甬上留香閣主人較刋
宋藝祖微時。見客詠初日詩。即應聲曰。太陽初出光剌撻松窗暇錄作欲出未出光赫赫。千山萬山如火發。一輪頃刻上天衢。逐退群星與殘月。蓋宋以火德主天下。及登極。僭竊之國。以次削平。混一之志已兆於詩。後國史潤色之云。未離海嶠千山黑。纔到天心萬國明。便覺卑弱。
后山詩話。宋盧多遜當直。藝祖命賦新月。限用些子兒。詩曰。太液池邊玩月時。好風吹動萬年枝。誰家玉匣開新鏡。露出清光些子兒。錦繡萬花谷載後二句云。誰家鏡匣參差蓋。露出楞邊些子兒。尤覺善狀。王禹偁當直。亦賦新月。限敲稍交韻。詩曰。禁鼓樓頭苐一敲。乍看新月出林稍。誰家寶鏡初磨出。玉匣參差蓋不交。似倣多遜之意。不知二詩皆祖老杜塵匣元開鏡之。禹偁詩。桐江詩話作曹希薀作。七修類稿。郎仁寶與王義中玩新月。語及二詩。義中賦一詩。曰。風外空傳藥杵敲。雲邊微見桂枝稍。定疑今夜蟾蜍小。含出明珠口未交。清新俊逸。不減前詩。
吹劍錄。月與日並明。人所敬事。詞人以嫦娥之說。吟詠極其褻狎。至云一二初三四。娥眉天上彎。待奴年十五。正面與君看。按嫦娥奔月。事見歸藏。又淮南子曰。羿請不死之藥於西王母。嫦娥窺而奔月。許慎注。曰嫦娥羿妻也。逃月中。蓋虛上夫人是也。然嫦娥之說不經。學齋佔𠌫謂。即常儀占月之誤。周官注云。儀義二字。古皆音俄。鳳洲詩云。不信琱弧摧九日。卻留明月隱嫦娥。足破其謬。然昔有當時射日弓猶在。何事無能近月官句。其說亦非始於鳳洲矣。
黃庭經云。高奔日月上吾道。鬱儀結璘善相保。註引上清紫文云。鬱儀奔日之仙。結璘奔月之仙。據此則奔月者不止一嫦娥矣。是月爲逋逃藪也。袁郊詩云。嫦娥窺藥出人間。藏在蟾官不放還。后羿遍尋無覓處。誰知天上亦容奸。又月中有仙人宋無忌。斫月桂者爲吳剛。或爲吳質。又登真隱訣曰。上真之道七。鬱儀奔日文爲最。結璘奔月文爲次。蓋鬱儀者羲和也。結璘者嫦娥也。據此則結璘乃嫦娥別名也。
述異記。天河之東有美女。天帝女孫也。機杼勞役。織成雲霧天衣。容貌不暇整理。帝憐之。嫁與河西牽牛。自後竟廢織絍。帝怒。責歸河東。使一年一度與牽牛相會。淮南子曰。烏鵲填橋而渡織女。張衡云。牽牛織女。七月七日相見。渡河之說。非止世俗之見也。
荊楚歲時記道書云。牽牛娶織女。借天帝二萬錢備禮。久不還。被驅在營室。又云。牽牛謂之河鼓。後人訛其聲爲黃姑。古樂府。東飛百勞西飛燕。黃姑織女時相見。太白詩。黃姑織女星。相去不盈尺。劉筠詩。百勞東翥燕西飛。又報黃姑織女期。李後主又誤以黃姑爲織女。有迢迢牽牛星。杳在河之陽。粲粲黃姑女。耿耿遙相望句。按史記牽牛爲犧牲。其北河鼓。代醉編。謂河鼓十二星在牽牛北。非。牽牛七夕良會。使河鼓冒此虛名。能無遺憾。
中吳紀聞。崑山縣東。地名黃姑。傳牽牛織女降此地。織女以金篦劃河水。水湧溢。牽牛不得渡。因名爲百沸河。鄉人立祠祀之。列二像。建炎兵火時。士夫多避地東岡。范生題詩祠壁曰。商颷初至月埋輪。烏鵲橋邊綽約身。聞道佳期惟一夕。因何朝暮對斯人。鄉人遂去牽牛像。獨存織女焉。
齊東野語。宋慶之寓永嘉。時逄七夕學徒醵飲。有僧法辨善五星。每以八煞爲說。一士致仙扣試事。忽乩動。大書文章伯降。慶之怪焉。漫云姑置此。且求一七夕新詞。即以八煞爲韻。忽運乩大書鵲橋仙一闋云。鸞輿初駕。牛車齊發。聽隱隱鵲橋吚軋。尤雲殢雨正歡濃。但只怕來朝初八。霞垂綵幔。月明銀䗶。馥郁香噴金鴨。年年此際一相逄。未審是甚時結煞。滄海粟。載此詞爲宋徽宗附乩作。未知孰是。
古稱風神爲孟婆。蔣捷詞云。春雨如絲。繡出花枝紅嫋。怎禁他孟婆合皂。宋徽宗詞云。孟婆好做些方便。吹個船兒倒轉。按北齊李騊駼聘陳問陸士秀曰。江南有孟婆。是何神也。士秀曰。山海經。帝女遊于江。出入必以風雨自隨。以其帝女。故稱孟婆。丹鉛總錄。江南七月間。有大風甚於舶䑲。野人相傳爲孟婆發怒。
石尤風。詩人多用之。不見其義。宋孝武丁督護歌云。願作石尤風。四面斷行旅。陳子昂入峽阻風云。故鄉今日友。歡會坐應同。寜知巴峽路。辛苦石尤風。戴叔倫送裴明州云。瀟水連湘水。千波萬浪中。知君未得去。慚愧石尤風。司空文明一作郎士元留盧泰卿詩。知有前期在。難分此夜中。無將故人酒。不及石尤風。李義山詩。來風置石郵。江湖紀聞。石氏女嫁爲尤郎婦。情好甚篤。尤爲商遠行不歸。妻憶之病。臨亾長歎曰。凡有商旅遠行者。吾當作大風。爲天下婦人阻之。自後商旅發船。値打頭逆風。則曰此石尤風也。遂止不行。婦人以夫姓爲名。故曰石尤。遇石尤風。密書吾爲石娘喚取尤郎歸。須放吾船行。十四字。投水中。風即止。又紫竹軒雜綴。石尤江中䖝名。此䖝出必有惡風雨。故曰石尤風。
唐張繼宿楓橋詩。姑蘇城外寒山寺。夜半鐘聲到客船。六一居士謂繼此詩。句則佳矣。奈夜半非鳴鐘時。或云姑蘇寺鐘。多鳴於半夜。或云惟承天寺至半夜則鳴。其他皆五更鐘也。庚溪詩話云。昔官姑蘇。每三鼓盡。寺鐘皆鳴。後觀于鵠詩云。定知別後宮中伴。遙廳緱山半夜鐘。白香山云。新秋松影下。半夜鐘聲後。溫庭筠曰。悠然旅榜頻回首。無復松窗半夜鐘。皇甫冉秋夜宿嚴維宅云。秋深臨水月。夜半隔山鐘。陳羽梓州與溫商夜別。隔水悠悠午夜鐘。則詩人皆言之。不獨繼也。他處亦皆半夜鳴鐘。不獨姑蘇也。南史載齊丘仲孚少好讀書。以中宵鐘鳴爲限。則夜半鐘其來久矣。
夜漏五五相搋。爲二十五。唐李郢詩。二十五聲秋點長。是也。至藝祖以建𨺓庚申受禪。問國祚修短於陳希夷。有只怕五更頭之言。蓋庚更同音也。藝祖命宮掖及州縣。更漏皆去五更二點。并初更去其二。以配之。首尾止二十一點。即轉六更。謂之蝦蟆更。嚴鼓鳴鐘。禁門方開。百官隨入。終宋之世皆然。楊誠齋有天上歸來有六更。汪水雲有亂點傳籌殺六更之句。至理宗景定元年。歷五庚申而宋亾。謂非五更頭乎。元延𧙗九年庚申。而順帝生。順帝實宋少帝趙㬎子。明兵入燕都遁去。時呼庚申君。劉尚賓庚申帝大事記可見。明高皇方號順帝云。然則𦿳祖命轉六更。亦與數暗符矣。
開元遺事云。宮漏有六更。君王得晏起。疑是設言耳。
醒睡編。探花王剛中爲御史。出巡福建。尤溪張松茂。與鄰女金媚蘭私通。被獲到官。王見簷前蛛網懸蝶。指謂張曰。汝能賦此免罪。張即曰。只因賦性太顛狂。遊遍花叢覓異香。今日娛投羅網裡。脫身還籍探花郎。王又指竹簾命金賦之。遂吟曰。綠筠劈破條條直。紅線相連眼眼奇。只爲如花成片段。遂令失節致參差。王稱賞。見二人供狀俱未議婚。即判云佳人才子兩相宜。致福端由祻所基。判作夫妻永諧老。不勞鑽穴隙相窺。人目爲王方便云。
曾於友人處見破書中有水底月詩云。皎潔明蟾夜氣寒。清光上下兩團圓。瑤池王母呈冰鏡。水底神人獻玉盤。一任浪掀流不去。幾回龍戲欲吞難。叮嚀醉客休來捉。曾娛詩人溺素瀾。惜作者姓名不傳。
陸務觀初娶唐氏。于母夫人爲姑姪。伉儷相得。而弗獲於其姑。因出之。改適同郡宗子常。春日出遊。相遇於沈氏園亭。唐以語趙遣致酒肴。放翁悵然。爲賦釵頭鳳詞題園壁云。紅酥手。黃藤酒。滿城春色宮牆柳。東風惡。歡情薄。一懷愁緒。幾年離索。錯錯錯。春如舊。人空瘦。淚痕紅浥鮫鮹透。桃花落。閒池閣。山盟雖在。錦書難托。莫莫莫。唐氏見而和之。有世情薄。人情惡之句。未幾唐快快而卒。聞者爲之愴然。
馮當世京未第時。客餘杭縣。爲官逋所拘。計窘無出。題詩所寓寺壁云。韓信棲遲項羽窮。手提長劍喝秋風。吁嗟天下蒼生眼。不識男兒未濟中。一胥魁范某見之。爲白令丐寬假。令疑胥受賕遊說。胥曰。馮秀才甚貧。安所得物賂某。昨見其所留詩。知他日必貴。令索其詩觀之。即笑而釋其事。後京果三元及第。
呂蒙正父龜圖。多內寵。與其母劉氏不睦。并蒙正出之。頗淪躓窘乏。與溫仲舒讀書于洛陽之龍門利涉院土室中。有撥盡寒爐一夜灰之句。及蒙正登第。乃迎二親同堂異室奉養之。妻自姓宋。傳奇謬以母姓爲妻姓。破窯緣此附會也。惟噎瓜亭在府城南。蒙正微時拾遺瓜于此。後作相建亭。示不忘也。
堯山堂外紀。蒙正朝罷歸衙。偶片雪沾衣。欲斬執役人。夫人因舉撥灰詩諷之。乃已。又隨事諷諫。嘗題鴟吻云。獸頭原是一團泥。做盡辛勤人不知。如今擡在青雪裡。忘卻當初窯內時。
韓魏公琦鎮中山。李清臣謁見。其姪報曰。大叔方睡。不即與通。清臣因題詩於壁曰。公子乘閒臥碧㡡。白衣老吏慢寒儒。不知夢見周公否。曾說當年吐哺無。魏公見之。曰。吾久欲見此生。竟有東床之選。
又士人𧸛作公書謁蔡君謨。蔡心疑之。然士頗豪邁。蔡與三千緡。作書。并果物。遣四卒送於公。士因謁公。以其故請罪。公曰。君謨手段小。恐未足以了公事。復作書。令見夏太尉。子弟有不然者。公曰。士敢於爲我書。又能動君謨之意。其才器亦不凡矣。至關中夏竟官之。
宋慶曆間。華州進士張元。累舉不第。落魄不得志。負氣倜儻。嘗薄遊塞上。觀覽山川。有經略西鄙意。元詠雪。有戰退玉龍三百萬。敗殘鱗甲滿天飛之句。其詠鷹詩。有有心待搦月中兔。更向白雲頭上飛之句。欲謁范韓二帥。恥自屈。乃刻詩石上。使人拽之市。而自笑其後。二公聞而召見。躊躕未用。元乃間走西夏。結連囊霄。謀抗朝廷。連兵十餘年。大爲邊患。後秦檜爲相。一士假其書謁揚州守。守覺其僞。以白金五伯金繳原書。管押其回。檜見之。即補以官。復厚贈之。或問其故。檜曰。有膽敢假𢶒書。若不以一官束縛之。則南走胡。北走越。爲祻不淺。觀檜此舉。加於韓范一等矣。
行營雜錄。有一士甚貧。夜則露香祈天。益久不懈。一夕忽聞空中語曰。帝憫汝誠。間汝所欲。士曰。某所欲甚微。非敢過望。但願此生衣食粗足。逍遙山水閒。以終其身。足矣。空中大笑曰。此上界神仙之樂。何可易得。若欲富貴則可。是清樂天所靳惜。百倍於功名爵䘵。而世之閒人。反勞擾以求多事。不亦愚哉。故曰。不是閒人閒不得。閒人不是等閒人。
張士誠據平江。明兵圍之。唐伯剛和人泥字韻云。玉樓金屋愁如海。布襪青鞋醉似泥。謂居權要者不如處閒散之樂。王元載亦誦一詩云。二十四友金谷宴。千三百里錦帆遊。人間無此榮華樂。無此榮華無此愁。與唐詩相類。
張伯起譚輅。天下有大盜。而跖其小者也。曹馬盜人天下。呂黃盜人國。可謂能盜。其竟皆不免禍。至有欺世盜名者。所盜無形。宜若可免禍。而亦有報。蓋名者造物所忌。不可以大位厚貲盜之也。計世間惟一間字可盜。語云。偷閒。偷即盜之謂也。盜此庶幾無禍。
有貴人遊僧舍。酒酣。誦唐人詩曰。因過竹院逄僧話。偷得浮生半日閒。僧聞之而笑貴人問僧何笑。僧曰。尊官得半日閒。老僧卻恟了三日。
夷堅志。宋吉州士子赴省。書前牌云。廬陵魁選。歐陽伯樂。有人作詩誚之曰。有客遙來自吉州。姓名挑在擔竿頭。雖知汝是歐陽後。畢竟從來不識修。
雪濤集。明高皇微行。至田舍。見一村翁。問其生庚。翁言年月日時。皆與高皇同。高皇曰。爾有子乎。曰無。有田產乎。曰無。高皇曰。然則何以自給。曰吾養蜂耳。曰爾蜂幾何。曰十五桶。高皇默念。我有京省。渠有蜂桶敵之。此年月日時相合之符。又問爾於蜂歲割蜜幾次。翁曰。春夏花多。蜂易采。蜜不難結。每月割之。秋以後花漸少。故菊花蜜不盡割。割十之三。留其七。廳蜂自啖。爲卒歲計。我以春夏所割蜜。易錢帛米粟。量入爲出。以糊其口。而蜂有餘蜜。得以不餒。明歲又復釀蜜。我行年五十。而恃蜂以飽。他養蜂者不然。春夏割之。即秋亦盡割之。無餘蜜。故蜂多死。今年有蜜。明年無蜜。皆莫我若也。高皇歎曰。民猶蜂也。上不務休養。竭澤取之。民安得不貧以死。民死而稅安從出。是亦不留餘蜜之類也。蜂丈人之言。可以爲養民者法。
劉氏鴻書。高皇在御。好微行。以察人情之背向。常以夜出。暫止逆旅。枕石眠草藉上。中夜。有二人起共語。高皇潛廳之。一人在庭中。一人在室內。庭中人呼室中人曰。今夜此翁又出矣。吾視玄象。當在民舍中。頭枕石腳踹藉而臥。室中人笑曰。君得無娛耶。高皇聞而異之。即以手足異位而寢。俄其人亦至庭中。曰君果誤矣。此人頭枕藉腳踹石耳。高皇聞之。不覺汗浹于背。即夕還宮。購求兩人不可得。是後微行稍稀矣。
七修類稿。高皇常微行。遇一監生同飲於酒家。問其鄉里。生曰。四川重慶人。高皇曰。千里爲重。重水重山重慶府。生應聲曰。一人成大。大邦大國大明君。高皇大喜。又舉翣几木片命賦詩。生吟曰。寸木原從斧削成。每於低處立功名。他時若得臺端用。定向人間治不平。高皇歎賞。探錢償酒家而去。明日召生入。謂之曰。汝欲登臺端乎。命爲按察使。
龍興記。高皇賜劉誠意一金瓜。曰擊門錐。有𢚩則擊之。一夕。夜將半。以擊宮門而入。高皇問之。曰睡不安。思上奕碁耳。甫奕。俄報太倉災。遽命駕往救。誠意止之。請先遣一內使充乘輿往。往則旋斃車中矣。高皇驚問。曰乾象有變。特來奏聞。問何人爲謀。曰早朝衣緋者是。明晨。西班中果有一臣衣緋。命縛之。即取袖中懸哨鴿欲放之。則鴿已死。蓋以鴿爲號起伏兵也。
龍興記。高皇戰偶失利。夜行宿於妓館。明發語姓名。題於壁間曰。二之十。古之一。左七右七。橫山倒出。得了一。是爲土之一。皆不解。後生子。聞上登極。因錄以聞。遂命工部造府。封子爲王。其婦不召見。蓋言王吉婦得子爲王也。
洪武政尚嚴猛。天下股慄。一日。遊一寺。令正從者。入內。悄無一人。見壁間畫一布袋和尚。墨痕猷新。㫄題偈云。大千世界浩茫茫。收拾都將一袋藏。畢竟有收還有散。放寬些子又何妨。蓋以諷也。亟索其人不得。
雙槐歲抄。仁祖先家泗州。盰眙有第一山。元人文若題詩其上曰。汴水東流過舊京。恢圖妙算入皇明。暫攜諸將停歸騎。來看中原苐一城。詩作於元。而皇明之句。已與國號相符矣。
至正乙酉。淮楚間童謠曰。富漢莫起樓。富漢莫起屋。但看羊兒年。便是吳王國。高皇於丁未年即吳王位。即羊兒年也。
洪武微時。於鳳陽城中遇一遊僧。手持小磬。號於眾曰。擊磬賣詩。聲絕詩成。高皇因指雞卵爲題。僧即吟云。一塊無瑕玉。中含混沌形。忽然成五德。叫落滿天星。僧已先知聖主。而假詩以爲之兆也。
洪武戰江南曰。投太平府般若庵。欲借一宿。僧異其狀。輒問爵里姓名。因題詩寺壁曰。戰退江南百萬兵。腰間寶劍血猶腥。山僧不識英雄主。只管叨叨問姓名。後僧恐人見。堊去其詩。登極後。遣人視詩在否。眾僧惶恐。有僧補一詩。使返以無對。命鑰僧至。將殺之。僧曰。御詩後。吾師有詩在焉。問何詩。僧誦曰。御筆題詩不敢留。留時恐惹鬼神愁。故將法水輕輕洗。尚有龍光射斗牛。高皇喜。寺僧皆免究。
洪武定江左。見驛中有七歲兒。問之。對曰。臣故父當此役。今臣代父耳。高皇曰。能對乎。曰能。高皇曰。七歲兒童當馬驛。兒應聲曰。萬年天子坐龍廷。高皇大悅。蠲其役而官之。
張士誠據吳時。其弟士信爲相。專用參軍黃敬夫蔡彥文葉德新圖事。三人皆迂闊。不識大計。輕薄者因作十七字詩云。丞相做事業。專用黃蔡葉。一夜西風起。乾癟。吳元年丁未秋。大將軍徐達破蘇州。三人皆伏誅。刳其腸而懸之。至成枯臘。
杜東原瓊耕餘錄。有弔張士誠詩云。天星夜落水犀軍。又見吳臺走鹿群。睥睨金湯空自固。倉皇珠王竟俱焚。將軍只合田橫死。國士嗟無豫讓聞。風雨年年寒食節。麥盂誰上太妃墳。此蓋當時有感于士誠者。但不載誰作。近閱堯山堂。此詩乃天台王澤作。
洪武微行。聞一老嫗呼上爲老頭兒。高皇怒。至徐太傅家。繞室行。沉吟不已。時太傅他往。夫人震恐。再拜曰。得非妾夫負罪耶。高皇曰。非也。嫂毋恐。令召五城兵馬司縂兵至。曰張九四小竊江東。吳民至今呼爲張王。朕爲天子。此邦居民。呼朕爲老頭兒。遂僇其里一空。而徙吳民居之。
張明善。元之遺老。能以詼諧諷人。張士德攘奪民地。以廣園囿。偶雪夜張宴。邀明善詠雪。明善題云。漫天墜。撲地飛。白占許多田地。凍殺吳民都是你。難道是國家祥瑞。士德大慚。
洪武居滁陽時。欲圖集慶。與徐達間行至江口。欲買舟以覘江南虛實。値歲除。呼舟人無應者。有夫婦老人載一小舟。欣然納之。曰天晚矣。明當早渡。且進雞酒。具黍爲食。明辰發舟。老叟舉棹。口中打號子曰。聖天子六龍相助。大將軍八面威風。高皇聞此吉語。與中山躡足相慶。登極後。訪得之。無子。官其侄。并封其舟而朱之。以故江中渡船謂之滿江紅云。
彭友信攸人。歲貢至京。一日高皇微行。偶相値。忽見紅霓。口占云。誰把青紅線兩條。和雲和兩擊天腰。友信應聲曰。玉皇昨夜鸞輿出。萬里長空駕綵橋。高皇異之。相約明辰會於竹橋。同早朝。翌辰。彭果往候。久不至。遂失朝。已而宣入。高皇曰。有學有行君子也。以爲北平布政司。
閒居筆記。京師佛剎曰多寶。高皇遊幸。見幢幡上盡書多寶如來。高皇曰。寺名多寶。有許多多寶如來。左右寂然無答。翰林學士江懷素請對。許之。對曰。國號大明。更無大大明皇帝。高皇稱善。遂陞吏部尚書。以彰其才。
劉三吾侍高皇微行。入市小飲。無物下酒。高皇獨吟曰。小村店三杯兩盞。無有東西。三吾未及對。店主對曰。大明國一統萬方。不分南北。高皇稱其才。眀日𠮥至。欲官之。店主以元人。辭不受仕。
明初。豫章士人兄弟。由貢入太學。夜夢人語曰。七竅比干心。如是數次。翌早言夢。兄弟不殊。未詳其義。時五月競渡。生儒出遊。惟二生篤志不出。高皇偶微行。至號舍。聞書聲。大喜。見案上有藕一截。因出對曰一彎西子臂。兄弟齊聲對曰。七竅比干心。高皇稱賞。命銓部以御史授之。
雪濤集。劉誠意基初見高皇。與坐賜食。問曰。先生能詩乎。對曰。吟詩儒生事也。高皇因舉斑竹箸爲題。誠意應聲曰。一對湘江玉並看。二妃曾洒淚痕斑。高皇攢眉曰。秀才氣味。誠意曰。漢家四百年天下。總屬留侯一借間。高皇大悅。
蜀中一耆儒。題張果老倒騎驢圖詩云。世間多少人。誰似這老漢。不是倒騎驢。凡事回頭看。語雖淺。喻世甚切。
客座新聞。嘉定安亭萬二。元之遺民也。富甲一郡。有人自京師回。二問何所見聞。人曰。皇帝有詩云。百僚未起朕先起。百僚已𣇦朕未睡。不如江南富足翁。日高丈五猶擁被。二歎曰。兆已見矣。不去難將及。以其貲付幹僕。買舟載妻子汎湖湘而去。不一年。江南大族。以次藉沒。獨二獲令終。
烏衣佳話。載峴山徐富九。居積甚饒。一日。策馬往州。見道上一蚯蚓甚長。色如血。富九心怪之。因馬驟不能久視。猶回首佇望。見一婦人俯身若有所拾。富九勒馬候之。問而知其金簪也。因歎曰。精金變幻如此。見而不我得。而歸於婦人。我時去矣。我禍速矣。歸以田產盡散族人。及貧乏者。一身孑然如貪素。越三月。高皇知其富豪。遣使籍其家。則蕩然一空。因獲免。得以天年終。
僧謙牧。居小有山。道行着聞。高皇作詩召之曰。寄語山中老禿牛。何勞苦苦戀東洲。南方有片閒田地。鞭打繩牽不轉頭。謙牧不赴。答詩云。老牛力盡已多年。頂破蹄穿只愛眠。震旦域中糧草足。主人何用苦加鞭。高皇見詩歎賞。不復強仕。
臨海趙某爲中貴題蠶婦圖云。蠶未成絲葉已無。鬢雲撩亂粉痕枯。官中羅綺輕如布。爭得王孫見此圖。高皇見之。詰問。以趙某對。即召知肇慶府。有廉聲。及歸嘆曰。昔趙清獻持一硯。今吾倍之。遂持二硯歸。人稱趙雙硯。
高廟賓天。建文即位。燕楚諸王。恃叔父欲不拜。給事龔泰奏曰。象簡朝天。殿上行君臣之禮。龍衣拂地。宮中敘叔侄之情。諸王從之。時傳泰有啟沃之才。七修類稿云。此乃宋太祖宴杜審言於福寧宮。樂人史金著之詞。審言太祖母舅。彼云前殿展君臣之禮。虎節朝天。後宮伸骨肉之情。龍衣拂地。骨肉二字。何不易甥舅。尤妥。
錢蒙叟云。遜國諸書所載鐵氏二女詩。謂司馬就義。二女沒入教坊。獻詩於原問官。詩聞。得赦出嫁士人。余考長女詩。乃吳人范鳳鳴昌期題老妓卷作。詩見張士㵸國朝文纂。時杜用嘉瓊有次韻詩。題曰無題。則非鐵氏作明矣。次女詩末句尤爲不倫。愚按立齋閒錄云鉉于壬午十月十七日遇害。子福安發河池所編伍。父仲名年八十三。與母薛安置海南。一女四歲。發教坊。據此。不但詩爲好事者僞作。即二女亦僞傳也。
永樂中中秋開宴賞月。月爲雲掩。召解縉賦詩。遂口占風落梅一闋云。嫦娥面。今夜圓。下雲簾不着臣見。𢬵今宵倚䦨不去眠。看誰過廣寒宮殿。上覽之大喜。同縉飲。復令賦長短句。中有吾欲斬蜍。蛙磔玉兔。坐令天宇絕纖塵等句。過夜半。月復明朗。上大笑曰。子才真可謂奪天手段也。
夷堅志。濟南王和尚能誦完顏亮小詞。其詠雪昭君怨云。昨日樵村漁浦。今日瓊川小渚。山色捲簾看。老峰巒。錦帳美人貪睡。不覺天花剪水。驚問是楊花。是蘆花。其中秋不見月鵲橋仙曰。持杯不飲。停歌不唱。瞥兒蟾宮出現。片雲何處忽飛來。做許大通天障礙。愁眉怒目。星移斗轉。懊恨劍鋒不快。一揮揮斷此陰霾。此夜看姮娥體態。讀其後篇凶威可掬。
蘇杭呼癡人爲懛子。或又書獃騃二字。考玉篇無獃懛二字。獨騃字音呆。韻會云。病也癡也。凡癡騃字皆作騃。海篇懛獃二字作獃。同騃字。小兒諺云。獃獃獃。雨落走進屋裡來。又演繁露。鄭獬字毅夫。守江陵。作楚樂亭記。有頌云。我是蘇州監本獃。與爺祝壽獻棺材。近來仿彿知人事。雨落還歸屋裡來。則知諺語亦有來歷。
景泰在位頗好聲色。嘗以銀豆金錢洒地。令宮人宦侍爭拾。以供嬉笑。編修楊守陳賦銀豆謠曰。尚方承詔出九重。冶銀爲豆驅良工。顆顆勻圓奪天巧。朱函進入蓬萊宮。御手親將十餘把。琅琅亂酒金階下。萬顆珠璣走玉盤。一天雨雹敲鴛瓦。中宮跪拾多盈袖。金璫半墮羅衣縐。嬴得天顏一笑懽。拜賜歸來坐清晝。聞知昨日六宮中。翠蛾紅袖承春風。黃金作豆親拾得。羊車不至愁煙空。別有銀壺薄如葉。并刀剪碎盈丹匣。也隨銀豆洒金階。滿地春風飛玉蝶。君不見民餐木皮和草根。夢想豆食如八珍。官倉有米無銀糴。操瓢盡作溝中瘠。明主由來愛一嚬。安邦只在恤窮民。願將銀豆三千斛。活取枯骸百萬人。此詩卓有古意。使輔臣高榖輩。能以此謠上達宸聰。必有感動。移銀豆之懽。而爲溝壑之憫。亦未可知。又隻槐歲抄。景泰初。經筵講畢。命中官撒金錢于地。令講官拾之。以爲恩典。時高榖年老。俯仰不便。恆莫能得。一講官拾以遺之。褻狎大臣。耗費國帑至此。
西樵野記。南安傳黃門凱使外國。道經九仙祠。謁夢以驗使事。夢孺子歌曰。青草流沙六六灣。凱不解所以。默識之。比至館燕殊𨺓。飲間。夷王請曰。黃河躍浪一作濯水三三曲。願天使對之。凱念夢中語。詞意兼絕。即曰。青草流沙六六灣。夷王驚服。蓋中國黃河九曲。而夷域有流沙三十六灣。彼自謂知我華之勝。而吾乃悉彼疆界之詳。用是悚讋。
中洲野錄。樂平趙尹。考滿還任。士夫皆趨迎之。獨彭福投以詩云。鄱陽纔駐使君標。本欲趨迎懶折腰。莫怪野人疎禮節。好從楊晝說陽鱎一作喬。人皆莫喻。程念齋楷見之笑曰。綏之譏我邑中人深矣。蓋用宓子賤事也。按說苑。子賤爲單父宰。初入境。見有冠蓋來迎者。子賤曰。車驅之。車驅之。楊晝所謂陽鱎者至矣。陽鱎魚名。不釣而來。喻士之不招而至者也。唐文粹宓子賤廟碑云。豈意陽鱎。化而爲魴。
祐山雜說。祐山檢古人佳句云。閒鋤明月種梅花。恨無可對。嘉靖甲辰。自大倉入覲。偕僚友坐吏部席舍中。以前句索對。對者數人。皆平平。最後張洪齋云。謾捲疎簾邀燕子。清麗閒雅可愛。因揭之家園廳柱。後徐七橋見之云。閒鋤明月。字意本虛。謾捲疎簾。似太着實。因對云。謾掃白雲看鳥跡。則超脫塵凡。殆有仙氣。因呼爲徐白雲。祐山名汝弼。平湖人。
御史與主事平行。文移謂之手本。御史署名頗大。時王偉爲職萬郎中。口占貽之云。諸葛大名垂字宙。今人名大欲如何。雖於事體無妨礙。只恐文房費墨多。有士子代答云。諸葛大名垂宇宙。我今名大亦從先。百凡事體皆如此。費墨文房不値錢。偉尋陞兵部侍郎。有客往賀。曰大名屬公矣。偉又口占曰。諸葛大名非用墨。清高二字肅千秋。于今一紙糊塗帳。滿眼松煙不識羞。眾相傳爲笑。
鄱陽程文憲。少與仲隘齋徐朝信。讀書于南天寺。後程筮仕鎮江。僧持朝信所撰提緣疏。并隘齋書。謁程。勉贈之。程謝病歸。隘齋仕維揚之興化。僧亦往謁之。程寄一絕云。南天和尚雪盈頭。遠泛維揚一葉舟。帶去潤州抄化疏。也應添卻隘齋愁。不二年。朝信官東安。僧又欲往。程寄詩云。束安官舍冷如冰。杖錫秋風興欲乘。疏是先生親筆撰。不須懊惱恨山僧。僧因病足不果行。無何。寺不戒於火。程又作詩云。紺宇緇宮盡掃除。如何回祿妒浮圖。不知跛足髡頭子。救得提緣疏也無。聞者絕倒。
崔林王露。孫何帥錢塘。柳耆卿作望海潮詞贈之云。東南形勝。三吳都會。錢塘自古繁華。煙柳畫橋。風簾翠幕參差。十萬人家。雲樹繞堤沙。怒濤卷霜雪。天塹無涯。市列珠璣。戶盈羅綺競豪奢。重湖疊巘清佳。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羌管弄晴。菱歌泛夜。嬉嬉釣叟蓮娃。千騎擁高牙。乘醉聽簫鼓。吟賞煙霞。異日圖將好景。歸去鳳池誇。此詞流播。金主亮聞之。欣然有慕。遂起投鞭渡江之志。有玄馬吳山苐一峰之句。近時謝處厚詩云。誰把杭州曲子謳。荷花十里桂三秋。那知卉木無情物。牽動長江萬里愁。余謂此詞。雖牽動長江之愁。然卒爲金主送死之媒。未足悵也。至於荷艷桂香。粧點湖山之清麗。使士夫流連於歌舞嬉遊之樂。遂忘中原。是則深可恨耳。因和其詩云。殺胡快劍是清謳。牛渚依然一片秋。卻恨荷花留玉輦。竟忘煙柳汴宮愁。
建炎中。金人追高宗至舟山。登岸斫道𨺓觀柱。柱忽流血。金人畏而遁去。高宗得免。史彌遠題詞觀中曰。試憑䦨干春欲暮。桃花點點胭胭破。故鄉凝望水雲迷。數堆青玉髻。千頃碧琉璃。我本清都閒散客。蓬萊未是幽奇。明朝歸去寉齋飛。三山未縹緲。海運到天池。
史彌遠欲占育王寺地作墳。眾僧俯首。莫敢誰何。有一小僧曰。我能止之。作偈云。寺前一塊地。嘗有天子氣。丞相要作墳。不知主何意。使兒童遍地傳誦。史意遂息。明霍韜欲營寺基爲宅。凂縣令逐僧。僧去。題於壁曰。學士家移和尚寺。會元妻臥老僧房。渭厓見之愧而止。所謂我有華如刀。其二僧之謂與。
湧幢小品。湖湘程鄭二生。同窗友也。程先登第。授咸陽令。鄭貧甚。貸錢訪之。程遍出條約。禁鄉人不與相見。鄭乃凂人告乞數金。作回路費。程亦不與。狼狽而歸。後鄭亦登第。除直隸公幹。程適以事調獲鹿丞。又被人告贜。鄭前來按郡。程乃遠迎敘舊。引蘇章二天等語。鄭笑而不答。留程宴。鄭私囑優人具言前事。優人因扮二虎。一虎銜一羊自食。㫄一虎踞地視之。作欲食狀。虎怒。吼銜羊而去。少頃。餓虎獲一鹿。前虎復來。欲分食之。爭不與。一山神出判之曰。昔日銜羊咸陽不睬揪。今朝獲鹿敢來求。縱然掬盡湘江水。難洗當初一面羞。程知刺已。遂解印而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