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刻褚石農堅瓠九集卷之一

甬上留香閣主人較刋

子瞻前後身

袁伯修云。蘇子瞻前身爲五祖戒。後身爲徑山果。董遐周云。按子瞻辛巳歲陵。延陵而妙喜實以己巳生。豈先十餘年。子瞻已托識他所耶。總是一箇大蘇。沙門扯他做妙喜老人。道家又道渠是奎宿。及閱長公外紀云。在宋爲蘇軾。逆數前十三世。在漢爲鄒陽。子瞻入壽星寺。語客曰。某前是此寺僧。山下至懺堂。有九十二級。其薨也。吾郡莫君濛。復有紫府押衙之夢。余戲爲語曰。大蘇死去忙不徹。三教九流都扯拽。縱好事者爲之。亦詞場好話柄也。

市語

委巷叢談。杭人三百六十行。各有市語。不相通用。倉猝聆之。多不能解。又有四平市語。一爲憶多嬌。二爲耳邊風。三爲散秋香。四爲思鄉馬。五爲誤佳期。六爲柳搖金。七爲砌花臺。八爲霸陵橋。九爲救情郎。十爲舍利子。小爲消黎花。大爲朵朵雲。老爲落梅風。然義意全無。徒亂觀聽。不若吾鄉市語有文理也。一爲旦底。二爲斷工。三爲橫川。四爲側目。五爲齾丑。六爲撒大。七爲毛根〖一作皂腳〗八爲入開。九爲未丸。十爲田心。

開恩止謗

委巷叢談。錢武肅王開國日。頻役士卒。怨讟興焉。或夜書其門曰。沒了期。沒了期。修城𦆵了又開池。武肅出見之。命書其傍云。沒了期。沒了期。春衣纔罷又冬衣。士卒見之。嗟怨頓息。蓋以恩典發其感激之心也。亦應變之智云。

感古篇

元末。越人王綖。有感古篇。可稱史筆。其詞云。吁嗟乎元季。禍亂相紏纏。群雄競角力。干戈易麾拳。妖徒白蓮社。僭號於其間。〖韓山童子林見僭號龍鳳。居亳州〗。奔走無定在。不啻風巢懸。天假京都城。累表請伊遷。〖高皇定鼎金陵。遣廖永忠奉表請林兒遷都〗。舟沉瓜埠水。魂應隨杜鵑。〖林兒舟至瓜步。永忠鑿舟。家屬溺死〗。宜興楊統制〖名興國〗。其義亦堪憐。興言感龍鳳。連貶弗自全。〖興國聞舟沉歎言當存林兒。後貶景東千戶。飲藥死〗。永忠肇此圖。伯溫炳幾先。謂彼牧𥪡子。寶曆當聖傳。大事從此定。皇心良皦然。尋賜永忠死。而楊蒙賞延。〖復興國之後〗。聖神本天授。草昧久迍邅。依郭起靈跡。歸韓亦從權。吳元改洪武。龍飛遂統天。陽升爝火熄。神光照八埏。綱常一以正。天風掃敵羶。於茲聖繼聖。於昭億萬年。

聖主異徵

龍興慈記。高皇初誕。屋上紅光燭天。皇覺寺僧望見之。驚疑回祿也。明發扣問。告以誕。請長從僧遊。幼時與群牧兒戲。以車輻版作平天冠。以碎版作笏。令群兒朝之。儼然王者氣象。殺小犢煮食之。插犢尾於地。誑主者曰。裂地陷去矣。主者拽尾。轉入地中。以爲真陷也。後在寺時掃梵宇。以帚擊伽藍像。令縮足起。待我掃。足即起。鼠傷燈燭。責伽藍不管。書其背曰。發去三千里。其晚。僧夢伽藍辭行曰。當今世主。遣發三千里矣。明早。僧視伽藍背有字。追問之。高皇曰。戲耳。今釋之。晚又夢伽藍來謝。主僧禁。縛之階下。高皇口占一詩曰。天爲羅帳地爲氈。日月星辰伴我眠。夜間不敢長伸腳。恐蹈山河社稷穿。

詭譎秀才

崇仁吳徹字文通。雅善吟詠。爲陳友諒所得。置諸親密。屢欲官之。辭曰。願就賓師之位。友諒呼以先生。及高皇計友諒。友諒遣徹間行覘我。有縛以獻者。高皇素聞徹名。令題天閑百馬圖。徹上詩云。問渠何日渡江來。百騎如雲畫鼓催。九十九中皆汗血。當頭一箇是龍媒。徹雖爲友諒所遣。及瞻天表。知天命有歸。故爲是言。高皇度其不爲我用。欲間踈其君臣。乃剌詭譎秀才四字於徹面。遣還。友諒果惡之曰。安有如此形容。而可爲我賓師者乎。徹遂棹小舟而遁。後友諒敗死。子理奔武昌。高皇忿其城不下。將屠之。軍門外有自稱詭譎秀才求見。召入。語良久。復命題西山夜雨。徹復進曰。莫厭西山夜雨多。也應添起洞庭波。東風肯與周郎便。直上金陵奏凱歌。高皇會其意。即下令還建康。初吳人將乘虛人宼。至是。其謀乃寢。

元宮女

逐鹿記。元宮人至京。令給後宮。一女不屈。高皇言爾即守節。何不死於元亡時。女曰。願明一言而死。爲有名鬼耳。高皇給筆硯。女書云。君王慧性被奸迷。妾曾三諫觸閣墀。不能死守身先遁。致令鐘移社稷墟。擲筆觸石而死。高皇爲之改容。

偷桃

金臺紀聞。偷桃事有兩。一說王母獻桃於武帝。東方朔窺食之。王母曰。此兒已三度偷吾桃矣。一說武帝時。東方之國。貢小人至。使朔辨之。朔曰。王母種桃。三千歲一結子。此兒已三度偷桃矣。未知孰是。

賢人心肝

碧里雜存。明高皇初。造寶鈔。屢不成。將戮工匠。匠懼。乃妄奏云。前代造鈔。皆用賢人心肝然後成。高皇將信之。入以語高皇后。欲於文臣內從事。后啟曰。以妾觀之。今秀才們所作文章。即是賢人心肝。用之足矣。焉用殺爲。高皇大悅。乃於國子監取而用之。鈔遂成。故監生常課之外。別有進呈文字。謂之進呈冊。置尚寶司室中。永爲定例。仁人之言。其利溥哉。

金肚皮

金大節者。海鹽澉浦鎮人也。洪武初。爲鄉老人。明初。重老人之選。必推年高有行者爲之。天下官員。三年朝覲。則老人亦與焉。大節之往覲也。侵曉出門。行里許。欲登廁。有鬼自廁中出。指大節曰。此行好一箇金肚皮。言畢不見。大節憂怖曰。此行必腰斬矣。既入朝。上問曰。今天下盜賊平否。耆民無敢答者。獨大節抗聲曰。捕獲已盡。惟恐復生。高皇異之。擢爲知府。果腰金云。

李鄧感歎

芝蔴李既遁。髡髮爲僧。天下已定。遊徐之永固河留連亭。題詩云。憶昔曾爲海上豪。胭脂馬上赤連刀。此地斬分陳總管。彼時斫斷莫軍曹。固知今日由天定。方信當年漫自勞。雄英每每無常在。戰袍着盡又方袍。投筆三歎。有一翁。以舟艤岸。見李問故。李泣下曰。我蕭縣李二也。起兵時。自謂天下可得。今乃匿跡緇流。暫免鋒鏑。爲可悲耳。翁亦流涕不止。自言所謂湘鄉賊鄧文元也。避難隱名。作渡於此。二人沽酒酌之。思昔強梁。傷今狼狽。聞者感歎。

黃毛野人

方谷珍起兵時。造天台隱士周必達問計。周曰。天下雖亂。君舉義爲天子除道。斯名正言順。富貴可致。餘非我所知也。谷珍不別而去。周意珍復來。題詩扉上云。海角愚夫不自斟。妄起關中逐鹿心。命運由來非力致。項羽英雄亦就擒。擕妻子入山谷中。明日珍果來。見詩。恨不殺之。及事不成。方悔曰。黃毛野人。能料事至此。乃投水死。

遮陽帽

明制。士子入胄監滿日。許戴遮陽大帽。即古笠。又唐時所謂席帽也。吳文定公未及第時。久困科場。作詩詠之。有似𠍘難遮雨。如鐃卻畏風之句。唐解元遺像亦戴之。

戴巾之濫

語窺今古。晉漢唐之巾。儒者之冠。明典。科甲監儒兼而用之。非真斯文盡戴小帽。其後漸至業鉛槧賦詩章者戴矣。邇來一介小民。未聞登兩榜而入黌宮。一丁不識。驟獲資財。巍然峨其冠。翩然大其袖。揚揚平康曲里。此何巾哉。曰。銀招牌也。否則曰。省錢帽也。一人僥倖科第。宗族姻親。盡換儒巾。曰蔭襲巾也。諺有滿城文運轉。遍地是方巾之誚。安得科道一疏。釐而正之。不然。朝廷差巡巾御史攬轡中原。遇則杖而裂之。不亦快哉。

崇禎末。有一人賣絲而業醫。家富饒。遂戴巾。人謂之藥師經。

航船

客座新聞。題夜航船詩云。兩浙無車馬。乘船便當街。渾身着木屐。未死入棺材。退殼鑽篷出。攛梭下堰來。夜深相並處。爾攏我儂開。

浙將納妾

碣石剩談。倭冠浙。某參將統兵駐海隅。一巨室主人。年五十餘。止一女。日夜懼倭至。幸大軍駐此。可恃無恐。因延將於家。令女出拜爲義父。時部下有人見女。極美誘將納爲副室。主人不肯。延及三日。夜二更。忽傳倭至。將統兵急去。至三鼓。見軍馬無數。將村中房屋燒燬殆盡。巨室夫婦俱死。惟存此女。將遂納爲妾。竟未見一倭云。

滑氏構第

涉異志。明南司冠餘姚滑南廓〖浩〗。營第邑之南隅。夜半將上樑。木工報以未及吉時。滑冠帶坐俟。少假寐。夢群龍旋繞梁棟間。覺而私喜。未幾。子孫零替。將宅轉售同邑少司空龔嘯齋。　有人作詩云。司冠緋衣坐室中。忽夢棟樑飛龍叢。不識共龍成一字。轉眼賣與龔司空。

僧母有悟

吹景集。閩某寺僧某。母年老。寠無所歸。日止於寺之天王廟。從其子乞食。其子與約云。每食時。喚母一聲。須母應。乃下食。又須日織一草屨。如是者三年。一日織屨次。聞喚云。阿娘來。忽隨口出偈云。叫一聲來應一聲。應的就是木來人。如今不用頻相喚。萬丈寒潭徹底清。顧謂其子曰。無復須汝粥飯矣。遂伽跌而逝。

楊夢羽詞

水南翰記。常熱楊夢羽〖儀〗。有撥不斷詞。菊苗肥。莒蒲瘦。生涯此外吾何有。竹影間侵枕畔書。花香自入杯中酒。玉樓春晝。心無縈。眉無皺。今朝過也明朝又。屋外江山是主賓。窗前烏兔從飛走。青氈依舊。

周公如斗

嘉靖甲寅。倭寇浙直。農民大半竄去。比其還。踰夏矣。歲大饑。中丞周石崖。直指周觀所〖如斗〗。交章奏請。盡蠲百姓租稅。詔從之。是歲民糧先輸者。悉以還民。曠蕩之恩。百世末有。吳中謠曰。蘇州一隻斗。救了萬民口。謂周公如斗也。按此。可爲上官處兵荒善後之法。

喝潮王

嘉靖中。寶帶橋海潮突至。散入同里。潮漸衰如是者三日。江豚數百枚。隨潮上下。耆幼皆異之。相傳此水。故與海接潮汐。如婁江陳黃門侍郎顧野王。見潮至。一喝而卻。是後潮竟不至。土人稱爲喝潮王。祀之。龎山湖潮驟來。倭宼之徵。平望殊勝寺。嘉靖初。殿壁最高處。忽有詩云。我在蓬出跨鶴來。老僧不在卻空回。凡夫欲問菩提記。三十餘年化作灰。字畫奇險。寺僧怪之。及甲寅。宼至寺焚。獨壁上詩。字跡如新。

疫鬼避大冢宰

碣石剩談。正統中。豐城李裕。爲諸生時。落魄不羈。時當春月。偶至外家。會其家大疫。婦翁臥病在牀。夢中聞數鬼私相告曰。明日有吏部尚書至。吾曹可謹避之。一鬼曰。試徑廚下空鐔中少避可耳。翁覺而異之。次早。會李候疾造其家。顧李素貧寠。外家多不爲禮。此日聞其來。翁亟請入臥內。不言所以。苐令書吏部尚書封條數張。李愕然。不知其故。強之再四。乃如命。書就。令將廚下空罈。重重封訖。拋棄野間。李亦別去。婦家疾疫遂退。翁亦就痊。後李果登景泰甲戍進士。成化中。仕至吏部尚書。

黃子野

榕陰新檢。唐黃子野字仲。侯官人。父周行賈於杭。子野年十三。從之。父就他郡。以子野守舍。適王伾微時。覆舟於羅剎江。子野見之。奮臂呼曰。能生得人者。予百金。於是漁者得伾。子野即與以舍中裝直百金。父歸。大異之。子野曰。身得其名。乃令父喪贏。非孝也。遂去爲人僕賃。主人微聞救伾事。義其爲人。陰倍其償。乃爲小賈之息。久之。既蓄藏。以其半。爲親甘毳費。以其半。散貧交昆弟。乃折節讀書。治左氏春秋。無何。客有勸之化者。子野不答。因自見知於人。遂變姓名。焚毫素。耕於方山。後伾爲散騎常侍。使人召之。則亡。令福州觀察使物色之。得之岐陽江上。一男子扁舟披蓑。獨臥雪中。忽扣舷歌白。早潮初上海門開。漠漠彤雲雪作堆。一百六峰都掩盡。不知何處有僧來。俄而又歌曰。幾日江頭醉不醒。滿天風雪臥滄溟。定知酒伴無尋處。門外松濤坐獨聽。使者疑爲子野。遙呼之曰。仲無恙乎。子野曰唯唯。於是遂達伾命。隨子野至青山中。家徒壁立。几上唯周易一卷。子野佯喜。設脫粟之食。與之約。旦日雪霽會傳舍。旦日傳舍長展車待客。夕時子野不至。使者馳至其家。則書幣封識如故。子野已遁去矣。

沈石田詩

沈石田詩云。揮金買笑逞豪英。自愧當初欠老成。脂粉兩般迷眼藥。笙歌一派敗家聲。風中柳絮狂心性。鏡裡桃花假面情。識破這條真線索。等閒趯倒戲兒棚。此詩足爲少年蕩子之戒。

甘貧啜粥

宦遊紀聞。解大紳。官詞苑。食天廚。未至於屢空也。苐水旱頻仍。歲遭荒歉。每甘貧而歠粥。一日有感。詠詩云。水旱年來稻不收。至今煮粥未曾稠。人言筯插東西倒。我道匙桃前後流。捧出堂前風起浪。將來庭下月沉鉤。早間不用青銅照。眉目分明在裡頭。紈袴之子。不識歲之凶荒。而惟欲飽食終日者。可以省矣。

戒菴漫筆。載煮粥詩云。煮飯何如煮粥強。好同兒女熟商量。一升可作二升用。兩日堪爲六日糧。有客只須添水火。無錢不必問羹湯。莫言淡薄少滋味。淡薄之中滋味長。詩亦淡而有味。一書作沈石田詩。近間嘲薄粥詩云。薄粥稀稀水面浮。鼻風吹起浪波秋。看來好似西湖景。只少漁翁下鉤鉤。　薄稀稀碗底沉。鼻風吹動浪千層。有時一粒浮湯面。野渡無人舟自橫。似從解學士詩中來。

盜發穢塜

輟築錄。秦檜墓。在建康。歲久榛蕪。成化乙巳秋。被盜發。獲金銀器具鉅萬。盜被執赴部鞫。末減其罪。惡檜也。司寇餘姚滑浩。大理姑蘇蔡西圃〖昂〗。作詩快之曰。權姦搆陷孤忠殘。二帝中原不復還。恨無英主即顯戮。至今遺臭江皋間。當時狥葬多奇寶。玉簟金繩恣工巧。荒榛無主野人𤲒。狐兔爲群石羊倒。一朝被發無全軀。若假盜手行天誅。於戲浙上鄂王墓。松柏森森天壤俱。

征途藥石

記得離家日。尊親囑付言。逢橋須下馬。過渡莫爭先。兩宿宜防夜。雞鳴更相天。若能依此語。行路免迍邅。此征途藥石之言。

丘瓊山

震澤紀聞。丘仲深。淹博群書。而好爲詭辨。其論宋朝人物。首推秦檜云。宋至是亦不得不與和。南宋再造。檜之力也。論范文正。則以爲生事。論岳武穆。則以爲未必能恢復。其意見皆類此。後見西園雜記。載瓊山弔岳武穆樂府云。臣飛死。臣俊喜。臣浚無言世忠靡。臣檜夜報四太子。臣構稱臣自此始。詞嚴而義正。與前論大不相同。允稱史筆。

弘治初。孝廟內宴。丘瓊山以內閣兼禮書。王三原以冢宰。各執己見論坐。遂不相協。適御醫劉文泰援例求進。王不許。劉遂疏王短事。時論以丘嗾之。丘亦日王爲好名。壬遂自疏求去。物論譁然。有揭詩於午門曰。秦檜當年陷岳飛。宋家宗社竟衰微。如今丘𤀹排王恕。明主須當早見幾。後丘卒。文泰往弔。夫人叱之出曰。吏我相公齮王公負不義名於天下。非若也耶。何用弔爲。則丘之𧦄抑善類。可見矣。

翻韻詩

諧語。麻衣黎壦。南海狂士也。遊漳州。頻於席上喧酗。鄉飲日。諸賓悉赴。客司獨不召瓘。瓘作翻韻詩贈崔使君。坐中大笑。馳騎迎之。詩曰。慣向谿邊折柳楊。因循行客到州漳。無端忤觸王衙押。不得今朝看飲鄉。

陶真

世之瞽者。多學琵琶。演唱古今小說。以覓衣食。謂之陶真。蓋汴京遺俗也。䍜存齋過汴詩云。歌舞樓臺事可誇。昔年曾此擅豪華。尚餘艮嶽排蒼昊。那得神霄隔紫霞。廢苑草荒堪牧馬。長溝柳老不藏鴉。陌頭盲女無愁恨。猶撥琵琶說趙家。

五色五味

新安張山來〖潮〗。五色連珠。青云。眉掃文君之黛。色過遠山。眼回阮籍之嗔。神同秋水。赤云。忠聞鼎峙之朝。心如其面。車上寒山之徑。葉勝於花。黃云。彭澤歸來。三徑猶存秋菊。上林飛去。一群雅號金衣。白云。淵明乞食之時。逢人送酒。陶榖居家之日。喚妾煎茶。黑云。坡仙寫貌。不必覓其齒牙。季子還鄉。或且憎其面。目又五味連珠。酸云。魏武行軍。望梅林而止渴。王維覓句。走醋瓮以沉思。苦云。越勾踐之沼吳。日惟嘗膽。柳夫人之教子。夜必丸熊。甘云。如食㰖者久咀。味回齒頰。若有人兮得。道趣在中邊。辛云。曹娥碑畔。字成齏臼之文。子固詩終。句有擣薑之氣。鹹云。留客有水晶盤。差堪一醉。引車惟青竹葉。競灑終朝。

楮先生傳

張山來有楮先生傳。會稽楮先生者。上世不知何許人。亦不傳其名氏。爲人柔和端整。有方潔稱。善屬文。識卷舒之義。不欲受污流俗。高隱會稽剡溪間。自號楮先生。人因以是呼之云。幼時師事蔡倫。其所造就爲多。居常與歙州羅文。絳人陳伭。中山毛穎相友善。其出處必偕。而與穎尤莫逆。間有任使。隨所指畫。莫不帖然從。即伭欲有所致於楮。亦必藉穎爲介紹。獨於文爲稍踈。後三人咸貴顯。羅封萬石君。毛授中書令。陳拜墨卿。獨楮未嘗以尺寸長干謁於上。蓋自分草木同朽腐焉。一日上欲下求賢詔。命毛穎草創。陳伭琢磨。羅文潤色。三人辭以臣等雖蒙任使。然三臣所爲。不能行之四方。臣友楮先生者。工於典籍。又能舖集眾長。得若共事。臣等可藉以施功矣。上乃敕侍臣徵之會稽。楮方托體林麓。與木石居遊。自以樗櫟餘材。辭不就詔。郡縣敦廹。縶維登車。至乃衣素衣。罄折見上。上以其樸素。顧而喜。拜尚書令。且笑之曰。白衣昔有宰相。今復有白衣尚書乎。解黃袍衣之。爾其體朕意。爲求賢詔。楮謝受命。即展己之長。集數子所爲者。加以敘次。皆成文章。上甚嘉焉。會遠方冠起。武臣咸議興兵。或謂興兵則多費。楮生善於辭命。使說之必降。上亦知先生能辦賊。趣之行。先生至。爲之陳說利害。冠果延頸受命。報捷。上喜曰。楮生此行。賢於十萬師遠矣。嗣是四人以知舊同朝。戮力秉政。凡策文詔誥之屬。必僉謀始各奏其能。而楮常沐異寵。名之曰柔翰。召見呼楮卿。顧性畏風。遇徵颸輒戰栗。舉體搖動。不能自持。上憐而佩之玉以爲鎮。不數月。中書令以老戇謝政。墨卿又才盡壽終。踰年。萬石君亦以闕失斥歸。惟楮校書中秘。纂錄無遺。上時加眷顧。然文等已去。孤處無援。且有蠹國鼠窺之臣。嫉其才能。日揭短長缺損於上前。上見楮體日薄。考之小事。漸復糊塗。乃令休致。以子領其職。亦克繼父績。而其族緣以宦顯者甚眾。衣朱紫者。不可勝計。自學士大夫。以至諸子百家皆與之遊處。不能一日無之。蓋其柔和端整。猶具有乃祖風焉。外史氏曰。楮氏之先。不知其所自出。白先生以柔翰顯於世。子孫遂爾繁衍。間亦有逃禪者。隱居金粟山。聲價尤貴。一支遠在高麗。以時入中國。其族大抵多壽。輒有數千歲。少亦數百歲云。

毛穎後傳

廣平申和孟〖涵米〗。作毛穎後傳。微有寄托。亦滑稽之筆。可與前人江瑤柱羅文諸傳相比。其略曰。穎以老病。謝中書事歸。而往來研山甬上。愛防風山水。遂移居焉。是時陳玄。隱天都。楮先生在剡。陶泓遷於端州。時時相遇。爲方外交。適有人自長安來。言沛公入關時。蕭何盡收丞相御史律令圖書。乃歎謂玄等曰。吾輩竭生平纂錄。將與竹帛垂無窮。今遂爲他人有耶。因欷歔不自勝。遂發狂。常科頭散髮。不與士大夫相見。士大夫亦厭之。擲不復顧。餅師酒媼或見而呼之。命登記所業籍。欣然爲書。然書又潦倒不稱人意。其後穎死。而子孫繁衍日益盛。皆能文。工書畫。烏衣象服。珮玉襲紫。綺裘照耀江左。四方達者聞之。爭聘掌書記。先是穎懲已孤立被廢。命子孫十人爲曹。所至遞用事。故寵任久不衰。四方黠者。亦拂飾冒穎支庶。識者輒能辨之。於是中山之族微。而防風甲天下。

史氏曰。自楚漢遞興。能者皆起效一技。而穎獨以老病自全。挺立不屈。豈慕孤竹之遺風歟。然身晦而子孫用。使富貴不絕。可謂善處名實者矣

歌詞

閒居筆記。有歌云。水花兒聚了還散。蛛網兒到處去牽。錦纜兒與你暫時牽絆。風箏兒線斷了。匾擔兒擔不起。你不要擔。正月半的花燈。也亮不上三五晚。同心帶結就了。割做兩段。雙飛燕遭彈打。怎得成雙。並頭蓮𦆵放開。被風兒吹斷。青鸞音信杳。紅葉御溝乾。交頸的鴛鴦。也被釣魚人來趕。

鐵樹開花

星家年月支干。謂之六十花甲子者。以鐵樹開花得名。此樹必遇甲子年。方開花結實。碧里雜存。載正德中。湖州王雨舟〖濟〗云。於書中曾暏此說。後官橫州別駕。親見此樹。在一指揮人家圃中。其人言。在我明洪武十七年。正統九年。弘治十七年。三開花矣。今當於嘉靖四十三年再花。信書中所載不誣。惜不記所暏者何書。按鐵樹即紅荳樹。我郡東禪寺中有之。天啟甲子開否。無從考究。康熙二十三年甲子。其花盛開。結實累累。七修云。。鐵樹遇丁卯年則花開

海紅花

七修類稿。俗以紛紜不靖。爲海紅花。按海紅花。即山茶也。朵小而花瓣不大放開。自冬開至春。其葉與花。叢雜蓬鬆。不見枝幹。故謂紛紜不靖也。劉菊莊詩云。小院猶寒未暖時。海紅花發晝遲遲。半深半淺東風裡。好似徐熙帶雪枝。又古山茶詩。淺爲玉茗深都勝。大曰山茶小海紅。則知玉茗即楊妃山茶。粉紅色都勝。乃寶珠花。極紅而葉綠。大朵爲山茶。小朵爲海紅矣。近又見白寶珠山茶花。最大。潔白可愛。父老云。即古所謂菱花也。

返璧

今人於所餽𨖊。有不受者。書帖曰璧謝。蓋本左傳晉公子重耳至曹。曹公不禮。僖負羈餽盤餐。其妻寘璧焉。公子受餐返璧。故書帖曰返璧。或者新其詞。曰完璧。曰歸璧。甚至曰歸趙。則用藺相如事矣。夫秦恃強詐而取趙壁。相如以死爭。懷璧歸。此何等事。乃施於和好之交際。不亦悖哉。

西施有施

范少伯扁舟五湖。爲千古風流談柄。鴻烈解云。湯敗桀於歷山。桀與妹喜同舟。浮江奔南巢。則是扁舟麗人。少伯已落第二着矣。烏程董遐周〖斯張〗戲成一絕云。湖上桃花艷一枝。黃金鑄後杳何之。君王不比鴟夷子。載得西施。笑有施按國語云。桀伐有施。有施氏以妹喜女焉。西子姓施。而妹喜亦施姓。皆扁舟遠遁。古今事之巧合若此。使後之亡國者。若陳李後主諸公。早辨此同舟之策。可無入景陽井與宋宮矣。

梅香苦

群談採餘。載李一松婢妾詩云。梅香苦。梅香之苦憑誰訴。赤腳蓬頭年復年。青春漸漸忙中過。汲水昏隨虎隊行。拾薪曉踏雞聲破。夜績無更身上衣。採桑空望蠶絲𠮵。剪燭成灰恨怎消。見花血淚盈盈墮。飲食烹調戒弗嘗。不諳食性頻遭怒。昏倦欲眠不得眠。事冗日長半飢餓。勤家未必主翁憐。淡粧亦被嬌娘妒。纖毫有犯罪莫逃。毒手老拳不知數。羅幃內外冷煖分。咫尺風光相辜負。殘燈明滅更漏長。破絮無溫片板臥。開眼他鄉無六親。自悲自泣憂滿肚。

胡梅林對

胡梅林〖宗憲〗在浙。招致諸名士。如徐文長輩。皆在幕中。一日。胡與一尊官周姓者飲於舟中。執壺者偶失手。傾其酒。周忽出對云。瓶倒壺〖胡〗撒尿。蓋胡素有失溺之疾。故嘲之。胡一時無以復。左右急傳入幕中。即對就。私達於胡。及發船。故令舟人以柁作聲。胡乃曰。吾有對矣。柁轉舟〖周〗放屁。對既工。適足答其侮也。

伍像

麈餘。盤門伍相祠。舊本立像。知府況伯律〖鍾〗入廟見之。曰。不可使神久立。遂易坐像。既而毀舊像。中有石刻字云。若要子胥坐。除非二兄過。二兄謂況也。

吳淞江

見聞錄。吳淞江久湮。童謠云。要開吳淞江。須湮海龍王。人謂其工難成。隆慶中。巡撫海瑞。倡議開𣿼。董其事者。松江府同知黃成樂。蘇州府推官龍宗武也。時兩月不雨。即日奏功。其謠始驗。

要離墓碑

要離墓。在吳縣西四里。閶門南城內。吳地記云。在泰伯廟南三百五十步。府志云。相傳在今梵門橋西城下。先時有童謠云。要離高出城。天下動刀兵。萬曆間。有高兵備名出。見古蹟不可無以表之。遂立一碑。古要離墓。後書東海高出題。南濠一帶。皆望見此碑。且姓名巧合。而流賊漸起。亦異哉。

紙簫

汪鈍翁說鈴。閩人有捲紙爲簫者。周侍郎〖亮工〗得之。色如黃王。扣之鏗然。以試善簫者。無不稱善。或題之曰。外不澤。中不乾。受氣獨全其音。不窒不浮。品在佳竹之上。後以贈劉公勇。公勇爲賦紙簫詩。

四美

四美。人皆知滕王閣記四美具。謂良辰美景賞心樂事也。劉越石詩。之子之往。四美不臻。謂音以賞奏。味以殊珍。文以明言。言以暢神。又韓退之贈別元十八協律詩。子今四美具。謂讀書患不多。思議患不明。患足已不學。既學患不行也。

先賢擊奸

鄭龍如耳新。天啟間。監生陸萬齡。請祀魏忠賢於國學。及忠賢敗。萬齡解刑部。過聖廟。日將瞑。見澹臺滅明及周程二夫子。子羽指萬齡詈曰。女侮先聖倡邪議。建逆祠。峙聖廟。致各省聞風效尤。吾黨木主。半在泥坪。我抱千金之璧。不懼蛟龍。何有於爾輩及魏忠賢哉。爾輩白有王法。我君子不與小人鬭力。明珠不與瓦礫相觸。從者但見萬齡匍匐請罪。形像不見。遙望惟紫雲瑞靄而已。又史略。監生張某。疏請以忠賢尊並孔子。一日入國學驟病。自言爲子路所擊。遽反。死於途。

戒子詩

駒陰冗記。有張總戎。善吟詩。嘗作誡子一章。人頗傳誦。銀燈剔盡自咨嗟。富貴榮華有幾家。紅日難消頭上雪。黃金都是眼前花。時來言語風行草。運去田園水搏沙。寄語兒曹須勉力。各人尋箇活生涯。

羅羅

隋煬帝醉遊諸宮。偶戲宮婢羅羅。羅羅。畏蕭妃不敢迎帝。帝乃嘲之曰。箇人無賴是橫波。黛染隆顱簇小娥。幸好留儂伴成夢。不留儂住意如何。

胡可泉門聯

逌㫋瑣言。胡可泉知蘇州日。揭一聯於門外云。相面者。算命者。打抽豐者。各請免見。撑聽者。鋪堂者。撞太歲者。俱聽訪拿。

塵勞詩

駒陰冗記。饒有省祭官。京居。日苦塵勞。作絕句云。碌碌庸庸立世間。朝來直到睡時閒。誰知夢裡猶辛苦。千里家山一夜還。

嘲北地巷曲中

長安客話。金陵陳大聲〖鐸〗。嘲北地巷曲中曰。門前一陳騾車過。灰揚。那裡有踏花歸去馬蹄香。綿襖綿裙綿袴子。膀脹那裡有春風初試薄羅裳。生蔥生蒜生韭菜。腌臟。那裡有夜深私語口脂香。開口便唱冤家的。歪腔。那裡有春風一曲杜韋娘。舉杯定吃燒刀子。難當。那裡有蘭陵美酒鬱金香。頭上䯼髻高尺二。蠻娘。那裡有高髻雲鬟宮樣粧。行雲行雨在何方。土坑。那裡有鴛鴦夜宿銷金帳。五錢一兩等頭昂。便忘。那裡有嫁得劉郎勝阮郎。

劉祭酒

諧語。載明英廟大𤢪。從官皆戎服弓矢以護蹕。應制賦詩。劉祭酒某。誤以琱弓爲弓琱。太學生貼詩於監門云。𤢪羽楊長共友僚。琱弓詩倒作弓琱。祭酒如今爲酒祭。銜官何以達廷朝。廣東舉人王佐復上詩於劉云。樂羊終是愧巴西。許下維聞哭習脂。豈是先生無好句。弓琱何愧古人詩。以爲能得司成之喜。劉覽之愈怒。後王佐刻桐鄉詩。具載此首。遂太傳其事。

給事尚書

墨莊漫錄。胡成公〖世將〗爲中書舍人。兼權給事中。與張子公〖燾〗同事。一日胡將上馬。忽內逼。乃解衣趨廁。張戲之曰。解衣脫冕而行。舍人給事取急同音。久之。未有其對。後李似矩〖彌大〗白尚書知平江府。似矩常爲宣撫使。爲賊所窘。趙次張〖九齡〗忽云。子公之句。吾有對矣。可對棄甲曵兵而走。宣撫尚書。取常輸同音。聞者莫不大笑。且以爲的對。明夏周二公謔語本此。

白土書門

暖姝由筆。今人訪友。偶無名帖。及乏紙筆。輒取土𡐊。或石灰。書其家壁板。某人來拜。此俗事耳。吾子行閒居錄云。蔣洎字景裴。居葛嶺寶勝寺東廡。名公士夫多器之。每一入城終日歸。而白土書門者又滿矣。

喜事

今婦女裙帶忽脫者。俗謂之腰歡喜。與燈花鵲噪。蜘蛛垂絲墜人衣巾。俱有喜事。唐權德輿玉臺體詩云。昨夜裙帶解。今朝蟢子飛。鉛華不可棄莫是稿𥑮歸。則知相傳已久。

史館賦詩

蒹葭堂雜抄。徐武功在史館。修何尚書文淵事。賦詩云。溫州太守重來歸。昔何廉退今何違。郤金館在巳如掃。掩月堂寒空掩扉。人間固有假仁義。天下豈無公是非。老夫參秉春秋筆。不作諛詞取世譏。

高唐雲雨

戲瑕。高唐雲雨。是先王楚懷事。楚襄雖夢神女。而賦中不言雲雨也。乃唐人詩。如傾國傾城漢武帝。爲雲爲雨楚襄王。雲雨無情難管領。任他別嫁楚襄王。料得也應憐宋玉。只應無奈楚襄王。今來雲雨知何處。重上襄王瑇瑁筵。此類甚多。相沿不改。遂爲填詞家借資。然使正訛而作懷王。恐不成佳託矣。

愛閒

春風堂隨筆。宋呂文靖。題鏡湖天花寺一絕云。賀家湖上天花寺。一一軒窗向水開。不是閉門防俗客。愛閒能有幾人來。因取愛閒二字。署山居一軒。

鬼觀戲

西樵野記。弘治癸丑。湖州俞氏梨園。一日抵暮。有人持燈至曰。吾乃嚴尚書府中。召汝今夕演戲。隨出白金半錠授之。諸優如召。從至一大廈。雕梁畫棟。席間章縫畢集。命演趙盾故事。直未許鳴金。戲畢天明。乃一古廟。問之土人。云是國初嚴尚書舊遊地也。

順治戊子。有呼優人往鄉演戲者。至其地已昏黃矣。座上賓主七人。皆峨冠博帶。非時服式。上坐者爲楊解元〖廷樞〗徐翰林〖汧〗。而主席則上方五通神也。爲次者將納寵而宴客。坐次談及其事。楊公正言力阻。長者云。舍弟敢不從命。即諭從人喚回迎親人役。不必到某家去矣。其始眾皆昏迷。後乃大鳴金鑼。宮室人物皆不見。箱在曠野中。急收拾而歸。跡至其家。女方大病。而忽愈。優人告之故。其家感極。備禮往謝。楊仲子震伯以事之不經。拒而不見。

詩似吃語

封中錄。有一詩似吃語。貴館居金谷。關扃隔稿街。冀君見果顧。郊間光景佳。高階既激澗。廣閣更交柯。葛巾久垂角。菊徑簡經過。

以姓相嘲

諧語。萬曆中。詹御史〖世講〗。入朝時未辨色。工部蘇主事〖雨〗。隨後至。蘇問左右曰。前騎爲誰。對曰。道裡詹爺。蘇微語曰。詹之在前。詹微聞之。亦問左右曰。後騎爲誰。對曰。工部蘇爺。詹使人訊曰。後來其蘇。

泰和曾給事前川忭。與郭工部〖愷〗會飲。曾嘲郭曰。女犬羊之鞟乎虎。豹之鞟乎。郭應聲曰。爾何曾比予於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