五十五家,蠲歲額三十萬斤。嘗攝興州,改川茶運,置茶鋪免役民,歲課亦辦。部刺史恨其議不出己,以他事中之,鐫三秩,罷歸而卒。母向氏,欽聖憲肅后之姑也。

庠幼穎悟,七歲能屬文,儼如成人。年十三,居父喪,哀憤深切,謂弟序曰:「父以直道見擠,母撫柩誓言,期我兄弟成立贈復父官,乃許歸葬,相與勉之。且制科先君之遺意也,吾有志焉。」遂閉戶,窮經史百家書傳注之學,尋師千里,究其旨歸。蚤歲上范純仁、蘇轍、張商英書,皆持中立不倚之論,呂陶、蘇轍皆器重之。嘗以經說寄蘇軾,謂:「二帝三王之臣皆志於道,惟其自得之難,故守之至堅。自孔、孟作六經,斯道有一定之論,士之所養,反不逮古,乃知後世見六經之易,忽之不行也。」軾復曰:「經說一篇,誠哉是言。」

元祐中,呂陶以賢良方正直言極諫科薦之,庠以宋邦傑學成未有薦者,推使先就,陶聞而益加敬。未幾,當紹聖諸臣用事,遂罷制科,庠嘆曰:「命也,無愧先訓,以之行己足矣。」

崇寧壬午歲,應能書,爲首選。京師蝗,庠上書論時政得失,謂:「中外壅蔽,將生寇戎之患。」張舜民見之,歎其危言。下第徑歸,奉親養志,不應舉者八年。

大觀庚寅,行舍法於天下,州復以庠應詔。庠曰:「昔以母年五十二求侍養,不復願仕,今母年六十,乃奉詔,豈本心乎?」時嚴元祐黨禁,庠自陳:「蘇軾、蘇轍、范純仁爲知己,呂陶、王吉嘗薦舉,黃庭堅、張舜民、王鞏、任伯雨爲交游,不可入舉求仕,願屏居田里。」以弟序升朝,贈父官,始克葬,葬而母卒。

終喪復舉八行,事下太學,大司成考定爲天下第一,詔旌其門。朝廷知其不可屈,賜號「處士」。尋改潼川府教授,賜出身及章服,一日四命俱至,竟力辭不受。雖處山林,唱酬賦詠,皆愛君憂國之言。太后念其姑,嘗欲官,庠以遜其弟、姪及甥,且以田均給庶兄及前母之姊。庠卒,孝宗謚曰賢節。

序,宣和間以恩倖至徽猷閣直學士。庠浮沉其間,各建大第,或者謂其晚節隱操少衰云。

王衣字子裳,濟南歷城人。以門蔭仕,中明法科,歷深、冀二州法曹掾,入爲大理評事,升寺正。林靈素得幸,將毀釋氏以逞其私。襄州僧杜德寶毀體然香,有司觀望靈素意,捕以聞。衣閱之曰:「律自傷者杖而已。」靈素求內批,坐以害風教竄流之,停衣官,尋予祠。爲陝西都轉運司主管文字、詳定一司敕令所刪定官、通判襲慶府、知濠州,未行,召爲刑部員外郎。

建炎初,爲司勳郎中,遷大理少卿。三年,韓世忠執苗傅、劉正彥,獻俘,檻車幾百兩,先付大理獄,將盡尸諸市。衣奏曰:「此曹在律當誅,顧其中婦女有顧買及鹵掠以從者。」高宗矍然曰:「卿言極是,朕慮不及此也。」即詔自傅、正彥妻子外皆釋之。范瓊有罪下大理寺,衣奉詔鞫之。瓊不伏,衣責以靖康圍城中逼遷上皇,擅殺吳革,迎立張邦昌事,瓊稱死罪。衣顧吏曰:「囚詞服矣。」遂賜死,釋其親屬將佐。

四年,升大理卿。初,帶御器械王球爲龍德宮都監,盡盜本宮寶玉器玩,事覺,帝大怒,欲誅之。衣曰:「球固可殺,然非其所隱匿,則盡爲敵有,何從復歸國家乎?」乃寬之。

先是,百司愆戾,付寺劾之,至三問取伏狀,被劾者懼對,莫敢辨。衣奏曰:「伏與辨二事也,若一切取伏,是以威迫之,不使自直,非法意也。乞三問未承者,聽辨。」從之。同詳定一司敕令,刪雜犯死罪四十七條,書成,帝嘉其議法詳明。

紹興元年,權刑部侍郎。二年,除集英殿脩撰,奉祠。既而趙令畤應詔薦之,復召爲刑部侍郎,爲言者所格。四年,卒于家。衣質直和易,持法不阿,議者賢之。

論曰:向子諲以相家之子克飭臣節,陳規以文儒之臣有聲鎮守,可謂拔乎流俗者焉。季陵言事不諱,二盧兄弟並用,以材見稱,陳桷守禮知變,李璆爲政有惠,咸足紀焉。李朴不訹權威,王庠志高而晚節頗衰,王衣明恕而用刑不刻,雖或器識不齊,亦皆不曠其職也歟!


校勘記
〔一〕馬擴 原作「馬廣」,據北盟會編卷一五〇、繫年要錄卷五一改。
字數:8762,最後更新時間:2022-04-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