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刻褚石農堅瓠十集卷之二

甬上留香閣主人較刋

折柳橋

唐詩紀事。雍陶典安陽。送客至情盡橋。問左右曰。送迎之地止此。故橋名情盡。陶屬筆題其柱曰。折柳橋。自後送別。必吟其詩。曰。從來只有情難盡。何事名爲情盡橋。自此改名爲折柳。任他離恨一條條。

新嫁娘詞

尤悔庵〖侗〗先生。有新嫁娘詞。調寄西江月。月下雲翹早卸。燈前羅帳眠遲。余宵猶是女孩兒。明口居然娘子。小婢偷翻翠被。新郎初試蛾眉。最憐粧罷見人時。盡道一聲恭喜。

代妓詈所歡

袁仲子有代妓詈所歡詩曰。尋覓如同夜不收。問人知在十間樓。誰家歪貨留他往那得閒錢恁你丟。舊日頑皮猶怕打。只今餓臉不知羞。便須剝去嫖衣服。鎖向空房做縮頭。

泥美人詞

尤悔庵先生泥美人詞。調寄好女。兒彼美人兮。半面風姿。誰向粧臺描五色。有顧愷傳神。何郎傅粉。張敞修眉。可惜紅顏黃土。立而望。是耶非。問若個小名君識否。是罷舞西施。停歌子夜。不笑褒姬。

臨終詞

四明倪君奭臨終。賦夜行船詞云。年少踈狂今已老。筵席散。雜劇𦆵了。生向空來。死從空去。有何喜有何煩惱。說與無常。二鬼道。福亦不作。禍亦不造。地獄閻王。天堂玉帝。看你去那裡押到。

田說

論田之名。士庶爲恆產。揆田之實。利害亦兼呈。民以食爲天。故田如兩日之並育。食以田爲本。故田如四口之相仍。君王非田。則祿米無資。故田以二王爲象。戶口非田。則生養不遂。故出以十口爲文。山川非田。則秀氣不貫。故曠野錯綜。如四山之環抱。平疇綿有。似兩川之縱橫。然而地闢於丑。田之在地。本爲不滿之數。人生於寅。田屬於人。已有仕宦之形。昔爲富終。無田不成家業。今爲累始。有田易犯罪名。熟可拋荒。所患丁男乏力。荒能起熟。最喜承佃有人。東作之艱。艱在水旺而土剋。夏畦之病。病於田虧而上盈。遠慮則以田結人心。故蒙蠲恤之典。論理則以田皆王土。難免粟米之征。人有一日之田。遂煩會計。禾播千家之上。也待種成。田按里而冊籍可稽。雖尺土莫逃乎稅歛。田有疆而高低不一。惟步弓可定其紛紜。仁政必先經界。辨田界者。還須一介不苟。良苗漫說懷新。植田苗者。務使寸草不生。黃壤爲上上之丘。嘗共丘而判肥瘠。黑墳爲下下之地。恆赤地而歎災祲。畏賦畏徭。只爲頂上的田難脫卸。當差當役。止因腳下的田是禍根。田少則一日出頭。歎由來之有限。田多則兩邊應役。將申訴以何門。苟其善計無人。安得田完國課。若還作獘有吏。又見田多變更。急公的一番出兌一番愁。常恐浪費米粒。抗糧的既思拖欠又思赦。枉自用盡心機。蓋田絆鄉紳之身。直與細民同類而等視。若田飽衛軍之腹。徒使運戶奔走而趨承。畎從犬。畒從人。充賤役者。果然半是人兮半是犬。鍤從千。鎛從寸。墾土榖者。豈真一寸田爲千寸金。田賦重重。未必取十千而稅十一。良田疊疊。還恐宜於古而不宜今。做鬼常將頂。在頭方能祭饗。入甲還如生了腳。即難轉移。思服先疇。誰能必得其壽。爾田彼畋。〖畋佃同。周書畋爾田〗遂致文不在茲。將田授與兒曹。頓教童子有立錐之土。傍田而起房屋。務使棟梁須林木之材。歲納田中禾稼。大有倉困之積。倘犯田間人命。難免困厄之侵。番燒餅者。猶爲無米思爨。幫私訓者。直是人面獸心。耕者必有井焉。相與爭田。甘作背井之客。氓之爲言甿也。收其田里。遂有逃亡之民。故願用之者舒。田之所生。如川流之不息。倘若曲爲過費。田之所入。必二十而取盈。此其大略也。盍各言之。亦有異聞乎。堪與共耳。

一字一文錢

秋水涉筆。有善詩者。出一帖云。求詩者。一文作一字。一妓將十七文求詩。遂吟曰。美貌一佳人。妖嬈體態新。調脂并傅粉。觀音。有一和尚。見而以十六錢求詩。亦吟曰。和尚剃光頭。葫蘆安箇柄。睡到五更時。硬。

侍郎巡按

正統中侍郎焦宏。與都御史王文會飲。適有犬繞桌行。左右叱之。宏曰。休叱他。他在這裡巡按。文曰。你看他是狗。卻是如狼。

兵刑侍郎謔

景泰中。兵刑二部僚佐會坐。時于謙爲兵書。俞士悅爲刑書。刑侍郎某。戲爲兵侍郎項文曜曰。于公爲大司馬。公非少司驢乎。項即應之曰。俞公爲大司冠。公非少司賊乎。一座絕倒。

真若虛傳

濠城有先生。姓真名實字若虛。別號竹心。少年業舉子。博識洽聞。遊黌校。好俠。多盍簪。頗有季良之風。然性拙。且踈懶。値數奇。家遂落。親友無可附者。乃訓蒙爲糊口計。嘗作詩寄慨云。衰年底事入書囚。嬴得蕭蕭兩鬢秋。名利竟成蕉下鹿。生涯何異雨中鷗。蔦蘿落落情難繫。禾黍離離恨未休。回首桑棆猶未晚。不妨再整舊風流。其爲師也。不外飾。不徼名。不事宴遊。事以稱食。務期無愧於心。雖歲杪猶夫春初。一有恆而已。先生賦性耿介。不能容物。以故每見禮於士君子。而不滿於匪人。先生亦初不以爲意也。鷦鷯一枝。鷃鼠滿腹。㥉然自得。暇則託諸吟詠。曾有夕陽回首連錐盡。一點靈臺白有天之句。一日有感。作詩自嘲曰。二三童子苦相依。鳥入樊籠不得飛。精力一生徒自費。脩儀卒歲亦云微。盤中苜蓿常時見。門外風光總不知。世上萬般皆上品。看來惟有訓蒙低。節屆清明。出郊散步。花柳爭妍。禽鳥和鳴。見二童子肩挑野菜。行歌互答。先生歎曰。吾弗如也。口占一律云。花雨初晴淡淡風。尋芳曵杖畫橋東。韶華幾度塵囂裡。事業平生煨燼中。舉目忽驚春水綠。傷心忍睹夕陽紅。年來兩足多索。爭似行歌賣萊傭。前望曲堤流水。半掩柴扉。有一美人。輕盈弱質。俊雅芳姿。倚門而望。先生至。則迎而拜之曰。相公何來。若素相識者。先生詢之。乃一妓者。姓何名韞玉。邀入蘭房。粉黛極其精麗。圖書四壁。皆名人筆也。先之以苦茗。繼之以香醪。山珍海錯。紛然臚列。其爲人溫潤而栗。可愛可親。不啻劉阮之入天台也。先生贈之以詩云。流水橋邊半掩扉。有人如玉自含輝。笑看明月爲歌扇。醉倚閒雲作舞衣。金谷潛隨珠比綠。昭陽不與燕爭飛。懸知善價還須待。此日何妨識者稀。與之談論。深諳文墨。先生美曰。人生世間。如輕塵弱草。不過欲圖快樂耳。如卿者。朝寒食。夜元宵。一生受用不盡。韞玉愀然答曰。儂家道路下賤。非巧言令色。不足以動人。非貪昧隱𢖫。不足以容人。非隨波逐流。不足以羈縻人。吾性質直與此相反。是以不免鞍馬冷落耳。先生首肯者數四。因賦詩曰。自分荒齋一角巾。也於佳節作遊人。關情月上河橋柳。拂面風來紫陌塵。白髮何妨悲蹇拙。紅顏卻亦歎沉淪。天涯流落知多少。司馬青衫濕淚痕。韞玉始知先生。乃訝曰。吾聞爲師者。開絳帳。坐皋比。立雪坐春風者。敬之若神。今何爲發此歎也。先生曰不然。師有大小。時有遇不遇。余豈若是儔哉。集生徒數十輩。多幼小無知。冥頑不靈者。記曰。善學者。師逸而功倍。不善學者。師勤而功半。功倍者不以爲多。功半者輒以爲少。莫知子惡。而亦不自揆其既廩之不稱也。韞玉曰。如公言。何不舍之而他適耶。先生又以內顧爲憂。不能涉遠爲辭。韞玉亦作詩以慰之云。伏生垂白尚窮經。藝館優遊莫厭貧。俗子胸中三窟計。達人身外一毛輕。借巢鳩亦常嫌拙。近寺人多弗信僧。君去思君應不少。當年何武未知名。先生改容謝之。相與攜手同行。遙望前溪。忽見畫船簫鼓。泊於綠柳陰中。一人冠裳甚偉。縱步前來。値先生。且喜且愕。乃與先生同筆硯者。姓白名造號空菴。作倅饒州而回。先生與敘寒暄。洗盞更酌。因備述感傷之故。空庵曰。天下事率多類此。吾以直道不容於時。故棄官歸隱耳。亦賦一律云。灰心不復羨浮雲。解組歸來日未曛。自分國謀非肉食。由來身累歎紅裙。交情久爲風塵隔。邂逅相親笑語溫。薄有硯田君莫恨。行看桃李遍河汾。先生笑曰。只恐多栽荊棘。桃李不能滋長耳。坐中咸爲之撫掌。又有一客。乃空菴內弟。隨伴而來者。歎曰。有是哉。子之言也。吾乃接商者流耳。客有尊卑。貨有美惡。每將高以就低。吞聲而忍氣。稍有不順。則將轉而之他矣。先生默然者久之。又曰。余未館時。嘗靜養僧房。閒遊道院。慕其清逸絕塵。僉曰。公殆未之知乎。爲僧道清苦莫甚。且非小心謹慎。不足以安其身。自今觀之。清苦同而逍遙拘束不同。小心同而幽閒煩劇不同。謹慎同而一安樂。一受氣。又爲不同。爲僧道者。所謂出家在家。爲師者。所謂在家出家者乎。空菴歎曰。如子言。信知天下事。不平者不少也。先生又口占一絕云。乘暇攜筇一賞春。相逢盡是不平人。浮雲世事多翻覆。一笑何須認假真。吟罷。屈伸一覺。乃是南柯一夢。東方既白。恍然笑曰。茲非畫之所爲。有感而然乎。霍索披衣。仍入書館。甘心無悔焉。庭前値佳卉數種。可爲玩物適情之一助。至晚。生徒散去。主人進酒夜坐。先生三杯後。又成一律。朗吟曰。日把詩書訓爾曹。中心樂此不爲勞。閒來庭下怡佳卉。興到窗前賦綵毫。自揣此生無俗累。更多向晚有香醪。農工商賈皆辛苦。還算教書一着高。

試題作詩

康熙己酉。簡公〖上〗督學江南。初試江北諸郡。案出。輿論譁然。士子即以試題作詩云。才難自古信其然。知我何須更問天。斷斷不能容一技。優優還要禮三千。貧而樂者甘從并。富可求兮願執鞭。夫子宮牆高數仞。故人樂有父兄賢。遐邇遍傳。簡公知之。逐出閱文者某某。而所取皆孤寒士矣。及試吾郡。特拔唐廷巽於大收之中。知其貧而未娶。助銀百兩以完花燭。此亦亘古奇遇。士林以爲美談。

歇後詩

雲間求忠書院。爲方正學建也。一日巡按觀風。有儒童告考。張郡侯命學博往書院試之。緘二題。一曰人力所通。一曰鼻之於臭也。時人爲之語曰。貢院求忠書。監場有考儒。不見人力所。但聞鼻之於。

赴試詞

宋秀州褚復生。赴試青玉案詞曰。釘鞋踏破祥符路。似白鷺紛紛去。試盝幞頭誰與度。八廂貌事。兩員直殿。懷挾無藏處。時辰報盡天將暮。把筆胡填備員句。試問閒愁知幾許。兩條脂燭。半盂餿飯。一陣黃昏雨。

下第詞

董參政舉場不利。作柳稍青詞曰。滿腹文章。滿頭霜雪。滿面埃塵。直至如今別無收拾。只有清貧。功名已是因循。最懊恨張巡李巡。幾個明年。幾番好運。只是瞞人。

題格子屏風

朱貞白嘗謁貴人。不禮。題詩於堂中格子屏風曰。道格何曾格。言糊又不糊。渾身都是眼。還是識人無。

藥名閨詞

陳亞藥名詩。〖見初集〗。又有閨情三育。調寄生查子曰。相思意已深〖慧苡仁〗。自紙〖芷〗詩難足。字字苦參商。故要檀郎讀〖狼毒〗。分明記得約當歸。遠至〖志〗櫻桃熟。何事菊花時。猶未𡆳鄉茴香曲。　小院雨餘涼〖禹餘糧〗。石竹風生砌。罷扇儘從容。半下〖夏〗紗廚𦖋。起來閒坐北庭中。滴盡珍珠淚。爲念婿〖細〗辛勤。去折蟾宮桂。　浪蕩去未來。躑躅花頻換。可惜石榴裙。蘭麝香消半。琵琶閒抱理相思。必撥朱絃斷。擬續斷來絃。待這鬼家看。

病集藥名

尤悔庵先生。有藥名南鄉子詞云。弱骨怯天冬。滿地黃花憔悴同。雲母屏邊休竚立。防風。烏頭卻似白頭翁。　自笑寄生窮。愁脈難將草木通。泉石膏肓甘遂老。從容。領取雲山藥傳功。

山居即事

李在躬支頤集。有山居即事排律。隱藥名云。三徑慵鋤蕪穢編〖生地〗。數株榴火自鮮妍〖紅花〗。露滋時滴巖中乳〖石膏〗。兩過長流澗底泉〖澤瀉〗。閒草文詞成小帙〖稿本〗。靜披經傳見名賢〖史君子〗。渴呼童子烹新茗〖小兒茶〗。倦倚薰籠灼篆煙〖安息香〗。硃爲多研常訝減〖縮砂〗。窗因懶補半嫌穿〖破故紙〗。欲醫衰病求方少〖沒藥〗。未就殘詩得句連〖續斷〗。爲愛泬漻千頃碧〖空青〗。頻頻搔首向遙天〖連翹〗。

又閨思黃鶯兒詞曰。滿院發榴葵〖紅花〗。訂𡆳期〖當歸〗。端午時〖半。夏〗奴如孀守空閨裡〖獨活〗。飄零不歸〖浪蕩子〗。相思怎醫〖沒藥〗心心念念人千里〖遠忘〗。自追思〖細辛〗。雲鬟雨鬢〖烏頭〗。一半變霜絲〖斑毛〗。

童生府試

浙直童子試。府取最難。非大分上。即晁董不自必。湖州一士妻。舅乃顯者。又一士脫細君簪珥營之。俱獲進院入泮。長興吳生戲爲令曰。湖州有一舅。烏程添一秀。舅與秀。人生怎能勾。一人曰。佳人頭上金。才子頭上巾。金與巾。世間有幾人。一人曰。外面無貴舅。家中無富婆。舅與婆。命也如之何。

尹山猛將會

長洲尹山鄉人。醵金祭賽猛將。三年一大會。裝演故事。遍走村坊。眾競往觀。男女若狂。蠡墅嚴用三。作竹枝詞曰。競看賽會棹。扁舟。村俏成群意氣浮。桃柳風翻裙摺亂。歪斜吹散牡丹頭。　髻少烏雲步少蓮。布衫漿簇靛痕鮮。青團黃粽爭相買。挖出荷包盡白錢。　朝來挈伴過河東。爲助神前花供工。每分三星須白鏹。胎纓涼履各稱雄。　會畢分班上快船。腿酸腳軟急呼煙。麫觔蔬菜新煎酒。醉飽歸來就櫈眠。

梅生宿薛姬

有梅生者。眷一薛姬。友人戲改舊句嘲之曰。梅薛爭春未肯降。幫閒弄筆費評章。梅須遜薛三分闊。薛卻輸梅一段長。　有梅無薛不成親。有薛無錢也不成。日暮將錢交與薛。與梅并作十分春。

廣文帶殺

吳某選廣文。相士曰。君目光帶殺。不宜爲此官。吳曰噫。刑官一歲之內。殺人幾何。教官二仲之中。殺豬無數。苜蓿齋頭。非殺星旺者不能到。既而之官。門生各賫一分五釐爲贄。吳署其門曰。即使梅須遜雪。也該三分。唯其青出於藍。故減一半。

鷸蚌相持

有朱顧二生。失杯酒之歡。相訟於縣。縣令解之。對曰。今日之事。鷸蚌相持。雖欲自釋。不可得矣。令曰。二生即以鷸蚌相持爲詩。若善。當有賞。二生遂聯句曰。老蚌親暘出淺灘。野禽何事妄相干。身離海底珠胎損。腳傍溪頭翠羽殘。開口不如緘口穩。入頭方見出頭難。早知盡落漁翁手。雲水飛潛各自安。縣令稱善賞而釋之。

嘲熱客

魏程季明〖曉〗。嘲熱客詩曰。平生三伏時。道路無行車。閉門避暑臥。出入不相過。今代褦襶子。觸熱到人家。主人聞客來。嚬蹙奈此何。謂當起行去。安坐正咨嗟。所說無一急。吟何多。搖扇腕中疼。流汗正滂沱。莫謂爲小事。亦是人一瑕。傳誡諸明友。熱行宜見呵。

謝乞醯不與啟

嚴忍公乞醯於聞子有。聞許而不與。嚴作啟謝之曰。不肖窮不能炊。癡猶乞菜。僅祈醯醬之末。敢冀涓滴之資。知時値饑荒。情當窘惜。苐概語醋而可求也。豈逆計聞不在茲乎。乃承子謂吾家少有。將遺與汝加餐。何期鞠〖弓〗窮之呼。但得毳飯之報。名爲措大。本色原不可以假人。孤必無鄰。直道自宜行於答我。君雖虛季布之諾。我實深鮑叔之知。欲破愁腸。念茲折腹。未嘗上口。先致攢眉。已不欲而勿施。容復廉而無取。應訝畢吏部與酒俱乾。切怪石女郎爲風所阻。且醋有錯音。錯娛偶然。特前言之戲。又醋同酢也。酬酢勞矣。恐後事之多。茲洵若水之淡交。愈感薄嘗之高誼。謹謝。

遺臭文詞

甲午春。郡中隴西翁與太原君。有虞芮之訟。鄉之大夫。群起而左袒太原君。或進隴西翁以范少伯之策。翁笑而頷之。於是所謂累累若若者。皆斟酌飽滿而去。滑稽者。乃序其事。而次之開場始末一折。四書文義五篇。黃鶯兒十曲。絕句二十餘首。翁彙而壽之梓。顏曰遺臭文詞。予藏之弆中。近與硯田詩笑。俱爲人窺去。始末絕句。猶能記憶一二云。越國開科取士。賢才中式。顧陸管湯。題目百畒之糞。諸子咀嚼精詳。陸子搭來就做。果然其味深長。顧子從容正席。嚼出丹桂花芳。管氏吾黨小子。黃口勝是坑缸。湯道。糞是吾家舊物。今番異樣馨香。諸公回味再思量。喜得有喫有剩。絕句云。向縣干求只爲財。酪漿分自上方來。滿城異味都嘗遍。此物奚宜忽至哉。滋培灌溉豈無端。何忽攜來膳大官。過飽不須愁內熱。群然努力逼加餐。　非禾非黍亦非瓜。百畝之資浪擲差。黑白顛毛一時染。群拖辮子是黃蔴。　當今顯者實堪誇。上客相逢弗用茶。隴畔調羹洵妙手。野人芹獻不爭差。　爭看皇路喜翺翔。干謁非公不自量。豈是諸君交臭味。龍涎不及糞渣香。　黑貂暖帽勝烏紗。喪盡良心實可嗟。攘臂群然掀落帽。滿頭戴了木樨花。　別船群喜抱琵琶。曲直無分路已差。馬勃牛溲君愛用。何須開口出而哇。　何勞鼠雀訟煩興。虞芮當年自質成。亦是佛頭澆卻糞。相看淋漓各沾巾。　乞憐情面亦何堪。大奮秦椎不少寬。酒潤飛甘一時者。嘗來可似蔗漿寒。

讀書諱父名

王彧子絢。年六歲。讀論語。至周監於二代。外祖何偃曰。可改爺爺乎文哉。以或郁同音。吳蜀間。呼父爲爺也。絢曰尊者之名。安可戲。寜可云草翁之風必舅。偃父尚之。絢之外祖翁也。

梅西野嘗與邑大夫會飲。論及時事云。先時百姓稱官長。止云某老爺。今則不問尊卑。俱呼爺爺矣。因言吾鄉有趙良臣者。延一西賓教子。其賓避主人諱。至孟子。我能辟土地章。改良臣二字爲爺爺。命其子讀云。今之所謂爺爺。古之所謂民賊也。聞者鼓掌。

詩不成解

支頤集。長山王子涼〖生〗。爲詩。好爲謷牙詰屈之語。多不自解。嘗爲潛岳解。出正陳大士〖際泰〗。大士語周櫟園〖亮工〗曰。子涼昨

以潛岳解示余。久之不得其解。又有五言古詩。必數五字讀之。始得其韻。若稍失一字。即須從頭讀起。櫟園曰。予讀子涼詩。乃捷於先生。子涼詩凡七百五十字。竟作七百五十句。讀之。入手即了矣。大士大笑。

趙管唱和

趙松雪欲置妾。以小詞調管夫人曰。我爲學士。你做夫人。豈不聞陶學士。有桃葉桃根。蘇學士有朝雲。暮雲我便多娶幾個吳姬越女。何過了。你年紀已過四旬。只管占住玉堂春。管夫人答云。你儂我儂。忒煞情多。情多處。熱如火。把一塊泥。捻一個你。塑一箇我。將咱兩個。一齊打破。用水調和。再揑一個你。再塑一箇我。我泥中有你。你泥中有我。與你生同一個衾。死同一個椁。〖後詞一作趙子昂贈管夫人。詞略異。見六集〗。

生鐵椎熟銅鑵

玉堂閒話。天成中。盧文進鎮鄧州。因出城。賓從偕至。舍人韋吉亦被召。年老無力控馭。既醉馬逸。東西馳桑林中。橫枝罥掛巾冠。露禿而奔突。僕夫執從。則已墜矣。舊患肺風。鼻上癮疹而黑。臥於道旁。幕客無不笑者。左司郎中李任。祠部員外任瑤。各占一韻以賦之。略云。當其聽子潛窺。衙官共看。喧呼於麥隴之東。偃僕於桑林之畔。藍挽鼻孔。真同生鐵之椎。靦甸骷髏。宛是熟銅之罐。聞者解順。

方口尖口

善謔集。唐進士有姓單者。就試有司。有司誤書爲單。單訴云。雖則陋宗。然姓氏不欲爲人所轉易。乞改正之。有司曰。方口尖口。亦何足辨。單曰。若不足辨。則台州吳兒縣。改作呂州台兒縣可乎。主司無以應。

餓夜義

朝野僉載。唐王熊爲澤州都督府法曹。斷略糧賊。惟各決杖一百。通判問熊曰。總略幾人。熊曰。略七人。合決七百。法曹曲斷府司罪科。時人哂之。前都督尹正義公平。後熊來代。百姓歌曰。前得尹佛子。後得王癩獺。判事驢咬爪。喚人牛嚼鐵。見錢滿面喜。無鏹從頭喝。常逢餓夜義。百姓不可活。

政和景泰二榜

政和間。狀元何栗。榜眼潘良貴。皆少年。美風姿。探花郭孝友。貌古怪。時曰。狀元真何郎。榜眼真潘郎。探花真郭郎也。〖傀儡號郭郎〗。

景泰五年。甲成科狀元河南孫賢。面黑。榜眼宜興徐溥。面白。探花武進徐鎔。面黃。時謂鐵狀元。銀榜眼。金探花云。

縣官生日

該聞錄。開寶中。神泉縣令張某。外以廉潔自矜。內則貪黷自奉。一日榜縣曰。某月某日。是本縣生日。示諭門外。與給使諸色人等。不得輒有獻送。一曹吏與眾議曰。宰君明言生辰。意令我輩知。言不獻送。謙也。眾然之。至日。各持縑獻之。命曰續壽衣。宰一無所拒。咸頷之而已。復諭之曰。後月某日。是縣若生日。更莫將來。時王嵒以鷺鶿詩諷之云。飛來疑是寉。下處欲尋魚。

貧娼

吳生戀一娼。其家甚貧。友人李雲卿賦其事曰。可笑梨園地。翻爲寂寞場。當街爲客座。隔壁是廚房。屋柱懸燈掛。泥壞甃火廂。殷殷三幅幔。舊舊一張床。草韉累堆厚。棉衾褦襶胖。竹竿衣架短。麻布手巾長。雙陸無全馬。棋盤少二將。恐惶之茂甚。不可也之當。

打牛李杜

施半村有詩二卷。皆打油體。傳播人口。其重陽風雨云。滿城風雨度重陽。辜負南山落帽狂。打餅禿驢空買麫。賣茶營狗枉燒湯。沈川〖村店〗抱膝長吁氣。高瑣〖村妓〗垂頭嬾下牀。更有清源董道士。倚門隻眼淚汪汪。〖一隻眼〗。時人目爲打牛李杜云。

昔有趙姓者。打油爲業。終日吟詩。粗鄙可笑。故嘲詩之淺薄者。曰打油。人誤以爲打牛云。

此房實賣

筠廊偶筆。載啇丘安舜庭先生世鳳。童子時。向郡守求試。郡守見路傍門上。䊀此房實賣字。即指爲題。令作破。安云。曠安宅而弗居。求善價而沽諸。郡守首拔之。

嘲錢

杜少陵云。恰有三百青銅錢。錢之貴青。自古已然。近來作僞者眾。憲禁愈嚴而私鑄愈多。以其賤也。不脛而走四方。貫以粗繩。懸之市肆非不楚楚可觀。及其零用。則惡薄不堪交易。頓使青錢之選。日爲人所棄擲。戲嘲之曰。笑汝行藏亦可憐。紙糊鵝眼古來傅。操戈漫道金爲靠。滿貫還須索作緣。空有文名誇聖代。毫無大體益人間。乘權使鬼何多事。嬴得人稱作孼錢。小穿惡薄實堪憐。鉛錫成形擯不傳。不識一文真可毀。少陵三百漫無緣。急當鼓鑄鼎㿖內。莫使流行天地間。空澀行囊儒者事。何須銅臭惡渣錢。〖蘇人謂私鑄者曰薄小穿。又曰惡渣〗。

誇食品

吳中某富翁。自誇食品之妙。歷舉數物。友人即以其言。作詩嘲之曰。秋白燒鰻世所稀。鱖魚哪哼㔄〖粟〗瓜齏。剃光黃蟹常吞蛋。渴極團魚時飲醨。醋灌鴨腸卵如卯。火蒸鵝掌脆還肥。久烹着甲能銷骨。浸透銀魚定出蛆。蝦米數宵難剩肉。海參七日不留皮。易牙自古稱知味。不道兄翁味更奇。蓋言雄蟹剃去螯毛。以甜酒調蛋灌之。則蟹黃滿腹。凝結如膏。置鱉魚於溫湯中。渴極伸頭。則以蔥椒酒娘飲之。味尤奇美。着甲久煮。脆骨如腐。銀魚蝦米海參。必以久浸爲貴。故詩言及之。

嘲酸酒

醒睡編。酸酒詩。隔壁人家釀酒漿。鑽人鼻孔折人腸。賓朋對坐攢眉飲。妯娌相邀閉眼嘗。宜煮蝦魚宜拌肉。好燒芋艿好藏薑。勸君收向廚中去。莫把區區作醋缸。

八婢榜

唐人有誚失婢榜。詩云。撫養在香閨。嬌癡教不依。總然桃葉寵。打得柳花飛。曉露空調粉。春羅枉賜衣。內家方妒殺。好處任從歸。　偷鎖出深閨。風花何所依。想應乘月去。難道綽天飛。燭暗新垂淚。香凝舊舞衣。恩情如不斷。還向夢中歸。　揭榜諱因依。千聲叫不歸。頭盤紅縷髻。身着紫羅衣。夾帶無金玉。窩藏有是非。請君看賞格。惆悵信音稀。白樂天云。舊恩慚自薄。前事悔難追。有忠厚之意。劉賓客和云。新知正相樂。從此脫青衣。難乎其爲情矣。〖二詩見六集〗

一東韻秀才

康熙中。蘇常道劉公觀風。値宜興某春元謁見。欲聘閱文。一士介人往見。求其前拔。自誇是一東韻秀才。予異而問之。答曰。弟又窮又通。若得前列。此案一發。人必稱公。子笑曰。一東不足以盡。兄要兼二冬。問其故。予戲曰。以兄之文。必定高標。而又囑托。亦覺忒凶。來科必中。尊翁指日受封。故曰。一東而兼二冬也。友人聞此語。作詩戲之曰。膏腴二頃豈云窮。握管操觚便號通。望火日遊多巧術居然名士傲諸公。某士聞之。亦夫笑

手曰打米

袁叔明。名尚統。以丹青著名。而書法詩句不甚住。善滑稽。嘗題壁云。有錢但寫盡。無物必題詩。又詠無錫人手臼云。年來守舊〖手白〗亦稱公。〖俗呼臼工〗。背上常駝板木鍾。終日街坊閒闖走。片時主顧喚停春。一天有雪衣還脫。四面無朋手自恭。滿體鏖糟難擺去。兩錢直向混堂中。

姓名謔

郭忠恕嘲司業聶崇義云。近貴全爲瞶。攀龍只是聾。雖然三個耳。其奈不成聰。聶應聲曰。莫笑有三耳。何如蓄二心。

王盧

北齊徐之才善謔。常嘲王昕姓云。有言則。近犬則狂。加頸足以爲馬。施角尾而成羊。嘲盧元明云。卿姓在亡爲虐。在丘爲虛。生男爲虜。配馬成驢。

湯余相戲

明余進士田。與湯進十日新相善。余戲曰。湯之盤銘曰苟者。君乎。湯即復白。卿以下必有圭者。君也。

遠阿叔

明陸楚生名遠。係進士陸大成從堂叔。遠每對人呼大成舍姪。人多厭之。時王弇州在座。謔曰。當不得他還一句。遠阿叔也。眾爲捧腹。

崔陳問答

冀州崔季珪𤥎。九歲應秀才舉時。陳元方爲州刺史。嫌其幼。𤥎曰。昔項橐八歲爲孔子師。今自恨年已過之。元方戲之曰。卿宗與崔杼近遠。𤥎曰。如明公之與陳恆。

上達下達

明達毅王達。同爲郎中。一日簽公移。王戲曰。每書銜名。但以公上爲我之下。毅應曰。君子上達。小人下達。

箕仙

有請箕仙者。仙至。自云何仙姑。一頑童戲之。於掌心書一卵字問姑曰。此何字。箕遂判云。似卯原非卯。如邛不是邛。仙家無用處。轉贈與尊堂。

負固不服

常熟魏仲雪〖浣初〗。督學廣東。試士次題。殺三苗于三危。一人問同坐曰。三苗何爲而殺之。同坐者曰。註。是負固不服。其人誤以負固爲父故。又問曰。父故不戴孝。何爲殺之。同坐者怪其不通。紿之曰。爺死不丁憂。是大不孝。當問死罪。其人信之竟坐黜。

通文

崇禎戊辰。北直陳保泰督學江南。試某縣題有友五人焉。一士失記正文。遂私問同坐者曰。五人姓名。敢望指教。友曰。下文是樂正喪牧仲。其人屈指。急曰。還有三人。并祈指點。友徐誦曰。其三人。則子忘之矣。其人恚曰。如此時節。還有工夫通文。

作要

一士試三年有成句。私問同坐者。下文云何。同坐者曰。無矣。又問上文。對云。苟有用我者。期月而已可也。又問上文。對曰子曰。又問子曰上文。同坐者以指作一圈示之。其人怒曰。學生虛心請教。卻如此作要。

頭鳴取先

崇禎壬申。四川甘學闊。按臨崑邑。待士嚴毅。時有謠曰。秀才街上踱。撞着甘提學。老個告衣巾。小個重上學。有一黠生入場時。置一蟬於儒巾內。頃之蟬鳴。同坐者聞其聲自儒巾中出。無不大笑。甘以犯規拿至。究其笑之故。皆云。某號生員。儒巾中有聲。故笑。甘呼黠生至。欲責之。黠生大聲疾呼曰。今早生員入場。被父親喚住。將一物置於巾內。爬跳難忍。生員以父命不敢擲去。甘怒問其置之之故。黠生云。取頭名之先。甘亦不覺失笑

堯舜與人同耳

一士試堯舜與人同耳題。以堯眉八彩。舜目重瞳。作柱主。中言眉目雖異。而耳則同也。文宗亦爲之噴飯。

宋宗室詩

哲宗朝。有宗子好爲詩。而鄙俚可笑。常作即事詩云。日暖看三織。風高鬭兩廂。蛙翻白出闊。蚓死紫之長。潑聽琵琶鳳。饅拋接建章。歸來屋裡坐。打殺又何妨。人問其意。答曰。始見三蜘蛛。織網於簷前。又見二雀鬭於兩廂廊。有死蛙。翻腹似出字。死蚓如之字。方喫潑飯。聞鄰家作鳳棲梧。食饅頭未畢。閽人報建安章秀才上謁。接章既歸。見內門上畫鍾馗擊小鬼。故云打殺又何妨。哲宗方欲灼艾。有小內侍誦此詩。大笑。遂罷炙。

滔大使

宋宗室有滔大使者。善作俳笑詩。哲宗末年。多躁怒不怡。左右無以娛悅。嘗往來大使家求詩。一日雪作。問有何句。大使遂吟云。誰把鵝毛滿處燖。玉皇大帝販私鹽。歸來緊把門兒閉。一個開封拖麫煎。急持以奏。哲宗大笑。

大葫蘆種

宋稗類鈔。載相士黃生。見黃山谷。求數字薦揚。爲遊謁之資。山谷大書遺之曰。黃生相余。官爲兩制。壽至八十。是所謂大葫蘆種也。一笑。黃生得之欣然。往來士夫間。眾皆莫解。因問山谷。笑曰。一時戲謔耳。某頃年。見京師相國寺中。有人懸一葫蘆甚大。賣其種。一粒數百錢。人競買。至春種秋結。仍是瓠爾。蓋譏黃生相術之難信也。

反乞巧文

張山來反乞巧文云。辛酉之秋。七日之夕。星河正渡。天巧群乞。心齋居士。下土微臣。匍匐歛衽。告我天孫。自古以來。誰不思巧。不如拙者。優遊終老。狀杜林甫。伏𤢪炅之。累累若若。那藉文辭。膏梁素封。粟紅貫朽。問以十字。不識八九。戚施䊵袴。慣買名花。羊羔美酒。彩鳳隨鴉。憂是何形。愁爲何物。一總不知。翻多奇福。微臣命薄。憂愁作胎。雙眉常鎖。無計能開。臣亦愚人。何敢言巧。多此知識。便饒煩惱。甫離苦海。即入愁城。揶揄有鬼。慰藉無人。思患豫防。綢繆未雨。身在康莊。心羈囹圄。氣蹙三歎。腸輪九廻。淚從心滴。怨向容堆。我祝天孫。賜我以拙。塞我靈明。增其鶻突。其臥徐徐。其覺于于。醉生夢死。蠢爾如愚。罔測天高。誰量地厚。無將無迎。無譽無咎。安此大拙。終其天年。癡人癡福。混沌神仙。乞巧誠難。乞拙甚易。再拜雙星。願如我意。

荒年謠

嘉靖乙巳。天下十荒八九。百物騰貴。飲啖頗艱。杭人金玉泉珊。除夕戲作詩曰。年去年來來去忙。不飲千觴與百觴。今年若還要酒喫。除卻酒邊酉字傍。言飲水也。又。年去年來來去忙。不殺鵝時也殺羊。今年若要殺鵝喫。除卻鵝邊鳥字傍。言殺我也。

李廷彥

李廷彥獻百韻詩於上官。中一聯云。舍弟江南沒。家兄塞北亡。上官惻然曰。君家凶禍。一至於此。廷彥曰。實無此事。圖對偶親切耳。一客謔云。何不言愛妾眠僧舍。嬌妻宿道房。猶得保全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