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洲石農褚人穫學稼纂輯
祀珵美曰。儒者談道學必厲齒嚴牙。着不得一毫戲謔。此甚腐也。先儒如子輿氏詼諧甚多。不可殫述。至若迷聖曾子。學主慎獨。一生戰戰兢兢。不敢些子放肆。乃講到心誠求之句。便譬喻到學養子而後嫁。這是不板腐的樣子。又謝上蔡欲試教官。請于程子。程子曰。吾黨有求貞婦者。聘一女先欲試之。其母怒而弗許曰。吾女非可試者也。子求爲人師而試之。必爲此媼笑也。程子此語。從學養子脫胎出來。卻又闡發太過。可見謔詞。何害道學。前代議論。以歐陽文忠。好作風月小詞。至靳之於從祀之列。鄙見哉。
古人稱先生。尊詞也。稱父兄亦曰先生。故朱子曰。先生。父兄也。漢人單稱先。亦尊辭也。顏師古曰。先。猶言先生也。故梅福傳曰。叔孫先。非不忠也。漢人單稱生。亦尊辭也。顏師古曰。生。猶言先生也。如賈生董生伏生之類是也。宋人稱先生加老焉。尤尊辭也。如劉元城稱司馬溫公是也。其筆之于書。亦自元城語錄始也。
呂叔簡曰。一里人事專利己。屢爲訓說不從。後頗作善。好施貧救難。余喜之。稱曰君近日作事。每每在天理上留心。何所感悟而然。答曰。近日讀司馬溫公語。有云。不如積陰德于冥冥之中。以爲子孫長久之計。余笑曰。君依舊是利心。子孫安得受福。
歷代縉紳之禍。多肇千語言文字之微。是故誹謗激坑儒之禍。清議激黨錮之禍。清流激曰馬之禍。臺諫激新法之禍。東林激逆閹之禍。禍生於激。何代不然。其始也。一人倡之。群眾從而和之。不求是非之歸。而讙狂到底。牢不可破。其卒也不可收拾。則所傷多矣。
丁清惠公〖賓〗。最寬厚。有一門生好以刻薄謀產。公貽書戒之口。產業將貽之子孫。須得之光明。待之仁厚。斯可垂之永久。若以產業爲冤業。非惟爲子孫作馬牛。直爲子孫作蛇蠍耳。戒之戒之。又以扇寫古詩云。一派青山景色幽。前人田土後人收。後人收得休歡喜。還有收人在後頭門生大慚不敢復橫
劉時卿曰。近世講學者。開口便教人拋葉功名富貴。此大害事。古之聖賢。於功名富貴。何嘗生一重心。亦何嘗生一輕心。惟以無心應之。時而我用也。累裀列鼎不爲侈。時而我舍也。枕流嗽石不爲枯。如是而已耳。
揮麈談。湯東谷語人曰。學者居中等屋。衣下等衣。食上等食。何者。茅茨土階。非今所宜。瓦屋八九間。僅藏圖書足矣。故曰中等屋。衣不必綾羅錦繡。得夏葛冬裘。僅適寒暑足矣。故曰下等衣。至於飲食。則當遠求名勝之物。山珍海錯。名茶法酒。物物皆備。庶不爲凡流俗士。故曰上等食。
蘇黃門曰。人生逐日胸次。須出一好議論。若飽食暖衣。惟利慾是念。何以自別於禽獸。余歸蜀。當杜門著書。不令廢日。只效溫公通鑑樣作議論。啇略古人。歲久成書。自足垂世也。
林居漫錄。縉紳之家。婢妾多。足以漁色。而不足以養壽命之源。僕隸多。足以張威。而不足以貽安靜之福。田宅多。足以示侈。而不足以杜勢家侵奪子孫傾覆之禍。是故武候之醜婦。荊公之蹇驢。蕭相國之不治垣屋。質諸前哲。無非軌儀。凡百君子。何莫由斯。
又云。古訓伹言貪利。而王子晉獨言貪禍。但言求福。而孟子兼言求禍。人即至愚。禍豈有愛焉。而貪之求之。曰彼倚冰向火。蠅趨蟻附之輩。利方在門。兵已在頸。非貪之求之耶。
又云。人有恆言。皆曰義利。利緊跟義。則是義能生利也。又皆曰利害。害緊跟利。則是利能爲害也。知義之在先。害之在後。則熙熙攘攘。亦可以少息矣。
又言王少湖先生〖敬臣〗云。有一先輩。揭千字文二句於壁。而各加註焉。罔談彼短之下。註。我亦有短。靡恃己長之下。註。人各有長。此語吾人皆當書之座右。
又云。地上有門曰禍門。而作惡者自投之。地下有門曰鬼門。而好色者自趨之。此二門者。皆一入而不可出。可無懼哉。故人能謹身守法。則禍門常杜。能清心寡欲。則鬼門永塞。
又云。楊東里。丘瓊山。李西涯。雖云博學。皆不識字。東里不識節義二字。瓊山不識止足二字。西涯不識端方二字。
嘉靖中。廣東僉事林希元。荒政叢言。救荒有二難。曰得人難。審戶難。有三便。曰極貧民。便賑米。次貧民。便賑錢。稍貧民。便賑貨。有五急。曰垂死貧民急粥飯。疾病貧民急醫藥。既死貧民急瘞埋。遺棄小兒急收養。輕重繫囚急寬恤。有三權。曰借官錢以糶糴。興工作以助賑。貸牛種以通變。有六禁。曰禁侵漁。禁攘盜。禁遏糶。禁抑價。禁宰牛。禁度僧。有三戒。曰戒遲緩。戒拘文。戒遣使。
方遜志云。貧國有四。而荒凶不與焉。聚歛之臣貴。則國貧。勳戚任事。則國貧。上好征伐。則國貧。賄賂行於下。則國貧。富國有四。而理財不與焉。政平。刑簡。民樂。地闢。上下相親。昭儉尚德。此富國之本。
黃帝素問。移精變氣論。有祝由科。謂人病不用鍼石藥餌。可祝而愈。南史。劉宋時薛伯宗善徙癰疽。公孫泰患背疽。𦵮爲氣封之。徒置齋前柳樹。背疽遂消。樹便起一瘤如拳。二十餘日。瘤長膿爛。出汁斗餘。樹遂痿損。又夷堅志。載溧陽巫能治骨骾。長巷村人王四。食鵝遭骾。三日不能食。且死。遣子詣巫。巫於竈內取灰。篩布地上。竈香焚紙錢。誦咒召神。結印。次以葦筒作小犁狀。耕灰中。云骨甚勁。凡一至再。筒中忽微有聲。亟傾注冰碗中。乃鵝翅骨也。巫所居距長巷四十里。王子至家。父已平復半日。此即上古祝由之術也。世之巫覡。運神攝氣。書符咒水。劾召鬼神。自有此理。天地間何往而非一氣之流行。一心之運用哉。
明高皇欲燕二十八宿。問刑部尚書開濟。燕用何品。濟曰。昴奎用酪。畢用鹿肉。觜用根及果。參牛用醍醐。斗井鬼用糠米華和蜜。柳用乳糜。星用糠米烏麻作粥。張用毗羅婆果。翼用煮熟青黑荳。軫用莠稗飯。角氐用諸華飯。亢用蜜煮菉荳。房用酒肉。心危用糠米粥。尾用諸果根作食。箕用尼拘陀皮汁。女用鳥肉。虛用烏荳汁。室用肉血。壁用肉。婁用大麥飯井肉。胃用糠米烏麻野棗。列於二十八張金桌上。曰何以知其至否也。濟曰。二十八把金椅。用二十八纊紅綿。剖鬆椅上。至則芒頭倒。不至則芒頭不倒。如濟言燕之。二十六椅芒頭倒。二椅芒頭不倒。問曰二宿何以不至。濟曰。一宿。陛下。一宿。臣。高皇疑濟要做朕不難以事見法。問曰。卿聰明絕世。錦心繡腹。吾聞人心有七竅可見乎。濟曰。先剖腹。風入無見也。先斬後剖。五內宛然。如言剖之。無見也。高皇歎曰。濟死且誘朕。真聰明也。
人知陶侃葬母之地。爲老人所指牛眠處。不知又有羊眠狐眠者。宋章得象之母陳氏。嘗活津州一城之命。子孫衣冠相繼。世傳曰羊眠處。鷓鴣啼章家墳是也。明李東陽。父淳。操小舟爲業。遇貧者多不索錢。人咸德之。一日遇一老叟曰。爾有陰德。吾告爾善地。瘞親當食厚報。遂指一穴曰。此狐眠處。甚佳。淳如所指。見一狐稔臥。驚而去之。以營壙葬。乃謝老叟。叟曰。不當驚狐。俟其自起。乃更吉爾。後當中衰。然爾子不失三公矣。弘正間。西涯果爲首相。
丁謂有才智。嘗傾意以媚冠萊公。冀得大拜。性尚禨祥。𣫭晨占鳴鵲。夜看燈花。雖出門歸邸。亦必𥨱聽人語。用卜吉兆。時有無賴于慶。貧寒不立。計且死凍餒。謀於一老儒。老儒曰。汝欲自振。必更姓名。後得志。毋相忘。慶拜聽指揮。老儒命改于爲丁。名宜祿。使投身於謂。謂果大喜。收之門下。不旬月而謂入相。宜祿遂寵冠紀綱。雖大僚節使。倚藉關說。不踰年而家資鉅萬矣。老儒亦蒙宜祿引見。得教授大郡。按沈休文。宋書。宰相蒼頭呼爲宜祿。且復姓丁。愈愜所望。莫謂晉公不讀書也。
宋稗類鈔。姚舜明〖延輝〗。知杭州。有老姥。自言故娼也。逮事東坡先生。言東坡春時。每遇休暇。必約客湖上。早食於山水佳處。飯畢。每客一舟。令隊長一人。各領數妓。任其所適。晡後鳴鑼以集之。復會望湖樓。或竹閣之間。極歡而罷。至一二鼓。夜市猶未散。列燭以歸。城中士女雲集。夾道以觀于騎之還。實一時之勝事也。
字觸。載上虞倪公元璐爲祭酒時。與溫輔體仁忤。將請告。惠安鄭仰田者。善坼字。遇於同官席上。初未通名。取投子中。以緋飾四者予卜。鄭曰。京官四品而掌印者。惟祭酒。公其祭酒倪公耶。公頷之。曰。公必與當事忤。姓名中帶骨字者。其人也。蓋投子。骨所成。而四面稜角。不能刓圓。以是知不合也。又曰。公意欲圖歸乎。必得請矣。投體方類口。四亦類口。乃回字也。後果然。
竹結實如麥。則見於晉元康宋乾興之時。如米。則見於唐開成宋咸平之時。然不言其色與味也。七修。載嘉靖二十年。杭州昌化縣長亘五十里。竹葉間苞絡成穟而實焉。採而春之。則黑色碎米。炊而食之。味少澀而飽。和飴爲餅餌。最佳。其地遂就豐熟。又真珠船。載嘉靖丁未戊申。啇洛漢沔大飢。竹徧生實。又多竹䶉。飢民甚賴之。又見傳云。竹實。如雞子味。食之清涼滿口。故謂鳳凰食也。
人遭水旱頻仍。草木樹皮可入口者。皆無遺類。然天不忍使民困絕。必生異物以濟之。歷誌。載宋真宗時慈州山生石脂如麵。可爲餅餌。又泰州生聖米大如芡實。蘇秀二州湖中生聖米。聞見卮言。載崇禎中杭湖山間。忽生異石。色白微赤。體軟質細。狀如茯苓。研之可作粉麵。民競取。雜糠覈爲餅。食之。得活者甚眾。俗號觀音粉。迫歲有收。此石乃堅不可復擣。擣亦不可復食矣。
文苑英華。載唐玄宗時。王倕奏武威郡天寶山周廻五六里。石化爲麫。村人取食。甘美益人。孫逖表云。豈來麰之足喻。何兩粟之能方。
戴斗夜談。載京師相傳。有十可笑。光祿寺茶湯。太醫院藥方。神樂觀祈禳。武庫司刀鎗。營繕司作場。養濟院衣糧。教坊司婆娘。都察院憲綱。國子監學堂。翰林院文章。猶漢世諺稱舉秀才。不知書。察孝廉。父別居之謂也。
天啟中。都下造天鑑錄。點將錄。崔呈秀密付魏忠賢。流入宮禁。按籍以罪諸人。崇禎中枚卜閣臣。一時。大僚及臺諫相搆不休。其不得與會推者。因造二十四氣之日。以搖惑中外。目曰殺氣吳甡。棍氣孫晉。戾氣金光宸。陰氣章正宸。妖氣吳昌時淫氣倪元璐。瘴氣王錫袞。時氣黃景昉。羶氣馬嘉植。賊氣楊枝起。悔氣王士鎔。霸氣倪仁楨。疝氣周仲璉。糞氣房之騏。痰氣沈維炳。毒氣姚思孝。逆氣賀王盛。臭氣房可壯。望氣吳偉業。雜氣馮元飈。濁氣袁愷。油氣徐汧。穢氣瞿式耜。尸氣錢元愨。各有諢號。中間賢不肖參雜。其指爲淫氣逆氣油氣穢氣者。後皆死國難。天鑑點將二錄。傳抄者眾。故不具錄。錄此以備野史之闕云。
遵化鐵冶廠。爐神元之。爐長康侯也。元。遵化縣民。康小二爲官鑄鐵。當爐四十年。鐵不鎔。費薪炭無數。主者將冶之。欲自經。康有二女。勸正之。又恐父獲罪。俱祝天。投入冶。鐵應時鎔。眾見二女上昇。飛騰光焰中。若有龍。隨之而起。事聞。封其父爲崇寧侯。二女敕爲金火二仙姑。至今鐵冶祀之。蓋其地有龍。潛於爐下。故鐵不傾。二女投下。龍驚而起。焚其尾。時有禿龍見焉。
蕭子雲賦。長卿晚翠。簡子秋紅。楊升菴云。徐長卿。藥名。隄疾恆談。云草中有行長卿。木中有無患子。並可辟鬼。齊民要術。簡子。藤生。綠樹木。實如梨。赤如雞冠。核如魚鱗。取生食。淡泊甘苦。廣志謂之侯騷。
山陰金雪洲先生。初生。祖楚畹先生〖蘭〗。命名曰煜。有異人善扶乩。能降神。言是兒前身。乃南唐李後主煜也。後主讀馬太君詞而喜之。願爲之兒。得乎戍。失乎戌。誌之誌之。又書一詞。有天津橋上望歸舟。又是黃花水落𥞊陵秋句。考陸遊南唐書。後主以建隆三年壬戌即位。至開寶七年甲戌。宋師下江南。南唐遂亡。雪洲先生以戊戌通籍。令郯城。庚戌去官。歿於天津。亦在甲戌。又同客死于他鄉。且一目皆重瞳子。始終若合符契。亦異已。康熙戊寅春。遇先生令子衍孫流于錢唐。出毛會侯先生傳誌示予。故知之詳。馬太君詞。有遂閒堂集行世。
南唐李後主〖煜〗。以七月七日生。以七月七日死。吳越王〖俶〗以天成四年八月二十四日生。以宋太宗端拱元年八月二十四日死。剛一甲子。然後主以故國不堪回首句。及徐鉉所探。賜肌牽藥而死。忠懿荷禮最優。宜無他者。顧二王皆以生辰死者。蓋銜忌未消。各借生辰賜酒。陰斃之也。
青燐屑。載崇禎元年。五鳳樓前。獲一黃袱。內襲小函一卷。題曰。天啟七。崇禎十七。還有福王一。內侍晨檢得奏御前。思陵傳巡視皇城各官。究所從來。袁槐眉給諌。奏曰。此事不經。何由得至大內。且臣等巡視。俱各未見。而內臣特奏之。安知非奸人所爲。如一追究。將來必有造言。簧惑聖聽者矣。上可其奏。立命火之。至甲申乙酉。國亡。竟符其數。
以財乞文。俗謂潤筆之資。隋鄭譯。拜爵沛國公。位上柱國。高熲爲制。戲曰筆乾。答曰。出爲方伯。杖策言歸。不得一文。何以潤筆。唐柳玭善書東川節度使顧彥琿請書。德政碑。玭曰。若以潤筆爲贈。即不敢從命。容齋隨筆。謂文字潤筆。自晉宋以來有之。至唐始盛。李邕作文受納餽遺至巨萬。皇甫湜爲裴度作福先寺碑。度贈車馬綵繒甚厚。湜猶以爲薄。度又酬絹九千匹。白居易作元稹墓志。謝以鞍馬綾帛玉帶。價踰六七十萬。裴均死。其子持萬縑詣韋貫之求銘。劉禹錫祭韓昌黎文云。公鼎侯銘。志隧表阡。一字之價。輦金如山。自宋以後。此風衰息矣。王弇州云。饒介之仕僞吳。求時彥作醉撨歌。以張仲簡作爲第一。高季迪次之。介之贈仲簡黃金千兩。季迪白金三斤。後承平日久。張修撰〖洪〗每爲人作一文。僅得錢五百文。尚未慊意也。戒庵漫筆云。有人求文於桑思𢆯〖悅〗。託以親昵無潤筆。思𢆯曰。吾平生未嘗白作文字。可暫將白銀一錠。置吾案間。鼓吾興致。待文作完。并銀送還可也。唐子畏〖寅〗。有一巨本。錄記所作文字。簿面題利市二字。都南濠〖穆〗。生平至不苟取。嘗有疾。以帕裹頭。強起坐書室中。人有請其休息者。答曰。若不如此。則無人來求文字。索潤筆矣。馬懷祖嘗爲人求文字於祝枝山〖允明〗。枝山間曰。是現精神否。俗以銀錢爲精神也。馬曰然。祝則欣然捉筆。又南窗間筆。載陳白沙善畫梅。求之者眾。白沙戲題坐側曰。馬音人又來。人不解。問之白沙。曰白畫白畫。眾爲絕倒。
唐明皇於開元二十六年冬。取楊玉環于壽邸。度爲女道士。住內大真宮。時明皇年巳五十三矣。至天寶四載。冊爲貴妃。寵冠後宮者。前後凡十八年。至天寶十五載。貴妃年三十有八。縊死於馬鬼坡之佛堂。明皇日夜追思。又七年始卒。以老年遇愛姬。又加韓虢秦三姨環侍左右。晝夜遊戲。觀開天遺事可見。而卒享二十餘年之樂。使其恬淡寡欲。其壽又豈止於七十八哉。
近事存疑。載康熙中。江南某府吏鄭某。立心忠樸。爲郡守所信任。分外厚遇。一日升堂呼之。見其衣服破弊。因叱之曰。我另眼看你。你爲何袍子不做。裝窮如此。吏云。吏乃真窮。非詐也。守叩問所以窮之故。吏云。小吏養子三十六人。只喫飯着衣。也要窮死。守笑問曰。如何婢妾之多。吏云。小吏只夫婦兩口。子皆妻子所生。守又笑問你年紀不上四十。難道三四歲就養兒子麼。云小吏十八歲完娶。一年一胎。子皆雙生。所以今年三十六歲。有子三十六人。守問皆存活否。云皆現在。守命領來看。吏歸。使大兒抱幼兒。中兒攜小兒。擁擠一堂。守笑不止。取庫銀百兩賞之。申文報司撫司。撫異之各。有所贈張。文玖述此。真異事云。
祝枝山前聞。載㚥僧割婦人乳頭以爲煉指之用。蓋割婦人乳頭之皮包于指上。復加樂件和牢。然後燒之。則內肉了不痛也。凡撚指煉頂燒臂刺血之類。必皆有術。而此事亦可備訊鞫者之一知也。
四友齋叢說。明孝宗嘗問內侍云。在京各衙門官每日早起朝參。日間坐衙治事。其同年同僚。與故鄉親舊。亦須宴會。那得工夫。內侍答云。惟是夜間飲酒。孝宗曰。各衙門差遣缺人。若是夜間飲酒。騎馬醉歸。何處覓燈燭。今後各官飲酒回家。逐鋪皆要籠燈傳送。自是兩京皆然。雖風雪寒凜之夕。夜半呼燈。未嘗缺乏。
潘之恆亘史萬曆丁酉冰華梅史。以燕都妓女四十人配葉子。以代觥籌。東院十九人。郝筠。魏寄。李夜珠。楊娟娟。魏道薀。郝長。王又蘭。李月仙。郭子夜。崔瓊。崔新鶯。張燕燕。崔粧。李昭。崔長卿。陳雪箏。崔子羽。焦燕如。李十一。西院四人。李燕容。屈慧若。屈文若。柳五。本司五人。陳桂。王壽。段素如。王燕如。郭狄。前門十二人。田瑤生。劉越西。左翠。馮丑。馮巧。孫真真。田文舒。劉宛宛。董雙成。吳文玉。王良。張六。梅史者。浙沈水部所托名也。聞京師妓女王雪簫爲最。而薛素素才伎過之。梅史不之及。未識何故。
記里鼓。又名記里車。車上有二層。皆有木人。每行一里。下層木人。擊鼓一槌。行十里。上層木人。擊鐲一槌。郎仁寶七修。言正德中學使嘗出以試士。舉場皆不知始於何時。創自何人。楊鐵崖有記里鼓賦。亦無時與人。而二朝志。載記里車。唐元和間金忠義所作。宋天聖間內侍盧道隆又造之。及閱陳眉公書蕉。載記里鼓。劉宋高祖平姚泓所得。則知又不始於唐末矣。
萬曆中。憲長吉水鄒南皋先生〖元標〗。副都三原馮少墟先生〖從吾〗。各以建言予杖去。里居講學四十年。泰昌初徵入掌憲。公暇輒會講城隍廟。僉議建書院宣武門內城。御史周公宗建董之。講堂三楹後堂三楹。供先聖。陳經史典律。以天啟二年十一月開講。至四年六月罷講。御史倪文煥等詆爲僞學。疏曰。聚不三不四之人。說不痛不癢之話。作不淺不深之揖。啖不冷不熱之餅。乃碎碑暴於門外。毀先聖木主。焚棄經史典律于堂中。院且拆矣。崇禎初。文煥等伏法。院遂以存。後禮部尚書徐光啟。率西洋人湯若望借院修曆。署曰𪎗局。
楊璉真伽。元僧禿賊也。毀碑刻以爲浮圖。萬世唾罵。澠水燕談錄。載景祐中姜遵守永興。奉太后旨。悉取長安漢唐碑石。以代磚甓爲浮圖。此中國讀儒書者。雖有太后旨。未聞諌止而輒奉之。與禿賊何異。又水經。洛陽天淵池。有魏文帝九花樓殿基。悉是洛中故碑累之。又聞父老言。南京街中。亦半是六朝舊碑。又予親見長洲露臺西階石。是蕭景腆仗義英風之碑。
宋徽宗時。山東賊宋江等三十六人。聚眾橫行。官軍莫敢攖其𨦟。周公謹載其名贊於癸辛雜志。又元順帝時。花山賊畢四等。亦三十六人。聚集茅山。出沒無忌。官軍不能收捕。二賊相類。又皆三十六人。宋江中有一丈青。花和尚。而畢四中亦有一婦一僧。最勇徤。豈真上合天罡之數耶。
五雜組。載京師閹𥪡多于縉紳。婦女多于男子。倡伎多于良家。乞丐多于啇賈。諺曰。天無時不風。地無處不塵。物無所不有。人無所不爲。蓋盡人間不美之俗。不良之輩。而京師皆有之。殆古之所謂陸海者。或謂不如是。不足爲京都。斯言亦近之。
破夢間談。蘆溝曉月。爲畿輔八景之一。崇禎三年後。風景蕭條。議者謂此畿輔咽喉。宜設兵防守。又須築城以衛兵。於是當橋之比。規里許爲斗城。局制雖小。而崇墉百雉。儼若雄關。城名拱北。二門。南曰永昌。北曰順治。刱于崇禎丁丑。特設參將控制之。
娼家魘術。在在有之。此方尤甚。客座新聞。載妓家必供白眉神。又名襖〖〓〗神。朝夕禱之。至朔望日。用手帕蒙神首刺神面。視子弟奸猾者。佯怒之。撒帕着子弟面。將墜於地。令拾之。則悅而無他意矣。祝枝山志怪錄。載一少年狎一娼。娼以其年少。又美且富也。趨奉甚謹。少年惑之。留其家已經。歲一日偶倚樓閒望。見娼自攜一魚以入。私念何不使婢輩而必自持。因密察之。娼持魚徑人廁中。少年益怪焉。諦窺之。見娼置魚於空溺器中。頃之。又將一器物注溺器中。若水而色赤。亟前視之。乃月水也。乃大恨而別。按博物志云。月布在戶。婦人留連。註謂以月布埋戶限下。婦女入戶。則自淹留不肯去。是女可以此留男。男亦可以此留女也。又聞娼不欲接其人。則撒鹽入水投火中。其人便焦急而去矣。
明武宗西幸。悅樂妓劉良女。遂載以歸。號曰夫人。居騰禧殿。覆以黑琉璃瓦。俗呼爲黑老婆殿。日下舊聞云。康陵南巡日。與夫人期。以中途召之。夫人脫簪子帝以示信。帝騎過蘆溝亡之。大索不得。行至臨清。念夫人。召之。夫人以不見簪不往。帝不獲已。兼程抵潞河。載夫人偕南。寺觀旛幢列鎮國公號。復繫以名。夫人每得並書。嘉靖初。納南京給事中王紀之言。俾盡撤去。然夫人在途。常諫帝遊𤢪。非專以色固寵者。
宙載。載都下諺語云。吏科官。戶科飯。刑科紙。工科炭。兵科皂隸禮科看。說聽。載工部居六曹後。仕進者冷局視之。嘉靖間興大堅。添設部官。比曩時數倍。營繕司尤盛。郎中多至十餘員。得驟陞京堂。或有先賜四品服者。人始慕之。而爲語云。馬前雙。馬後方。督工郎。馬前雙者棍。馬後方者机也。兵部四司諺語。見壬集二卷。
宙載。載成化間都下諺云。韋英房。梁芳馬。尚銘銀子似磚瓦。嘉靖聞。都下又有諺云。滕太監房。麥太監馬。高太監金銀似磚瓦。滕名祥。御用監。麥名福。掌團營。高名忠。內官監。監督諸工者。
金臺紀聞。平江伯陳睿好飲涼酒。京師爲之語曰。平江不飲熱酒。怕火篩。適弘治庚申。火篩兵勢頗張。孝廟遣平江禦之。臨軒掛印。平江畏怯失印。跌而失印。孝廟不樂。尋竟以逗留削爵。
今士庶有喪。靈座前皆設肴果。或土或木。而飾以色。其祭享。則必焚楮錢及金銀楮錠。陶榖清異錄。載周祖靈前看菓。皆雕香爲之。形色如真。則看果五代時已有之矣。唐王璵傳。載漢以來。皆有瘞錢。後里俗稍以紙寓錢。璵以用之祭祀。則祭祀之焚楮錢蓋始於璵。清異錄。又載周世宗發引之日。金銀錢寶皆寓以形。而楮錢大若盞口。其印文。黃曰泉臺上寶。白曰冥遊亞寶。則金銀楮錠及錢。始于唐。而盛行千五代矣。
客座新聞。載太倉劉家河天妃僧自外歸。見鍋中湯沸。揭而視之。見二卵煮將熟。詢之。言行童於鸛巢中取者。僧命還之巢中。僕曰卵巳。熟矣還之無生理。僧曰吾豈望其生。但免鸛之悲鳴而已。後數日忽出二雛。僧異之。令僕探其巢。見一木尺許。五綵錯雜成文。香氣馥郁。持以與僧。供之佛前。亦未之識也。後有入貢倭人。見而欲售之。僧給之曰。此香乃三寶太監捨供天妃者。豈敢賣錢。倭強以五百金易去。後倭復入貢來訪。老僧已故矣。其徒詢所取之香何物也。倭曰。此聚窟州所出返魂香。焚之。死人之魂復返矣。
俗用金銀爲鐶。貫於指間。謂之戒指。按詩註。古者后妃群妾以禮進御於君。女史書其月日。授之以鐶以進退之。生子月辰。以金鐶退之。當御者以銀鐶進之。著於左手。既御者著於右手。又謂之手記。事無大小。記以成法。則戒指手記之名。其來久矣。
明宣廟。喜繪事。一時待詔有謝廷循倪端石銳李在皆有名。戴文進八京。眾工嫉之。一日在仁智殿呈畫。文進以得意之筆上進。第一幅是秋江獨釣圖。畫一紅袍人垂釣于水次。畫家惟紅色最難着。文進獨得古法入妙。宣廟閱之大喜。廷循從旁奏曰。此畫甚好。但大紅是朝廷品官服色。卻穿此去釣魚。甚失大體。宣廟頷之。遂揮去。其餘幅不復視。
兔園冊。崇禎中。思陵設遊藝堂。爲涉覽文史地。有所疑。輒使中官問之詞臣。一日忽命中官問詞臣曰。今市肆交易。止言買東西。而不及南北何也。詞臣猝無以對。輔臣周延儒曰。南方火。北方水。昏幕叩人之門戶求水火無勿與者。此不待交易。故惟言買東西。中官以其言入奏。思陵善之。愚意東主生發。西主收歛。或取東作酉成之意。書之以俟博識。
漢武帝時。外域獻獨足鶴。人以爲怪。東方朔曰。此山海經所謂畢方鳥也。驗之果是。因敕廷臣。皆習山海經。按山海經。伯翳著。蓋隨禹治水。撮山海之異而成書也。郭弘農注解。劉向編次作序。
唐突厥默啜。請尚公主。詔送金縷具鞍。默啜以鞍乃塗金。非天子意。請罷和親。鴻曥卿知逢堯曰。漢法重女婿。而送鞍。欲安且久。不以金爲貴。默啜從之。今人家娶婦。皆用鞍與寶瓶。取平安之意。其來久矣。
女子爲女官者。女侍中。後魏元義妻胡氏。〖一作女常侍〗。齊高岳母山氏。趙彥深母傅氏。南漢官人盧瓊仙。黃瓊芝。女尚書。魏明帝選知書女子爲之。使典外奏。女學士。陳後主時宮人袁大捨等。唐德宗朝貝州宋延芳五女。若莘〖一作草〗。若昭。若華。若倫。若憲。明孝宗朝。沈瓊蓮。女博士。宋孝武朝吳郡韓蘭英。女進士。宋孝宗時林幼玉。明武宗時林妙玉。皆以女童應試。詔賜女進士。女山人。孟光。明初女官。亦有名號。識小編。載洪武元年冬。封范氏謹真爲孺人。與六品誥命。
女子爲將軍者。晉瑯琊王廞起兵。以己女爲貞烈將軍。悉以女人爲官屬。以顧琛母孔氏爲軍司馬。時年已百餘。尚能執堅破陣。又唐行營節度許叔冀。以衛州女子侯氏。滑州女子唐氏。青州女子王氏。歃血赴義。奏授爲果毅將軍。陳女白頸鴉。爲契丹懷化將軍。侍夫數十人。金史。載繡旗女將與李全戰者。明嘉靖中。廣西女土官瓦氏率兵來吳。援倭冠。天啟中石砫土司女官秦良玉勤王。他如柴紹妻平陽公主。崔寧妾浣花。任夫人。又不足異也。
女子詐爲男子而有官位者。南齊時東陽婁逞能棋。解文義。變丈夫服。仕至揚州議曹錄事。啇丘木蘭代父從征。以功還。除尚書不受。唐昭義軍兵馬使國子祭酒石氏。張察妻。朔方兵馬使御史大夫孟氏。蜀女狀元。司戶參軍黃崇嘏。明初保寧韓氏。從征雲南。往返七年。人無知者。
真珠船。載隰寧張娼之女。十二歲而得男。長安劉氏之婦。六十二而育女。是衃胎之結。亦有不假天癸者。見者以爲其說似誕。近聞揚州某啇。老而乏嗣。妻年六十而生一子。族人爭疑之。訟于郡守。守廷鞫之。啇言可據。當堂滴血。驗係果真。眾議方息。又見金史載金之始祖函普。初從高麗來。年已六十餘矣。居完顏部。部有賢女。年六十而未嫁。部人以賢女許始祖。始祖乃以青牛爲聘禮而納之。後生二男。長曰烏魯。次曰斡魯。一女曰注思板。是六十生子。古亦有之。未盡誣也。
毛鶴舫先生。言康熙戊寅八月初六。杭城北關門外枯樹壪。有鍾姓者。婢產一女而母即死。家人以無人乳育。并納棺中而殮。權厝郊外。至十二日。農人鋤地其傍。聞啼聲。初疑爲鬼。佇聽久之。乃知爲嬰兒。歸告其同里。聞於官。命啟棺出女。抱置城中育嬰堂。傳爲異聞。乃知搜神記所載。漢衷帝建平四年。方與女子生兒不舉。塟之陌上。後三日有人過。聞兒啼聲。報其母掘出收養之。非誣也。
聽雨紀談。釋氏稱佛名號。皆冠以南無二字。宋葉少薀云。夸狄謂拜爲膜。穆天子傳。膜拜而受。已有此稱。若云居南方而拜耳。既譌爲謨。又因之爲南無南摩。子聞之一老儒云。佛居西方。西方金也。至南方而無火剋金也。又云。釋氏稱比丘比丘尼者。皆冒吾先聖名字耳。說亦有理。
世傳美髯者多不得其死。雲長茂先。往往而驗。謝靈運臨刑。捨其鬚裝瓦棺寺維摩詰像。王僧辨子頒。爲父報仇。發陳武帝陵。戮其屍。見鬚皆不落。其本出自骨中。豈鬚美者。歿猶爲崇耶。
紫桃軒雜綴。唐有淨尼。出奇思。以盤飣簇成山水。每器占輞川圖中一景。人多愛玩。至腐臭不忍食。又吳越戚里孫承祐者。豪奢炫俗。用龍腦煎酥製小樣驪山。水竹屋宇橋梁人物。纖悉具備。戊寅春。鶴舞橋賽神。以甘蔗一百二十餘根。壘成山水。以粉爲人物。倣常遇春奪采石磯。高七八尺。貯大銅爐中。遠近聚觀。以爲莫及。己卯春。 聖駕臨吳。有人以剝白胡桃。壘成假山一座。路徑曲折。人物參差。刻冰鏤脂之技。至此而無出其右矣。
記事珠。載兔床國。有離地草。人以藉足。不步而行。達磨見梁武。去來自由。以有此草也。其葉如蘆。故傳踏蘆渡江。
古人飲酒擊博。其箭以牙爲之。長五寸。箭頭刻鶴形。謂之六鶴齊飛。今牙籌亦其遺意。唐人詩云。城頭稚子傳花枝。席上搏拳握松子。則今人催花猜拳。唐時已有之矣。
紫桃軒又綴。北京禮部儀制司。有優鈢羅花。即金蓮花。開時適四月八日。至冬結實如鬼蓮。蓬脫去其衣。中有金色佛一尊。唐岑嘉州有優鈢羅花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