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洲石農褚人穫學稼纂輯
癸未仲春十日。 聖駕南巡。綵幔盈衢。花燈夾道。曾是燈謎二首。一隱泥美人。一隱雪羅漢。亦有思致。附錄于左。誰倩芳塵作麗粧。鞋弓猶畫兩鴛鴦。心多塊壘因無語。身恐顛危易斷腸。秋水含將蟻垤潤。春山留得燕巢香。相逄莫訝頻相喚。可是卿卿舊姓黃。 色相空時覺洒然。知君降自大羅天。笑他塵網真成礙。坐到冰消即是禪。不敢趨炎情默默。何妨守冷腹便便。想伊也懼春心動。早已消融在臘前。
芳草含煙暖更青。閒門要路一時生。年年檢點人間世。惟有春風不世情。此晚唐羅鄴詩也。王丹麓先生〖晫〗有春風詩云。聞說長安花滿城。看花但覺馬蹄輕。多愁不爲子吹去。堪笑春風亦世情。世情至此。可爲三嘆。丹麓又有九日陰雨有感詩云。薄寒細雨怯登臨。羞對黃花白髮侵。漫說人情多反覆。重陽也自變重陰。重陰。謂濃陰也。東坡詩。積霧開重陰。
康熙己卯季秋望前一日。恕兒得榖孫。彌月爲湯餅之會。適錢塘陸雲士先生過訪。留飲。因贈子黃金縷詞云。青麟紱綵誠堪重。釋迦孔子同相送。稱慶奏清謳。當如孫仲謀。〖是日演錦繡圖〗。書香應繼武。博雅還如祖。勝祖更如何。髫年佩玉珂。猶憶丙午孟秋。子得恕男。蒙陸起頑。鄭桐菴。沈伯敘諸先輩。皆有贈詞。惜皆遺失。不復記憶矣。
凡人無所事事。便思着碁。偶然則可。久戀則不可。郭登詠奕碁云。怕死貪生錯認真。運籌多少費精神。看來總是爭閒氣。笑殺旁觀袖手人。失勢休嗟得勢歌。當場變態幾爭多。旁觀牛日頭先白。莫怪深山易爛柯。人生要緊之事甚多。而或以此虛度光陰。大爲可歎。然使定襄生於今日。見匝地皆由我者。〖俗謂之遊河〗。其扼腕又當何如也。
如皋冒汝九先生〖夢齡〗語。載崇正戊辰十月。余兒起宗奉使入閩。宿崇安別司。見壁上題詩云。五月天氣佳。山行不厭遠。他年抱子還。彩輿入何館。傍註云。丙寅仲夏攜侍兒四五輩。赴任嶺南。宿此館中。漫題鄙句。四明鄔氏書。嗚呼。婦人嫺於詞翰。而能不妒。爲夫求子。真人情之所最難者。天眷有德。豈有不憐而賜之子者哉。
弘治間。一直指觀風泰州。題爲非帷裳必殺之。一生破云。服有違乎王制者。王法所必誅也。蓋誤以殺爲辟刑耳。直指閱其文首錄之。云。異日必登八座。拆卷乃沈鳳崗。後果歷官部院。又錢鶴灘應童子試。亦遇前題。破云。服之不衷。身之災也。出場知爲誤解。急易一篇呈於師。師閱之。以爲必前列。及發案。竟無名。師不平。窮其故。始知之。又豫章丁此呂歲試。題爲征商自此賤丈夫始矣。遂以武王立論。破云。以臣伐君。武王非聖人也。考置劣等。丁始發憤攻書。舉于鄉。萬歷丁丑成進士。仕至顯爵。意偶誤而實不凢者。此類是也。
王秋澗〖惲〗。酒榜云。伏聞三尺紫簫。吹破金臺之月。一竿青斾。飄搖淇水之春。孝先張君。系出豪華。長居紈綺。壯狃五陵之裘馬。老尋中聖之家風。左顧東城。名標新館。雖借作養簾之地。已大蒐破敵之兵。瀧春溜於連床。貯秋香於百瓮。與同至樂。任價寬沽。罄翠𦉍銀勺之歡。是非何有。聽白雪陽春之曲。風月無邊。信不比於尋常。莫等閒而空過。任使高陽公子。從他宮錦仙人。爭貰金貂。紛縻劍珮。繫馬鳳凰樓柱。掛纓日月窗扉。白骨蒼苔。古人安在。流光逝水。浮世堪驚。況百年渾是者能幾𢌞。一月開口者不數日。忍辜妙理。竟作獨醒。莫思身後無窮。且鬭尊前現在。那愁紅雨。春圍繡幕之風。來對黃花。共落龍山之帽。快傾銀而注瓦。任枕麴以藉糟。頓空工部之囊。扶上山翁之馬。前歸後擁。盡日而然。
王秋澗又有花約云。良辰樂事。雖曰難并。旨酒嘉肴。豈容獨饗。茲者小園竹木。粗有可觀。故里賓僚。可踈一宴。忍教康節。獨擅花時。敢擬右軍。同修禊事。伊誰有語。花枝羞上老人頭。來日無多。此樂莫教兒輩覺。玉盤濯月。已煩竹裡行廚。繡勒攢香。暫簇花邊駿馬。擇隹日。就敝園。聊備芳尊。望群英。移玉趾。早垂光降。
饒州府志。載舒春芳官福建僉事。升貴州提學。大興考亭西山之學。嘗詠云。色貨兩關須打破。古今到此幾男兒。又云。對天頫首心無愧。終夜安眠夢亦清。
王丹麓戲爲謟卦。描摹謟字。義如燃犀照水。情狀畢現。卦曰。謟亨。利有攸往。不利君子貞。彖曰。謟。天下大而其情同也。故亨。利有攸往。其義不困窮也。不利君子貞。直無所容也。象曰。位高多金。謟。君子以違俗秉禮。初六。執其隨。利貞。象曰。志在隨人。以順爲正也。六二。巧言令色。足恭吝象。曰。巧言令色。不足敬也。足恭。亦何佞也。六三。脅肩謟笑。病于夏畦。凶。象曰。笑乃脅肩。不自知其病也。六四。見金不有躬。或承之羞。象曰。羞載承之。眾難定也。六五。有盛饌富與貴。無悔。象曰。盛饌無悔。中心稱也。上六。謟以賄。利見大人。象曰。利見大人。上下應也。
德清章選部之弟叔達。少機敏。一日同數友過凌太學家。見几上佛手柑頗多。一友有睥𥆒意。其友生平以四六自負者。凌戲曰。君第爲四六語索之即得。叔達曰。我代爲之。信口曰。睹君佛手。頓生盜心。若靳分香。寧甘遺臭。聞者大悅。
白醉璅言。江陵張居正與麻城汪衍慶。同以奇童稱。巡撫顧東橋試之。指一僂者令作破。張應聲曰。仰觀不足。俯察有餘。汪應聲曰。鞠躬如也。屈而不伸。只此數字。可以占人所就矣。
翰山日記。演福寺僧房有趙子昴親書探梅訪僧一絕句。輕輕踏破白雪堆。半爲尋僧半探梅。僧不逄兮梅未放。野猿笑我卻空回。惜松雪集中失載。亦憾事也。
孫沙溪先生云。幼時見其前輩某常諷詠一詩云。室明室暗兩奚疑。方寸常存不可欺。莫道天高鬼神惡。直須先使自家知。云是王梅溪詩。今王集中不載。又常誦宗澤哭陳東詩內二句云。幽冥我已慚良友。憂憤誰能念本朝。今宗集亦不見此詩。又其尊人嘗口授王溥所吟詩云。白馬金鞍碧玉鞭。紅樓十里晚風前。青娥不識中書令。笑問誰家美少年。謂溥入相時。年方三十。故其自詫如此。今王集亦不載。乃知詩文刻本中遣漏多矣。
孫沙溪先生又云。蘇東坡作韓文公廟碑詩曰。作詩詆佛譏君王。要觀南海窺衡湘。方作諫書時。亦惟望諫行言聽耳。豈故意詆譏君王。要爲南海之行哉。大抵東坡詩過於豪縱。如老死南荒吾不恨。茲遊奇絕冠平生之類。何如少陵所云。尚憐終南山。回首清渭濱。太白所云。回頭語小姑。莫嫁如兄夫。樂天所云。君王若問妾顏色。莫道不如宮裡時。爲得詩人忠厚溫柔之意。宋人終輸唐人一籌也。
詩有銷魂者三。香奩集其一也。夫銷魂者即壞心田之謂也。其曰。打疊紅箋書恨字。與奴方便寄卿卿。詩媒詞逗也。其曰但得暫從人繾綣。何妨長任月朦朧。踰牆鑽穴也。其曰最是斷腸禁不得。殘燈影裡夢初回。旦氣梏亡也。其曰。欲把禪心銷此病。破除纔盡又重生。淫惡不悛也。閱之必增益淫邪之念。故當以綺語爲戒。
子菴雜錄。石川王貴學。元提舉景善之子。讀書能詩。明初爲仇家所陷。謫戍𨴊西。與其子別于南京。作詩曰。石頭城西笛嗚咽。他鄉父子生離別。淚珠滴滿琅玕痕。夢枕平分海天月。爾祖生我我生伊。立身立志家欲齊。患難相仍二十載。家危不絕如線微。爾今獨歸心亦苦。歸見爾妻拜爾母。弟妹倉皇立兩傍。含淚還先問爾父。爾父爾父可奈何。萬里一身行負戈。朔風吹浪捲作雲。飛霜墜地如雪多。雪深一尺秦川道。關西之山極天表。生來從役當復歸。死即埋沒隨百草。兒勿致憂我何愁。丈夫四海當遨遊。常念行人遠行役。天寒須寄烏貂裘。烏貂裘兮久已敝。補綴成衣須爾妹。遙憐寒夜小窗中。一線一針一行淚。
顏師古曰。牛衣編亂蔴爲之。漢王章嘗臥牛衣內。晉劉實家貧好學。賣牛衣以自給。王安石詩云。百獸冬自煖。獨牛無氄毛。無衣與卒歲。坐恐得空牢。主人覆護恩。奚啻一綈袍。問汝何以報。雞黍滿東皋。
宋張開妻孔氏卒。遺五子。後妻李氏悍惡。虐遇五子。開不能制。五子哭於母墓。恍惚見母來。撫之而慟。因咬指血題詩于五子之衿云。新人間故人。暗涕幾盈巾。同衾今已隔。對面永無因。有恨牽遺子。無情祗任君。欲知腸斷處。明月照孤墳。且曰。吾當訴之官。子以詩呈父。父方駭歎。忽連帥某遣人來索詩去。因夢婦訴冤也。遂以其事聞于朝。有旨流李氏于嶺南。
宋何先異聞記。安吉碧蘭堂素多怪。晁紫芝嘗與客遊。眺於彼。迫暮見水面一美女。衣裳楚楚。手捧蓮花。足履蘋草而來。晁急叱之。女子自若。且行且吟云。水天日暮風無力。斷雲影裡蘆花色。折得荷花水上浮。兩鬢蕭蕭玉釵直。吟畢由東岸而去。
宋張仲文白獺髓。嘉定間金冠交攻。廷臣有以和戰守三策爲言者。時侍郎胡矩專主和議。會入朝。四明袁侍郎燮與胡廷爭。專主戰守。以笏擊胡額。遂下臺諌集議。袁以此辭歸。太學諸生作詩送之曰。天眷頻年惜掛冠。誰令今日遠長安。舉幡莫遂諸生願。祖帳應多行路難。去草豈知因害稼。彈烏何事卻驚鸞。韓非老子還同傳。憑仗時人品藻看。
仇池茟記。寶應民有以嫁娶會客者。酒半。一人竟起出門。主人追之。客若醉甚。行將赴水。主人急持之。客曰。頃見婦人以詩招我。其辭云。長橋直下有蘭舟。破月衝煙任意遊。金玉滿堂何所用。爭如年少去來休。倉皇就之。不知其爲水也。然客竟亦無他。
七夕詞。嘲謔上真。文人罪業莫過于此。陳眉公小令名釵頭凰亦解人頤。因錄之。梧桐墜。秋光碎。一痕河影添嬌媚。錦梭撇。綵橋結。今宵天上歡娛節。嫦娥凝望。也應癡絕。熱熱熱。 天如醉。雲如睡。朦朧方便雙星會。雞饒舌。催離別。別時打算間年月。自從盤古。許多周折。歇歇歇。
江都李聖許有月字謎云。俏冤家切莫做小人行徑。許隹期其實不曾。我若肯時也不止在如今肯。空爲我腰肢減一半。鎮日裡無主恨青春。待明朝日落時辰。也再休要閒去門前等。心字謎云。悶來時只索去門前𣊺。意中人爲甚麼音信懸懸。怒伊行全不把奴留戀。思量𡧄竟無頭腦。憔悴容顏減半邊。望神明發一箇慈悲。方纔了卻從頭願。
古今字謎奚啻千萬。獨有姜字謎最佳。錄以共賞。少牢頭。小娘腳。形容似美人。天性卻老辣。可稱巧妙。又有二成語。隱徐字云。三人同行。其一我也。亦妙。又隱佯字。何可廢也。以羊易之。何等現成。
弘治末。都憲金澤子某賂貢士龍霓代試。竟得聯第。輿論不平。作詩譏之。〖見前集〗。父遂被劾去位。正德中。母死。居喪失禮。時人又和前韻云。可幸金家喪老堂。直將市井作壇場。人情拆出論輕重。孝帛量來論短長。親友趨陪數酌酒。豬半醃剩兩三缸。最憐范子無聊甚。假哭停腔讀奠章。范子者一老生。與金爲至親。依于金而饕餮者也。
松陵富人某者。其先世性鄙吝。以叫化得名。康熙中挼例加納縣令。需次得某邑。同時有某者。亦以善謳著。謁選得某郡教職。里人爲之對曰。乞丐分符。教化大行乎郡邑。優伶秉鐸。絃歌遍沐於膠庠。遐邇傳述。聞者絕倒。
河南某生。父甚嚴。每下第輒加箠楚。生後赴試自題於書室曰。黃榜無名。流落他鄉萬里。意謂若再不中。當遠逃竄不敢歸也。是年竟得第。父爲續其後曰。青雲得路。勾銷燈火三年。
齊雲廣錄。進士于渥。在太學。夢歸家。見妻於燈下修書寄其夫。渥曰。我已歸。何用書。妻但揮淚而不答。又見別紙有詩一首云。淚濕香羅帕。臨風不肯乾。欲憑西去雁。寄與薄情看。既覺以語同舍。謂是思念之極。故至此。旬日後得妻手書并詩。皆夢中所見。毫無少差。
錢麟仲偶談。宜興丁大參〖致祥〗四十時。尚未補諸生。爲吳中某氏塾師。一日某餞其鄉。兩歲薦之官。丁與陪焉。適一相士至。獨注目於丁曰。先生後當貴顯。兩歲薦掩口胡盧。丁拂衣而去曰。咄咄丈夫寧可量哉。遂益下帷誦讀。正德戊辰年五十。連第進士。時靳文僖公出一聯戲之曰。五十致祥。金榜題名終到手。丁應聲曰。一朝靳貴。玉堂無處不陽春。
吾蘇風俗澆薄。邇來服餙。濫傷已極。翰山日記。有吳下歌謠。因錄于左。蘇州三件好新聞。男兒着條紅圍領。女貌倒要包網巾。貧兒打扮富兒形。一雙三鑲襪。兩隻高底鞋。到要准兩雪花銀。爹娘在家凍與餓。見之豈不寒心。誰個出來移風易俗。喚醒迷津。庶幾可以闢邪歸正。反樸還醇。
蜀何光遠鑑戒錄。蜀光天元年。太祖寢疾經旬。文州進白鷹。茂州進白兔。群臣議曰。聖人本命是兔。兔厄于鷹。二禽並貢。非以爲瑞。退鷹留兔。帝疾必痊。敕命不從。是歲晏駕。又通正年。有大禿鶖鳥。颺于摩訶池上。顧太尉夐直于內庭。潛吟二十八字曰。昔日曾看瑞應圖。萬般祥瑞不如無。摩訶池上分明見。仔細看來是那胡。光天元年帝崩。乃禿鶖之徵也。
宣和元年秋。道德院生金芝。徽宗御駕往觀。因幸蔡京家飲酒。京獻靈芝詩。徽宗即席賜和云。道德方今喜迭興。萬邦從化本天成。定知金帝來爲主。不待春風便發生。至宣和七年冬。金兵抵汴京時。太史請預借立春。出土牛以迎生氣。而卒無補于事。十一月終。汴京城陷。然則前詩所云。金帝來與不待春風之語。竟成詩先。
袁籜菴先生作瑞玉傳奇。描寫逆璫魏忠賢私人巡撫毛一鷺。及織局太監李實。搆陷周忠介公事甚悉。詞曲工妙。甫脫稿即授優伶。郡紳約期邀袁集公所觀唱演。是日諸公畢集。而袁尚未至。優人請曰。劇中李實登場。尚少一引子。乞足之。于是諸公各擬一調。俄而袁至。告以優人所請。袁笑曰。幾忘之。即索筆書卜算子云。局勢趨東廠。人面翻新樣。織造平添一段忙。待織就迷天網。語不多而句句雙關巧妙。諸公歎服。遂各毀其所作。一鷺聞之。持厚幣倩人求袁改易。於是易一鷺曰春鋤。
秦竇滔妻蘇若蘭織錦旋圖詩。言止八百耳。唐則天記云。可讀二百餘篇。宋楊文公題曰。千詩織就回文錦。如此陽臺暮雨何。據是可讀千首矣。又起宗和尚。細繹是編分爲七圖。一百四十七段。得三四五六七言詩。至三千七百首。讀者謂閨房笄禕。濬發巧思。標奇鬭捷。窮極工妙如此。宜無有儷之者。而嘉靖五年三月。天台起復知縣潘淵。進嘉靖龍飛頌。內外六十四圖。五百段。一萬二千章。效若蘭織錦𢌞文體。世宗以其文字縱橫。不可辨識。使寫正文再上。
夷堅志。德興詹材家貧。牝狗生子。無所飼養。鹿坡王氏相去半里。求其子歸。飼以糠粞。每食竟。即掉尾歸。嘔所餐以哺母。至暮復然。雖風雨不輟。士人爲賦孝狗歌。其一篇云。慈烏反哺古所稱。不聞乳狗能效顰。鹿坡王氏世吉人。乞得乳狗於良鄰。良鄰家貧併日食。狗母長飢骨柴立。乳狗食竟掉尾歸。嘔食飼母使母肥。朝餐歸嘔暮復續。獸類之中穎考叔。紛紛養志多缺如。慚愧四足之韓盧。語雖未工。足以垂訓薄俗。
明妃曲已見甲集。復錄劉屏山云。羞貌丹青鬭麗顏。爲君一笑定天山。西京自有麒麟閣。畫向功臣衛霍間。許梅屋云。漢宮眉嫵息邊塵。功壓貔貅十萬人。好把深閨舊脂粉。艷收顏色上麒麟。又見無名氏一詩云。日暮驚笳亂雪飛。傍人相勸易羅衣。強來前殿看歌舞。共待單于夜臘歸。語意俱清新可誦。
僧無夢詩云。心爲車兮身爲軾。車動軾隨無計息。交梨火棗是誰無。自是不除荊與棘。又身爲客兮心爲主。主人平和客安堵。若還主客不康寧。精神管定辭君去。二詩甚有解說。儲載此僧後坐化。鄉人建菴庇之。其髮每月生一二寸。人爲剃之復生。後爲孕婦所摸。遂不復生。疾者就之請藥。即有藥給器中。服之多愈。
有一富翁女。自幼聰俊。能作詩詞。父母欲擇一佳配。殊難其人。以致年十九而未嫁。終日抑鬱。一日見梧桐落葉。遂題詩其上云。新桐初引人皆好。少頃婆娑秋漸到。何如早得賞心人。幾葉題詩相贈報。父會其意。即擇一富厚者嫁之。詩能感人如此。
閩中蔡相卿。四歲能詩。真宗朝試童子科。對上吟詩不止。真宗見而奇之。賜以詩曰。七閩才子多奇俊。四歲奇童出盛時。家世舊傳清白訓。嬰兒自得老成姿。纔當學步來朝謁。方漸能言解賦詩。更勵孜孜圖進益。青雲萬里有前期。尋賜出身。東宮伴讀。後仕至乾州僉判。仍贈其父校書郎。
宋楊大年〖億〗。爲執政所忌。母病謁告。不俟朝旨。徑歸韓城。與弟〖倚〗居。踰年不調。大年啟謝朝中親友曰。介推母子。願歸綿上之田。伯夷弟兄。甘受首陽之餓。後除知汝州。而希旨言事者。攻之不已。大年又有啟與親友曰。已擠溝壑。猶下石而未休。方困蒺藜。尚關弓而相向。見者憐之。
溫州章文寶聘妻某氏。未成婚先納一妾。有娠而文寶病且死。氏力請于父母。往視之。文寶一見氏即逝。氏哭泣盡哀。具棺殮畢。撫妾守喪。妾生子綸。愛之如己出。親教讀書。通四書大義。遣就外傳。後成進士。官禮部侍郎。景泰中。欲疏請復立舊太子。恐貽母憂。未果。氏謂綸曰。吾平日教汝云何。汝能直言死職。吾雖爲官婢無恨也。綸遂以疏入。忤旨謫戍。氏怡然。天順初。復綸官。終養。氏嘗爲詩見志。誰云妾無夫。妾猶及見夫方殂。誰云妾無子。側室生兒與夫似。貌讀書。妾辟纑。空房夜夜聞啼烏。兒能成名妾不嫁。良人瞑目黃泉下。人共傳誦之。
吾蘇某宦娶一婦。始以金屋貯之。既而離異。松陵吳慎思賦鳳求凰變四絕云。遠山睂際宛清揚。漫把文君與頡頏。今日蘼蕪山下路。誤人一曲鳳求凰。 放誕風流未足云。禮防珍重舊知聞。只緣怕作當壚婦。此段還宜不及君。 前看墮珥後遺簪。曾少隹人伴錦衾。若使相如早乘傳。也應未省白頭吟。 粗豪真未解溫存。枕上三年拭淚痕。才子若非情種輩。斷難捉筆賦長門。再賦無題四首。百兩迎門巹含杯。那知鴆鳥托爲媒。郎心正似東流水。一去從今不復回。 三月恩情百歲中。苦將團扇怨秋風。儂顏未必當薄命。也似花無百日紅。 郎伯何人肯見伸。赫蹄小字上書頻。自慚不及莊姜厚。猶把先君朂寡人。 逝梁發笱一從渠。織素猶能五丈餘。若論他家作新婦。就令縑好待何如。
艮齋雜說。毛大可姬人曼殊。養病墳園。晚春花落。雙屝晝掩。比鄰刺梅園老尼過之。讀壁間所懸詩軸二絕云。河外人家郭外村。金鞭玉勒走王孫。墅橋東畔迢迢路。芳草斜陽晝閉門。 畫樓高處故侯家。誰種青陵五色瓜。春滿園林人不見。東風吹落海棠花。相與吟歎良久。尼曰。讀此詩倍覺此地淒涼。此何人詩耶。姬曰。舊懸此庭。不知誰作。因流涕久之。詩易感人若此。後於摩訶菴中道之。有識者曰。此蕉林集中詩。蕉林爲真定梁司農所居。其詩乃春郊即事十首之二也。老尼遂從司農乞一本去。老尼亦知書。係明季宮婢。當時所稱菜戶者。崇正甲申後。出爲尼。其事載大可詩話。
曼殊亦能詩。有一絕云。日色滿𣎗紅。鴛鴦睡枕同。披衣將欲起。又怕隔簾風。又一絕云。羅帳掛金鉤。薰爐香霧收。起來紅袖冷。獨坐怕梳頭。二詩非一時作。後見詩中皆有怕字。遂紐作二怕詩。悔翁戲大可。子詩不當作三怕耶。或問之曰。亦怕夫人〖今俗。所演獅吼記。名三怕〗。
曼殊病中嘗夢奶奶喚之去。奶奶者。北人呼觀音通稱也。在鄰廟中一日擕孩至曰。汝本我家物。我擠眼。汝當隨我行。其孩云。家去罷。不去奶奶吆喝。北人每發願捨身。以他兒代之。有替僧替尼之例。曼殊因倣其意。琢偶人爲已像。施平生所梳百環髻。被以繡衣。手捧一花。侍奶奶旁。流涕而送之。又乞畫師畫已像。名留視圖。題詩云。爲送還家去。雙螺綰百鬟。且將粧鏡影。留視在人間。然曼殊卒不起。此等風致。亦絕可憐人也。
康熙丁巳。 上遣使往高麗採風。疁城孫愷似太史。時以太學生往。歸而擕詩一冊。錄其可誦者於左。知 本朝文教遠被外國如此。鄭之升留別云。細草閒花水上亭。綠楊如畫掩春城。無人爲唱陽關曲。惟有青山送我行。崔淑生贈採芝云。只見青山不見村。漁郎無路覓桃源。丁寧爲報東風道。莫逐飛花出洞門。姜渾贈妓云。雲鬟㧧罷倚高樓。鐵笛橫吹玉指柔。萬里關山一輪月。數行清淚落伊州。申從濩傷春云。茶甌飲罷睡初輕。隔屋聞改紫玉笙。燕子不來鶯又去。滿庭紅雨落無聲。鄭知常醉後云。桃花紅雨鳥喃喃。繞屋青山間翠嵐。一頂烏紗慵不整。醉眠花塢夢江南。成侃漁父云。數疊青山數谷煙。紅塵不到白鷗邊。漁翁不是無心者。管領西江月一船。金淨江南云。江南殘夢晝懨懨。愁逐年華日日添。雙燕來時春欲暮。杏花微雨下重簾。
毛大可太史遇高麗使。問其國中女子能詩果否。答曰。豈惟女子。曾見一妓洗妝潄頰脂於水。水帶紅色。令詠之。應聲曰。踈雨秋兼滿日飛。回潮晚帶斜陽落。豈非隹句。
嘉靖中。敘州有妓鶴鈿。能詩。朱秉器載其二詩。贈別云。纜解江頭珠浦明。鶯聲蝶思戀多情。夜郎一夜東風軟。吹入渝州夢二更。自敘云。醉鄉萬里憶清遊。忘卻東籬路轉幽。只有當家香袖在。不教人得夜深偷。僉憲張功甫極稱賞之。及至敘州。遍訪絕無所謂鶴鈿者。想亦託名耳。
吳門人住神仙地。雪月風花分四季。滿城排隊看迎春。又見花燈來炫視。千門掛綵六街紅。笙歌盈耳喧春風。歌童舞女語南北。王孫公子何西東。觀燈未了興未歇。等閒又話清明節。呼船載酒共遊春。蛤蜊市上爭嘗新。吳塘穿繞過橫塘。虎立靈巖復玄墓。菖蒲泛酒過端午。龍舟相呼喧競渡。提壺挈盒歸去來。南河又報荷花開。錦雲鄉中漾舟去。美人壓鬢琵琶釵。玉顏皓齒聲斷續。翠紗污綵紅映肉。金刀剖破水晶瓜。冰山影裡顏如玉。火雲一天消未巳。桐陰忽報秋風起。鵲橋牛女渡銀河。乞巧人排明月裡。南樓雁過是中秋。䬃然毛骨冷颼颼。左持螯蟹右持酒。不覺今朝早重九。登高又向天池嶺。桂花萬樹天香浮。一年好景最斯時。橘綠橙黃洞庭有。滿園還剩菊花技。雪片橫飛大如手。安排暖閣開紅罏。敲水洗盞烘牛酥。寸齏餅兮千金菓。黑貂裘兮紅氆氌。一年四季恣歡娛。那知更有飢寒苦。惜不知誰作。
孝經每章末引詩。朱子作孝絰刋誤俱刪去。以爲後人附會。然觀匡衡上疏有云。大雅無念爾祖。聿修厥德。孔子著之孝經首章。由漢以前所傳如此。則非後人附會可知。故云。古書未可輕易刪改。
雜記。載溫公在洛爲人講孝經。有父老前問曰。自天子章以下。皆引詩二句。庶人章獨無。何也。溫公沉思良久曰。某平日見不及此。容思所以奉答。父老笑而去。謂人曰。今日難倒司馬端明。朱子刪去。豈爲溫公解嘲耶。
萬歷中。袁中郎〖宏道〗令吳日。有江右孝簾某來謁。其弟現爲部郎。與袁有年誼。置酒舟中款之。招長邑令江菉蘿〖盈科〗同飲。將偕往遊山。舟行之次。酒已半酣。客請主人發一口令。中郎見船頭置一水桶。因云。要說一物。卻影合一親戚稱謂并一官銜。指水桶云。此水桶非水桶。乃是木員外的篐篐〖哥哥〗。蓋謂孝簾爲部郎之兄也。孝簾見一舟人手持苕帚。因云此。苕帚非苕帚。乃是竹編修的掃掃〖嫂嫂〗。時中郎之兄伯修〖宗道〗。弟小修〖中道〗。正爲編修也。菉蘿屬思間。見岸上有人捆束稻草。便云。此稻草非稻草。乃是柴把總的束束〖叔叔〗。蓋知孝簾原係軍籍。有族子現爲武弁也。于是三人相顧大笑。
崇正間。吾蘇郡侯陳公洪謐。與司李倪公長玕。吳邑侯牛公若麟。同坐公館。候謁上官。有一庠生曾姓者。與一監生魯姓者。乘間來白事。二生既去。陳公云。吾因二生之姓魯與魯兩字。戲拈得一口令在此。曰魯與魯。好似知縣與知府。頭上腳下一般的。只是腰裡略差些。蓋謂一腰金一腰銀也。牛鶴沙即應聲云。某亦就二生。一爲青𥘞。一爲例監。作一口令曰。衰與哀。好似監生與秀才。頭上腳下一般的。只是肚裡略差些。陳公稱善。倪公未及答。良久伯屏忽笑云。吾昨偶斷一僧尼奸事。今以二事配合成令。可發一笑。乃曰。齋與齊。好似和尚與女尼。頭上腳下一般的。只是兩股之內略差些。三人大笑。
嘉靖中。臨朐馮汝行〖惟敏〗。少負才名。領鄉薦。知淶水縣。改教澗州。遷保定府通判。因仕不得顯秩。骯髒歸海濱。以文酒自娛樂。作鞋杯詞曰。高擎綵鳳一釣香。嬌染輕羅三寸長。滿斟綠蟻十分量。竅生生小酒囊。蓮花辨露瀉瓊漿。月兒牙彎環在腮上。錐兒欛團圞在手掌。筍兒尖簽破了鼻梁。筍兒尖簽破了鼻梁。釣亂春心洗徧愁腸。抓轆轆滾下喉嚨。周流肺腑直透膀胱。舉一杯恰像小腳兒輕澆肩上。嚥一口好疑是妙人兒吮乳在胸膛。 樣風光。着意珍藏。切不可指甲兒搯壞了雲頭。口角兒漏濕了鞋幫。詞頗切當。惜不使簾夫見之也。
良齋雜說。明末一妓善監酒。席間作調笑令。以催乾爲韻。聞道才郎高量。休讓。酒到莫停杯。笑拔金釵敲玉臺。催麼催。催麼催。 已是三催將絕。該罰。不揣作監官。要取杯心顛倒看。乾麼乾。乾麼乾。一座笑賞。
一士齆鼻。開罪於友。戲作西江月嘲之。雖是五官畢具。可憐鼻不通風。印堂底下癟丁東。五味馨香難哄。 真須錐他兩下。管教頃刻開通。從今鼻涕響汀潼。免得人稱阿齆。
不識如蘭斯〖馨〗。只因雁門紫〖塞〗。
明末某苦失館。徧求縉紳薦禮。上宮主人作詩云。薦館何堪作柬多。其如強要索書何。諄諄幾句端方語。娓娓長談淡泊歌。方聘恨無頭似蒜。已成惟見腳如梭。來年二月清明後。又袖封筒到處波。
歌者周明娘。猶潯陽江頭之裴興奴也。時侍予輩飲。毛序始贈白蘋香詞曰。雅量不辭杯酌。慧心巧合人情。最宜小字自稱明。無目之明明甚。 一座觥籌佐史。四筵傾倒賓朋。笑他粉面蠢紅裙。空有雙眸炯炯。
姓比蒼姬。譜傳趙五。琵琶舊日曾稱。昭君召去。月素卻爲鄰。思昔青春勝景。早朦朧一半徒存。堪誇處無微弗燭。譛愬又誰行。 亶聰如師曠。雖盲于目。卻不盲心。任賓筵監史。滿座生春。期望晨昏宴會。總還須日月高升。閒時候同遊蕭寺。朝暮喜相親。調寄滿庭芳。曹秋岳先生贈沙較書。毛鶴舫先生詠焦女郎。皆此調也。戲倣其體。贈周明娘。用意雖同。而詞句遠不逮也。
甲申春連觀演劇。復成四律。鐵冠圖傳遜國疑。贈書遠遯古城陴。出師表奏千忠錄。博浪沙邊百鍊錘。文武會垂名將傳。英雄槪列黨人碑。量江運〔甓〕男兒事。不望金錢賜繡旗。 鴛鴦箋素寄情郵。十二紅粧集綵樓。玉玦雕成龍虎嘯。金貂〔擬〕易鷫鸘裘。石菱鏡現蓮花筏。照世杯浮竹葉舟。喜〔稱〕人心金不換。萬年歡賞赤松〔遊〕。 磐陀上醉菩提。祝髮西園憶〔故〕知。〔繡〕佛閣中裁寶勝。錦蒲團畔整鸞〔鎞〕。春燈謎語青約樓。再世姻緣紅葉詩。莫戀繡鞋情不斷。牟尼合是順天時。 忠孝坊中忠孝全。三生石注巧團圓。瑞霓羅繡鴛鴦珮。銅雀硯描花葉緣。玉尺樓頭懸寶鏡。望湖亭畔植金蓮。浣紗不羨雙冠誥。何用青衫伴綠箋。
明末年歲不登。社稷將亡。廳命于神。奸道借天師之名。黜陟十鄉土地。盤踞絲妙觀。以收各會首矯誣上天之貲。有民謠爲證。城中城外走如狂。爭春絲都醮籙黃。哄動各鄉泥上地。天師門下受封章。又。雷牌電票召諸鄉。木偶難行人〔更忙〕。折下程非紙錠。可知陰道定從陽。又。傳說瑤臺也錢。求金天子降壇前。紛紛貢獻絲都去。不不顧窮民日倒懸。今之托〔名〕解天銄。以苛歛民財者。大率如此。爲民牧者。宜病懲之。
鄧宗文推閏歌括云。欲知來歲閏。先看至之餘。更算大小盡。決定不差殊。如來歲合置閏。止以今歲冬至後餘日爲率。且如今年十一月二十四日冬至。則其月尚餘六日。來歲之閏當在六月。或小盡則止餘五日。當閏五月。若冬至在上旬。則以望日爲止。十二日則復起一閏數焉。推立春歌括云。今歲先知來歲春。但隔五日三時辰。謂如今年甲子日子時〔立〕春。則眀年合是己巳日卯時立春。又推節〔氣〕歌括云。中氣與節氣。但有半月隔。若要〔知仔細〕。兩時零五刻。謂如正月甲子日子時初刻立春。數〔至〕己卯日寅時正一刻。則是雨〔水〕節也。
甲子豐年丙子旱。戊子〔豐年丙子旱。戊子蝗〕蟲庚子〔亂〕。若逢壬子水滔滔。只在正月上旬看。揮麈新譚。四句下更有二句。正月上旬若無子。朝內大臣去一半。此李旴山所傳。乃知關係宰執。不徒占驗歲時豐〔歉〕也。按康熙癸未正月上旬無子。是年大臣。去拉老甚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