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學紀聞注·附錄


中華書局《王應麟著作集成·困學紀聞注》孫通海點校説明


王應麟(一二二三—一二九六),字伯厚,號厚齋,晚年自號深寧居士南宋慶元府鄞縣(今浙江省寧波市鄞州區)人,官至禮部尚書。入後,隱居不出,潛心學術。著述甚豐,據張大昌考計有三十一種,七百四十四卷之多,惜其大量散佚失傳。現存十餘種著述中,就作品規模、學術價值及社會影響而言,其困學紀聞最爲殊勝。

困學紀聞是一部以札記文累積結撰而成的著作,所涉及範圍極爲廣博,幾近涵蓋了中華傳統文化的方方面面,其論述包括經學八卷,史學六卷,文學三卷,天文、地理、諸子二卷,雜識一卷,共二十卷,二千六百三十一條(其中卷十七評文第八條係卷六左氏第一二六條之重出)。

困學紀聞是一部學習國學、研究國學當讀必讀之書,「尤切於爲學者」,「蓋九經諸子之旨趣,歷代史傳之事要,制度名物之原委,以至宗工鉅儒之詩文議論,皆後學所當知者」,此書「各以類聚,考訂評論,皆出己意,發前人之所未發,辭約而明,理融而達,該邃淵綜,非讀書萬卷,何以能之?」(刊本牟應龍序)而四庫全書提要王應麟此書,做了十分中肯的評價,謂:「應麟博洽多聞,在宋代罕其倫比。雖淵源亦出朱子,然書中辨正朱子語誤數條」,「皆考證是非,不相阿附,不肯如元胡炳文諸人堅持門户,亦不至如明楊慎陳耀文、國朝毛奇齡諸人肆相攻擊。蓋學問既深,意氣自平,能知諸儒本本原原,具有根柢,未可妄詆以空言,又能知諸儒亦非全無心得,未可概視爲弇陋,故能兼收併取,絶無黨同伐異之私,所考率切實可據,良有由也」。

正如提要所言,厚齋先生學問深邃已臻於心平氣和的至境,然這並不影響他對聖道的禮贊,並不影響他對人品、官品、學品的褒貶,更不曾影響他對敗政亡國的動情感嘆,他的拳拳愛國之心,每每於字裏行間流露出來。

傅璇琮先生説「王應麟學術著作,多着力於注疏、考辨、輯佚,善於融文獻學、考據學、目録學於一爐」,而困學紀聞正是其傑出的代表作。正是這些特色成就了紀聞殊勝的價值,諸如提供了不同版本的文字資料,介紹了難見難聞的各種思想史料及本人的卓著見解,保留了彌足珍貴的文獻等等。

困學紀聞對後人有着深刻的影響,特别是近三百年來,衆多的學者受其學術沾溉,如顧炎武日知録閻若璩潛丘劄記趙翼陔餘叢考等頗存厚齋遺風。然是書「其語淵奥精實,非細繹玩味不能解」(刊本袁桷序),且「援引書籍奥博,難以猝得其來歷」(三箋本全祖望序),加之内容廣博,非通儒不能作,亦非通學不能明,鑒於此,學中興的清代學者,爲推動紀聞的普及及深入研究,相繼從事於箋注。

康熙年間,首先有閻若璩元泰定二年(一三二五)慶元路儒學刻本對紀聞進行了校勘注釋,於乾隆三年(一七三八)刊行,世稱箋本。隨之,何焯箋的基礎上,增補其説,並加評語,世稱二箋本。乾隆七年(一七四二),全祖望二氏注評,重加考訂箋釋,世稱三箋本。嘉慶十二年(一八〇七),萬希槐既鈔撮三箋本,復輯入錢大昕手評校本内容,並援經傳注明其義,編爲集證,因該書包括了閻若璩何焯全祖望錢大昕四家及三箋本原采録的程瑶田屠繼序二家,加上萬希槐,共有七家箋釋,故世稱七箋本。

困學紀聞的整理進行到「七箋集證」這一步,也可謂具足了,然對於讀書追究窮本溯源、無一字無來處的人學者,尚不滿足,認爲紀聞「徵引浩博,猝難探其本源,雖以閻潛丘何義門全謝山三先生之淵雅,尚未盡詳其出處」,希望「使覽者不必繙閲四庫書而瞭然於胸中」(翁元圻自序)。於是,翁元圻乾隆五十二年(一七八七)開始搜集資料,博覽群籍,究其事原,不畏勞苦,凡三易稿,終成困學紀聞注二十卷,至道光五年(一八二五)由餘姚守福堂刊刻出來,已歷時三十八載。厚齋以數十年之功完成了紀聞這一不朽之作,而翁元圻則以數十年之功完成了對紀聞所作的詳贍的集注,可謂心脈一源。

翁元圻困學紀聞注有以下特點:一者,困學紀聞原文采用箋本作底本,保留了閻氏元慶元路儒學刻本的校語。按閻氏刊本多有匡正,然亦偶有臆改處。二者,翁氏收録了七箋以上諸家之説,前後文字重複者,取其前説。此外,翁氏還采録了顧炎武錢大昕惠棟等人的學術成果,以及親友的有關見解。凡是采録的,一律交待出處,脈絡清晰。三者,翁氏重視各家的評論,雖觀點迥異,一併録取,往往又加以己見,頗益於讀者研討。四者,翁氏根據需要,不僅對困學紀聞原文予以注釋,而且針對諸家的箋注進行疏通,凡出處不詳的補明出處,語焉不詳的據原籍録出充實,又往往補正其説,務使事典有本有據。晚清學者張之洞書目答問論及困學紀聞版本中,特别推重翁元圻困學紀聞注,稱「此注更勝七箋本」。翁氏注本可謂衆注之中的集大成之作。作之後雖有清張嘉禄困學紀聞補注趙敬襄困學紀聞參注問世,然均屬補遺性質,分量很小,不可比擬。

鑒於以上情況,我們這次整理困學紀聞,采用了翁氏的集注本,即以道光五年(一八二五)餘姚守福堂困學紀聞注爲底本。按困學紀聞注原刻本自道光五年雕版問世以來,印本流傳頗廣。我們所用之底本爲中華書局圖書館所藏後印本,此後印本挖改了初印本個别明顯的訛誤。

困學紀聞的刊刻始於元代,除箋所見刻本外,現存尚有四部叢刊三編影印江安傅增湘所藏刊本困學紀聞,我們用它作第一校本,簡稱刊本。

明代正統萬曆兩種版本,我們曾拿來與四部叢刊所收刊本一一比對,發現本錯誤很多,鮮有優於本及本之處,爲避免繁複,故不采用。清代整理困學紀聞多以校注形式問世,前面已述,我們選用質量較高的清嘉慶二十四年(一八一九)萬希槐困學紀聞集證合注作爲第二校本,簡稱清嘉慶本。整理原則如下:

關於校勘:

對於王應麟困學紀聞的原著文字,采用版本校,其原則是以校是非爲主,對於有參考價值的異文亦一併出校,以圖反映刊本的面貌。

關於翁元圻的輯注文字,大體可分爲自述文與徵引文兩類。其自行撰述的文字,我們依據行文的是非對錯予以理校。凡於事理有明顯相左的地方,則據前後文義判斷,訛誤的文字改正,據文義出校。對於翁氏行文中有所交待出處的徵引文字,我們盡力索求原籍加以校勘,其校勘原則是以校是非爲主,一般情況不校異文。凡出現文字訛誤、錯簡及衍漏而致使文義偏謬的地方,均據原籍予以改正删補。個别引文於理扞格不通而又找不到原籍者,則予以理校處理。在校本上,我們儘量采用比較好的通行的本子,爲了便於讀者研究利用校勘成果,在校語中基本上都要交待版本出處。爲了行文簡約些,對於那些比較常用的典籍版本,予以簡稱,説明如下:影印文淵閣四庫全書本,簡稱「四庫本」;中華書局出版各種書(包括點校本二十四史),簡稱「中華本」;上海古籍出版社出版各種書,簡稱「上古本」;影印摛藻堂四庫全書薈要本,簡稱「薈要本」;此外其他出版社所出某些典籍,如學林出版社陳奇猷吕氏春秋校釋,簡稱「學林本」。其他未加説明的版本,則采用全稱,如「四部叢刊」、「叢書集成」之類。

本書存在避諱字情況,如王氏宋太祖諱,稱管子大匡篇大正篇翁氏諱,如「鄭玄」諱作「鄭元」,又有古人通常因諱孔子名而把「丘」改作「邱」等,由於不會引起歧義,故徑改,不再出校。

鑒於書寫刊刻中難免會出現一些訛誤,對於在翁氏自述文中有些訛誤的因果可瞭然於目的,所改之字又是唯一選項的,如卷一「宋沈作喆」誤作「沈作詰」,卷十「邯鄲人」誤作「邯戰人」,卷十二「漢書高帝紀」誤作「漢書高高紀」之類,爲免繁瑣,徑改,不出校。又古書鈔刻對於某些形近字,如「己」、「已」、「巳」,「戊」、「戌」、「戍」、「戎」之類,往往不嚴格區分,多有混用的情況,對於此類版誤字,一般據文義徑改,不再出校。

校勘文字,一律置於各條文字之後。

關於標點:

采用全式標點。標點原則及方法,基本按中華書局古籍校點釋例(初稿)(刊於書品一九九一年第四期)要求進行,並參考中華書局點校本二十四史之通例。

在許多具體文字的標法上,目前學界並無統一的格式,諸如目前同一套書(如點校本二十四史)同一文字,標法却不同,這屬於標點者主觀上的問題。另有語言環境上的問題,諸如「集解」、「正義」、「傳」、「疏」等詞,它既可表一般動詞,也可能專指某部典籍,這只能隨語境而定了。

此外,歷來也存在一些沿襲錯誤的標法,例如見到八卦或六十四卦就標書名綫。其實八卦或六十四卦之卦名,表達的只是某種概念,是具有一定内涵的術語。只有當它在周易經書中起到篇章作用時,纔應加上書名綫,否則違背書名綫的定義。又如易經又通稱爲,此與「生生之謂易」之「易」,概念不同,不應混標。然而以上問題,在具體處理上很難把握,我們儘量做得合理些。

關於格式:

注本的編輯情況,可參考其凡例。我們這次整理重排,有所改進,就此一併説明如下:

一、原刻本的正文與注文一律連排,現將正文後的注文另行起排,翁氏的總注與不同注家的文字均分别另行起排版。

二、正文中的小注,含有王氏的原注、清代諸家之注及翁氏自注三種情況。對於王氏原注之文,原刻冠以「原注」二字。其中尚有遺漏的,我們依例補上,出校。對於諸家之注,原刻冠以姓氏或書名,如「云」、「按」、「集證」之類。翁氏自注則分兩種,或是注出處,或是下按斷,凡無明示夾注來源的可視爲翁氏的文字。原刻在兩種以上的小注同時出現時,中間加隔離號「〇」,以示區分。其中偶有遺漏的,依例補上,不出校。(按翁氏總注中徵引諸家典籍時,亦用此隔離號加以區分。)

三、爲了醒目,正文夾注中標示王氏原注文的「原注」二字,以及正文後另行起的諸家注文所冠的稱號,如「元圻案」、「按」、「云」、「云」、「集證曰」、「方樸山云」等套黑魚尾號。

四、困學紀聞二十卷,只有類别總目而無細目,於稱謂、引用及檢索很不方便,爲便於今人使用,更爲日後編纂實用性更强的各種專題索引提供基礎,我們按卷爲單元,逐條加上序號。這樣,全書兩千多條的文字,每條都有了自己的代號。

關於編目:

困學紀聞原文有二十萬字左右,翁氏輯注後規模擴大了數倍,面對如此巨著,缺少反映具體内容的篇題目録,閲讀確實不便。其實人已關注這個問題,有人開始編目,其中務求詳盡者,當屬困學紀聞翁注編目,此編署秋樹根齋主人編,清光緒八年(一八八二)刻,光緒十五年(一八八九)附翁注困學紀聞印行。中華書局四部備要翁注困學紀聞曾將此編全文收録。

開始我們已將此編目納入整理書稿中,後來考慮此編雖有提示引導之功,然而對於當今讀者有些不便:其一,不少的擬目爲了簡約而縮省過甚,致使讀者不明其義;其二,編目過於注重王氏徵引的原文而忽略了王氏所要表達的旨意。鑒於此,我們勉爲其難,在編目原來的基礎上,重新編擬了新目。此目並非傳統意義上的篇章題,實際是根據王氏原條所記所論(諸如人、事、典籍、學問等)的概括性摘録或小結,並以此起到提示檢索的作用,這對於學術性很强、内容博雜的隨筆札記來説,尚可作爲一種輔助閲讀的工具。

我們的擬目,其對象原則上是針對王氏原文,翁氏集注部分少量重要的内容亦酌情擬入。擬目力求簡明地反映出原條文各層的主要内容,基本控制在十一字之内。然而因水平有限,擬目或瑣碎,或脱漏,或不得要領,往往有顧此失彼的問題。爲了醒目,各條擬目排在正文上方的天頭部位;亦爲了便於全文檢索,各條擬目按卷次及正文序號之順序匯輯一編,置於卷首。

困學紀聞元代編就以來,歷代多有刊刻,在諸多版本中,有不少的俊士達人爲該書作序題跋,或闡明其弘旨深義,或探討其版本源流,或發心得胸臆,或辨見聞曲直,無不對後人研討該書饒有益處。爲了便於讀者閲讀這些資料,我們把本書原刻未附的序跋題記一一收集起來,標爲其他版本序跋,作爲附録,置於書後。

本書的整理完成,決非末學一人之力所能爲,在多年爬梳中,傅璇琮先生、張驍飛博士、洪濤同仁等都給予了寶貴的幫助。特别是定稿階段,責編李爽女士以中華書局傳統的學識、傳統的責任心和傳統的做嫁衣精神處理此稿,使之能够順利出版。此外,本書的校對人員以自己的學識和恪職提高了本書的質量,值得敬重。對此,謹致謝忱。點校中存在的失誤,敬請諸君隨處是正。

孫通海
二〇一五年三月

字數:4209,最後更新時間:2023-02-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