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刻褚石農堅瓠六集卷之二

甬上留香閣主人較刋

清風明月

經鋤雜志。李太白詩清風明月不用一錢買。東坡赤壁賦云。惟江上之清風。與山間之明月。耳得之而成聲。目遇之而成色。取之無禁。用之不竭。是造物者之無盡藏也。東坡之意。蓋自太白詩句中來。夫風月不用錢買。而取之無禁。太白東坡之言信矣。然而能知清風明月之可樂者。世無幾人。清風明月一歲之間。亦無幾日。即使人知此樂。或爲俗務牽奪。或爲病苦妨礙。雖欲賞之有不能者。然則閒居無事。遇此清風明月。既不用錢買。又取之無禁。而不知以爲樂。是自生障礙也。

宴會老堂

歐陽永叔致仕居穎。趙叔平槪居睢陽。來訪。時呂晦叔〖公著〗知穎。開宴。二公目爲會老堂。永叔詩曰。欲知盛席繼荀陳。請看當筵主與賓。金馬玉堂三學士。清風明月兩閒人。紅芳已過鶯猶囀。青杏初嘗酒正醇。好景難逢良會少。懽時舉白莫辭頻。南史傳云。入吾室者。但有清風。對吾飲者。惟有明月。永叔文章固優。造語精緻如此。

聞吳𠣻菴與某某友善。同至韋蘇州〖應物〗廟祈夢。夢韋公揖入中堂。見右扉開轉。左扉上有句云。金馬玉堂三學士。覺而大喜。後𠣻菴聯登會狀。至禮部尚書。二人潦倒諸生。以爲不驗。復至韋公廟祈夢。夢至舊處左扉已開。而右扉上有句云。清風明月兩閒人。覺而始爽然自失。偶閱群談採餘。知此二句乃永叔詩。

身心俱閒

群談採餘。身閒可以養氣。心閒可以養神。身心俱閒。與道合真。韓退之詩曰。斷送一生惟有酒。尋思百計不如閒。陶淵明曰。形跡憑化往。靈府獨常閒。朱晦翁曰。深源定是閒中得。妙用原從樂處生。是閒一也。韓不如陶。陶不如朱。韓也放。陶也達。陶也虛。未也實。羅念菴〖洪先〗曰。影滿棠梨日正長。筠簾風細紫蘭香。午窗睡醒無他事。胎息閒中有秘方。可謂通於閒之旨趣者。

閒居同志

寉林玉露。自昔閒居之士。必有同志相與往還。故有以自樂。陶淵明云。昔欲居南村。非爲卜其宅。聞多素心人。樂與數晨夕。又鄰曲時來往。抗言談在昔。奇文共欣賞。疑義相與折。則南村之鄰。豈庸庸之士哉。杜少陵在錦里。亦與南村朱山人往還。其詩云。錦里先生烏角巾。園收芋栗未全貧。慣看賓客兒童喜。得食階除鳥雀馴。秋水𦆵添四五尺。野航恰受兩三人。白沙翠竹江村暮。相送柴門月色新。又相近竹參差。相過人不知。幽花攲滿徑。曲水細通池。歸客村非遠。殘尊席更移。看君多道氣。從此數追隨。則朱山人亦非常流矣。李太白尋魯城北范居士。誤落蒼耳中詩云。忽憶范野人。間園養幽姿。又還傾四五酌。自詠猛虎詞。近作十日歡。遠爲千歲期。風流自𥳽蕩。謔浪偏相宜。范野人者。亦可人之流也。

余謂五倫之中。惟友爲莫逆。以志同則今。情暌則散。閒居無事。與二三知己。晨集清談。焚香煮茗。或博或奕。小酌半醺。相送而列。其樂殆未可以他端易也。

蔣子雲宮詞

嘉靖臨御。久簡於視朝。日居西宮奉道。初用邵真人。繼用陶真人。官皆極品。后妃而下。法服以從蔣子雲宮詞云。君王親着紫衣裳。白玉冠簪入寶光。夜半碧壇星月冷。九天仙樂下鸞凰。離宮複道接蓬萊。雲繞千峰五色開。香輦無塵珠箔捲。後宮遙望〖一作從〗上陵回。小年選入蕊珠宮。紫閣玲瓏十二重。日侍上真修法事。水晶盤捧玉芙蓉。碧殿瑤壇禮上清。桂花冲露浸銀屏。雙雙玉女扶青案。跪啟琅函諷道經。

范夫人

西園雜記。新淦〖贑〗范氏。早寡。讀書能詩。楊東里過淦村塾。見案上對語一聯云。墨落杯中。一片黑雲浮琥珀。梳橫枕上。半輪殘月照琉璃。問誰所對。學子不答。固詰之。乃曰。家母。東里驚異。後朝廷欲選女學師。時文貞在館閣。因薦之。召入禁中。數年。一日題老婦牧牛圖云。貴妃血濺馬嵬坡。出塞昭君怨恨多。爭似阿婆牛背穩。笛中吹出太平歌。宣廟見之曰。彼不樂居此矣。封爲夫人。厚𧶘而遣歸。千古奇聞。明高皇平陳友諒頓兵康山。軍士乏食。有一老嫗騎牛吹笛。傾家助米。高皇定鼎後。繪其圖。題前詩贈之。堯山堂作沈石田題牧牛圖。雪濤集作李西涯自題相業圖。未知孰是。

成句對語

昔人以成也蕭何。敗也蕭何。對一則仲父。再則仲父。偶閱萬姓統譜。毛弘爲給事中。慷慨激烈。奏疏無虛日。英宗厭苦之。有昨日毛弘。今日毛弘語。以對仲父句。更爲切當弘字士廣。鄞縣人。天順丁丑進士。

詠老吏

劉後村詠十老。謂老僧。老道。老農。老醫。老巫。老吏。老妓。老儒。老將。老馬也。老吏詩云。少諳刀筆老尢工。舊貫新條問更通。鬭智固應雄鶩輩。論年亦合作狙公。孫魁明有堪瞞處。包老嚴猶在套中。祗恐閻羅難抹過。鐵鞭他日鬼臀紅。此詩痛快。鐵鞭打鬼臀。乃章子厚語。移以用之老吏奸譎。亦足以寒其膽也。

天竺寺松

蘇子瞻登天竺寺。佛印言窗前兩松。昨爲大風吹折其一。老僧悵恨。成兩句云。龍枝已逐風來變。減卻虛窗半夜涼。子瞻續云。天愛禪心圓似鏡。故添明月伴清光。

周公謹好睡

癸辛雜識。飽食緩行初睡覺。一甌新茗侍兒煎。脫巾斜倚繩床坐。風送木聲來耳邊。裴晉公詩也。細書妨老讀。長簟愜惽眠。取簟且一息。拋書還少年。半山翁詩也。相對蒲團睡味長。主人與客兩相忘。須臾客去主人睡。一半西窗無夕陽。陸放翁詩也。讀書已覺眉稜重。就枕方欣骨節和。睡起不知天早晚。西窗殘日已無多。吳僧有規詩也。老讀文書興已䦨。須知養病不如閒。竹床瓦枕虛堂上。臥看江南雨後山。呂榮陽詩也。紙屏石枕竹方床。手倦拋書午夢長。睡起莞然成獨笑。數聲漁笛在滄浪。蔡持正詩也。余習嬾成癖。每暑晝必須偃息。客有嘲孝先者。輒哦此以自解。然每苦枕熱。展轉數四。後聞荊公嗜睡。夏月常用方枕。或問何意。公言睡久氣蒸枕熱。則轉一方冷處。非真知睡味者。未易語此。

安榮美人行

安榮坊李氏女者。少姣好。瞿宗吉嘗屬意焉。及長。委身爲小吏妻。一日與宗吉邂逅於吳山。悽然感舊。邀宗吉歸。置酒敘話。宗吉爲安榮美人行云。吳山山下安榮里。陋巷窮居有西子。嫣然一笑坐生春。信是天人謫居此。相逢昔在十年前。雙鬟未合貌如蓮。學畫蛾眉揮彩筆。偷傳寫字卜金錢。相逢今在十年後。鬢髮如雲眼光溜。風吹繡帶露羅鞋。酒泛銀杯沾翠袖。自言文史舊曾知。寫景題詩事事宜。但傳秦女吹蕭譜。不詠湘靈鼓瑟辭。暮雨朝雲容易度。野鴨家雞竟相妒。當時目詫苑中花。今日翻成道傍樹。我聞此語重悲傷。對景徘徊欲斷腸。渭城楊柳歌三疊。湓水琵琶泣數行。相見出門留後約。暮天慘慘東風惡。醉歸感舊賦新詩。重與佳人嗟命薄。

鄰舟行

太倉沈君烈〖承〗。應試南畿。夜宿江頭作鄰舟行云。楊子江頭秋夜宿。人語喁喁眠不熟。知是鄰舟促膝聲。起鑿蓬窗漏紅燭。燭下搖搖一女郎。二八嗟浮二九傍。半臂薄施無裼襲。搔頭斜墮不梳粧。上坐一嫗口無齒。下坐一翁鬚半紫。嫗似煙花舊主人。翁是江湖老商子。女郎側面坐中邊。鄉音相通意不然。疑詞欲答微挑髮。幾酒將拈又歛拳。衷腸吞吐聲嘈雜。荻尾嘶風隔萍葉。依稀耳屬半言清。寜及黃泉毋作妾。其他曲折不能猜。使我徬徨中夜來。天下夢緣隨處妄。世間幽恨幾人開。憐君未必君知覺。攪得無端癡淚落。鼓鳴解纜五更頭。明夜沙灘月蕭索。

買妾臥病

宋有士人買妾。既而臥病。汪彥章以詩譏之曰。但知瓊樹鬭清新。不道三彭接有神。處仲未聞開閣事。維摩空對問禪人。封侯燕頷何妨瘦。伐性蛾眉卻怕顰。從此空花掃除盡。定須嚼蠟向橫陳。溫柔鄉裡事還新。便擬尊前賦洛神。定向中年多作惡。非干尤物解移人。莫愁阿鶩煩君嫁。且學西施爲我顰。爭似農家無一事。從來婚嫁只朱陳。

失婢詩

白樂天失婢詩云。宅院小牆卑。坊門帖榜遲。舊恩慚自薄。前事悔難追。籠鳥無常主。風花不戀枝。今宵在何處。惟有月明知。詩止罪已而不責婢爲滛奔。用意良厚。未句尤深。所謂想應只在秋江上。蓋本此。劉禹錫和云。把鏡朝猶在。添香夜不歸。鴛鴦分瓦去。鸚鵡透籠飛。不逐張公子。即隨劉武威。新知正相樂。從此脫青衣。便覺描寫發露矣。

背面宮女

李伯時畫背面宮女。韓子蒼題詩云。睡起昭陽暗淡粧。不知緣底背斜陽。若教轉盻一回首。三十六宮無粉光。此用東坡續麗人行中語意。然不及坡之偉麗也。

半截美人

唐子畏題半截美人圖詩云。天姿嫋娜十分嬌。可惜風流半截腰。卻恨畫工無見識。動人情處不曾描。誰家妙筆寫風流。寫到風流意便休。想是當年相見處。杏花村裡短牆頭。第一首群談採餘作解縉詩。千般體態百般嬌。不畫全身畫半腰下同。

趙十朋

王梅溪云。黃巖趙十朋賢士也。有詩云。四枚豚犬教知書。二頃良田儘有餘。魯酒三杯棋一局。客來渾不問親踈。予亦有東皋二頃。兩子聞詩聞禮。皆學讀書。客至則奕棋飲酒。遂用趙君詩意。成一絕云。薄有田園種斗升。兩兒傳授讀書燈。客來一局三杯酒。王十朋如趙十朋。

贈長短句

賈似道當國。行公田關子兩法。民閒苦之。錢塘葉太白李上書力詆。且獻鈔式以代關子。似道怒。黥流嶺南。及似道漳州之謫。李赦還。相値于途。李贈詞譏之曰。君來路。吾歸路。來來去去何時住。公田關子竟何如。國事當時誰與誤。雷司戶。崖司戶。人生會有相逢處。客中邂逅欠蒸羊。聊贈一篇長短句。雷崖事。丁謂貶冠準雷州。後丁謂亦貶崖州。李仕元至中書左丞。

臨安謠

嘉泰二年。臨安謠曰。滿頭青。都是假。這回來。不作耍。其時女粧尚假玉。因以假爲賈。喻似道專權。而景炎丙子之亂。非復庚申之役也。後似道遭貶。人題壁譏之曰。去年秋。今年秋。湖上人家樂復憂。西湖依舊流。吳循州。賈循州。十五年間一轉頭。人生放下休。吳循州謂履齋之貶。似道擠之也。

附學

舊制學校生員。廩膳有額。增廣無額。故名增廣。明宣德四年。增廣亦有額。至景泰元年照舊無額。成化三年又額。京師語曰。和尚普度。秀才拘數。禮部姚夔。顛覆國祚。夔請於朝。因立附學焉。

措置失宜

靖康中金人既出境。朝廷措置多不急之務。如復春秋科大學生免解。改舒王從祀之類。時人語曰。不管肅王。卻管舒王。不管燕山。卻管聶山。不管山東。卻管陳東。不管東京。卻管蔡京。不管河北界。卻管秀才解。道路之言。切中時病。

青蓋

嘉定癸酉。臣僚奏請禁止都城青蓋。兩學俱用皂蓋。而天府又復禁止。有外郡學士入都。不知所禁。被獲。士人供狀書一詩曰。冠蓋相望古所然。易青爲皂且從權。中原多少黃羅蓋。何不多多出賞錢。州府禮而遣之。

吳仲和書壁

侯官吳仲和〖鏘〗。舉成化甲辰進士。宰揭陽。流冠陷治。謫南海衛幕。時陳白沙唱道東南。仲和往叩之。適送一閫帥出。遂投剌。陳以其衛幕也。竟拒之。仲和大書聽壁云。考亭亭下蹟荒蕪。野鳥庭中獨自呼。欲向白沙問真處。越人曾笑楚人愚。復見壁間懸漁翁曬網圖。又題一絕云。扁舟一葉抵天涯。罷釣歸來曰晚霞。莫道水村兒女拙。也曾梳洗插金花。書畢而去。白沙見詩悵恨。追之不及。

楊龜山廟

楊龜山廟祀在常州。有豪家欲奪其地者。郡守知之。行香日題詩壁間。豪家愧而寢焉。詩曰。瓣香覓路拜龜山。獨立斜陽未忍還。廟貌儼如生氣在。斷碑惟見蘚痕斑。道傳伊洛名千古。跡寄毗陵屋半問。黃鳥不知誰是主。隔林猶自語間關。

張章八相

景德五年。張鄧公〖士遜〗與章郇公〖得象〗同入相。張時年七十五。後數歲西賊叛命。寶元康定之間。措置乖方。物議交謫。張始引年除太傅致仕。以小詩白郇公曰。頳案當衙並命時。蒹葭衰朽倚璚枝。如今我得休官去。鴻八高冥鳳在池。廷臣咸和焉。當時有人改鄧公詩云。頳案當衙並命時。與君兩個沒操持。如今我得休官去。一任夫君鶻露啼。聞者大哂。

朱張二海運

明初朱張二萬戶。以通海運功。爲高皇所寵。詔賜印令自造用。富倍王室。及事敗。死于京。有僧以詩弔之曰。禍有胎兮福有基。誰人識破這危機。酒酣吳地花方笑。夢斷燕山草正肥。敵國富來猶未足。全家破後始知非。春風只有門前柳。依舊雙雙燕子飛。

湧幢小品。朱清張瑄太倉人。爲元海運萬戶。後清瑄以事死。而清子虎。瑄子文龍。仍治海漕。給所沒田宅。國初則朱壽張赫懷遠人。亦以海運功封侯。何兩人姓同功同乃爾耶。

起復損譽

明初一少年。官翰林。左遷。竟浮沉中外。嘗作詩云。出門遇一嫗。黑瘦如老鴉。自謂廿年前。面色欺桃花。聞者憐之。嘉靖中一詞林以京考去官。養重山林者廿年。已未東南用兵。嚴嵩欲收人望。乃起用之。瀕行一士餞詩云。已卸煙花二十年。蓬頭跣足實堪憐。而今嫁作商人婦。又抱琵琶過別船。後竟損名譽。世以殷深源比之。與戒菴漫筆弔唐荊川詩。同意。

文留兩相

三衢留中齋〖夢炎〗。理宗甲辰大魁。廬陵文文山〖天祥〗。理宗丙辰大魁。中齋作相。身享富貴三十年。仕元爲尚書。文山初登第。丁父憂。仕途亦坎坷。乙亥義兵勤王。終以罔效。患難中倚之爲重。雖名爲相。黃扉之貴。萬鍾之奉。無有也。江西羅秋壺詩云。齧雪蘇卿受苦辛。廋公甘作老朝臣。當年龍首黃扉客。同受皇恩一樣人。中齋聞之。將物色羅織。羅亟歸而免。

周芝田

山房隨筆。浙中周芝田浪跡江湖。道冠野服。詩酒諧笑。略無拘檢。時出小戲以悅人。不知其能琴與詩也。遇琴則彈一二曲。適興則吟一二句。而不終篇。賦石上雨竹云。淋漓滿腹藏春雨。突兀半拳生曉雲。又草香花落後。雲黑雨來時。琴詩云。膝上橫陳玉一枝。此音唯獨此心知。夜深斷送寉先睡。彈到空山月落時。

題風箏

唐高駢鎮蜀。南詔侵暴。築羅城四十里。朝廷雖加恩賞。亦疑其跋扈。一日聞秦樂聲。知有改移。乃題風箏詩以寄意曰。夜靜絃聲響碧空。宮商信任往來風。依稀似曲𦆵堪聽。又被風吹別調中。旬日移鎮渚宮。

譏射不中

唐宋國公蕭瑀。不能射太宗命射。俱不着垛。歐陽詢以詩戲之曰。急風吹緩箭。弱臂馭強弓。欲高反覆下。應西還更東。十𢌞俱着地。兩手并擎空。借問誰爲此。多應是宋公。後太宗見詩。謂蕭瑀曰。此乃四十字章疏也。由是與詢有隙。

項羽廟詩詞

群談採餘。項羽廟失火。有人題詩云。嬴秦久矣酷斯民。羽入關中又一秦。父老莫嗟遺廟毀。咸陽三月是何人。又宋咸淳年間。南劍州曹魯肅。謁制帥李庭芝於淮。題詩項羽廟云。蓋世英雄力拔山。楚歌四面淚瀾潸。江東父老如相問。子弟八千無一還。讕言長語一士題酹江月詞於項羽廟壁云。鮑魚腥斷。楚將軍。鞭虎驅龍而起。空費咸陽三月火。鑄就金刀神器。垓下兵稀。陰陵道狹。月暗雲如壘。楚歌哄發。山川都姓劉矣。悲泣。呼醒虞姬。爲伊死別。血刃飛花碎。霸業休休騅不逝。英氣烏江流水。古廟頹垣。斜陽紅樹。遺恨鴉聲裡。興亡休問。高陵秋草空翠。一名念奴嬌。一名百字令。語句雄壯惜。不知誰作。

甘露祖風

李衛公鎮南徐。甘露寺僧有戒行。贈僧以方竹杖。方竹出大宛。李所珍也。及李再至。問杖無恙否。僧欣然曰。已規圓而漆之矣。李歎惋彌日。後張表臣在沿江攝幕。暇與同僚遊甘露寺。偶題驀山溪詞于壁云。樓橫比固。盡日懨懨雨。款乃數聲歌。但渺漢。江上煙樹。寂寥風物。三五過元宵。尋柳眼。覓花英。春色知何處。落梅嗚咽。吹徹江城暮。脈脈數飛鴻。杳歸期。東風凝佇。長安不見。烽起夕陽間。魂欲斷。酒初醒。獨下危樓去。其僧俗且聵。愀然謂同僚曰。方泥一堵好壁。又被寫污了。張知之。戲曰。近日和尚耳明否。曰背聽如舊。張曰。恐尊目亦自來不認得物事。壁間之題。謾圬墁之。便是甘露寺祖風也。聞者大笑。

題村壁

山房隨筆。李邦美過句容村鄉。見洒肆粉壁明潔。題云。青裙白面閒挑菜。茅舍竹籬踈見梅。未及後聯。店翁怒曰。此壁向爲人塗污。我方新之。今爾又作俑也。遂不書。有客續至。問翁。翁悔之。後李又過。翁請足成。李笑取筆書云。春事嗝年無信息。一聲啼鳥喚將來。往來觀者皆愛之。

吳履齋拜相

姚橘洲尹臨安。時吳履齋〖潛〗拜相。姚與諸客作啟賀之。推敲起句。彭晉叟云。轉鴻鈞。運紫極。萬化一新。自龍首。到黃扉。百年幾見。

理宗開慶之變。履齋再入相。四明士子上詩云。來則非耶抑是耶。綠堤何必更行沙。瑟當調處難膠柱。棋到危時見作家。公論有誰能着腳。事機至此轉聱牙。不如疊嶂雙溪下。行對青山坐看花。言者附賈似道。描畫彈劾。貶循州而殂。饒州熊某以詩弔之曰。近來西北有干戈。獨立斜陽感慨多。雷爲元城驅刼火。天胡下謂活鯨波。九原難起先生問。萬世其如公論何。道過雕峰休插竹。想逢宗老續長歌。

賀移鎮南昌啟

元薛制機云。有賀自長沙移鎮南昌者。啟云。夜醉長沙。曉行湘水。難教檣燕之留。〖【用少陵詩】〗。朝飛南浦。暮捲西山。來聽鳴鸞之舞。〖用王勃文〗。

又有除直秘閣。依舊沿江制置司幹辦公事云。望玉宇璚樓之邃。何似人間。從綸巾羽扇之遊。依然江表。上巳請客云。三月三日。長安水邊多麗人。一觴一詠。會稽山陰修褉事。又良辰美景。賞心樂事。四者難并。崇山峻嶺。茂林修竹。群賢畢至。

集福菴

蘇城集福菴。在尚書吳𠣻菴所居之北。知州施膚菴所居之西。弘治中詔毀滛祠。有司欲爲吳後圃。吳曰。僧菴吾世鄰也。不忍其毀。安忍爲吾有耶。有司復欲爲施別業。施曰。何不送𠣻菴而送子也。有司述其言。施曰。吾獨不能爲𠣻菴耶。亦辭不受。其菴竟存。嘉靖初。又有詔毀。知府伍疇中用價承佃。都御史毛貞甫。亦用價佃之。一則曰。近吾家也。一則曰。地舊吾家施也。竟成訟。且毛伍新聯姻。時人追思往事。因爲謠曰。昔口吳與施。官送猶遜辭。今日毛與伍。訐告到官府。噫。人心不古。世道日趨。四公相去。奚啻天淵。

楊黨題孔廟詩

元楊煥然號關西夫子。題孔子廟云。會見春風入杏壇。奎文閣上獨憑闌。淵源自古尊洙泗。祖述何人似孟堅。竹簡不隨秦火冷。楷林高倚魯城寒。漂零蹤跡千年後。無分東家記一簞。金黨懷英詩云。魯國遺蹤隨渺茫。獨餘林廟壓城荒。梅梁分曙霞留影。松牗回春月轉光。老檜曾沾周雨露。斷碑猶是漢文章。不須更問傳家久。泰岱參天汾水長。懷英承安間人。工篆書。嘗書杏壇二字。列於祖庭。

馮蘭題扇

弘治中。學憲餘姚馮蘭。與同年侍郎嘉禾屠勳。相遇於錢唐。屠談往時與陳〖七修作東〗郎中訐奏事云。陳已死于軍。妻子流落。予官尚未艾。繼而出奕圖扇面索題。馮援筆曰白雲堆裡四公亭。亭下只遺空石枰。相逢莫自誇高手。一遍輪來一遍嬴。屠默然。

箕仙不可頻召

七修類稿。金陵士人顧某。數召箕。一日得詩云。天冷山城二鼓敲。雪迷洞口路迢迢。雲窗童子燒松火。待我鸞輿下碧霄。請書名。又書二詩云。古來花貌說仙娥。自是仙娥薄命多。一曲霓裳未終舞。金鈿甲委馬嵬坡。昔日長安一太真。君王一見笑傾城。洗兒故事今何在。只問蓬萊玉色人。後累召累至。言情言貌。遂爲所惑。懇一睹真形。以暢平生所慕。薄暮忽有婦人從空而下。生懼而驚走。明日方舉念。婦人又至。無時寧息。遂喪厥心。後遇道人。挽之遠遊。久而方絕。

貞伯反嘲

李西涯子名兆先。字貞伯。有一目數行之資。每厄於科摥。主試者多注意尋取。或失或缺。竟弗能中。賫志而沒。西涯絕嗣。雪濤小書云。兆先好聲妓。西涯罪之。特書其精舍之門曰。今日柳巷。明日花街。繼晷焚膏。〖一作誦詩讀書〗秀才秀才。貞伯見之。即續書曰。今日驟雨。明日狂風。燮理陰陽。相公相公。以此占之。宜其不貴而早天也。

吏娶娼

吳門有吏。娶一娼。燕客歌舞徹旦。隨犯事。決配九江。與婦泣別登舟。盧梅坡作詩云。昨夜笙歌燕畫樓。今朝忽淚送行舟。當初若嫁商人婦。無此江頭一段愁。

吏部三尚書

正德中。吏部三尚書。張綵坐瑾黨。陸完坐宸濠黨。王瓊坐奸黨亂政。皆論死謫戍。石文隱〖瑤〗。代晉溪有匿名書帖吏部門曰。莫做莫做。莫賀莫賀。十五年間。一連三箇。

詩戒子孫

楊州陳少卿亞。蓄書數千卷。名畫數十幅。致政閒居。有華亭唳寉一雙。怪石一株。奇峭可愛。與異花數十本。列植於庭。爲詩以戒子孫曰。滿室圖書雜典墳。華亭仙客岱雲根。他年若不和花賣。便是吾家好子孫。後死未幾。皆散落民間。

蔡京詞先

宣和遺事。蔡京卒前月餘。作西江月詞云。八十衰年初謝。三千里外無家。孤行骨肉各天涯。遙望神京泣下。金殿五曾拜相。玉堂十度宣麻。追思往日謾繁華。到此番成夢話。未幾卒。可謂先也。

缽中片紙

賈似道齋雲遊道人於西湖道堂。似道未至時。一婦人抱一子求齋。祗候與一分。持以與子乃頓子。於齋堂卓上。復入求齋。眾慮似道將至。急取與之。而似道已至。眾叱之去。婦人抱子趨避小閣。遺糞桌上。不暇揩拭。用缽盂蓋覆。俟似道展拜後除之。舉缽不起。婦人亦不見。眾以白似道。命左右併力撤之。不可得。焚香設拜。缽乃舉。得片紙。有詩二句云。得好休時便好休。收花結子在綿州。眾勉其退閒。而不知綿州之義。後遭貶。爲鄭虎臣拉殺于漳州木綿菴。

林和靖書壁

林和靖書壽堂壁云。湖外青山對結廬。墳前修竹亦蕭踈。茂陵他日求遺稿。猶喜曾無封禪書。和靖嘗傲視許洞。洞作詩嘲之曰。寺裡掇齋饑老鼠。林間咳嗽老獼猴。豪民送物鵝伸頸。好客臨門鱉縮頭。此詩妒賢嫉能。可謂謔之虐也。聞者足以戒云。

涕泣女吳

林居慢錄。安肅鄭範溪〖洛〗有女。國色也。選郎蔣遵箴請娶之。鄭弗允。會鄭求縂督宣大。江陵許之。而蔣託故不推。乃強委禽焉。曰老先生欲掌北門之管。遵箴願補東床之缺。鄭不得已從之。于歸之日。鄭與夫人咸抱其女而泣。江陵聞之曰。範溪可謂涕泣而女於吳。聞者絕倒。

作詩謬句

元吾子行閒居錄。晚宋作詩者多謬句。出遊必云策杖。門戶必曰柴扉。結句多以梅花爲說。塵腐可厭。余因聚其事爲一絕云。烹茶茅屋掩柴扉。雙聳吟肩更撚髭。策杖逋仙山下去。騷人正是興來時。或可爲作者戒也。按子行名衍。魯郡人。工篆隸。通音律。讀太玄經。號貞白居士。

尋龍擒虎

紹與乙卯。以早禱雨。諫議大夫趙霈上言。自來祈禱斷屠。只禁豬羊。今請并禁鵝鴨。胡致堂在西掖見之。笑曰。可謂鵝鴨諫議乎。聞虜中有龍虎大王。請以鵝鴨諫議當之。明成化中。胡汝寜請禁食蝦蟆。時號蝦蟆給事。更堪作對也。

嘉定中。察院羅相上言。越州多虎。乞行下措置。多方捕殺。正言張次賢上言。八盤嶺乃禁中來龍。乞禁行人。太學生有羅擒虎。張尋龍之對。

給相門事

林居漫錄。給事錢夢皋。四明相公〖沈一貫〗入幕賓也。一日飲相公酒。而山人某亦預焉。錢戲某曰。昔之山人。山中野人。今之山人。山外遊人。某即應云。昔之給事。給黃門事。今之給事。給相門事。錢太慚。

煙波釣叟

張志和以漁爲業。號煙波釣叟。東坡志和漁父詩曰。西塞山邊白鷺飛。桃花流水鱖魚尾。自庇一身青箬笠。斜風細雨不須歸。

金國南𨗇

金國南𨗇後。浸弱不支。又遷睢陽。某後寜死于汴。不肯遷。元遺山詩云。桃李深宮二十年。更將顏色向誰憐。人生只合汴京死。金水河邊好墓田。

存誠詩

元晉陵蔣景裴〖洵〗。嘗誦存誠上人詩云。別後嘗遊滄海東。忽擕詩卷到山中。立談數語飄然去。滿徑松花落午風。

禳虎青詞

寶祐甲寅。江東多虎。有司行禬穰之典。青詞未聯云。雖曰寅年之足。或有數存。去其乙字之威。尚祈神力。蓋古詩有寅年足虎狠句。傳謂虎威如乙字。對屬甚切。

道人書壁

常熟有暴富者。方交易買田。一道人來乞食。富者怒其擾聒。呵出之。道人書一絕於壁云。多買莊田笑汝癡。解頭糧長後邊隨。看他耕種幾年去。交付兒孫賣與誰。

祝詞

黃耕叟太史夫人誕日。乃三月十四日。吳叔經祝壽詞曰。天邊將滿一輪月。世上還鍾百歲人。或謂十三日亦使得。不若云猶欠一分。方見得十四日也。

賦燈

崇安宋子飛翔。年七歲。劉子翬命賦燈詩曰。耿耿照幽房。熒熒鶴焰長。昔年江上女。曾到乞餘光。劉奇之。紹興己未。登進士。

書門符

崑山歸元公〖莊〗。元旦書門符。左曰福壽。注曰。南臺御史大夫。右曰平安。注曰北平都督僉事。

袁籜菴〖于令〗以荊州守罷歸。流寓金陵。落魄不得意。大書門聯云。佛言不可說不可說。子曰如之何如之何。

喪天真

七修類稿。劉知縣敬宗。一日敝衣草履獨行遇諸途。予戲曰。衣者身之章。毋乃褻乎。劉曰。子不知予當官時。有不可對妻言者。此豈謂之無恥耶。汝真林下之人。而任天真也。予不覺悚然。敬其言之不欺。後見乖崖集有寄陳搏詩曰。世人大扺重官榮。見我西歸來路迎。應取華山高士笑。天真喪盡得浮名。因憶張詠尚如此。則仕路之喪天真可知也。

幔亭仙

徐季曁弱冠。有才華俶倘好義。不能俛仰塵俗。嘗遊白門。會客長千寺。座有貴人。傲氣凌人。一座皆寂。季心不能平。語稍侵之。客有善季者。目懾季。季益僨見於色。酒半。客有語留侯事。貴人瘖不發。季即席間草書留侯世家一通。筆勢飛舞。無一字漏誤。至椎擊愽浪沙。停筆引滿擬貴人。貴人瞠目。仰屋而嘻。默然者良久。念無以加於季。乃從容及長安大老。季笑曰。是齷齪者何足污吾耳。若欲以腐鼠嚇也。拂袖出門。不及呼其僕馬。時冬雪初晴。月起林際。向月而步。衣履沾濡。遙望白煙一縷起叢薄。又里許。詣一高門。雙扉未闔。碧衣童子。獨枕門外。若有所俟。見季而笑。導之八堂。上列燭皎皎。一叟擁爐看書。起迎勞季。命童子爲季更濕衣。擘鹿脯。捧酒一螺。酒甘洌。非常有。叟曰。君子夜行良苦。季稱謝。叟曰。圯上納履事。亦解此意耶。季悚然。不覺避席。叟即持向看書示季。正季所草書也。大駭拜伏。不敢仰視。叟掖之曰。已識子心矣。苐飲毋多譚。益進果核大嚼。叟揮鐵如意笑曰。酒興方酣。可無侑席。以如意擊所坐繩牀。俄而香風襲人。素綃女子嫣然拜燈下。手執紅梅一枝。妖治真國色。酒數行。叟顧謂季。佳客良夜。願留霏玉。以紅梅爲題。季應聲曰。一自東風嫁海棠。全欺絳雪艷群芳。火齊夜照踈鐘冷。瑟瑟朝翻綉幕香。素質豈堪流血淚。纖肌故遣襯紅裳。捲來衫袖燕支妒。惟有明霞映曉籹。又絕句六首。芙蓉不耐九秋霜。菡蓞趨炎怯晚籹。爭似芳菲幹冰雪。忍教杜宇怨斜陽。玉盞酡顏夜未央。染成殷膩暈檀郎。多情錯認啼鵑淚。燃盡寒枝識暗香。的的丹砂綴玉房。爲要神女漱雲槳。相逢月下驚嬌艷。不是江妃舊日敉。燒殘絳蠟裛明光。午夜輕寒擁鷫鸘。不向曉風貪結子。願將丹素對青皇。稜稜玉骨倚長廊。照眼橫斜月一方。聞道石家舒步障。珊瑚高處散清香。玉輦承恩紫臂囊。自憐憨態拂銀床。賜緋迎影開歡靨。不數姚家照殿黃。詩成杯酒未寒。叟掀髯稱賞曰。寸晷立成。政自難得。苐不免少年氣耳。令素綃按拍歌之。每歌一首輒浮一大白。觥籌既深。笑語方洽。視庭中月痕如初。時不移寸。談及修煉則笑而不答。逡巡欲叩姓名。叟囅然笑曰。徐子仙骨已具。但元精未充。願以素綃奉侍君子。不聞霍將軍之於宛若乎。季作色怒曰。頃聆玄奧。實啟迷衷。杯酒初銜。未傾肺腑。何至以淫褻相加。向以叟爲玉府清都之上品。以今觀之。直山魈野鬼伎倆耳。腰下恨少魚腸。以案上如意碎君之首。扺杯向地。聲然。叟及屋宇俱無所見。身坐長林下。𥌓色熹微。啼鳥在樹間而已。心惘然若夢。足虆然若曳。徬徨行里許。聞車馬喧馳。則其家人也。喜而慰問。相失已三日。此地去白門一百八十里。爲雲陽道中矣。昨夜尋至句曲逆旅。有老叟寄緘。具言郎君在此。星馳而來。果相遇也。話叟形貌。即季所見。發其椷。題丁丑期我於幔亭之山。遂南歸。二年復入都。道出雲陽。季留意物色之。會直指使者過。車騎塞途。㫒夫迂道。行見短垣。紅英耀眼。命停輿八。有紅梅玉幹扶疎。蔭畝許。時春暮。桃花落盡。此獨含滋吐色。芬芳馥郁。季心異之。徘徊其下。見廢址隱隱。頹壁半存。一村老策蹇來。詢之。言是黃石公廢祠。於是駭然。肅衣冠而拜於草間。襟袖漬泥。低回不忍去。同行者促之。乃行。自是棲心玄旨。深自韜晦。同人每夜半聞季室中語琅琅。竊視異光滿室。旦而叩之。笑不應。其秋下第歸。不復以功名爲念。放情詩酒。丁丑以病酒卒。或言尸解而托於酒也。沒十餘年。閩人請仙。大書季姓名。言爲仙官。治武夷之幔亭山。留詩十餘首。有寒流瀉出松頭月。曉鶴飛殘嶺上雲。殘碁屢換人間局。洒酒微添海上波。寂寂山腰間琥珀。年年洞口自桃花等句。閩人遊于吳。因道其事。相契合。徐之蒼頭。向隨季行者。直走雲陽。冀聞音響。杳無所見。紅梅亦不知所在。痛哭而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