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易集解纂疏

家人


序卦曰:「傷於外者,必反於家,故受之以家人。」【韓康伯曰:傷於外者,必反諸内也。】 【疏】孟子曰「行有不得者,皆反求諸己」,故「傷於外者,必反修諸内也」。家人所以次明夷也。注疏本作「反修諸内」,義更備,故從之。
離下巽上家人。利女貞。【虞翻曰:遯初之四也。女謂離巽,二四得正,故「利女貞」也。馬融曰:家人以女爲奥主。長女中女各得其正,故特曰「利女貞」矣。】 【疏】虞注:從四陽二陰之例,卦自遯來,故云「遯初之四也」。二位大夫,又在内,故稱家。離二正内,應在乾五,乾陽生爲人,故名家人。「女謂離巽」者,離爲中女,巽爲長女。二體離,四體巽,二四皆得正位,故曰「利女貞」。馬注:禮運「奥者,老婦之祭也」,故云「家人以女爲奥主」。鄭禮注云「奥,當作爨」,非馬義也。離巽各得其正,故「利女貞」也。
彖曰:「家人,女正位乎内,男正位乎外。【王弼曰:謂二五也。家人之義,以内爲本者也,故先説女矣。】 【疏】「女正位乎内」,謂二陰也。「男正位乎外」,謂五陽也。家人之義,始于刑妻,故「以内爲本」而「先説女」也。又易氣從下生,是以彖傳之例,皆先内而後外。亦以卦名家人,故先女而後男也。 男女正,天地之大義也。【虞翻曰:遯乾爲天,三動坤爲地。男得天正于五,女得地正于二。故「天地之大義也」。】 【疏】卦自遯來,故遯乾爲天,三動成坤爲地。五于三才爲天道,故「男得天正于五」。二于三才爲地道,故「女得地正于二」。乾天坤地,故曰「天地之大義也」。 家人有嚴君焉,父母之謂也。【荀爽曰:離巽之中有乾坤,故曰「父母之謂也」。王肅曰:凡男女所以能各得其正者,由「家人有嚴君」也。家人有嚴君,故父子夫婦各得其正。家家咸正,而天下之治大定矣。案:二五相應,爲卦之主。五陽在外,二陰在内,父母之謂也。】 【疏】荀注:坤初之乾成巽,坤二之乾成離,故「離巽之中有乾坤」。説卦「乾,天也,故稱乎父。坤,地也,故稱乎母」。離巽成于乾坤,故曰「父母之謂也」。王注:「乾道成男,坤道成女」,乾坤正于上,則男女正乎下,故男女正,由家有父母爲嚴君也。鄭注禮大傳云「嚴猶尊也」,君道嚴威故曰嚴。「乾以君之」,故曰君。孝經曰「親生之膝下,以養父母曰嚴」。泰象傳曰「后以裁成天地之道」,復象傳曰「后不省方」,皆指坤。釋詁曰「后,君也」。故乾父坤母,皆有嚴君之義。家有嚴君,則人各得其正。一家正,則家家正,家家正,則天下之治大定矣。案:二五得位相應,爲卦之主。五陽在外,父象也。二陰在内,母象也。故曰「父母之謂也」。母亦謂之君者,猶父之父爲王父,父之母爲王母,又舅曰君,舅姑曰君姑之義也。 父父子子,兄兄弟弟,【虞翻曰:遯乾爲父,艮爲子。三五位正,故「父父子子」。三動時,震爲兄,艮爲弟。初位正,故「兄兄弟弟」。】 【疏】卦自遯來,故以遯乾五爲父,艮三爲子。三五位皆得正,故曰「父父子子」。家人三動時,震一索得男爲兄,艮三索得男爲弟。初五位得正。不言五者,蒙上省文也。兄先弟後,故曰「兄兄弟弟」。 夫夫婦婦,【虞翻曰:三動時,震爲夫。巽四爲婦。初四位正,故「夫夫婦婦」也。】 【疏】三動時,震一夫之行故爲夫。四體巽爲婦。初四位皆得正,夫内成,婦外成,故曰「夫夫婦婦」也。 而家道正,正家而天下定矣。」【荀爽曰:父謂五,子謂四。兄謂三,弟謂初。夫謂五,婦謂二也。各得其正,故「天下定矣」。陸績曰:聖人教先從家始,家正而天下化之,「修已以安百姓」者也。】 【疏】荀注:「父謂五」,乾陽也。「子謂四」,四承五也。兄三弟初,皆陽爻也。「夫謂五」,乾陽也。「婦謂二」,坤陰也。上不得正,故不與。五爻皆得其正,故「天下定矣」。陸注:大學曰「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國。欲治其國者,先齊其家」。故「聖人之教,先從家始。家正則天下化之也」。「修己以安百姓」,論語文。引之以明「正家而天下定」也。案:上變則六爻皆正,成既濟定,故曰「正家而天下定矣」。
象曰:「風自火出,家人。【馬融曰:木生火,火以木爲家,故曰家人。火生于木,得風而盛,猶夫婦之道,相須而成。】 【疏】巽爲風,又爲木,巽木生離火,故云「火以木爲家」,而謂之家人也。「火生于木,得風而盛」者,葢火天氣,風地氣,火生于風,得風而火盛,猶男女之道,相須而成也。 君子以言有物而行有恆。」【荀爽曰:風火相與,必附于物。物大火大,物小火小。君子之言,必因其位。位大言大,位小言小。「不在其位,不謀其政」。故「言有物」也。大暑爍金,火不增其烈。大寒凝冰,火不損其熱。故曰「行有恆」矣。】 【疏】此釋未協經義。愚案:「君子」謂九三,遯艮「賢人」也。三互坎爲法則。禮哀公問「敢問何謂成身」,孔子對曰「不過乎物」。詩蒸民曰「有物有則」。言「物」而「則」在其中也。説文「恆,常也」。禮月令「文繡有恆」,言有常法也。三動成震,震聲爲言,震足爲行。言行未動,法則已具,故「言有物而行有恆」。繫上言「君子居其室,言出乎身加乎民,行發乎邇見乎遠」,故「言行」爲家人之要務。且風火性急,言行應違,見乎千里之外,其機亦速。君子觀風火之象,而知言行不可不慎也。又三與上應,上九象曰「反身之謂也」。故有物有恆以修身端,齊家之本也。
初九。閑有家,悔亡。
象曰:「閑有家,志未變也。」【荀爽曰:初在潛位,未干國政,閑習家事而已,未得治官,故悔。居家理治,可移于官,守之以正,故「悔亡」。而未變從國之事,故曰「志未變也」。】 【疏】乾初九曰「潛龍勿用」,故云「初在潛位」。家人九五曰「王假有家」,國政也。初爲士,遠于五,故云「未干國政」。釋詁「閑,習也」。初爲家人之始,故但「閑習家事而已,未得治官」。其時困,宜有悔。君陳曰「惟孝友于兄弟,施于有政」,孔子曰「是亦爲政」,故云「居家理治,可移于官」。初得正,故「守之以正」,而「悔亡」也。尚未變從國事,故曰「志未變也」。愚案:馬注云「閑,闌也,防也」。説文「閑,闌也。从門中有木」。卦自遯來,遯艮爲門。初四易位成巽,巽木應初,門中有木,艮以止之,故曰閑。王注云「凡教在初而法在始」,故曰「閑有家」。坎險在前,故有悔。體離明,初爻剛得正有應,故「悔亡」也。應在坎,坎爲志,爻皆得正爲閑,故曰「志未變也」。
六二。无攸遂,在中饋,貞吉。【荀爽曰:六二處和得正,得正有應,有應有實,陰道之至美者也。坤道順從,故无所得遂。「供肴中饋,酒食是議」,故曰「中饋」。居中守正,永貞其志則吉,故曰「貞吉」也。】 【疏】以六居二,處和得正。已得正位,外有正應。陰虚陽實,有應而又有實。故爲「陰道之至美者也。桓八年公羊傳「遂者何?生事也。大夫無遂事」。何休注「專事之辭」。夫子制義,婦道无成。故云「坤道順從,而无所得遂」也。鄭云「爻體離,又互坎。火位在下,水在上,飪之象也」。饋,食也。故云「供肴中饋,酒食是議」,詩斯干文。二在中,故曰「中饋」。二爲居中,六爲守正,與五正應,惟永貞其志,則必獲吉,故曰貞吉也」。
象曰:「六二之吉,順以巽也。」【九家易曰謂二居貞,巽順于五,則吉矣。】 【疏】二得位爲居貞,外應巽五,剛柔相得,故巽順于五,則吉矣。
九三。家人嗃嗃,悔厲吉。婦子嘻嘻,終吝。【王弼曰:以陽居陽,剛嚴者也。處下體之極,爲一家之長。行與其慢也,寧過乎恭。家與其瀆也,寧過乎嚴。是以家雖嗃嗃,悔厲猶得吉也。婦子嘻嘻,失家節也。侯果曰:嗃嗃,嚴也。嘻嘻,笑也。】 【疏】王注:陽爻陽位,故云「以陽居陽」。乾德剛健,乾道威嚴,故云「剛嚴者也」。三處下體之極,爲一家之主,貴乎剛嚴。過恭過嚴,非中和之道。然與其慢,毋寧恭,與其瀆,毋寧嚴,即孔子寧戚寧儉之意。「嗃嗃」,劉作「熇熇」。犍爲舍人爾雅注云「嗃嗃,盛烈也」,内經岐伯言「無制熇熇之熱」是也。「嘻嘻」,張作「嬉嬉」,陸作「喜喜」。鄭注「嗃嗃,苦熱之意。嘻嘻,驕佚自笑之意」。是以家雖嗃嗃,悔其過厲,然終得吉也。若縱其婦子嘻嘻,喜笑失乎家節,故終吝也。侯注:説文「嗃嗃,嚴酷貌」,故云「嗃嗃,嚴也」。史記魏其武安侯傳「夫怒因嘻笑」,故云「嘻嘻,笑也」。
象曰:「家人嗃嗃,未失也。婦子嘻嘻,失家節也。」【九家易曰:别體異家,陰陽相據,喜樂過節也。别體異家,謂三五也。陰陽相據,三五各相據陰,故言婦子也。】 【疏】内外二卦爲「别體異家」。「陰陽相據」則和,和故「喜樂過節也」。三與五同功,而三居内,五居外,故「别體異家,謂三五也」。「陰陽相據」者,三據二,五據四,故「三五各相據陰」。三體離中女爲婦,互坎中男爲子,故「言婦子也」。案:孔疏云「初雖悔厲,似失于猛,終无慢黷,故曰『未失也』。若縱其嘻嘻,初雖歡樂,失家節者也」。
六四。富家大吉。
象曰:「富家大吉,順在位也。」【虞翻曰:三變體艮,艮爲篤實,坤爲大業。得位應初,順五乘三,比據三陽,故曰「富家大吉」。「順在位也」,謂順于五矣。】 【疏】三變則四體艮,艮成始成終,故「爲篤實」。「富有之謂大業」,故「坤爲大業」。禮運曰「天生時而地生財」。誥志曰「地作富」。坤爲地,故富也。六居四爲得位,初正應爲應初。上順五,下乘三。初三五皆陽,故云「比據三陽」。陽爲大、爲吉,故曰「富家大吉」。得位順五,故曰「順在位也,謂順于五矣」。
九五。王假有家,勿恤吉。【陸績曰:假,大也。五得尊位,據四應二,以天下爲家,故曰「王大有家」。天下正之,故无所憂則吉。】 【疏】「假,大也」,釋詁文。五乾爲君,故云「五得尊位」。近據四,下正應二,羣陰順從。王者以天下爲家,故曰「王大有家」。三坎爲恤,三變則五交二而勿恤。「正家而天下定」,故无所憂而吉也。案:王弼注云「假,至也」。口訣義引先儒云「猶如舜能治家,處于嬀汭,即是歸讓至焉」,義亦可通。
象曰:「王假有家,交相愛也。」【虞翻曰:乾爲愛也,二稱家。三動成震,五得交二,初得交四,故「交相愛」,震爲交也。】 【疏】乾元爲仁,故「爲愛」。二位大夫,故「稱家」。三動成震,交互其閒。故五陽得交二陰,初陽得交四陰,爲「交相愛也」。乾交坤自震始,故「震爲交」。屯彖傳曰「剛柔始交」,是其義也。
上九。有孚威如,終吉。【虞翻曰:謂三已變,與上易位成坎,坎爲孚,故「有孚」。乾爲威。如,自上之坤,故「威如」。易則得位,故「終吉」也。】 【疏】三已變,與上易位成坎,坎卦辭曰「習坎有孚」,故曰「有孚」。遯乾爲君,君德威嚴,故曰威。如,往也。自上之坤,故曰「威如」。易位得正,故「終吉也」。愚案:上應三體坎爲「有孚」,上體乾爲「威如」。敬信之道,所以修身,所以齊家,即所以治國。上爲終,故「終吉」也。
象曰:「威如之吉,反身之謂也。」【虞翻曰:謂三動坤爲身,上之三成既濟定,故「反身之謂」。此「家道正,正家而天下定矣」。】 【疏】三動成坤,坤形爲身。上之三,三上易位成既濟定。「言有物行有恆」,故曰「反身之謂也」。蹇觀皆上反三,亦云「反身」,是也。「正家而天下定」,上變成既濟時也。故引彖傳文以明之。
校勘記
〔一〕潘校:「木」,原本作「本」,據陳校本正。
〔二〕潘校:「无」,原本作「勿」,據爻辭正。
〔三〕潘校:「貞」上原衍「永」字,據爻辭及荀注删。
〔四〕潘校:「嘻」當重文,據爻辭及侯注補。
字數:3308,最後更新時間:2021-10-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