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洲石農褚人穫學稼纂輯
子菴雜錄。宋太祖生西京夾馬營中。營前有陳學究。失其名。聚徒設教。太祖幼時嘗從受學。頗得其益。後又與趙學究往還。即趙普也。及舉大事。二人俱在左右。然太祖但與趙計事。陳不與也。至踐祚。用普爲相。而恩不及陳。陳仍于陳州聚徒設教。太宗判南衙時。召之來。贈以金帛而遣之。中途盡爲盜劫去。生徒日衰。至不免飢寒。太宗即位。以左司諫召之。官吏集其門。館之驛舍。一夕醉飽而死。兩學究同遇真主于龍潛之時。而命運不同如此。然太祖之待舊師。殊欠厚道。
行營雜錄。宋真宗祥符中。封禪事竣。宰執入對便殿。帝曰。治平無事。久欲與卿等至一處閒玩。今日可矣。遂引諸臣及一二內侍入一小殿。庭中有假山甚高。山面有洞。帝先入。諸臣從行。初覺昏暗。行數十步。則天字豁然。千峰百嶂。雜花瑤草。極天下之偉觀。少焉至一所。重樓複閣。金碧照耀。一道士貌奇古。出揖帝。禮甚恭。帝亦敬答之。既而開筵邀飲。揖帝坐上席。帝遜謝再三。然後坐。諸臣再拜。居道士之次。所談皆微妙之旨。其酒肴皆非人世所有。鸞鶴舞庭際。笙簫振林木。至晚乃罷。道士送出門。謂帝曰。萬幾之暇。無惜與諸公頻見過也。復由舊路以歸。諸臣請問此何處。帝曰。此道家所謂蓬萊三山者也。諸臣自失者累日。後亦不再往。不知何術以致此也。
廣東南雄府學有淫祠。中塑女子像。號聖姑。師生媚禱處甚。永樂十三年。吉安永豐彭朂。以進士乞外補。得教授南雄。聞祠事。意欲毀之而未言。未至郡百餘里。一生來迎候甚恭。彭問曰。予未有宿戒。子何目知之。生曰。聖姑見夢言之。且道公邑里姓第甚悉。特遣相候耳。因言聖姑之神異。以感動之。彭益怒。抵任。積薪祠所。擬以夜往。佯爲遺火以焚焉。生又夢聖姑曰。此翁意極不善。子盍爲我言之。否則吾亦能爲之禍。一二日間當先死其奴。後若干日子與婦死。若干日死其身矣。生具以告。彭任之數日。其奴詹。果暴死。家人懼。潛禱而蘇。聞之益怒。遂投炬爇之。後子及婦相繼皆死。如神言。學徒咸勸復其祠。不許。至期。彭竟無恙。生疑之。一夕復夢聖姑。因詰其言不驗。聖姑曰。我鬼也。安能生死人。彼自是命當絕。吾特前知之以相恐耳。彭公貴人。前程遠大。何敢犯耶。後以御史提學南畿。爲師儒表帥。仕終按察副使。
今人談武藝。輒曰。從少林寺出來。昔唐太宗征王世充。用少林寺僧眾破之。其首功十三人。最者曰曇宗。封大將軍。次論功封爵有差。有不願官者。賜田四十頃。聽其焚修。給敕護寺。是以拳勇之風。至今不替。因思楊業爲宋名將。累摧契丹。兵至號爲揚無敵。其家子孫人人驍勇。後爲王侁所娛。陷敵被擒。不食三日死。今人但稱楊家將。而子孫冺滅無聞。少林寺之名獨傳。世有千年僧寺。無千年宗族。信然。
廣辟寒。唐末蜀人攻岐。還至白石鎮。裨將王宗信。止普安禪院僧房。時嚴冬。中有大禪爐。熾炭甚盛。宗信擁妓女十餘人。各據僧床寢息。忽見一姬飛人爐中。宛轉于熾炭之上。宗信忙救之。衣服並不燋灼。又見一姬飛入如前。又救之。頃之。諸妓或出或入。各昏迷失音。親吏隔牆告都招討使王宗儔。宗儔至。一一提臂而出。視之。衣裾纖毫不損。訊之。皆云。被胡僧提入火中。宗信大怒。召諸僧至。令妓識之。有周和尚者。身長貌胡。皆曰。此是也。宗信鞭之數百。又縛手足。欲取熾炭炙之。宗儔知此僧。乃一村夫。新落髮。一無所解。遂解其縛。使逸去。
茅山道士陳某。遊海陵。宿于逆旅。雨雪方甚。有同宿者。身衣單葛。欲與同寢。而嫌其垢獘。乃曰。寒雪如此。何以過夜。答曰。君但臥。無以見憂。既就寢。陳𥨱視之。見懷中出三角碎瓦數片。練條貫之。燒于燈上。俄而火熾。一室皆煖。陳去衣被。乃得寢。天未明而行。則寒冷如故矣。
進士張無頗。遇袁天罡女大孃授藥。以煖金盒盛之。曰。寒時但出此盒。則一室暄熱。不假爐炭矣。金盒。乃廣利王宮中之寶。
西涼國進炭百條。各長尺餘。其炭青色。堅硬如鐵。名曰瑞炭。燒于爐中。無焰而有光。每條可燒十日。其熱氣逼人。而不可近。
唐內庫。有七寶硯爐。每至冬寒硯凍。置于爐上。不勞置火。硯冰自消。
牛生。自河東赴舉。行至華州。宿一村店。其日雪甚。令主人造湯餅。昏時。一人窮寒。衣服藍縷。亦來投宿。生見而憐之。要與同食。人曰。某窮寒。不辦得錢。今空腹已行百餘里矣。遂飽食臥于床前。其聲如雷。至五更。其人謂生曰。請公略至門外。有事要言之。連催出門曰。某非人。冥使耳。深愧昨夜一餐。今有少報。可置三幅紙及筆硯來。生與之。令生遠立。自坐樹下。袖中出一卷書。看數頁。即書兩行。如此三度。求紙封之。書第一封。苐二封。第三封。付生曰。公若遇災難危篤。即焚香以次開之。視若或可免。即不須開。言訖。行數步不見矣。生緘置書囊中。及至京。止客戶坊。貧甚絕食。忽憶此書。遂開第一封。上云。可于菩提寺門前坐。自客戶坊至菩提寺。有三十餘里。饑困且雨雪。乘驢而往。自辰至鼓聲欲絕。方至寺門。坐未定。一僧自寺內叱生曰。雨雪連綿。何爲至此。若凍死。豈不相累耶。生曰。某是舉人。至此値夜。略借寺門前一宿。明日當去。僧云。不知是秀才。可進宿也。既入。僧設火具食。語久之。曰。賢宗晉陽長官。與秀才遠近。生曰。叔父也。僧乃取晉陽手書令識之。皆不謬。僧喜曰。晉陽常寄錢三千貫在此。絕不來取。某年老一朝溘逝。便無所付。今盡以相與。生先取錢千貫。買宅。置車馬。納僕妾。頓爲富人。後以求名失路。復開第二封書云。西市食店張家樓上坐。生如言。詣張氏。獨止一室。下簾而坐。有數少年上樓來。中一白衫人。坐定。一人曰。某本只有五百千。今請添至七百千。此外力不及也。一人曰。進士及第。何惜于緡。生知其貨及第矣。出揖之。白衫少年。即主司之子。生曰。某以千貫奉郎君。別有二百千。奉諸公酒食之費。不煩他議也。少年許之。果登上第。歷任臺。省後爲河中節度副使。經一年。疾困。遂開第三封。題云。可處置家事。乃沐浴。修遺書。纔訖而終。
陸餘慶少時。嘗冬月于徐亳間夜行。左右以囊橐前往。餘慶緩轡從之。寒甚。會群鬼環火而坐。慶以爲人。下馬就火。訝火焰熾而不煖。慶曰。火何冷。可爲我脫靴。群鬼不應。但俯而笑。慶顧視之。見群鬼悉有面衣。慶驚。馳馬而去。其傍居人謂慶曰。此地有鬼爲崇。遇之者多斃。郎君無所驚懼。必福助也。後果富貴。
唐宣宗在藩時。常從駕回。而誤墜馬。從人不知。比二更。方能興。時天大雪。四顧無人聲。寒甚。會巡警者至。大驚。上曰。我光王也。誤墜在此。困且渴。若爲我求水。警者于旁近得木以進。遂去。上良久起。舉甌將飲。顧甌中木。已爲芳醪矣。上喜自負。舉一甌已。而體微煖有力。步歸藩邸。後即帝位。
女冠耿先生於大雪中。南唐後主戲謂曰。先生能以雪爲銀乎。耿曰能。乃取雪削之爲銀錠狀。投于熾炭中。灰埃坌起。徐以炭周覆。過食頃。曰可矣。乃持以出。赫然洞赤。置于地。及冷。鏗然銀錠。而刀跡具在。反視其下。若垂酥滴乳之狀。蓋初爲火之所螎釋也。時傳先生所作雪銀甚多。
夷堅志。嘉州士人黃棠。博學能文。謂取功名如拾芥。肄業成都府學。學有菊花仙神祠。傳爲漢宮女。諸生求名者。影響答之。棠嘗夜讀。見美女立燈下。棠驚問汝何氏。輒至此。女笑曰。吾乃菊花仙。以君今舉當高第。故來報喜。初任郫縣主簿。宜勉之。遂不見。是嵗棠獲鄉薦。赴部試。至郫縣境。憩逆旅。有負水至者。棠酌飲之。又傾其餘以濯足。負者曰。村疃乏水。數里行汲得至此。飲尚不敷。忍用濯足。棠怒曰。候我爲主簿。當治爾。及試失利。復入學。見女於廊下。棠誚其言不驗。女曰。汝不能謹。輕已告人。且欲逞私憾。豈汝容乎。必欲成名。須修德乃可。棠自追悔。省咎克責。後一舉登科。
壽州唐中丞慶棲。泊京都。雇一月作人。頗極專謹。口不言錢。冬日見臥雪中。呼起無寒色。唐深異之。後爲鹽𣙜使。過河中。欲別歸。唐曰。吾方請厚祿。得報爾勤勞。又懇請。唐固留。行至蒲津。酒醉與人相毆。節帥決脊二十。唐救免不得。纔出城乃至。唐曰。汝爭得來。曰。來別中丞。唐令袒背視之。並無傷痕。大驚。遂下馬與語。答曰。某所不欲經河中過者。爲有此報。今已償了。別中丞去。與錢帛皆不受。置于地。再拜而逝。
僖宗末。廣陵丐者杜可均。常大雪。造酒家樂姓者求飲。見主事者白云。人以衣換酒。收藏不謹。爲鼠所嚙。杜即令治淨室。曰。某有一符能卻鼠。試書之。既有驗。可盡此室永無鼠矣。至焚符。鼠遂絕。
貴州思南有山形如甑。名甑峰。人跡罕到。中有獸。曰宗彝。類獼猴。巢于高樹。老者上居樹頂。子孫以次居下。老者不多出。子孫居下者出。得菓實。即傳遞至上。上者食。然後傳遞至下。下者方食。上者未食。下者不敢食也。先儒謂此獸名虎蜼。古人用以繪于袞。取其孝也。今解尚書者。謂袞衣所繪宗彝爲祭器。其器上有虎蜼形。故曰取其孝。而不知宗彝即虎蜼也。
拾遺記。西海之西。有浮玉山。山下有巨穴。穴中有熱水。其色若火。晝則冥冥。夜則光照穴外。雖波濤奔蕩。而光不減。唐堯時。其光爛起。化爲赤雲。日輝四映。照徹百川。蓋應火德之運也。
舜崩于蒼梧之野。有大鳥從丹〔丘〕來。口吐五色雲。銜土成〔丘〕。頃此鳥名憑霄雀。能反形變色。棲木則爲禽。行地即爲獸。變化無常。
拾遺記。南潯之國。有洞穴極陰深。中有龍。體生五色毛。唐堯時。其國獻二毛龍。一雌一雄。乃置豢龍之官。至夏代養龍不絕。禹導川乘此龍。及水土平。放之海。
漢武帝時。大月氐國獻雙頭雞。四足一尾。鳴則二頭俱鳴。帝置于甘泉宮。更以他雞混之。得其種而不能鳴。人以爲不祥。帝命送還其國。行至西關。雞反顧漢宮而哀鳴。飛入霄漢。不知所往。時有謠云。三七末世雞不鳴。官中荊棘亂相繫。當有九虎爭爲帝。及王莽篡位。有九虎將軍之號。
碣石剩談。江西舉人龍復禮。美髭髯。自言平生未嘗與妓苟合。蓋恐搆精受孕。生男必爲樂工。生女必爲娼婦。父母之遺體。淪於污賤矣。此言似迂。而實中理。後飲一士夫家。兩行樂工排列。有一未冠者。面貌形體。與主人甚相似。異而問之樂工年長者。此是誰家子。工人云。花生子。有母而無父。已而咨訪主人。曾與其母私。蓋不肯認爲己子也。
古稱狼子野心。狼子非無本。昔突厥爲鄰國所滅。止留九歲一子。斷其手足。棄於溝中。有牝狼銜肉飼之。後長與狼交生七子女以致蔓延其種故曰狼子
說儲阿史那子交狼生十男
潄石閒談。江陰夏翁。巨家也。嘗出行過市橋。一人擔糞傾入其舟。幾污翁衣。僮曰。此人無狀。盍執而撻之。翁曰。此出不知耳。知我。寧肯相犯耶。歸閱債籍。其人乃負三十金無償。欲因此起釁。翁折劵免之。人服其識。翁與宜興徐文靖公溥連姻。文靖書囑云。傳語親家翁。凡訟皆無害。惟不可犯人命。翁蓋服文靖之訓不忘云。
宋羅點。守平江。有主訟其逐僕欠錢者。審問得實。而僕狡黠。欲污其主。自陳嘗與主之侍妾通。點知其誣。乃判云。奴既負主錢。又私其婢。事雖無證。即其自供。合從姦斷。責還所負外。徒配施行。所有女使。俟主人有詞曰另究。聞者快之。
唐李福。鎮南梁。境內多朝貴莊產。子孫僑寓其間。相習爲非。不聽官府檢束。閭巷苦之。福莅任。命造大竹籠數具。召其尤橫者來。問其家世譜第。在朝姻親。乃曰。郎君輩藉如此地望。而作如此不法事。無乃辱於存亡乎。今日痛懲。賢親戚聞之。必稱賞老夫也。遂命盛以竹籠。投之漢江曰。若輩生不受撿束。死當被牢籠。田是眾皆惕息。
天寶中。梨園子弟有阿雛者。善笛。頗被寵眷。怙勢橫行。犯法當死。洛陽令崔隱甫捕之。雛走匿禁中。乞京于帝。帝乃以他事召隱甫入對。雛在帝側。帝指謂隱甫曰。就卿乞得此人否。隱南免冠奏云。陛下此言。輕官法而重賤工也。臣請罷職。再拜欲出。帝笑止之曰。朕與卿戲耳。遂令內侍拽雛出。隱甫即坐廳事。杖殺之。俄有敕釋放。已死矣。乃賜隱甫絹百疋以旌之。
唐李紳。鎮江東。用法嚴明。境中龜山寺。有放生魚池。僧因以爲利。簾察使某公在任日。題詩勒石于池畔云。勸汝僧入護此池。不須垂釣引青絲。雲山莫厭看經坐。便是浮生得道時。紳偶遊寺見詩笑曰。僧若有漁罟之事。即當投之鏡湖。後僧有犯者。竟縛而沉之湖中。且作詩爲戒云。汲水添池活白蓮。十千鬐𩮓盡生天。庸髡不識慈悲意。自葬江魚入九泉。寺僧有黠而辯者。欲以因果勸諭。儼然造謁。紳問阿師從何處來。僧答曰。貧僧從來處來。紳即予以杖而逐之曰。任汝從去處去。
夔峽左巗上。題聖泉二字。有大石。名洞石。而初無泉也。過者擊石大呼。則水自石下出。嘗有貴官過此禮拜之。命僕人呼云。山神土地。行人渴甚。乞賜水。呼久不應。土人云。不當如此呼。乃代爲呼云。龍王。萬姓渴矣。于是水隨聲至。時冬月雪下。而木溫如湯。土人云。夏則冷如冰。凡呼必稱之爲龍王。而以萬姓爲辭。方得水。
天順戊寅四月。建昌熊某家被雷。中堂屋瓦。如萬馬踏碎。移大門四楹竪立廚屋上。盤屈一秤置斗中。倒懸斗於梁上。又成化乙未七月。宜興西溪中。三人其駕一舟。行次被雷擊。一人綑縛船中。一人頭入瓮。一人橫閣于篙杪。篙則直竪船頭上。船自流六七里。縛者解。瓮中者出。篙杪者𨼢。俱不死。皆彷彿聞擊者言。汝能改過否。
康熙癸未六月十九。有無錫人在陸墓趁工。同耕者云。雷雨將至。速耘完歸去。其人云。那怕他打去我陽物。頃之雷震。果擊其處。下身埋于土中而不死。同伴亦無傷。雨止。眾共掘出。明日載歸。忽又雷震。人已吸去。震死于無錫家中矣。聞之其人有滛惡云。
雲南麗江軍民府巨津州白石雲山。距金沙江二里許。明成化庚子五月內。山忽裂。中分一半。走移于金沙江中。與兩岸雲山相倚。山上木石。屹立不動。西樵野記。弘治中。吳中蝦蟆山。忽自高坡徐徐而下。其行漸疾。見者驚曰。山走矣。老稚哄然。山即隨聲而止。已懸舊址數畝矣。
韓侂胄既死。朝命王柟爲使。函胄首送金人。以謝開邊之罪。且許增歲幣。當時有太學生題詩于學宮云。歲幣頓增三百萬。和戎又送一於期。無人說與王柟道。莫遣當年冠準知。後有使臣至金。金主令往觀一墓。甚壯麗。題曰。忠繆侯墓。且釋云。忠于爲國。繆于爲身。詢是何墓。曰韓仇胄之首葬其中也。夫權奸已死之首。固不足惜。然大傷國體。反爲敵國所侮。南朝真可謂無人。
說聽。漢景帝廟。在荊州之麻山。相傳昭烈下江陵時。寓於中。居民因祀爲土神。每元旦。設樂迎像入舍奉之。歲更一家。正統初。有張氏女。年十六。有殊色。求聘者。父母未嘗輕許。女每晨盥面。水中有黃蓋影。而家人弗見也。一日病死復蘇云。初合目時。儀從塞。目稱麻山神來迎夫人。因升輿而行。半道忽憶失將梳具。從者言。夫人須自往取。故暫歸耳。命取梳具置櫬中。尋氣絕。父母悲甚。爲肖像。廟之別室。祀之。
正德中。漂陽胡景春。一目重瞳。少時粥油魯中。有全真道人日用油。不受直。道人感之。授以異術。能挾雙瓦履帕。飛騰空中。嘗商于陜西。夜宿山中孤姥家。姥言此地多盜。不可宿。景春曰。止則死於盜賊。行則死於虎狼。不如坐以待之。索水碗十隻。步罡誦訣。飲水斛許。頃之。盜二十餘人至。景春盡腹中水噀之。盜俱僵臥。如被縛者。哀祈云。知是胡師。聊相戲耳。景春乃釋之。後其子詐爲盜。戲父。景春行術制之。子遂卒。
酇字有兩音。在五歌韻者。音嵯。在十五翰韻者。音贊。其字出於周禮。而後爲地名。字書於兩韻。訓釋皆同。蕭何封酇侯。當作嵯音。班固十八侯銘云。文昌四友。漢有蕭何。序功第一。受封于酇。唐楊巨源詩云。請問漢家功第一。麒麟閣上識酇侯可證。考漢書地理志。酇有二邑。其在沛縣者。音嵯。蕭何初封之邑。在南陽縣者。音贊。光武時。蕭何子孫所封。而野客叢書云。酇侯皆當音贊。未識何據。郎仁寶云。酇有四音。前二音之外。一祖管切。音纂。一祖丸切。音攢。惟前二音。可加于蕭何。餘非其宜。
䍧牱。蜀地郡名。葉夢得玉澗雜書。䍧牱。繫船筏名。華陽國志。載楚頃襄王遣莊蹻伐夜郎。蹻至䍧牱。繫船于且蘭。既克夜郎。會秦奪楚黔中地。無路可歸。遂留主之。號莊王。以且蘭有繫船䍧牱處。因改名䍧牱。魏略。記吳將朱然圍樊城。遣兵于峴山。斫䍧牱材。潯陽記亦言。郡西北有一松樹。垂陰數畝。傳云。陶公䍧牱伐此樹。吳晉間此語猶存。今人但知郡名。絕無知是繫船筏也。
匄丐同。乞也。然與人。亦可稱匄稱乞。漢廣川王越傳云。妃陶望卿。主繒帛。盡取善繒。匄諸宮人。顏師古曰。匄乞遺也。朱買臣待詔公車。糧用乏。上計吏卒。更乞匄之。又宋書。明帝陳貴妃。始有寵。一年許以乞李道兒。尋又迎還。生廢帝。又齊書。鬱林王毀世祖招婉殿。以乞閹人徐龍駒爲齋。又梁蕭惠開。有馬六十匹。悉以乞劉希微償責。
宋藝祖以乙亥命曹翰取江州。後三百年乙亥。呂師夔以江州降元。以丙子受江南全城降。後三百年丙子。帝㬎爲元擄。失江南。以己卯滅漢。混一天下。後三百年。亦以己卯宋亡于厓山。宋興于周顯德七年。恭帝方八歲。亡于德祐元年。少帝方四歲。名德㬎即顯也。顯德二字恰合。廟號皆曰恭帝。周以幼主亡。宋亦以幼王亡。周有太后在上。禪於宋。宋亦有太后在上。降於元。事若相符。更有異者。七修類稿。斡離不陷汴京。宋臣有詣其營者。觀其狀貌。與藝祖絕相類。其後殺太宗子孫殆盡。而伯顏下臨安。有識之者。後於帝王廟中。見周世宗像與伯顏分毫無異。報應不爽如此。
宣和遺事。徽宗即位。一夕夢錢武肅王引御衣。乞還兩浙舊疆。未幾韋妃誔高宗。後都錢塘。百有餘年。錢璆壽八十一。高宗亦壽八十一。夷堅續志。宋理宗。一夕夢二番僧曰。二十年後。當還我此殿。及覺。以問宰相馬廷鸞。馬爲美詞以對。理宗命紀之。馬遂立碑志之。不知夢僧取殿者。後爲五寺之基。番僧楊璉真珈主其地。是其驗也。德祐二年宋亡。至元十四年爲寺。逆數至理宗夢時。正二十年矣。
弘治中。洞庭東山黃訓。爲諸生時渡湖覆舟。水中若有人云。死卻罷。又若有人應之曰。一月兩日。如何死得。因飄至湖濱獲捄。後舉正德甲戌進士。授兵科給事中。到任三十二日卒。
雲谷臥餘。象棋中。車行當從馬。馬行當從車。蓋馬之爲物。騰踔無前。縱橫如意。車以轉輪邪施而行。從日字格。正轉輪象也。有物礙之則不行。尤肖車義。今車直行。馬行日。應是後世彼此相訛。
嘗見小說。載一富人內室亡金詰群婢不承。欲買狼筋治之。一婢驚懼欲逃。遂獲。皆不知狼筋何物。且何以能察盜。後偶閱續博物志。載唐武宗四年。官市郎中。有疑爲狼筋者。有老僧云。貧道昔曾以一千於賈胡市得三枚。狀如巨蛹。兩頭光。帶黃色。涇帥段祐宅。失銀器十餘。集奴婢環庭炙之。蟲慓動。一女奴臉唇瞤動。訊之。乃𥨱器者。按續博物志。稱爲晉李石撰。但中有南唐元宗事。及開寶年號。豈晉人而至宋尚存。抑書或成于宋代歟。
史言李光弼將戰。納刀於鞾曰。戰。危事。吾位三公。不可辱於賊。萬一不捷。當自刎。偶閱顏魯公作光弼神道碑。曰。每臨陣。當貯伏突于靴中。義不受辱。乃知伏突刀名也。榖梁。孟勞魯之寶刀。人猶知之。此則世鮮知者。故錄出之。
世知郭林宗折角巾。而不知北周獨孤信事。令狐德棻周書載。。信在秦州因獵回日暮。馳馬入城。其帽微側。詰旦。而吏民戴帽者。咸慕信而側帽焉。東漢尚風節。林宗人望。士人樂效。猶爲恆理。若信武官。處偏安之世。而能風動如此。爲尤奇也。
前秦韋逞母宋氏。家世儒學。幼喪母。躬自養其父。及長。父授以周官音義。謂之曰。吾家世學周官。傳業相繼。此周公所製。經紀典誥。百官品物。備於此矣。吾今無男。汝可傳受。勿令絕世。宋氏諷誦不輟。屬天下喪亂。石虎徙之山東。宋氏與夫俱在徙中。乃推鹿車。背負父所授書。到冀州依膠東富人陳安壽。壽周之。逞時年少。宋氏晝則採樵。夜則教逞。然紡績無廢。逞遂學成名立。仕秦爲太常。堅常幸太學。問博士經典。乃憫禮樂遺缺。博士盧壺對曰。廢學既久。書傳零落。比年綴撰。五經粗集。惟周官禮經。未有其師。竊見太常韋逞母宋氏。世學家女。傳其父業。得周官音義。今年八十。視聽無闕。自非此母。無可以傳授後生。於是就宋氏家講室書堂。置生員百二十人。隔絳紗幔而授業焉。拜宋氏爵。號爲文宣君。賜侍婢十餘人。周官學復行于世。按自古無女儒。韋母宋氏。學行如此。豈在高堂伏勝下乎。雖非男子。亦當俎豆千秋也。
肉刑自虞夏至漢。歷二千餘年。文帝以緹縈上書。悲憐其意。始下詔除之。遂爲千古斷此至慘之法。人知漢文之仁。而不知緹縈實啟之也。孝子不匱。永錫爾類。緹縈有焉。後世當置仁孝賢媛祠。以俎豆之。
傳奇中。女子自稱曰奴家。語甚俗。蘇東坡詩云。應記儂家舊姓西。後之編傳奇者。當稱儂家爲雅。然在未字之女。則宜。若婦人。則竟稱妾可也。
周禮媒氏。中春之月。令會男女。是月也。奔者不禁。奔非踰牆行露之謂。古有聘則爲妻。奔則爲妾之言。以奔對聘。是明有奔之一例矣。意奔也者。當是草率成婚。若今鄙野小家之爲。不能如聘者之六禮全備耳。蓋荒祲死喪。或孤弱而不能自存。必待備禮。而需以歲年。則遲歸無時。男女之失所多矣。故周公通此一格。以濟大禮之窮。不待其既亂而爲之所也。其曰令者。媒氏令之也。既有令者。非私合矣。不禁者。不禁其闕禮也。若以奔爲淫冶之私。雖後世昏淫之主。亦無此法。曾是周公制禮。而有是乎。
太平廣記。載張暢嘗持觀世音。南譙王義宣之搆逆也。暢不從。王欲害之。夜夢觀世音曰。汝不可殺暢。王遂不敢害。及王敗。暢繫獄。誦觀世音經千遍。鎖寸寸斷。獄司易之。輒復斷。吏因釋之。宋書暢傳不載。考暢與王𢆯謨同時。而𢆯謨傳。載蕭斌將斬王𢆯謨。夢人告曰。誦觀音經千遍。則免。𢆯謨既覺。誦之得于遍。明日將刑。誦之不輟。以沈慶之諌。忽傳呼停刑。令守碻磝。暢鎖寸斷。奇踰𢆯謨。而休文不載。何異同若此耶。
北史盧景𥙿傳。景裕以事繫晉陽獄。至心誦觀音經。枷鎖自脫。是時又有人負罪當死。夢沙門教誦經。覺時如所夢。謂誦千遍。臨刑刃折。主者以聞。此經遂行。名高王觀世音經。嘗閱普門品。若復有人臨當被害。及枷鎖繫身者。但稱觀世音菩薩名號。刀尋段段壞。枷鎖自然得解脫。合之史書所載。可謂信而有徵矣。
晉魏舒李熹輩。遜位後。帝賜殊禮。門施行馬。解者以爲列馬騎于門。以備行遣。如朝廷之立仗馬也。觀曹攄傳。攄爲洛陽令。天大雨雪。宮門夜失行馬。群官檢察。莫知所在。攄使收門士。以爲宮掖禁嚴。非外人所敢盜。必是門士以燎寒耳。詰之果服。乃知行馬者。即郡邑門前之闌馬也。解爲馬騎。誤矣。然在漢有曹操與韓遂兩軍會語。諸將請爲木行馬。以爲防遏。則其名已久矣。
官府衙門。列木于外。謂之轅門。蓋軍行以車爲陣。轅相向爲門。故曰轅門。又謂之鹿角。蓋鹿性警群。居則環其角外向。圓圍如陣。以防人物之害。軍中樹木外向。亦名鹿角。
君稱寡人。而婦人亦有稱寡人者。莊姜云。以朂寡人。是也。又人臣亦有稱寡人者。孫過庭書譜。王羲之云。吾書比之鍾張。鍾當抗行。或謂過之。張草猶當雁行。然張精熟。池水盡墨。假令寡人耽之若此。未必謝之。又朕。我也。古者上下共稱之。皋陶與舜言朕言。惠可底行。屈原曰。朕皇考。至秦然後天子獨以爲稱。自漢至今。因而不改。
堯典。鳥獸孳尾。史記五帝本紀。作鳥獸字微。古尾微字通用。論語。微生高。微生畝。班固古今人物考。作尾生高。尾生畝。又戰國策與莊子。亦作尾生。而薛方山四書人物考。微生高即尾生。與女子期于橋下。水至而死者。未識何據。
明嘉靖中。郭給諫〖汝霖〗使琉球。錄載風濤之險。景物之奇。不必言。中一條云。舟中艙數區。貯器用若干。又藏棺二副。前刻天朝使臣某人之柩。上釘銀牌若干兩。倘有風波之惡。知不可免。則請使臣仰臥其中。以鐵釘錮之。舟覆而任其漂泊。庶使見者取其銀物。而置其柩于山崖。使後之使臣。得以因便載歸。奉使者其危若此。亦可畏矣。
宋徽宗崩于五國城。向不知在何處。考之。城在三萬衛北一千里。自此而東。分爲五國。故名。北至燕京三千三十里。三萬衛在開原城內。在遼陽城北三百三十里。古肅慎氏地。隋曰黑水靺鞨。唐初置黑水府。元和以後。服屬渤海。金初都此。後遷于燕京。又全遼志云。五國頭城。有宋徽宗墓在焉。則和議成而梓宮返者。蓋以空櫬紿宋爾。
古人以兵力寡弱。遇強敵猝至。而能卻之。最奇者有三。諸葛亮在陽平。魏兵二十萬奄至。孔明大開四門。焚香洒掃。而走司馬懿。劉琨在晉陽。胡騎圍之。琨乘月登樓清嘯。中夜奏胡笳。賊流涕。棄圍而去。此二事。人皆知之。夢溪筆談。載宋一事更奇。元豐中。夏宼之母梁氏。遣將引兵卒至保安軍順寧寨。圍之數重。時寨兵甚少。人心危懼。有老娼李氏。得梁陰褻事甚詳。乃掀衣登陴抗聲罵之。盡發其私。夏人皆掩耳。併力射之。莫能中。李言愈醜。夏人度李終不可得。又恐梁之醜跡彰著。遂託以他事。中夜解去。雞鳴狗盜。皆有所用。信然。
廣銷夏。蔡希閔家在東都。暑夜兄弟數十人。會于聽。忽大兩雷電。隨一物于庭。作䬃䬃聲。命火視之。乃婦人也。衣黃紬裙。布衫。言語不通。遂目爲天女使。五六年始能漢語。問其鄉國不能知。但云故鄉食粳米。無碗器。用柳箱貯飯而食之。竟不知何國人。初在本國。夜出。爲雷取上。俄𨼢希閔庭中。
魏書。聖武皇帝諱詰汾。田于山澤。歘見輜軿自天而下。既至。見美婦人侍衛甚盛。謂帝曰。我天女也。受命相偶。遂同寢宿。旦請還曰。明年周時。復會此處。言訖而別。及期。帝至田所。果復相見。天女以所生男。授帝曰。子孫相承。當世爲皇帝。遂去。故時人諺曰。詰汾皇帝無婦家。力微皇帝無舅家。
林居漫錄。新城王氏。自嘉靖己未。見峰司農起家。相繼登甲榜者不絕。冠裳之盛。海內無兩。傳司農曾祖。自某縣避地新城。依某氏。一日大風晦瞑。有女子從空而墜。言。我某縣初氏女也。晨起取火。不覺至此。蓋頃刻已五百餘里矣。主人以爲天作之合。遂令諧伉儷。今之躋華要登顯秩者。皆初之所出也。其事若怪。而司農弟立峰民部。載之大槐記中。當與帝武空桑並傳矣。
小說載。夜郎侯事云。有女子浣紗。聞竹中有聲。剖之得一男。收而養之。後封夜郎侯。以竹爲姓。漢武帝賜以王印。又異苑。建安有篔簹竹。節間有人。長尺許。頭足皆具。又鄜延有大竹凌雲。剖之。中有二翁對奕。
南方有蟲名避役。一日應十二辰。狀如蛇醫。腳長。色青赤。肉𩮓。暑月時見于籬壁間。見者多稱意事。其首倏忽更變。爲十二辰狀。段成式從兄常睹之。
蛇醫。即蜥蜴。
王彥威鎮汴。夏旱。李玘過汴因宴。王以旱爲言。李醉曰。欲雨甚易耳。可求蛇醫四頭。石瓮二枚。每瓮實以水。浮二蛇醫。以木蓋密泥之。分置於鬧處。瓮前後設席燒香。選小兒十歲已下十餘。令執小青竹。晝夜更擊其瓮。不得少輟。王如言。試之一日兩夜。雨大注。舊說。龍與蛇醫爲親家焉。
有書生路逄小蛇。因收養漸大。生每擔之。號曰擔生。後不可負。放之范縣東大澤中。四十餘年。蛇如覆舟。號爲神蟒。人往澤中。必被吞食。生時老邁。經此澤畔。人曰。中有大蛇食人。君宜無往。時盛冬寒甚。生謂蛇藏不出。遂過大澤。頃之。忽有蛇來逐。生尚識其形色。遙謂之曰。爾非我擔生乎。蛇便低頭。良久方去。𢌞至范。縣令聞其見蛇不死。以爲異。繫之獄。斷刑當死。生私忿曰。擔生。養汝翻令我死。汝何負義。其夜蛇遂攻陷一縣爲湖。獨獄不陷。生乃獲免。
有人遊瞿塘峽。時冬月草木枯落。野火燎其𡶶巒。連山跨谷。紅焰燭天。忽聞嚴崖間輷然有聲。駐足伺之。見一物圓如大囷。墮于平地。近視之。乃一蛇也。遂剖而驗之。蛇吞一鹿在于腹內。野火燒燃。墮于山下。所謂巴蛇吞象。信乎有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