堅瓠五集卷之一

長洲石農褚人穫稼軒纂輯

勉學歌

舊傳勉學歌四章。惜不載誰作。其一云。君不見東鄰一出騎青驄。笑我徒步真孤窮。讀書一旦登樞要。前遮後擁如雲從。昔時孑身今富足。大纛高牙導前陸。始信出門莫恨無人隨。書中車馬多如簇。其二云。君不見西鄰美婦巧畫眉。笑我無妻誰娶之。讀書一旦高及第。豪門爭許成婚期。昔時孤房今花燭。孔雀屏開忻中目。始信娶妻莫恨無良媒。書中有女顏如玉。其三云。君不見南鄰萬頃業有餘。笑我飢寒苦讀書。讀書一旦登雲路。腰間紫袋懸金魚。昔時簞瓢今粱肉。更是全家食天祿。始信富家不用買良田。書中自有千鍾粟。其四云。君不見北鄰飛宇聳雲端。笑我屋漏門無關。讀書一旦居相府。便有廣廈千萬間。昔時葦簷今梁木。畫棟雕甍成突兀。始信安居不用架高堂。書中自有黃金屋。

諭俗歌

魯文恪公鐸有諭俗歌云。祖也善。孫也善。該有善報全不見。請君莫與天打算。此翁記得只性緩。積善之家終長遠。祖也惡。孫也惡。該有惡報全不覺。請君莫與天激聒。此翁性緩不曾錯。積惡之家終滅沒。財也大。產也大。後來子孫禍也大。借問此理是如何。子孫財多瞻也大。天來大事也不怕。不喪身家不肯罷。財也小。產也小。後來子孫禍也小。借問此理是如何。子孫無財膽也小。些小生業知自保。儉使儉用也過了。

諭俗箴

方正學〖孝孺〗有諭俗四箴。李密菴先生詩省補一箴。可翼明高皇六諭。及聖諭十六條。子孝寬父心。斯言誠爲確。不患父不慈。子賢親自樂。父母天地心。大小無厚薄。虞舜日夔夔。瞽膄亦允若。兄須愛其弟。弟必恭其兄。勿以纖毫利。傷此骨肉情。周公賦棠棣。田氏感紫荊。連枝復同氣。婦言慎勿聽。夫以義爲良。婦以順爲令。和樂禎祥來。乖戾災禍應。舉案必齊眉。如賓互相敬。牝雞一晨鳴。三綱何由正。損友敬而遠。益友宜相親。所交在賢德。豈論富與貧。君子淡如水。歲久情愈真。小人口如蜜。轉眼如仇人。君臣義最重。莫逃天地間。手足衛腹心。一體恆相關。政荒事或怠。職曠官乃𩹌。一飯主恩深。朝野總一般。方氏闕此箴。母乃殷民頑。我爲補其亡。萬古重於山。

格言詩

陳眉公格言詩云。過去事已過去了。未來不必預思量。只今只說只今話。一枕黃粱午夢長。又不爲謀生不讀書。數竿修竹是吾廬。近來學得長生訣。賣盡呆獃又賣癡。又云。留七分正經以度生。留三分癡呆以防死。

甔甔子教人養喜神。止庵子教人去殺機。能師二語。其福自厚。

邵許詞

邵康節聽天吟云。上天生我。上天死我。一聽於天。有何不可。許魯齋詞云。花謝花開。時去時來。福方慰眼。禍已成胎。得未足慕。失未足哀。得失在天。敬聽天裁。讀此二詩。則躁進之心。渙然冰釋矣。

四留銘

夷堅志。王參政伯大號留耕。嘗著四留銘于座右云。留有餘不盡之巧。以還造化。留有餘不盡之祿。以還朝廷。留有餘不盡之財。以還百姓。留有餘不盡之福。以還子孫。貼于壁間。忽一日。雲霧四起。霞光燭天。遂失書所在。浩然齋視聽抄。作馬碧梧語。

衛邵格言

衛伯玉有言曰。人有不及。可以情恕。非意相干。可以理遣。吾人處世。能以情恕。以理遣。可以遠禍恕。可以添福壽。邵康節詩云。仁者難逢思有常。平居慎勿恃何妨。爭先徑路機關惡。退後語言滋味長。爽口味多終作疾。快心事過必爲殃。與其病至求良藥。不若病前能自防。〖李密菴作陳瑩中示姪勝柔〗。此詩與伯玉之言。俱當書之座右。

真味堂

李屏山〖純甫〗題真味堂云。問渠真味若爲言。不著鹽梅也自全。黿鼎大夫徒染指。麴車公子枉流涎。胸中已有五千卷。徽外更廳三兩絃。此老清饞何所似。宦情嚼蠟已多年。

易足齋

王元老〖寂〗題易足齋云。吾愛吾廬事事幽。此生隨分得優遊。窮冬夜話蒲團煖。長夏朝眠竹簟秋。一榻蠹書間處看。兩盂薄粥飽時休。紅旗黃紙非吾事。老羨元龍百尺樓。

村婦艷詩

泐大師現女人身說法者。附乩作村婦艷詩云。西施住盡黃金屋。泥壁蓬𣎗獨剩儂。寄語梁間雙燕子。天涯可有好房櫳。

祈禱警句

碣石剩談。景泰問。徐州馬蘭齋〖彥芳〗爲汝寧教。精舉業。尤長於詩。一時登科第者。多出其門。時太守殷文撝在郡。每遇旱澇。祈禱輒應。以詩賀者甚眾。惟蘭齋一聯擅場云。禱雨雨隨天外至。祈晴晴自望中開。太守得詩大喜。謂其僚佐曰。蘭齋開字韻。可謂壓倒元白矣。

世態炎涼

沈石田有送歸燕詩云。送歸燕。送歸燕。秋社於今又一遍。明年春社是來時。隔不半年仍復見。送歸燕。送歸燕。似把人家作郵傳。來時不是慕富貴。去日曾非棄貧賤。口喃喃。尾涎涎。意與主人相眷戀。對語殷勤楊柳樓。雙飛再四梧桐院。樓中院中有賓客。主人日日開高宴。酒杯去手易肺肝。酒杯在手革顏面。若將燕子比人情。燕子年年情不變。余向見其真蹟。題杏花燕子上。書畫俱精。瞿稼軒石田詩鈔不載。近見碣石剩談。石田又有新燕篇云。今年見新燕。猶似去年見。主人頭髮白轉多。只有烏衣不曾變。年去年來來不差。分明記得主人家。柴門大開風滿屋。飛出飛入尋揚花。君不見相國門前車馬塞。一朝去相車馬寂。車馬寂。草萋萋。燕子還來梁棲棲。二詩搃喻世態炎涼。錢功甫石田集。曁瞿本俱不載。丘瓊山有感事詩云。白髮年來也不公。春風亦與世情同。而今燕子如蝴蝶。不入尋常矮屋中。戴石屏詰燕篇。有春風期汝一相顧。對語茅簷慰岑寂。如何今年來。於我絕蹤跡。一貪簾幕畫堂間。便視吾廬爲棄物。棄舊戀新。古今同慨。

候潮詩

建文初。舟山王永頤字崇正。狀貌魁梧。未第時。遊錢塘。値御史朱某洎諸司觀潮。嗔王弗避。拘至。王意思安閒。御史試以候潮詩。援筆立就云。大江東去接蓬萊。萬里潮聲兩浙開。幾度夜隨明月上。有時風捲雪山頹。畫船衝汛沙頭立。白馬凌空海上回。我欲乘槎訪霄漢。清風不擬釣魚臺。有僉憲猶怒。復試之。有分明一派長江水。做出許多聲勢來之句。御史笑而釋之。

玉枕山詩

陳白沙應詔。道出南安。太守張弼大。以白沙出山爲非是。欲尼其行。白沙不可。製玉臺巾詩與汝弼。往復頗相譏諷。白沙作玉枕山詩云。一枕秋橫碧玉新。金鰲閣上見璘珣。使君得此全無用。賣與江門打睡人。汝弼復之曰。客囊羞澀客衣單。那有黃金買此山。多少高人眠不着。雞鳴催入紫宸班。白沙跋之曰。東海白沙大家不睡。笑殺陳圖南也。詳在玉枕山詩話中。

道月佛力

金山志。載岳武穆班師過金山寺。禪師道月勸之勿赴闕。武穆不聽。道月遺以詩云。風波亭下水滔滔。千萬堅心把柁牢。只恐同行人意歹。將身推落在深濤。武穆至臨安。被賊檜誣陷擊大理獄。有亭扁曰風波。始悟詩意。悔不從其言。武穆卒。檜聞前言。遣卒何立捕道月。道月方集眾說法。何立伺之。道月忽說偈曰。吾年四十九。是非日日有。不爲自家身。只爲多開口。何立從南來。我往西方走。不是佛力大。幾乎落人手。言訖。端坐而化。

祈雨

有太守祈雨於龍潭。得小雨而未甚應。作一絕云。祈雨精神尚未通。浮雲開合有無中。神龍恐我羞歸去。略洒些些表不空。投詩潭中。大雨隨足。

明末辛巳壬午。吾蘇亢旱。當事祈禱。不克默回天意。早霈甘霖。滑稽者作對云。妖道惡僧。念退風雲雷雨。貪官污吏。拜出日月斗星。爲一時傳誦。

題松雪畫

趙松雪孟〖頫〗以宋王孫仕元。後人每題其遺墨以寓譏諷。如虞勝伯〖堪〗題苕溪圖云。吳興公子玉堂仙。寫出苕溪勝輞川。兩岸〖一作回首〗青山。紅樹下。〖一作少地〗。多豈無一畝種瓜田。張來儀〖羽〗題畫蘭云。盈盈葉上露。似欲向人啼。周良石〖良〗題竹枝云。中原日暮龍旂遠。南國春深水殿寒。留得一枝煙雨裡。又隨人去報平安。高季迪〖啟〗題畫馬云。一歸天廐嗟空老。立仗元來用不鳴。沈石田〖周〗云。千金千里無人識。笑道胡兒買去騎。又無名氏云。前代王孫今閣老。只畫天閑八尺龍。是可慨已。松雪嘗臨宋徽宗草蟲。自題云。不假丹青筆。何人寫遠愁。露濃時菊晚。風緊候蟲秋。此可見松雪意也。楊孟載基次其韻以解云。王孫老去尚風流。畫裡新詩寫淡愁。莫道吳宮與梁苑。露蛩煙草一般秋。又始祖命松雪作詩。諷留夢炎。有往事已非那可說。且將忠直報皇元句。類唐太宗之評魏徵。正所以自狀也。

草木子。載松雪子仲穆雍能作蘭木竹石。道士張伯雨題其墨蘭云。滋蘭九畹空多種。何似墨池三兩花。近日國香零落盡。王孫芳草遍天涯。仲穆見而愧之。遂不作蘭。

劉改之詩詞

廬陵劉改之〖過〗以詩鳴江西。厄於韋布。放浪荊楚間。開禧乙丑過京口。岳珂爲餉幕庾吏。因識焉。廣漢章以初升之。東陽黃幾叔機。敷原王安世〖遇〗。英伯〖邁〗皆寓是邦。暇日相與摭奇弔古。多見於詩。改之詠多景樓曰。金焦兩山相對起。不盡中流大江水。一樓坐斷天中央。收拾淮南數千里。西風把酒閒來遊。木葉漸脫人間秋。關河景物異南北。神京不見雙淚流。君不見王勃詞華能蓋世。當時未遇屠人耳。翩然落托豫章遊。滕王閣中悲帝子。又不見李曰才思真天人。時人不省爲謫仙。一朝放跡金陵去。鳳凰臺上望長安。我今四海遊將徧。東歷蘇杭西漢沔。第一江山最上頭。天地無人獨登覽。樓高意遠愁緒多。樓乎樓乎奈爾何。安得李白與王勃。名與此樓長突兀。詞翰俱卓犖可喜。嘉泰癸亥。改之在中都時。辛稼軒〖棄疾〗帥越。聞其名。遣介招之。以事不及行。因倣辛體。賦沁園春詞。并緘往。其詞曰。斗酒彘肩。醉渡浙江。豈不快哉。被香山居士。約林和靖與蘇公等。駕勒吾回。坡謂西湖正如西子。濃抹淡敉臨照臺。諸人者都掉頭不顧。只管傳杯。白云天竺去來。圖畫裡崢嶸樓觀開。看縱橫一澗。東西水遶。兩山南北。高下雲堆。逋曰不然。暗香疎影。只可孤山先探梅。蓬萊閣訪稼軒未晚。且此徘徊。辛得之。大喜。致餽數百千。邀之去。館燕彌月。酬倡𧄸亹。語皆似辛。愈喜。垂別賙之千緡曰。以是爲求田資。改之歸。竟蕩于酒。如崑山某氏。愛之。女焉。未幾卒。以初來守九江。以憂免。至金陵亦卒。

賦詩去位

馬端肅〖文升〗。與劉文靖〖健〗。李文正〖東陽〗。謝文正遷同受孝廟顧命。不三月間。端肅飄然而去。賦詩曰。朝罷歸來惱一場。暗將心事訴穹蒼。東風有意開桃李。鴻雁無心戀稻粱。天上陰雲能蔽日。地間寒氣已成霜。不如安樂窩中去。靜聽鵑聲叫洛陽。未幾。劉謝相繼去位。維李獨留柄政。

正德初。大臣議攻劉瑾。西涯俛首不語。蓋與瑾厚也。後劉謝同被斥回。西涯祖道嚱吁。劉曰。當日出一語。何用今日泣也。又呂仲木枿被斥。陸全卿完亦祖道相送。陸曰。公去矣。予亦將行。呂曰。如真心去。我在三十里外相候。劉言可謂刀劍。呂言可謂藥石。

題衛輝驛壁

正德中。流賊趙風子與劉六七齊彥名等。倡亂內地。風子名鐩。霸州文安縣學生。素有英聲。推以爲師。各有名號。分二十八營。以應列宿。置二金旗。上書虎賁三千。直抵幽燕之地。龍飛九五。重開混沌之天。破鹿邑。有陳翰者。自稱主事。僞署軍諮祭酒。後被檎。過衛輝驛。題詩于壁。〖一作趙風子題〗曰。志氣軒昂〖一作魏國英雄〗今已休。傷心兩眼淚橫〖一作一場心事付東〗流。秦庭無〖一作有〗劍誅高鹿。〖一作馬〗。漢室何〖一作無〗人問丙牛。野鳥空啼千古恨。長江不盡〖一作難洗〗百年愁。〖一作羞〗。西風動處〖一作吹散〗多寥落。〖一作窮途客〗。一任魂飛到〖一作中夜遊魂返〗故邱。又曰。碌碌男兒懶做官。赤眉混戰黑羊山。間來夜月敲金鐙。多少英雄破膽寒。攻河南時。揭一榜。有能擒伊王者。賞及累世。敵大軍者。罪及三族之語。解至京師。皆剝皮西市。

劉海蟾

碣石剩談。載劉海蟾歌云。余緣太歲生燕地。憶昔三光分秀氣。丱貫圓明霜雪心。十六早登甲科第。紆朱懷紫金章貴。個個羅衣輕掛體。如今位極掌絲綸。忽憶從前春一寐。昨宵家宴至五更。兒女夫人併侍婢。被吾佯醉撥杯盤。擊碎珊瑚真玉器。兒女嫌。夫人惡。忘卻從前衣飲樂。來朝朝退怒猶存。些兒小過無推托。因此事。方頓悟。前有輪廻誰救度。辭官納印棄榮華。慷慨身心求出路。按海蟾姓劉名嚞〖與哲。同〗渤海人。十六登甲科。仕金。五十至相位。朝退。有二異人坐道傍。延入。談修真之術。二人默然。但索金錢一文。雞卯十枚。擲于案。以雞卯累金錢上。嚞傍睨曰。危哉。二人曰。君身尤危。何啻此卯。嚞遂悟。納印。八終南山學道而仙。其歌意甚明白。今畫蓬頭跣足嘻笑之人。手持三足蟾弄之。曰此劉海戲蟾圖也。直以劉海爲名。舉世無有知其名者。錄之以資博識。

張躍川絕句

碣石剩談。張躍川名文淵。仕正郎。弘治間有名士也。詩文多不傳。近得其四絕句云。低低壁落傞傞柱。小小廳堂窄窄門。廣廈廣庭非不愛。欲留約束與兒孫。老去不嫌粳米粥。飢來常吃菜餛飩。好飯好羹非不愛。欲留淡泊與兒孫。來音去信常關念。嫁女婚男不出村。遠眷遠親非不愛。欲留近便與兒孫。鑿開石竇通泉脈。插種梅花八瓦盆。深紫深紅非不愛。欲留清白與兒孫。此作法于涼。以儉訓子孫之意。試一玩味。寜獨張氏子孫所宜守哉。

柳毅井

洞庭東山有井。云是當年柳毅時所鑿。週迴橘樹參差。月夜常見龍女與毅。雙雙出遊。天啟辛酉。田子萟與王子同遊。酒酣賦詩云。橘花垂蔭碧闌干。此地曾經柳毅傳。卿亦有書吾肯寄。轆轤腸斷碧絲煙。時林月漸明。隱隱見橘樹中美人。掩映若隔煙霧。卻前遙吟云。橘花如雪曉風情。迢遞關山春夢驚。明月一天涼似水。不堪重省舊時情。

呂真人

呂真人一日遊四明金鵝寺。顧方丈蕭然。有童子出。呂問此何寥寥。童曰。莫道寥寥。虛空也不着。呂嘉其言。題詩于壁云。方丈有門出不鑰。見個山童露雙腳。問伊方丈何寂寥。道是虛空也不着。聞此語。何欣欣。主人豈是尋常人。我來謁此不得見。渴心耿耿生埃塵。歸去也。波浩渺。路入蓬萊山杳杳。相思一上石樓時。雪晴海闊千峰曉。

張君壽

張君壽浪遊江湖。八月十四夜。皓月澄空。忽見上流一舟如雀。一老翁盪槳。歌云。郎提密網截江圍。妾把長竿守釣磯。滿載魴魚都換酒。輕煙細雨又空歸。君壽異之。剌舟與語。翁又歌云。蓼香月白醒時稀。潮去潮來自不知。除卻醉眠無一事。東西南北任風吹。

孟鯉詩

宋孟鯉有詩云。匆匆杯酒又天涯。晴日牆東叫賣花。可惜同生不同死。漫隨春色去誰家。蓋譏謝太后年已七十。不能死難。被擄北去而作也。

銀床

漁隱詩話。嘉祐中。有漁人在江心。網得片石。上有一絕云。雨滴空階曉。無心換夕香。井梧花落盡。一半在銀床。註銀床井欄也。

賣詩

宋隆興。仇〖一作裘〗萬頃未達時。挈牌賣詩。每首三十文。停茟磨墨。罰錢十五。至一富家。方治棺。即以爲題。書云。梓人斵削象紋杉。作就神仙換骨函。儲向明窗三百日。這回抽出也心甘。又婦人持白扇爲題。仇方舉筆。婦曰。以紅字爲韻。遂書云。常在佳人掌握中。靜時明月動時風。有時半掩佯羞面。微露胭脂一點紅。一婦以蘆雁箋紙求詩。即以紙爲題。書云。六七葉蘆秋水裡。兩三箇雁夕陽邊。青天萬里渾無礙。衝破寒潭一抹煙。一婦方剌繡。以針爲題。以羹字爲韻。遂書云。一寸鋼針鐵作成。綺羅叢裡度平生。若教稚子敲成釣釣。得鮮魚便作羹。

毛伯溫詠萍

嘉靖中。都御史毛伯溫征安南。夷主詠萍以誇云。錦鱗密密不容針。帶葉連根定計深。常與白雲爭水面。豈容明月墜波心。千層浪打誠難破。萬陣風顛永不沉。多少魚龍藏裡面。太公無計下鉤尋。〖與三焦胡虛白萍詩相似〗。伯溫次韻和之云。隨田逐水昌秧針。到底原來種不深。空有根苗空有葉。敢生枝節敢生心。寧知聚處焉知散。但識浮時不識沉。大抵中天風色惡。掃歸湖海竟無尋。國主見詩大驚。知諷已。由是貢服。

昔有乩仙詠萍。請用梁字韻云。點點青青浮野塘。不容明月照滄浪。風吹雨逐沙泥上。燕子銜來遶畫梁。

洛陽花酒

談苑。陳希元〖堯佐〗修真宗實錄。特除知制誥。舊制須召試。惟楊億與堯佐不試而授。兄堯叟。弟堯咨。皆舉進士第。一時兄弟貴顯。當世少比。希元退居鄭圃。尤好詩賦。張士遜判西京。以牡丹花及酒遺之。希元答以詩曰。有花無酒頭慵舉。有酒無花眼懶開。正向西園念蕭索。洛陽花酒一時來。

賞花釣魚

澠水燕談。楊文公億。初爲光祿丞。太宗頗愛其才。一日後苑賞花。宴詞臣。公不得預。以詩貽諸館閣曰。聞戴宮花滿鬢紅。上林絲管醉東風。蓬萊咫尺無因到。始信仙凡迥不同。諸臣不敢匿。以詩進呈。上詰有司。何以不召。左右以未貼職例不得預。即命億直集賢院。免謝。令預晚宴。時以爲榮。

宋制。賞花釣魚二館。惟直館預坐。校理而下。賦詩而退。太宗時。李宗諤爲校理。作詩云。戴了宮花賦了詩。不容重見赭黃衣。無憀獨出金門去。還似當年下第時。上即令赴宴。自是校理而下。皆與會也。

對句

桐下聽然。有自𣙜鹽提舉。轉僉憲提學。戲爲對云。提舉陞提學。先管鹽。後管醋。無人能對。

舊有句云。雪舖滿地。雞犬踏成竹葉梅花。康熙庚申歲。一年夾兩春。閏八月。人爲句云。一嵗二春雙八月。兩度中秋。並無能對者。

河內荷花。和尚採來何處戴。寺中柿子。士人摘去自家嘗。

康熙壬申上元。張緒彥茂典作一對云。月月有月。無如上元月上。銀燈映月月增光。更更點更。孰若長至更長。玉漏傳更更遞永。

憐馬卒

魯振之鐸爲舉人時。遠行遇雪。夜宿旅店。憐馬卒寒苦。令臥衾下。因賦詩云。半破青衫弱稚兒。馬前怎得浪驅馳。凡由父母皆言子。小異閭閻我卻誰。事在世情皆可笑。恩從吾幼未難推。泥塗還藉來朝力。伸縮相加莫漫疑。

呂翁夢

呂翁祠。在邯鄲縣北二十里黃梁店。李長沙詩云。舉世空中夢一場。功名無地不黃梁。憑君莫向癡人說。說與癡人夢轉長。端溪王崇慶詩云。曾聞世有盧生夢。只恐人傳夢未真。一笑乾坤終有歇。呂翁亦是夢中人。家蒼書叔亦有詩云。白石清池仙觀重。當年化度是遺蹤。巾瓢散作雲霞氣。雞犬曾爲富貴容。磁枕𠼃休行客倦。黃粱未許宦情濃。人間大夢知多少。誰爲浮生薄鼎鐘。又題盧生石像云。夢裡公侯醒後仙。盧生樂事獨千年。從來公案誰翻卻。到此雄心自惘然。一片香臺留悟石。幾家茅店起炊煙。風塵依舊邯鄲道。那有雲房更作緣。毗陵呂相國〖宮〗和蒼叔詩。有撫石睡酣呼不起。停車炊熟夢無從之句。惜全首不能記憶。

張夢晉

張靈字夢晉。吳中名士也。早歲功名未偶。落魄不羈。寄情詩酒。間臨終之前三日。作詩云。一枚蟬蛻榻當中。命也難辭付大空。垂死尚思玄墓麓。滿山寒雪一林松。一曰又作詩云。彷彿飛魂亂哭聲。多情於此轉多情。欲將眾淚澆心火。何日張家再托生。二詩。可以想見其風致。

六歲應試

桐下聽然。雲間莫如忠。六歲應試。主司訝其小。面試一破。以爲政八佾里仁公冶長爲題。莫應聲云。化隆於上而有僭。非其禮者。俗美於下而有犯。非其罪者。主司歎賞。又以子曰二字爲題。破云。匹夫而爲百世師。一言而爲天下法。遂入泮。

貧土徵

桐下聽然。有貧士徵。增減十一則。愁日增。意氣日減。藥方日增。酒量日減。奔走日增。交遊日減。子女日增。婢僕日減。索債人日增。借債人日減。典票日增。質物日減。妻拿怨恨日增。親友奬譽日減。方外交日增。帷榻情日減。市兒牙儈之穢語日增。登臨賞玩之清緣日減。厭態日增。佳思日減。慈悲心日增。計較心日減。

民謠

嘉靖間。王聯爲縣令。簠簋不飭。爲部民所訟。時巡撫胡纘宗。發兵備朱鴻漸鞫問。廉得其實。聯斃于獄。時世廟幸楚。纘宗賦詩。有穆王八駿空飛電。湘女娥英淚不磨之句。聯子仕。痛父死獄。摘此爲譏切朝政。因賀長至。混入午門。訐奏之。差錦衣校尉行提。鴻漸已致政歸蘇四校尉駐坐行臺。氣焰可畏。民間謠云。曾見不曾見。校尉坐書院。嚇殺朱苦瓜。拿了，朱鴻漸。常同知蹲做一堆。冷同知赫出熱汗。朱苦瓜即朱紈。時以郡憲遭䜛。得請歸。聞校尉有捉拿朱姓之說。疑其逮已。仰藥自殺。常二府名時平。冷二府名珂不知聖旨云何。且校尉烜赫。故皆惴惴。人遂因其姓以成嘲歎耳。科道交章申救。仕雖坐誣。而纘宗杖三十削籍。

棄舊戀新

詩云。不思舊姻。求我新特。詩刺棄舊戀新。下一特字。註云。特。匹也。殊渾融。聞見卮言云。特者獨身而來。不以禮嫁也。嫁女多有媵妾。謂之備禮。天子以至士庶。皆有之。但多寡不等耳。男不備禮而娶。女不備禮而嫁。一時倉猝成婚。無隨從貫魚之附。則特耳。今三吳所號爲插正者也。〖俗謂之兩頭大〗。棄舊戀新薄態。不謂三百篇時。已先貝之。

三月

道家言人身有尸蟲三。謂之三彭。上尸彭踞。中尸彭躓。下尸彭蹻。每于庚申夜。伺人皆睡。以其過惡陳于上帝。故學道者。庚申夕不寐。三尸。即諺所謂腹中回蟲也。今人召乩仙。所稱回仙回老回道人者。即回蟲。乩仙巫神。賴此以知往也。道士程紫霄云。不守庚申亦不疑。此心常與道相依。玉皇巳自知行止。任爾三彭說是非。誦此。則尸蟲爲上帝耳目。似上帝亦信任左右矣。

角三弄

三餘贅筆。樵樓畫角之曲。有三弄。相傳爲曹子建作。其初弄曰。爲君難。爲臣亦難。難又難。再弄曰。創業難。守成亦難。難又難。三弄曰。起家難。保家亦難。難又難。今角音嗚嗚者。皆難字之曳聲耳。

夢宮女戲毬

海州士人李慎言。常夢至一處水殿中。觀宮女戲毬。有拋毬曲十餘闋。詞皆清婉。醒記二闋云。侍宴黃昏曉未休。玉階夜色月如流。朝來自覺承恩醉。笑倩傍人認繡毬。又堪恨隋家幾帝王。舞裀揉盡繡鴛鴦。如今重到拋毬處。不是金爐舊日香。

遣妓詩

司空曙病中遣妓詩。萬事傷心在目前。一身憔悴對花眠。黃金用盡教歌舞。留與他人樂少年。唐詩紀事。作韓滉詩。題云。廳歌悵然自述。萬事傷心對管絃。一身含淚向春煙。後二句同。

蝶粉蜂黃

道藏云。蝶交則粉退。蜂交則黃退。周美成蝶粉蜂黃渾退了。用此說者。以爲宮籹。改退爲褪誤。

戒好色

司空圖詩。昨日流鶯今日蟬。起來又是夕陽天。六龍飛轡長相窘。更忍乘危自着鞭。呂純陽詩。精神賣與粉骷髏。卻向人間覓秋石。寒山詩。人言是牡丹。佛說是花箭。射人入骨髓。死而不知怨。陳眉公詞。紅顏雖好。精氣神三寶。都被野狐偷了。眉峰皺。腰肢嫋。濃籹淡掃。弄得君枯槁。暗發一枝花箭。射英雄。應弦倒。病魔纏擾。空去尋醫禱。房術誤人不少。這煩惱。自家討。填精補腦。下手應須早。快把凡心打疊。訪仙翁。學不老。楊誠齋戲好色者曰。閻羅未嘗相喚。子乃自求押到。何也。即此詩詞之意。但識得破時。忍不過耳。

買妾行

湯沂樂〖沐〗釋褐時。見同年多娶妾者。作買妾行云。東鄰買妾費萬錢。西鄰亦不減十千。半爲身衣置羅綺。半爲首飾收花鈿。歸來敉束盛膏沐。夜夜歡聲徹華屋。自言龍虎得同登。管取鴛鴦不孤宿。張姑李姊日來往。貰酒烹羔會親黨。不知荊布糟糠人。欲寄寒衣正補𥾠。

赤壁

曹操入荊州。孫權遣周瑜。與劉備併力逆操。遇於赤壁。操軍大敗。蓋謂鄂州蒲圻縣赤壁也。黃州亦有赤壁。但非周瑜所戰之地。東坡賦曰。西望夏口。東望武昌。非孟德之困於周郎者乎。蓋亦疑之。故作長短句云。人道是周郎赤壁。謂之人道。見則心知其非矣。韓子蒼知黃州日。聞賊起旁郡。作詩云。齊安城畔山危立。赤壁磯頭水倒流。此地能令阿瞞走。小偷何敢下蘆洲。是直以齊安赤壁。爲周瑜所戰之地。豈非因東坡之語耶。

山西霍州。亦有赤壁。

四威儀

閒居筆記。有山中四威儀詞。一云。行不與人共行。出門兩足雲生。爲看千峰吐翠。踏翻古渡月明。其二云。住不與人共住。茅屋松窗一副。庭前有鶴吟風。門外落花無數。其三云。坐不與人共坐。婆娑影兒爾箇。雪花撲面飛來。笑我北窗紙破。其四云。臥不與人共臥。葛被和雲包裹。孤𡶶獨宿無聊。明月梅花與我。

隔壁笑

挑燈集異。有隔壁笑訣。三人逄零七十稀。每三作一數。三數之餘。或餘一。則作七十。餘二。則作一百四十。如無餘。不必論。五馬沿盤廿一奇。〖一作五人折桂廿一枝〗每五作一數。五數之餘。或餘一。則作二十一。餘二。則作四十二。餘倣此。七星約在元宵裡。每七作一數。七數之餘。或餘一。則作十五。一百零五定爲除。蓋前後總計積數若干。逄一百零五。或二百十。即除去。餘所存數。即其手中所握之數也。

移碁相間

幼時見友人胡礪之。將黑白碁子各三枚。左右分列。三移。則黑白相間。余因問曰。多亦可移乎。礪之曰。自三以至於十外。皆可移。多一子。則多一移。余歸試之。自三以至於十。果相間不亂。今已三十餘年。偶爾窗復試。忘其大半。因繹數四。始得就。恐歲久復忘。作歌以紀之曰。三子從根起。二三望前移。四子根空一。從根還空位。二三復舊所。末子向前備。五子前後各空一。黑白從中移向前。二三黑白還空位。根頭二子自天然。六子從根各空一。四五二馬向前行。五六二子歸空位。二三黑白望空存。七子從根只空一。二移右起三四行。四子相連從中去。四移右數六七輪。五移鄰子歸空位。二三去兮末子登。八子從根各空一。五六左右交互換。五移六七向前輪。六移七八補缺斷。二三黑白歸空處。就是兒童也不亂。九子從根亦空一。二移左斷四五通。三移六子從中去。四子相連亦去中五移九十歸空位。右一降兮左一逢。右一降兮左一逄。十根空一前補後。三移五六向前通。四移六七歸空位。五移四子去其中。六移九十還舊處。壁鄰二子補其空。八移五六向後去。二三歸空末子逄。

八不就訣

骨牌四副八不就訣。一天二地兩人脾。二六長三五六來。三六四六五六六。一雙蝶戲兩和諧。揀出雜牌成四副。三十二扇各含胎。後二句。一作。四副共成八不就。雜牌八扇一齊捱。

周藩宮詞

武功牛左史〖恆〗周藩宮詞序云。王宮詞。舊無人作。予遊梁數載。據所聞於梁人者。擬作數首。非云孤闢。借以存秘事爾。春殿牙籤萬軸餘。香勻風細綠窗虛。侍兒臨罷誠齋帖。函出先呈女較書。蕭蕭修竹映池寒。分汲銀瓶灌牡丹。報道花朝開內宴。競持金剪繞朱欄。夜來行樂雁池頭。侍女分行秉燭遊。唱徹憲王新樂府。不知明月下樊樓。櫟下周元亮曰。詩雖五章。可當夢華錄數卷。

劉庭信詞

劉庭信有詞云。蝦鬚簾捲紫銅鉤。鳳髓茶香碧玉甌。龍涎香煖一作冷泥金獸。遶雕闌。倚畫樓。怕春歸綠慘紅愁。霧濛濛丁香枝上。雲淡淡桃花洞口。雨𢇁𢇁梅子牆頭。

榖靡靡

秦簡夫號西溪老人。在上黨公府。賦榖靡靡云。榖靡靡。青割將來強半粃。急恟春米送官倉。只恐秋風馬塵起。官倉遠在喬麥山。南梯直在青雲間。梯危一上八九里。之字百折縈廻環。憑誰說向監倉使。斛面莫教高一指。請君沿路看擔夫。汗夥多於所擔米。

哈打打

吳中無賴。爲人代比較者。計笞數索錢。曰打錢。一人之妻。稍積一二金。使銀匠打造二簪。其工値。亦曰打錢。無賴誇於妻曰。我不打。爾那能打。他日縱妻私於僧。俗謂之打和尚。事露。聞於官。并杖其夫。妻亦慰之曰。我不打。爾那得打。聞者大笑。無賴姓哈。人遂稱爲哈打打。

戲言召辱

碣石剩談。永平樂工孟秋兒。善彈唱。爲人滑稽。府學鄉賢祠祭祀。一儒生指學中石碑龜頭。呼秋兒戲之曰。茲非爾祖耶。秋兒即向石龜四拜。厲聲曰。我祖宗祖宗。爾負此大物在身。幾時出得學門。儒生慚愧無詞。

趙秉文詞

趙秉文青杏兒詞云。風雨替花愁。風雨罷花也應休。勸君莫惜花前醉。今年花謝。明年花謝。白了人頭。乘興兩三甌。任溪山好處尋遊。但教有酒身無事。有花也好。無花也好。選甚春秋。

蛛網救蝶

閒居筆記。有蛛網救蝶詩。軀命爾誠急。網羅真不仁。忽驚花翅亂。寜顧粉敉新。解釋一時幸。翩翩何處春。蛛蜘無意緒。殘缺再經綸。

火焚米商

桐下聽然。萬曆己丑。新安商人。自楚販米至吳。値歲大旱。斗米百五十錢。計利已四倍。而意猶未愜。請道士降乩問米價。南極上帝附乩判云。豐年積榖爲凶年。一升米糶十升錢。天心若與人心合。頭上蒼蒼不是天。又判着火部施行。道士未出門。庾火發。商人之米無遺粒。連棟百餘倉。分毫不燬。

老秀才

葵軒瑣記。近有學師。以事怒一青𥘞。鳴鼓升堂。數其罪。將施夏楚。辭氣甚厲。青𥘞略不致辨。徐進曰。老師來科必中狀元。師猶怒罵問其故。青𥘞曰。若不是狀元。如何發揮老秀才。師不覺掩口而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