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學紀聞注


卷十七


評文

1、

汪彦章云:「龍溪汪氏藻。」曰:「左氏屈原始以文章自爲一家,而稍與經分。」

元圻案】汪藻,字彦章鄱陽德興人。崇寧二年進士,歷官顯謨閣學士、左大中大夫,封新安郡侯宋史文苑傳。著浮溪集四庫全書著録三十二卷。其爲鮑吏部欽止集序曰:「左氏春秋屈原離騷,始以文自成爲一家,而稍與經分。漢公孫弘董仲舒蕭望之匡衡,以經術顯者也。司馬遷相如枚乘王褒,以文章著者也。當是時已不能合而爲一,況陵夷至于後世,流别而爲六七,靡靡然入于流連光景之文哉!其去經也遠矣。」

2、

離騷曰:「閨中既以邃遠兮,哲王又不寤。」以楚君之闇,而猶曰「哲王」,蓋屈子之耿介,之祗敬望其君,離騷曰:「彼之耿介兮,既遵道而得路。」又:「嚴而祗敬兮,論道而莫差。」不敢謂之不明也。太史公列傳曰:「王之不明,豈足福哉!」此非屈子之意。

云】左氏猶附經以爲文,離騷則孤行矣,二者不當例論。

元圻案】全氏此注似當在上條之下,三箋本誤入於此。

3、

夾漈通志草木略以蘭、蕙爲一物,皆今之零陵香也。然離騷「滋蘭」、「樹蕙」,「余既滋蘭之九畹兮,又樹蕙之百畝。」招魂「轉蕙」、「氾蘭」,「光風轉蕙,氾崇蘭些。」是爲二草,不可合爲一。

按】蘭茝與蕙各自爲類,黃山谷「一榦一花,而香有餘者蘭;一榦數花,而香不足者蕙」,説亦未必然。

元圻案】通志草木略曰:「蘭即蕙,蕙即薰,薰即零陵香。楚辭云『滋蘭九畹』,『植蕙百畝』,互言也。古方謂之薰草,近方謂之零陵香。神農本經謂之蘭。」〇離騷曰:「秋蘭兮青青,緑葉兮紫莖。」廣雅云:「蕙草緑葉紫花。」蓋二草本相似。〇黃山谷書幽芳亭曰:「蘭蕙叢生,初不殊也。至其發華,一榦一華,而香有餘者蘭;一榦五七華,而香不足者蕙。」〇吴仁傑離騷草木疏曰:「山谷謂蘭蕙叢出,蒔以沙石則茂,沃以湯茗則芳,是所同也。至其發花,一榦一花,而香有餘者蘭也;一榦五七華,而香不足者蕙也。蕙雖不若蘭,其視椒榝則遠矣。然則蘭、蕙蓋略相似,但以著花多少爲别耳。」〇陸佃埤雅羅願爾雅翼張淏雲谷雜記俱從山谷之説。

4、

江離,史記司馬相如列傳索隱吴録曰:「臨海海水中生,正青似亂髮。」廣志爲「赤葉紅華」。今芎藭苗曰江離,緑葉白華,又不同。案:後漢書張衡傳注:「本草經曰:蘪蕪一名江蘺,即芎藭苗也。」藥對以爲麋蕪,一名江離。【原注】芎藭、藳本、江離、麋蕪並相似,非是一物也。淮南子云:「亂人者若芎藭與藳本。」顔師古曰:「郭璞云:江離似水薺,今無識之者,然非麋蕪也,藥對誤耳。」楚辭補注集注皆缺,讀詩記:「董氏曰:『古今注謂「芍藥,可離」,唐本草「可離,江離」,然則芍藥,江離也。』」

集證唐志張勃吴地記一卷,郭義恭廣志二卷,徐之才雷公藥對二卷。

元圻案】吴仁傑離騷草木疏曰:「扈江離與薜芷,王逸注:『江離,香草名。』洪慶善云:『司馬相如賦「被以江離,糅以蘪蕪」,乃二物也。本草:蘪蕪,一名江離。江離非蘪蕪也。猶杜若一名杜蘅,杜蘅非杜若也。』顔師古注引郭璞云:『江離似水薺。張勃云江離出海水中,正青似亂髮;郭義恭云江離赤葉,未知孰是。今無識之者。』仁傑案:説文:『江離,蘪蕪也。』郭璞山海經注:『芎藭,一名江離。』則芎藭也,江離也,蘼蕪也,三者異名而同實。慶善相如賦疑之。按淮南子云『夫亂人者,若芎藭之與藳本,蛇牀之與蘼蕪』,亦以芎藭與蘼蕪並稱。相如賦又云『芎藭昌蒲,江離蘼蕪』,泥此則芎藭、蘼蕪亦不得爲一物矣。」〇爾雅釋草:「蘄茝,蘼蕪。」邵氏爾雅正義曰:「蘪蕪,一名蘄茝。史記索隱樊光云:『藳本一名蘪蕪,根名蘄茝。』案:蘪蕪,非藳本也。索隱又引藥對云:『蘪蕪,一名江離,芎藭苗也。』離騷云『扈江離與薜芷兮』,江離爲芎藭之苗,則亦非蘪蕪也。本草云『芎藭生山谷』,『蘪蕪一名薇蕪,生川澤』,自分二種。今以大葉者爲芎藭,小葉者爲蘼蕪。管子地員篇云『五沃之土生蘼蕪』是也。」

5、

屈原人,而涉江九章之二。曰:「哀南夷之莫吾知。」是以俗爲夷也。陰邪之類,讒害君子,變於夷矣。

云】屈子豈肯以爲夷?曰「南夷」者,指放逐之地言之也,蓋近於疆矣,故曰「夷」。

6、

「忠湛湛而願進兮,妬披離而障之」,九章哀郢壅蔽之患也。元帝似之,故周堪劉更生不能決一石顯。「聲有隱而相感兮,物有純而不可爲」,悲回風偏聽之害也。德宗似之,故陸贄陽城不能攻一延齡

元圻案】通鑑漢紀元帝初元二年:「中書令弘恭、僕射石顯,自宣帝時久典樞機,明習文法;帝即位多疾,以中人無外黨,遂委以政事。望之等疾擅權,建白以爲:『中書政本,宜以通明公正處之。宜罷中書宦官,應古不近刑人之義。』由是大與忤,奏望之更生朋黨。」又唐紀德宗貞元十年:「裴延齡每奏對,恣爲詭譎,上亦頗知其誕妄,但以其好詆毁人,冀聞外事,故親厚之。陸贄上書,極陳延齡姦詐,上不悦,待延齡益厚。十一年,貶忠州别駕。初,陽城自處士徵爲諫議大夫,及陸贄等坐貶,上書論延齡姦佞,等無罪。上大怒,欲加罪。太子爲之營救,上意乃解。」〇漢元帝優游不斷,故易於壅蔽;唐德宗猜忌,故易於偏聽。

7、

宋玉釣賦:「宋玉登徒子偕受釣於玄淵。」【原注】淮南子原道訓作「蜎蠉」七略蜎子人。人避諱,唐高祖改「淵」爲「泉」,古文苑又誤爲「洲」。宋玉對問「陽春白雪」,云「陵陽白雪」,見文選琴賦注。

集證漢藝文志攷:「蜎子十三篇。名人。史記孟荀列傳:『環淵人。學道德之術,著上下二篇。』文選枚乘七發便蜎詹何之倫』,注云:『淮南子:雖有鉤鍼芳餌,加以詹何蜎蠉之數,猶不能與罔罟争得也。』」應璩與從弟書又作「便蠉」。

元圻案】文選琴賦注引列仙傳:「涓子者,人,好餌术,著天地人經三十八篇。釣於澤,得符鯉魚中,隱於宕山,能致風雨。」〇古文苑一:宋玉釣賦曰:「宋玉登徒子偕受釣於玄洲,止,而並見於楚襄王登徒子曰:『夫玄洲,天下之善釣者也,欲王觀焉。』」〇文選琴賦注兩引宋玉對問,於「揚白雪」句則作「陽春白雪」,於「紹陵陽」句則作「陵陽白雪」。李善自云:「所載與文選不同,各隨所用而引之。」宋韓元吉古文苑後記曰:「古文苑九卷,世傳孫巨源于佛寺經龕中得人所藏文章一編,莫知誰氏録也,皆史傳所不載,文選所未取,而間見於諸集及樂府,好事者因以古文苑目之。」

8、

劉勰辨騷:「班固以爲羿、二,與左氏不合。」洪慶善補注曰:「離騷羿事,正與左氏合。孟堅所云,謂劉安説耳。」

云】此條已見左氏

云】慶善,名興祖

9、

藝文類聚鑒誡類多格言法語,如曹植矯志詩曰:「道遠知驥,世僞知賢。」荀爽女誡曰:「七歲之男,王母不抱。七歲之女,王父不持。親非父母,不與同車。親非兄弟,不與同筵。非禮不動,非義不行。」程曉女典曰:「麗色妖容,高才美辭,案:句下有「貌足傾城,言以亂國」八字,應補入。此乃蘭形棘心,玉曜瓦質。」姚信誡子曰:「古人行善者,非名之務,非人之爲,險易不虧,終始如一。」諸葛武侯誡子曰:「非學無以廣才,非志無以成學。」顔延之庭誥曰:「性明者欲簡,嗜繁者氣昏。」卞蘭座右銘曰:「求高反墜,務厚更貧。閉情塞欲,老氏所珍。周廟之銘,仲尼是遵。句下有「無謂冥漠,人不汝聞」八字,應補入。無謂幽冥,處獨若群。不爲福先,不與禍鄰。」司馬德操誡子曰:「論德則吾薄,説居則吾貧。勿以薄而志不壯,貧而行不高。」王脩誡子曰:「時過不可還,若年大不可少也。言思乃出,行詳乃動。」羊祜誡子曰:「恭爲德首,謹爲行基。無傳不經之談,無聽毁譽之語。」孫氏星衍曰:「案晉書本傳,無子,兄長子,次,次,次,當題誡兄子也,藝文類聚脱『兄』字耳。」徐勉與子山松曰:「見賢思齊,不宜忽略以棄日。非徒棄日,乃是棄身。」王粲安身論曰:「君子不妄動也,必適於道;不徒語也,必經於理;不苟求也,必造於義;不虚行也,必由於正。憂患之接,必生於自私,而興於有欲。自私者不能成其私,有欲者不能濟其欲。」晉書潘尼傳安身論,與此文同。類聚王粲著,未知孰是。凡此,皆可爲治心齊家之法。若馬援王昶之誡,誡兄子書王昶誡子書俱載後漢書三國志本傳。張茂先之詩,崔子玉之銘,張華勵志詩崔瑗坐右銘皆載文選見於史傳、文選者,不復紀。

元圻案】藝文類聚一百卷,唐歐陽詢等奉敕撰。〇鑒誡類又載吴陸景誡盈曰:「居高畏其危,處滿懼其盈。富貴榮勢,本非禍始,而多以凶終者,持之失德,守之背道,道德喪而身隨之矣。」晉戴逵申三復贊曰:「嗜好深則天機淺,名利集則純白離。」亦名言也。

10、

文心雕龍謂英華出於性情:「賈生俊發,則文潔而體清;子政簡易,則趣昭而事博;子雲沈寂,則志隱而味深;平子淹道,則慮周而藻密。」

云】以簡易稱中壘,亦未確。

【又云】子雲沈寂,其如「清浄符命」之謡何?

元圻案】文心雕龍體性篇云:「八體屢遷,功以學成。才力居中,肇自血氣。氣以實志,志以定言。吐納英華,莫非性情。」此云「英華出於性情」,蓋節取其意。

11、

李善文選,詳且博矣,然猶有遺缺。嘗觀楊荆州誄潘岳作。楊荆州,名「謂督勳勞」,注引説文曰:「督,察也。」不引左氏「謂督不忘」;「執友之心」,注引禮記曰:「見父之執,不謂之進不敢進,不謂之退不敢退。」不引曲禮「執友稱其仁」。【原注】「謂督不忘」,即微子之命「曰篤不忘」也。古字「督」與「篤」通用,以「督」爲「察」,非也。

元圻案】唐書文藝傳:「李邕,字泰和揚州江都人。父,有雅行,淹貫古今,不能屬辭,故人號『書簏』。顯慶中,累擢崇賢館直學士。爲文選注,敷析淵洽,表上之。諸生四遠至,傳其業,號『文選學』。」

12、

瓊,赤玉也。説文雪賦謝惠連作。「林挺瓊樹」,注以爲誤。

按】毛傳:「瓊,玉之美者。」廣韻:「瓊,玉名。」皆不與説文同。

元圻案】演繁露十:「説文:『瓊,赤玉也。』有『瓊琚玉佩』,左氏楚子玉爲瓊弁、玉纓』,『玉』與『瓊』皆對别言之,若等爲一玉,不分言也。今人用瓊比梅、雪,皆誤。」〇注,謂五臣注。注引莊子曰:「南方積石千里,樹名瓊枝。」

13、

韓文公曹王皋碑云:「王親教之摶力、句卒、嬴越之法。」考異謂:「秦紀越語世家皆無『摶力句卒』之文。」愚按:左傳十七年「三月,越子爲左右句卒」,注云:「鉤伍相著,别爲左右屯。」此即謂句卒也。摶力必法,未見所出,新唐書作「團」。

按】姚令威集注「句卒」已引左傳,又引商子農戰篇:「凡治國者,患民之散不可摶也,是以聖人作壹摶之。」又曰:「摶民力以待外事,然後患可以去,而王可致。故明君脩政作壹,去無用,止浮學,事淫民壹之農,然後國家可富,而民力可摶也。」「摶力」出此。令威,名剡州人。

元圻案】新唐書曹王皋傳:「自將五百人,教以兵團力法,聯其賞罰,弛張如一。」〇韓文公碑云:「王字子蘭,謚曰。其先王,以太宗子國;絶復封,傳五王至成王成王嗣封,在玄宗世。」〇朱子原本韓文考異,但摘正文一二字大書,而所考夾注於下。至王伯大始取而散附句下。今四庫全書二本皆著於録。

14、

「十抽一推」,或謂「推」當作「椎」,未冠之稱。按史記秦始皇紀王翦什推二人從軍」,索隱云:「什中推擇二人。」文公語出於此,不必改爲「椎」。

元圻案】考異曰:「後山談叢云:『唐令,民二十成丁,以下爲推。宋次道云:推者,椎也,避高宗諱而用「推」耳。吕縉叔云:推者,椎也,獨髻爲椎。蓋傳寫誤耳,人初不諱嫌名也。』説爲是。按史記漢書陸賈傳有『魋結』字,注讀爲『椎髻』,故令以『椎』爲未冠之稱。此云『十抽一推』者,十推而取其一以爲兵,即詩所謂無丁而選中男者也。然唐志但云『十六爲中』,而無『椎』字,會要亦然,未詳其説。」

集證】按:仲長統昌言損益篇云:「向者天下户過千萬,除其老弱,但户一丁壯,則千萬人也。丁壯十人之中,必有堪爲其十人之長,推什長已上,則百萬人也。」「十抽一推」,當是用此。

15、

原道:「佛者曰:孔子,吾師之弟子也。」蓋用佛書「三聖弟子」之説,謂老子仲尼顔子也。緯文瑣語云。

集證陳耀文天中記唐釋法琳破邪論云:「佛遣三弟子震旦教化,儒童菩薩彼稱孔子,光浄菩薩彼稱顔回摩訶迦葉彼稱老子。」

16、

曹子建詰咎文:假天帝之命,以詰風伯雨師韓文公訟風伯,蓋本於此。

元圻案】藝文類聚卷一百曹植詰咎文序:「五行致災,先史以爲應政而作。天地之氣,自有變動,未必政治之所興致也。於是大風發屋拔木,意有感焉。聊假天帝之命,以詰咎祈福。其辭曰:上帝有命,風伯雨師云云。」

17、

送窮文「小黠大癡」,按張敏集奇士劉披賦:「古語有之,小癡爲大黠,小黠爲大癡。」

集證隋志尚書郎張敏集二卷」,玉海云一卷。抱朴子道意篇:「凡人多以小黠而大愚。」

元圻案】朱翌猗覺寮雜記曰:「人以正月下旬送窮,韓退之有文,姚合有詩云:『萬户千門看,無人不送窮。』」〇段成式亦有送窮文,見唐文粹。〇張敏晉書無傳。容齋五筆載其頭責子羽文一篇,云:「者,太原人。仕歷平南參軍、太子舍人、濟北長史。」〇黃山谷跋送窮文曰:「退之送窮文,蓋出於揚子雲逐貧賦,制度始終極相似,而逐貧賦文類俳,至退之亦諧戲而語稍莊,文采過逐貧矣。」

18、

歐陽生哀辭:「人舉進士由始。」舉在貞元八年。史因之。黃璞閩川名士傳:「其前有薛令之林藻。」攷之登科記,信然。【原注】歐陽詹之行,獲稱於昌黎,而見毁於黃璞太原伎。黃介喻良能爲文以辨。

元圻案】韓昌黎哀辭曰:「事父母盡孝道,仁於妻子,於朋友義以誠。氣醇以方,容貌嶷嶷然。其燕私善謔以和,其文章切深,喜往復,善自道。讀其書,知其於慈孝最隆也。」〇王定保摭言十五:「薛令之閩中長溪人。神龍二年及第,累遷左庶子。」〇書録解題傳記類:「閩川名士傳一卷,崇文館校書郎黃璞。所記人物自薛令之而下,凡五十四人。」又:「唐登科記十五卷,丞相鄱陽洪适景伯編。按唐藝文志崔氏顯慶登科記五卷,姚康科第録十六卷,李奕登科記二卷,丞相乃以三本輯爲一書。」又别集類:「歐陽行周集五卷,國子四門助教莆田歐陽詹行周撰。之爲人,有哀辭可信矣。黃璞何人,斯乃有太原函髻之謗?好事者喜得之,不信而信,異哉!然『高城不可見』之詩,題云途中寄太原所思,蓋亦有以召其疑也。昔人以曖昧受謗,傳之千古,尚未能明,孰謂今人行己而可不謹哉!」又:「林藻集一卷,唐嶺南節度副使莆田林藻緯乾撰。貞元七年進士。」〇黃璞名士傳曰:「貞元中,杜黃裳知舉,試珠還合浦賦,進士林藻賦成,憑几假寐,夢人謂之曰:『君賦甚佳,但恨未敘珠去來之意耳。』寤,視其草,乃足四句。其年擢第,謝恩,黃裳謂曰:『唯林生敘珠來去之意,若有神助。』」「太原之妓,未及迎歸,而有京師之行。既愆期,而妓疾革,將死,割髻付女妓以授一見大痛,亦卒。」〇唐文粹李貽孫歐陽詹文集序稱:「服聖人之教,慕愷悌之化,達君臣父子之節,忠孝之際,唯恐不及。常衮之觀察,比君爲芝英。每燕饗,必召同席。君動不踰節,時人謂常公能識真。尋而陸相贄知貢舉,得士之盛,前無其倫,故君名在榜中。常與君同道而相上下者,有韓侍郎愈李校書觀,洎君並數百歲傑出,人到於今伏之。」〇真西山跋歐陽四門集曰:「嘉定己卯,郡士林彬之爲余言:四門之文之行,昌黎亟稱之。至黃璞閩川名士傳,乃紀其太原妓一節,説者疑焉。近歲黃君介喻君良能皆爲文以辨,謂宜登載編末,以澡千載之誣。余曰:四門之行,獲稱於昌黎,而見毁於黃璞。後之君子,惟昌黎是信乎?抑惟之惑乎?二君雖無言可也,不載之編末亦可也。」

19、

太行之陽有盤谷」,在孟州濟源縣

按】昌黎年譜:「貞元十七年辛巳在京師,有送李愿歸盤谷序。」舊唐書李愿傳「父,立大勳,即拜太子賓客、上柱國」,爲興元元年甲子,此豈終身官不挂朝籍者。新唐書李晟傳:「貞元七年,以臨洮未復,請附貫萬年,詔可。」是又當爲長安人,於盤谷不得曰「歸」,蓋送者乃别一人耳。

云】按元和御覽詩中有李愿二首,疑即其人。

集證濟源縣置,今屬河南懷慶府

20、

並稱而道不同。師説,而不肯爲師;闢佛,而謂佛與聖人合;謂史有人禍天刑,而謂刑禍非所恐。【原注】以封禪爲非,而以封泰山、鏤玉牒勸憲宗

云】一作師説,一不肯爲師,是各量其力。闢佛是勝,非封禪是勝。作史之説,亦爲長,然韓子大本大原處勝,而不逮也。

元圻案】歐陽公集古録般舟和尚碑跋曰:「子厚退之皆以文章名一時,而後世稱爲韓柳者,蓋流俗之相傳也。其爲道不同,猶夷、夏也。」〇昌黎師説曰:「李氏,年十七,好古文,六藝經傳皆通習之,不拘於時,學於余。余嘉其能行古道,作師説以貽之。」原道曰:「人其人,火其書,廬其居,明先王之道以道之。」諫佛骨表曰:「事佛求福,乃更得禍。」答劉秀才論史書曰:「夫爲史者,不有人禍,則有天刑,豈可不畏懼而輕爲之哉!」潮州謝上表曰:「臣於當時之文,亦未有過人者。至於論述陛下功德,與相表裏,紀泰山之封,鏤白玉之牒,雖使古人復生,臣亦未肯多讓。」又曰:「宜定樂章,以告神明,東巡泰山,奏功皇天,具著顯庸,明示得意。」〇柳子厚與韋中立論師道書曰:「孟子稱『人之患在好爲人師』,由氏以下,人益不事師。今之世不聞有師,有輒譁笑之,以爲狂。獨韓愈奮不顧流俗,犯笑侮,收召後學,作師説,因抗顔而爲師。世果群怪聚駡,指目牽引,而增與爲言辭。以是得狂名。僕材不足,而又畏前所陳者,其爲不敢也決矣。」送僧浩初序曰:「退之嘗病余嗜浮圖言,訾余與浮圖遊。寓書罪余,且曰:『見送元生序,不斥浮圖。』浮圖誠不可斥,往往與論語合,誠樂之,其於性情奭然不與孔子異道。」與韓論史官書曰:「退之言『不有人禍,則有天刑』,若以罪夫前古之爲史者,然亦甚惑。凡居其位,思直其道。道苟直,雖死不可回也。退之之恐,唯在不直、不得中道,刑禍非所恐也。」貞符序曰:「吴武陵爲臣言:『董仲舒三代受命之符,誠然非耶?』臣曰:『非也。何獨仲舒爾,自司馬相如劉向揚雄班彪,皆沿襲嗤嗤,推古瑞物以配天命。其言類淫巫瞽史,誑亂後代,不足以知聖人立極之本。』」〇柳子云作史貴直道,不顧刑禍,其論甚正。然韓子云「後之作者,在據事跡實録,則善惡自見」,實得夫子作春秋之法。其撰順宗實録,褒貶不阿,非真畏人禍天刑者。柳子之不肯爲師,乃有激而然。

21、

文多有非子厚之文者。馬退山茅亭記云:「嘗細考文中『歲在辛卯』句,此篇實子厚作。辛卯是憲宗元和六年,前此辛卯則玄宗天寶十載。」〇案:云「歲在辛卯,我仲兄以方牧之命,試于是邦」,明蔣之翹注云:「子厚從兄名,字存諒。集中有祭文云『從事諸侯,假於郡藩』,即謂此也。」又注云:「邕州,今南寧府,屬廣西馬退山在府城北十五里。」見於獨孤及集文苑英華亦作獨孤及。〇崔祐甫獨孤公神道碑曰:「獨孤常州,字至之河南洛陽人。天寶末,以洞曉玄經對策上第,歷官濠州常州刺史。」不言其官於也。〇四庫全書總目别集類:「獨孤及毘陵集二十卷。」提要云:「馬退山茅亭記,乃柳宗元作,後人誤入。」百官請復尊號表六首,皆崔元翰作;【原注】貞元五年,子厚方十七歲。〇宋彭叔夏文苑英華辨證五:「爲百官請復尊號表柳宗元集中,而唐類表崔元翰文苑總目類表,而本卷迺作常衮。按:唐德宗興元元年幸奉天,削去徽號。貞元五年六月,百官請復舊,即此六表是也。是時崔元翰爲禮部員外郎,歷知制誥。唐書稱其詔令温雅,則類表元翰作是矣。文收此表,或入正集,或入外集。按宗元年譜貞元五年方十七歲,八年始貢京師,其誤可知。」爲裴令公舉裴冕表邵説作;【原注】冕大曆四年薨,八年,子厚始生。〇案:宋淳熙中,臨邛韓醇柳集記後曰:「代令公舉裴冕狀時,柳州未生。」請聽政第三表文苑英華林逢第四表云「兩河之寇盜雖除,百姓之瘡痍未合」,乃穆宗敬宗時事;文苑英華辨證五:「林逢請聽政表七首,第三表載柳宗元集中,作第二表。晏元獻云:柳集第二表,據文苑林逢第三表,而柳集又别自有第二表。第四表亦載柳集,作第三表。詳表文云『兩河之寇盜雖除,百姓之瘡痍未合』,又云『成先帝之大功,繼中興之盛業』,乃穆宗敬宗時事。宗元憲宗元和十四年已卒,此二表柳集誤收何疑?」代裴行立謝移鎮表行立移鎮在後,亦他人之文;通鑑唐紀憲宗元和十五年:「閏正月,穆宗即位。二月,以桂管觀察使裴行立安南都護。」子厚已前一年卒。柳州謝上表,其一乃李吉甫郴州謝上表也。文苑英華辨證五:「按新史李吉甫傳,改舊史乃以『』爲『』,是致柳集誤收。況宗元自有柳州謝表,其題作『謝除』,云:『奉三月十三日制』,『六月二十七日上訖』。今此表題作『謝上』,又云『今月二日上訖』。攷其月日、文理,皆非宗元事,其爲吉甫何疑?」〇宋沈作喆寓簡云:「子厚文集多假妄,如柳州謝上表于頔襄陽相留。予按元和八年,以罪貶爲恩王傅,而子厚詔追赴都乃是元和十年,之去襄陽久矣。」舜禹之事謗譽咸宜三篇,晏元獻云:「恐是博士韋籌作。」愈膏肓疾賦晏公亦云:「膚淺不類文。」宋景文公集外文一卷,其中多後人妄取他人之文,冒柳州之名者。陸放翁跋柳柳州集曰:「『此一卷集外文,其中多後人妄取他人之文冒柳州之名者,聊且裒類於此。子京。』此三十一字,宋景文公手書,藏其從孫家。然所謂集外文者,今往往分入卷中矣。」然非特外集也,劉夢得答子厚書曰:「獲新文二篇,且戲余曰:將子爲巨衡,以揣其鈞石銖黍。」此書不見於集。食蝦蟇詩韓文公有答,今亦不傳,則遺文散軼多矣。

云】八愚詩,至南宋時石刻亦亡。

元圻案】劉夢得答柳子厚書曰:「獲新文二篇云云,余吟而繹之,顧其詞甚約,而味奫然以長。氣爲幹,文爲支。跨躒古今,鼓行乘空。附離不以鑿枘,咀嚼不有文字。端而曼,苦而腴,佶然以生,癯然以清。余之衡誠懸于心,其揣也如是。子之戲余,果何如哉!夫矢發乎羿,彀而中微,存乎他人。子無曰必我之師而能我衡,苟然則譽羿者皆羿也,可乎?」〇沈作喆曰:「柳集代劉禹錫同州謝上表子厚元和十四年十月死,禹錫文宗太和九年始遷同州,距子厚之卒十七年矣。又有上大理崔卿啓等,亦塵俗凡陋,非子厚文。」

22、

答元饒州論春秋,又論政理,按鄱陽志元藇也。艾軒策問以爲元次山案:今本艾軒集無此策問次山不與子厚同時,亦未嘗爲饒州

云】次山杜公同時。

集證】按白居易冷泉亭記:「先是領郡者,有相里君造虚白亭,有韓僕射皋候仙亭,有裴庶子棠棣觀風亭,有盧給事元輔見山亭,及右司郎中河南元藇作此亭。」是河南人,又嘗領餘杭郡

23、

平淮夷雅「其佐多賢」,出説苑:「『涣其群,元吉』者,其佐多賢矣。」

按】説苑吕覽召類篇

元圻案】召類篇曰:「曰:『涣其群,元吉。』涣者,賢也。群者,衆也。元者,吉之始也。『涣其群,元吉』者,其佐多賢也。」

24、

饒娥碑,按魏仲兕【原注】大曆樂平令。饒孝女碣,旌其里閭,不言死。子厚失於傳聞,而史承其誤。

元圻案】仲兕,或作仲犀,其饒娥碣云:「彼,没於長江。幼女號愬,激於穹蒼。匪類伊蛟,爰搆其殃。上帝懷之,雷霆交作。火焚長川,風擾巨壑。烟雨冥晦,雲龍騰搏。邦人大恐,水物殄瘁。魚鱉蛟螭,曾無噍類。滅以湯瀾,僨於江汜。所貴者男,所賤者女。緹縈投身,黃香搤虎,古有其儔,今得其侣。」〇碑云:「饒娥人,名,世漁鄱水父醉漁,風卒起,不能舟,遂以溺死。求屍不得。聞父死,走哭水上,三日不食,耳鼻流血,氣盡伏死。明日屍出。」〇唐書列女傳云:「瓊真,父。」死時年十四。又云:「縣令魏仲兕碣其墓。建中初,黜陟使鄭叔則表旌其閭。河東柳宗元爲立碑云。」

25、

游黃溪記云:「溪距永州治七十里。」太史公西南夷傳皇甫湜悲汝南子桑莊子天運,皆奇作也。

云】游黃溪記文之未能自成家者,胡云奇作?

元圻案】柳子厚游黃溪記曰:「北之,西適,東極,南至之交,其間名山水而州者以百數,最善。環之治百里,北至於浯溪,西至於之源,南至於瀧泉,東至於黃溪東屯,其間名山水而村者以百數,黃溪最善。」〇史記西南夷傳曰:「西南夷君長以什數,夜郎最大;其西靡莫之屬以什數,最大;自以北君長以什數,邛都最大。」〇皇甫湜悲汝南子桑文曰:「渾沌無端,誰開闢之?善惡未形,誰分白之?善其福之,惡其禍之。謂善之福,死何饑?謂惡之禍,死何肥?何闔閭之死,金玉其墓?何黔婁之死,手足不覆?孰主張其事,而顛倒其數?天且高,地且遼。鬼神之形幽,敢問何故?巫咸招曰云云。」〇莊子天運曰:「天其運乎?地其處乎?日月其争於所乎?孰主張是?孰綱維是?孰居無事推而行是?意者其有機緘而不得已邪?意者其運轉而不能自止邪?雲者爲雨乎?雨者爲雲乎?孰隆施是?孰居無事淫樂而勸是?風起北方,一西一東,有上彷徨,孰嘘吸是?孰居無事而披拂是?敢問何故?巫咸祒曰云云。」〇四庫全書總目别集類三:「皇甫持正集六卷,皇甫湜撰。睦州人。持正,其字也。元和元年進士,仕至工部郎中。其文與李翱同出韓愈之醇,之奇崛。」

26、

王參元書參元家失火,子厚作書賀之。云:「家有積貨,士之好廉名者,皆畏忌不敢道足下之善。」嘗攷李商隱樊南四六,有代王茂元遺表案:舊唐書王茂元傳:「河北諸軍討劉稹茂元亦以本軍屯天井,賊未平而卒。」云:「與季弟參元,俱以詞場就貢,久而不調。」茂元栖曜之子也。商隱誌王仲元云:「第五兄參元教之學。」

元圻案】王仲元誌,今樊南文集已佚,而參元之名再見於李賀小傳云:「所與遊者王參元。」〇唐書王栖曜傳:「栖曜濮州濮陽人。貞元初,拜左龍武大將軍,出爲鄜坊節度使。」子茂元附傳,而不及參元仲元

27、

沈亞之送韓静略敘曰:「文之病煩久矣。聞之韓祭酒之言曰:『善藝樹者,必壅以美壤,以時沃灌。』」【原注】祭酒文公也。白樂天老戒詩「我有白頭戒,聞於韓侍郎」,皆文公緒言也。

元圻案】沈亞之送韓静略序曰:「裁經綴史,補之如疣,是文之病煩久矣。聞之韓祭酒之言曰:『善藝樹者,必壅以美壤,以時沃灌,其柯萌之鋒,由是而鋭也。』」〇四庫全書總目别集類三:「沈下賢集十二卷,唐沈亞之撰。下賢亞之字也。長安人。李賀送沈亞之詩曰『吴興才人怨春風』,則似吴興人。元和十年進士,官南康尉。」〇晁公武曰:「沈亞之常遊韓愈門,李賀杜牧李商隱俱有擬沈下賢詩。」

28、

驢九錫廬山公雞九錫浚雞山子本「雞」作「稽」。〇云:「浚稽山,疑誤爲『雞』。」毛穎傳韓文公作。本於此。

元圻案】宋袁淑俳諧集封驢廬山公九錫文曰:「爾有濟師旅之勳,而加之以衆能,是用遣中大夫閭丘騾,加爾使銜,勒大鴻臚、班脚大將軍、宫亭侯,以揚州廬江江州廬陵吴國桐廬合浦珠廬,封爾爲廬山公。」又雞九錫文曰:「咨爾浚稽山子,天姿英茂,秉機晨鳴。雖風雨之如晦,抗不已之奇聲。今以揚州會稽,封君爲會稽公,以前浚稽山爲君湯沐邑。」〇宋張端義貴耳集:「歐陽詢藝文類聚有爲禽獸九錫,以雞爲稽山子,以驢爲廬山公者。吴越毛勝水族加恩簿,以海龍爲君,各有詞令,祖歐陽之遺意也。」

29、

劉夢得文不及詩,祭韓退之文乃謂:「子長在筆,予長在論。持矛舉楯,卒莫能困。」可笑不自量也。

云】此亦如文昌之自謂「韓張」並稱也。

元圻案】劉夢得祭韓昌黎文曰:「昔遇夫子,聰明勇奮,常操利刃,開我混沌。子長在筆,予長在論,持矛刺盾,卒莫能困。時惟子厚,竄言其間,贊詞愉愉,固非顔顔。磅礴上下,以還,會於有極,服之無言。」〇昌黎調張籍詩云:「蚍蜉撼大樹,可笑不自量。」〇晁氏讀書志别集類:「劉禹錫夢得集三十卷,外集十卷。禹錫中山人。貞元九年進士,登博學宏詞科。早與柳宗元爲文章之友,稱『劉柳』;晚與白居易爲詩友,號『劉白』。雖詩文稍不及,然能抗衡二人間,信天下之奇才也。」

30、

鄭亞會昌一品集敘云:「周勃霍光雖有勳伐,而不知儒術;枚皋嚴忌善爲文章,而不至巖廊。」

枚嚴善文章而不至巖廊 劉柳缺事業 姚宋欠文章

歐陽公薛簡肅公文集序曰:「無稱於事業,不見於文章。」方樸山云:「此語未確。」其言簡而明,非人所及也。

按】陸儼山謂先有「無武,無文」之言。

元圻案】舊唐書鄭畋傳:「父,字子佐,聰悟絶倫,文章秀發。李德裕在翰林,以文干謁,深知之。」〇文苑英華辨證:「李德裕集序二首,蓋鄭亞先委李商隱代作,後改定,故有異同。今德裕集作。案序曰:『合武宗一朝,册命典誥,奏議碑贊,軍機羽檄,凡二十卷,輒署曰會昌一品制集。紀年,追聖德也;書位,旌官業也。』」〇皆有定策功,而史記周勃「厚重少文」,漢書霍光「不學無術」。〇漢書枚乘傳:「孽子,字少孺。至長安,上書自陳枚乘之子,召入見待詔,拜爲郎。爲文疾,受詔即成。」〇史記鄒陽傳:「遊於,與故莊忌夫子淮陰枚生之徒交。」莊忌嚴忌也,避諱改「莊」之字曰「嚴」。〇晉書載記一:「劉元海嘗謂同門生朱紀范隆曰:『吾嘗鄙無武,無文。道由人弘,一物之不知者,固君子之所恥也。二生遇高皇而不能建封侯之業,兩公屬太宗而不能開庠序之美,惜哉!』」

31、

魏鄭公砥柱銘:「挂冠莫顧,過門不息。」淮南子原道訓云:「之趨時,冠挂而不顧,履遺而不取。」鹽鐵論相刺篇云:「簪墮不掇,冠挂不顧。」

集證玉海三十一:「司馬公曰:唐太宗刻銘底柱之陰,魏鄭公撰。字幾没,然殘缺僅可讀。」

元圻案】吴越春秋亦云:「傷父功不成,循,盡,乃勞身焦思以行。七年聞樂不聽,過門不入,冠挂不顧,履遺不緝。」〇輿地廣記十三:「陝縣禹貢底柱山,山有三門,所經,唐太宗勒銘於此。」

32、

梁簡文誡子當陽公大心曰:「立身之道,與文章異。立身先須謹重,文章且須放蕩。」藝文類聚鑒誡類斯言非也。文中子謂「文士之行可見」,放蕩其文,豈能謹重其行乎?

云】六朝之文所以無當於道。

元圻案】梁書簡文帝紀:「太宗簡文皇帝,諱高祖第三子,昭明太子母弟也。太清三年五月即位。史臣曰:太宗天才縱逸,冠於今古。文則時以輕華爲累,君子所不取焉。」〇中説事君篇:「子謂:文士之行可見。謝靈運小人哉!其文傲,君子則謹。沈休文小人哉!其文冶,君子則典。」

33、

大同哀辭序曰:大同仁洽,予之第十九子也。生於仲秋,殞於冬末。客有謂予曰:「陳蕃所憩之家,久記玄録之歲;華歆所聞之語,已定北陵之期。」按搜神記陳仲舉宿黃申家,列異傳華子魚宿人門外,皆因所宿之家生子,而夜有扣門者言所與歲數。

集證】按仲舉事,今本搜神記無之。太平御覽三百六十一引搜神記:「陳仲舉微時,嘗宿黃申家,婦方産,夜有扣門者。須臾,門裏有言:『客堂下不可進。』曰:『當從後門往。』有頃還,留者問之曰:『何等名?可與幾歲?應以何死?』答曰:『男也,名,得十五歲,當以兵死。』仲舉告其家,父母不使執寸刃。年十五,有置鑿於梁上,其末出,以爲木,自下鈎之,鑿墮,陷腦而死。」〇三國志華歆傳注引列異傳:「爲諸生時,嘗宿人門外。主人婦夜産。有頃,兩吏詣門,便辟易卻,相謂曰:『公在此。』躊躇良久,一吏曰:『籍當定,奈何得住?』乃前向拜,相將入。出並行,共語曰:『當與幾歲?』一人曰:『當三歲。』天明,去。後欲驗其事,至三歲,故往問兒消息,果已死。乃自知當爲公。」

元圻案】文苑英華九百九十九載大同哀辭云「陳蕃所憩之家,久傳紀録之歲」云云,今作「久記玄録之歲」,蓋從藝文類聚陳蕃事亦見幽明録太平廣記三百十六卷載之云:「阿奴十五歲爲人作屋,落地死。」

34、

庾信三月三日華林園馬射賦云:「落花與芝蓋齊飛,案:文選甘泉賦「登鳳凰而翳華芝」,注:「服虔曰:華芝,華蓋也。」楊柳共春旗一色。」月令:「季春之月,天子載青旂。」王勃倣其語,江左卑弱之風也。

元圻案】王勃滕王閣序曰:「落霞與孤鶩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〇邵氏聞見後録十五:「王勃『落霞孤鶩』之句,一時之人共稱之,歐陽公以爲類俳。」〇宋陳善捫蝨新語曰:「子安語句調雄傑,比舊爲勝。及觀集古録隋德州長壽寺碑云『浮雲共嶺松張蓋,明月與巖桂分叢』,則又淺陋,與初造語者相去遠甚。」〇梁簡文帝南郊頌序云「朝葉與密露齊鮮,晚花與薰風俱落」,蓋倣齊王儉褚淵碑「風儀與秋月齊明,音徽與春雲等潤」,而子山又倣之也。〇周書庾信傳:「,字子山南陽新野人。父肩吾中書令。東海徐摛並爲抄撰學士,文並綺豔,故世號爲徐庾體。」〇王勃,字子安,有子安集十六卷,四庫全書著録。

35、

岑文本擬劇秦美新,雖不作可也。班孟堅典引師其意,南豐説非異按:「説非異」三字疑有誤。師其辭。

元圻案】唐書岑文本傳:「文本,字景仁鄧州棘陽人。善文辭,多所綜貫。貞觀元年,除祕書郎。時顔師古爲侍郎,自武德以來,詔誥或大事皆所草定。及得文本,號善職,而敏速過之。師古以譴罷,乃授文本侍郎,專典機要。」〇揚雄劇秦美新班固典引俱載文選。〇岑文本擬劇秦美新,載欽定全唐文一百五十卷。

36、

李善精於文選,爲注解,因以講授,謂之文選學。案:此晏元獻答范樞密書語。少陵有詩云「續兒誦文選」,又訓其子「熟精文選理」,蓋學自成一家。江南進士試天雞弄和風詩,以爾雅「天雞」有二,問之主司。按:主司爲張佖。〇注已見前「小學」。其精如此。故曰:「文選爛,秀才半。」之後,士以穿鑿談經,而學廢矣。

按】蕭至忠傳:「嘗出太平公主第,遇宋璟戲曰:『非所望於蕭傅。』」此用潘安仁西征賦語,司馬公通鑑改曰:「非所望於蕭君也。」便是不知出文選宋景文則自言手抄文選三過矣。〇舊唐書儒學傳:「初,間爲文選學者,本於曹憲,而同邑李善等繼之。」

云】文選不足名學,不如熟精詩正義也。荆公本不陋,末流之失耳。

元圻案】陸游老學庵筆記云:「國初尚文選,當時文人專意此書,故草必稱『王孫』,梅必稱『驛使』,月必稱『望舒』,山必稱『清暉』。至慶曆後,惡其陳腐,諸作者始一洗之。方其盛時,士子至爲之語曰:『文選爛,秀才半。』」〇熙寧八年,頒王安石三經新義於學官,主司純用以取士,先儒傳注一切廢而不用。安石又以字學久不講,後退居金陵,作字説二十四卷以進,多穿鑿附會,其流入於佛、

37、

元次山惡圓曰:「寧方爲皁,不圓爲卿。」范文正靈鳥賦曰:「寧鳴而死,不默而生。」其言可以立懦。

元圻案】元結惡圓曰:「元子家有乳母,爲圜轉之器,以悦嬰兒。友人公植者,聞有戲兒之器,請見之。及見之,趨焚之,責元子曰:『吾聞古之惡圓之士歌曰:「寧方爲皁,不圓爲卿;寧方爲汙辱,不圓爲顯榮。」』」〇范仲淹靈鳥賦序曰:「梅君聖俞作是賦,曾不我鄙,而寄以爲好,因勉而和之,庶幾感物之意,同歸而殊途矣。」〇葉石林燕語曰:「范文正公始以獻百官圖譏切吕申公,坐貶饒州梅聖俞靈鳥賦以寄,所謂『事將兆而獻忠,人反謂爾多凶』,蓋爲公設也。故公亦作賦報之。」〇北齊書元景安傳:「天保時,諸帝室親近者多被誅戮。疏宗如景安之徒議欲請姓高氏景皓曰:『豈得棄本宗,逐他姓,大丈夫寧可玉碎,不能瓦全。』」次山之言,不愧其宗人矣。〇四庫全書簡明目録别集類:「次山集十二卷,唐元結撰。所著元子十卷、文編十卷、猗玗子一卷,今皆不傳。此本蓋後人掇拾也。」

38、

李義山賦怪物,言佞魖、讒𩵀、貪魃,曲盡小人之情狀,螭魅之鼎也。

元圻案】李商隱,字義山懷州河内人。開成二年進士。著樊南甲乙集玉谿生詩集。事跡具唐書藝文傳。此三賦今樊南文集不載。〇漁樵閒話曰:「李義山賦三怪物,述其情狀,真所謂得體物之精要也。其一物曰:『臣姓猾狐氏,帝名臣曰巧彰,字臣曰九規,而官臣爲佞魖焉。佞魖之狀,領佩水漩,手貫風輪,其能以烏爲鶴,以鼠爲虎,以蚩尤爲誠臣,以共工爲賢主,以夏姬爲廉,以祝鮀爲魯,誦節義於寒浞,贊韶曼於嫫母。』其一物曰:『臣姓潛弩氏,帝名臣曰擕人,字臣曰銜骨,而官臣爲讒𩵀焉。讒𩵀之狀,能使親爲疏,同爲殊,使父膾其子,妻羹其夫。又持一物,狀若豐石,得人一惡,乃劖乃刻。又持一物,大如長篲,得人一善,掃掠蓋蔽。諂啼僞泣,以就其事。』其一物曰:『臣姓狼浮氏,帝名臣曰欲得,字臣曰善覆,而官臣爲貪魃焉。貪魃之狀,頂有千眼,亦有千口,鼠牙蠶喙,通臂衆手。常居於倉,亦居於囊。頰鉤骨箕,環聯琅璫。或時敗累,囚於牢狴,拳梏履校,藂棘死灰,僥倖得釋,他日復爲。』」

39、

白樂天云:「富於黔婁本脱此四字。壽於顔回,飽於伯夷,樂於榮啓期,健於衞叔寶。」按:「出醉吟先生傳。」達人之言也。

元圻案】唐書白居易傳:「居易,字樂天太原人,徙下邽。以刑部尚書致仕。東都所居履道里,疏沼種樹,構石樓香山,鑿八節灘,自號醉吟先生,爲之傳。」〇高士傳:「黔婁先生者,人也。魯恭公遣使致禮,賜粟三千鍾,欲以爲相,辭不受。齊王又禮之,以黃金百斤,聘爲卿,又不就。著書四篇,言道德之務。」〇列子:「孔子泰山,見榮啓期鼓琴而歌。孔子曰:『先生何以爲樂?』曰:『天生萬物,惟人爲貴。吾得爲人,一樂也。男貴女賤,吾得爲男,二樂也。生有不見日月、不免襁褓者,吾年九十,是三樂也。』」家語所載略同。〇晉書衞瓘傳:「,孫,字叔寶,好言玄理。其後體病多羸,母恒禁其語。」〇樂天浩歌行顔回短命伯夷餓,我今所得亦已多」,亦此意。

40、

劉夢得口兵戒:「可以多食,勿以多言。」本鬼谷子權篇:「口可以食,不可以言。」

元圻案】劉禹錫口兵誡曰:「我誡於口,惟心之門。無爲我兵,當爲我藩。以慎爲鍵,以忍爲閽。可以多食,勿以多言。」

41、

文選沈休文安陸王碑云:「弈思之微,無以競巧。」弈秋孟子。「儲」字未詳,蓋亦善弈之人,注謂「儲蓄精思」,非也。

元圻案】安陸王碑:「弈思之微,無以競巧;取睽之妙,流睇未足稱奇。」李善注:「周易曰:『弧矢之利,以威天下,蓋取諸睽。』幽通賦曰:『流睇而猿號,虎發而石開。』」,謂養由基也。古人用事隱奥,難以猝解,「秋、儲」未必定是二人。

42、

秦少游張文潛學於東坡東坡以爲「得吾工,得吾易」。

元圻案】晁公武曰:「元祐中,蘇氏兄弟以文倡天下,號長公少公,其門人號『四學士』。」陳後山曰:「長公客也,張文潛少公客也。」〇葉石林張文潛柯山集序曰:「文潛少游同學於蘇子瞻子瞻以爲『得吾工,得吾易』。而世謂工可致,易不可致,以君爲難云。」

43、

荆公潭州新學詩仲庶」,本仲氏」。吕太史釣臺記「姓是州曰」,本柳子厚愚溪詩序「姓是溪曰冉溪」。子厚之語,又出於水經注豫章以木氏郡」。司馬公「保業」云「懷璽未煖」,本元次山出規「豈無印綬,懷之未煖」。

按】今水經注:「豫章以樹氏都。」

云】此「都」字乃傳寫之誤;「樹」爲「木」則人避諱也。

元圻案】王荆公潭州新學詩曰:「有嘉新學,守所作。守者誰歟?仲庶。」〇吕成公重修釣臺記:「顧野王輿地志曰『桐廬縣南有嚴子陵釣魚處,石上可坐十人,名爲釣壇』,即今之釣臺也。明道二年,范文正守是邦,始築屋祠先生而爲之記。歲祀浸遠,此意弗嗣。淳熙五年,侍郎蕭公出鎮,道祠下,慨然曰:『國家稽用唐武德舊典,姓是州曰,則先生之祠乃名教之首,頽圮若是可乎?』」〇柳子厚愚溪詩序曰:「灌水之陽有溪焉,東流入于瀟水。或曰冉氏嘗居也,故姓是溪爲冉溪。或曰可以染也,名之以其能,故謂之染溪。」〇水經注八引圈稱曰:「昔天子建國名都,或以令名,或以山林,故豫章以樹氏郡,酸棗以棘名邦。」〇司馬温公嘉祐六年奏進五規,曰保業、惜時、遠謀、重微、務實。其「保業」曰:「陵夷衰微,至於五代,懷璽未煖,處宫未安,朝成夕敗,有如逆旅。」〇元次山出規,見唐文粹四十三,其辭曰:「豈不裂封,疆土未識。豈無印綬,懷之未煖。」

44、

張文潛送李端叔序之儀。赴定州「梟鴟不鳴,要非祥也;豺狼不噬,要非仁也。」本於唐吕向上疏:諫玄宗不令突厥入仗馳射疏「鴟梟不鳴,未爲瑞鳥;猛虎雖伏,豈齊仁獸?」

元圻案】張文潛送李端叔赴定州序曰:「祖宗芟夷僭亂,天下聽順,無復偃蹇。而久之元昊叛于,自是以來又數十年矣。某聞今北邊要郡,有城隍不修,器械苦惡,屯戍單寡,雖跬步强敵而人不懼者,誠信之也。梟鴟不鳴,要非祥也;豺狼不噬,要非仁也。見其不鳴,謂之孔鸞;見其不噬,待以犬馬。吁,亦過矣!」〇吕向,字子回,注文選五臣之一也,唐書文藝傳。本傳作「弗曰仁獸」,此從唐文粹

45、

晁無咎求志賦:「訊黃石以吉凶兮,棋十二而星羅;曰由小基大兮,何有顛沛?」此賦宋文鑑取之。靈棋經也。異苑云:「十二棋卜,出自張文成,受法於黃石公,行師用兵,萬不失一,東方朔密以占衆事。」

元圻案】劉敬叔異苑五:「十二棋卜出自張文成,受法於黃石公,行師用兵,萬不失一。逮至東方朔密以占衆事,自此以後,秘而不傳。晉寧康時,襄城法味道人忽遇一老公,着黃皮衣,竹筒盛此書,以授法味,無何失所在,遂傳於世云。」〇唐李遠靈棋經序曰:「靈棋經者,不知其所起,或云漢武帝東方朔使之占兆無不中者,之術用此書也。或云黃石公以此書授張子房。又有客述淮南神秘之書,亦此書也。蓋好事者倚聲借價,以成其術。其書以十二棋子三分之,上中下各四,一擲而成卦,即考書批詞,盡得其理。意者上爲天,中爲人,下爲地,三才之象也。十二棋子皆有文,其辭猶周易之辭也。」〇四庫全書總目子部術數類:「靈棋經二卷,舊本題東方朔撰。或又以爲張良黃石公所授,傳其術。或又謂淮南王劉安所撰。其説紛紜不一,大抵皆術士依托之詞。惟考隋志,即有十二靈棋卜經一卷。而南史所載『客從南來,遺我良材,寶貨珠璣,金盌玉盃』之謡,實爲今經中第三十七卦象詞,則是書本出自六朝以前,其由來亦已古矣。卦凡一百二十有四,合以純陰鏝卦,十二棋皆覆者,爲混沌未明,而不在此數。晁公武讀書志僅載一百二十繇,殆不及檢而偶遺之也。」〇晁無咎,名補之鉅野人,著雞肋集

46、

荆公外祖母墓表云:「女婦居不識廳屏,笑言不聞鄰里,是職然也。」唐岐陽公主案:憲宗之女,下嫁於杜悰不識刺史廳屏,見杜牧之文。薛巽崔氏言笑不聞於鄰,見柳子厚文。荆公爲文,字字不苟如此,讀者不知其用事。

云】事非厚齋不能詳其出處耳。下云「聞人傳焉以美之」,聞人即指也,有不知爲用事耶?

元圻案】杜牧之柳子厚文注見卷五二十九頁。〇王介甫外祖母墓表曰:「自公卿大夫無完德,豈曰女婦然?或者女婦居不識屏廳,笑言不聞鄰里,是職然也,置則悖矣。然其死也,聞人傳焉以美之。」

47、

大樂十二均圖楊次公作也,編於老蘇集蠶對織婦文宋元憲作也,編於米元章集三先生論事録序陳同甫作也,編於朱文公集,皆誤。

元圻案】楊次公無爲集第八卷大樂十二均圖序曰:「大樂十二律,律各有均,均有七聲,更相爲用。聲協本均,則其樂調;聲非本均,則其樂悖。非獨雅樂若此,至於燕樂,亦莫不然,惟工師之明於聲者,則能知之。工師能知其聲而不能知其本,因聲以求本,窮本以知變,儒者之事也。今黃鍾爲宫,則太蔟、姑洗、林鍾、南吕、應鍾、蕤賓七聲相應,謂之黃鍾之均。餘律爲宫者倣此。」又曰:「今著大樂十二均圖一卷,既備載律吕宫調,又各取一章附于篇,按圖考聲,下可以辨工師之能否;窮本知變,上足以贊聖明之述作云爾。」〇今老蘇集無此文。〇宋元憲集第三十蠶説曰:「里有織婦,喟然而讓于蠶曰:『余女工也,世受蠶事,以蕃天財。今天下文繡被牆屋,余卒歲無褐;緹帛嬰犬馬,余終身恤緯。寧我未究其術,將爾忘力于我耶?』蠶應之曰:『上世寢皮食肉,未知爲冠冕衣裳之等也,未知禦雪霜風雨之具也。自先蠶氏利我之生,蕃我以術,因絲以代毳,因帛以易韋,幼者不寒,老者不病,自是民患弭而余生殘矣。然自五帝以降,每歲命元日親率嬪御祀于北郊,築宫臨川,獻繭成服。女子無貴賤,皆盡心于蠶。是以四海之大,億民之衆,無游手而有餘帛矣。以下,雲錦霧縠之巧歲變,霜紈冰綃之名日出,倡人孽妾被后飾而納閑中者以千計,桀民大賈僭君服以游天下者非百數。一室御績而千屋垂繒,十人漂絮而萬夫挾纊,雖使蠶被于野,繭盈于車,朝收暮成,猶不能給。今欲以一己之勞而讓我,過矣。』」〇陳同甫龍川集卷十四三先生論事録序曰:「昔顧子敦嘗爲人言:欲就山間,與程正叔通典十年。世之以是病先生之學者,蓋不獨今日也。夫法度不正,則人極不立;人極不立,則仁義禮樂無所措,聖人之用息矣。先生之學,非求子敦之知者,而爲先生之徒者,吾懼子敦之言遂得行乎其間。因取先生兄弟與橫渠相與講明法度者,録之篇首,而集其平居議論附之,目曰三先生論事録。夫豈以爲有補於先生之學,顧其自警者不得不然耳。」〇書録解題别集類:「無爲集十五卷,别集十卷,禮郎濡須楊傑次公撰。嘉祐四年進士,元祐中爲郎。」〇朱子大全集目録中尚有三先生論事録序,其文已不存矣。

48、

丘宗卿謂:「場屋之文,如校人之魚,與上之得意異矣。」慈湖楊簡號。謂:「文士之文,止可謂之巧言。」

云】引宗卿語,見場屋之文不足觀;引慈湖語,見凡爲詞章之學無所得。是兩層。

元圻案】書録解題:「丘文定集十卷,拾遺一卷,樞密江陰丘崈宗卿撰。隆興癸未進士第三人。其文慷慨有氣,而以吏能顯,故其文不彰。」〇四庫全書不著於録,蓋已佚矣。〇慈湖遺書家記九:「孔子謂『巧言鮮仁』,又謂『辭達而已矣』,而後世文士之爲辭也異哉,琢切雕鏤,無所不用其巧。夫言惟其當,謬用其心,陷溺至此,欲其近道,豈不大難!雖曰無斧鑿痕,如太羹玄酒,乃巧之極功,心外起意,益深益苦,去道愈遠。是安知孔子曰『天下何思何慮』?是安知文王『不識不知,順帝之則』?如之文章,孔子之文章,由道心而達,始可以言文章。若文士之言,止可謂之巧言,非文章。」

49、

景德真宗七年甲辰改元。二年,命王欽若楊億脩歷代君臣事迹。六年上之,凡千卷,詔題曰册府元龜周益公文苑英華云:「太宗詔脩三大書,曰太平御覽,曰册府元龜,曰文苑英華,各一千卷。」今按御覽脩於太平興國二年,英華脩於七年,皆太宗時。若元龜真宗時脩,益公攷之未詳也。太宗實録雍熙三年十二月,宋白等進文苑英華,有表,有答詔,當載於首卷。真宗景德四年八月,詔館閣分校。又以前編次未允,令擇古賢文章,重加編録。芟繁補闕,换易之,卷數如舊。祥符二年,命覆校。皆當備載於纂脩事始之後。【原注】太宗脩三大書,其一乃太平廣記五百卷。

元圻案】王明清揮麈録:「朱希真曰:『太平興國中,諸降王死,其舊臣或宣怨言,太宗盡收用之,寘之館閣,使脩册府元龜文苑英華太平廣記。廣其卷帙,厚其廩禄,以役其心』云云。」遺太平御覽,而首册府元龜,亦誤也。惟宋敏求春明退朝録云:「太宗詔諸儒編故事一千卷,曰太平總類,文章一千卷,曰文苑英華。小説五百卷,曰太平廣記總類成,帝日覽三卷,賜名曰太平御覽真宗詔諸儒編君臣事迹一千卷,曰册府元龜。」爲得其實。

50、

班孟堅兩都賦序迂齋樓昉號。謂「唐説齋中興賦序得此意」。按中興賦序云:「雖詞有工拙,學有博陋,氣有强弱,思有淺深,要皆變化馳騖,不失古人之法度。」蓋用「道有夷隆,學有粗密」之意,然所取乃律賦,非兩都比也。

云】此直蹈襲脱塹爾。仲友文止此,何得高自標置。

云】迂齋特取其序爾,非謂其賦與兩京比也。

51、

澹菴胡忠簡公銓云:「韓安國不能几賦云:「韓安國几賦不成,鄒陽代作。事見西京雜記。」罰酒三升;王子敬詩不成,亦飲三觥。一詩一賦,豈足以盡豪傑之士?」

集證桑世昌蘭亭考:「脩稧之會,人各賦詩。王右軍謝安石而下十一人,各成四言、五言詩一首;郄曇王豐之而下十五人,一篇成;謝瑰卞迪印丘髦王獻之而下十六人,詩不成,罰酒三巨觥。」

元圻案】西京雜記四:「梁孝王遊於忘憂之館,集諸遊士,各使爲賦。韓安國几賦不成,鄒陽代作。其辭曰:『高樹淩雲,蟠紆煩冤,旁生附枝。王爾公輸之徒,荷斧斤,援葛藟,攀喬枝,上不測之絶頂,伐之以歸。眇者督直,聾者磨礱,貢金斧,入良工。迺成新几,離奇髣髴,似龍盤馬迴,鳳去鸞歸。君王憑之,聖德日躋。』」

52、

「天下不可以無此人,亦不可以無此書,而後足以當君子之論。」揚雄度越諸子論又曰:「天下大勢之所趨,天地鬼神不能易,而易之者人也。」云:「壯語。」〇案:今龍川集無此文,惟上孝宗第三書有「天下大勢之所趨,非人力之所能移也」二句,下云「臣之所以爲大臣論者如此」。同甫方以大有爲望孝宗,不應作此語,此必爲俗本所節删也,當以厚齋所引補而正之。龍川按:「龍川陳亮號。」科舉之文,列於古之作者而無愧。

云】同甫「一月四朝」之語,則可恥矣。

元圻案】陳亮,字同甫光宗時,對策曰:「陛下之於壽皇,問安視寢,察辭觀色,因此而得彼,亦既得其機要以見諸施行矣,豈徒一月四朝而以爲京邑之美觀也哉!」時光宗不朝重華宫,群臣更進迭諫,皆不聽,得策,迺大喜,以爲善處父子之間。奏名第三,御筆擢第一。授僉書建康府判官廳公事。未至官,一夕而卒。

53、

集古録跋樂毅論文選所載時時不同,文章正宗崔寔政論列於。今攷文選無此二篇,皆筆誤也。

程易田云】按史記樂毅列傳裴駰集解樂毅論,自「觀樂生燕惠王書」起至篇末止,與今所傳王右軍書不同者數十字:多十九字,少十字,易十二字。集古録或指謂此,而偶然譌記之也。然兩本相較,劣,如「機合乎道」作「知機合道」,「以終始」作「以禮終始」,「極道之量」,「道」下增「德」字,「千載一遇」下增「夫千載一遇之世」,「苟得」作「苟利」,「不諜」作「不謀」,「牧民」作「收民」,「顧飢」作「願飢」,「願釋」作「儀釋」,「之施」作「施之」,「任窮」作「仕窮」,「通者」作「勇者」,「賢者」作「賢智」,「攻取」上删「則」字,「之間」作「之下」,「四國」作「四海」,「濟弱」作「濟溺」,孰優孰劣,讀者能辨之。至通篇虚字,增所不必增,删所不可删,文章生死之道,全係於此。

元圻案】文章正宗真德秀撰。注見卷六第廿九頁

54、

誠齋楊文節公萬里章燾墓銘云:「今日士師,非禾絹士師也。」宋明帝紀:「胡母顥專權,奏無不可。時人語曰:『禾絹閉眼諾,胡母大張橐。』禾絹,謂上也。」蓋謂秦檜顓政,士師非主上之士師也。

元圻案】陳振孫曰:「楊萬里,字廷秀廬陵人。當淳熙末爲大蓬,論思陵配饗不合去。及韓侂胄用事,召之,卒不至。自次對遷至學士,聞開禧出師,不食而死。」著誠齋集一百三十三卷。〇今本誠齋集不載章燾墓銘

55、

南豐禮閣新儀則指新法,云:「南豐不附新法。禮閣新儀序皆發明禮之當變,殆不指新法也。」〇云:「其中亦有指新法者,何氏讀之未詳耳。」襄州長渠則指水利,兵間詩則指徐德占論交詩則指吕吉甫惠卿孫仲益覿之言也。

云】二詩則如言。

按】仲益語,見其所與曾端伯書

元圻案】曾鞏禮閣新儀目録序曰:「古今之變不同,而俗之便習亦異,則亦屢變其法以宜之。其要在乎養民之性,防民之欲,本末先後,能合乎先王之意而已,此制作之方也。有聖人作,而爲後世之禮者,必貴俎豆,而今之器固不廢也;先弁冕,而今之衣服不禁也。其推之皆然,然後其所改易更革,不至於拂天下之勢,駭天下之情,而固已合乎先王之意矣。」襄州宜城縣長渠記曰:「後世欲行水溉田者,往往務躡古人之遺跡,不考夫山川形勢古今之同異,用力多而收功少,是亦其不思也歟?」兵間詩曰:「大義缺絶久未圖,小人輕險何不至。世上固自有百爲,兵間乃獨求一試。趙括敢將亦已危,李平請守那復議。吁嗟忍易萬人生,冀幸將徼一身利。」論交詩曰:「德操龐公林下時,入門豈復知客主。夷吾鮑叔貧賤間,分財亦不辭多取。相傾頓使形迹空,素定已各肝膽許。世間未信亦論交,得失秋毫有乖忤。」〇司馬温公乞罷條例司常平使疏曰:「朝廷更遣使者四十餘人,分行天下,以提舉勾當常平、廣惠倉,相度差役農田水利爲名。」又曰:「使者争獻謀畫,掊斂財産,以希恩寵,至欲決汴水以種稻及澆溉民田,欲洩三十六陂水募人耕佃,若此之類,不可悉數。」〇魏泰東軒筆録十:「嘉祐初,李仲昌議開六漯河王荆公時爲館職,頗佑之。既而功不成。」〇東都事略徐禧傳:「,字德占洪州人。爲人狂疎而有膽氣,好言兵。沈括种諤請城永樂神宗經畫之。既入賊境,略不爲備,寡謀輕敵,以至於敗。」〇宋史王安石傳:「安石罷爲觀文殿學士、知江陵府,汲引吕惠卿爲參知政事。惠卿實欲自得政,忌安石復來,因鄭俠獄陷其弟安國,又起李士寧獄以傾安石。」〇孫仲益書讀臨川集曰:「荆公自謂知經明道,與曾子固等發六藝之藴於千載絶學之後。荆公當國,便當引而進之,乃擯棄不用。余觀南豐集,序禮閣新儀則指新法,記襄州長渠則指水利,兵間詩則指徐德占論交詩則指吕吉甫,而二人者如水火矣。」伯厚所引蓋此條。若與曾端伯書則云:「秦少游云『曾子固文章妙絶古今,而有韻者輒不工』,此語一出,天下遂以爲口實。南豐兵間一詩指徐德占論交一詩指吕吉甫,又有黃金顔揚諸詩,皆卓然有濟世之用,而世人便謂不能詩,某所以不喻其言也。」止論詩未及文,非伯厚所引也,閻氏偶未詳考耳。〇書録解題别集類下:「鴻慶居士集四十二卷,户部尚書晉陵孫覿仲益撰。」

56、

宋景文云:「賈生思周鬼神,不能救鄧通之譖。」攷之漢史,無鄧通賈生之事,蓋誤。【原注】景文謂:因撰唐書,盡見前世論著,乃悟文章之難。

按】風俗通義:「孝文帝時,鄧通同位侍中,惡爲人,數廷譏之,由是遷長沙王太傅。渡湘水,投書以弔屈原罹讒邪之咎,亦因自傷爲鄧通所愬也。」

元圻案】宋景文回鄭資政書曰:「當伯氏貳政之日,明公升樞之辰,一心獨行,側身休景,未嘗争先于當路,失意于貴人。然虺螫不觸而來,機牙未蹈而發,乃知李廣誠感金石,無以喻衞青之仇;賈生思周鬼神,不能救鄧通之謗。」

57、

張説廣州宋璟頌曰:「犦牛牲兮菌雞卜,神降福兮公壽考。」東坡韓文公碑用此四字。

元圻案】張説廣州都督嶺南按察五府經略使宋公遺愛碑頌序曰:「天子念窮鄉之僻陋,徼道之脩阻,吏或不率不馴,人或不康不若,乃命舊相廣平公宋璟鎮兹裔壤,式是南州,篤五管之政教,總三軍之旗鼓。幅員萬里,馴致九譯,詔書下日,靡然順風。曷由臻斯,威名之先路也云云。頌曰:金鼓愁兮旌斾好,來何暮兮去何早。犦牛牲兮菌雞卜,神降福兮公壽考。」〇東坡潮州韓文公廟碑詩曰:「犦牛雞卜羞我觴,於粲荔丹與蕉黃。」

58、

周益公雜誌辨楮幣,謂「俗人創二字,通上下皆用,猶紙錢也」。按范淳父郭子皋誌,言交子云:「紙幣之設,本與錢相權。」元祐間已有此語矣。

元圻案】周益公二老堂雜誌三:「古有三幣,珠玉爲上,金次之,錢爲下。自專以錢爲幣,近歲用會子,蓋四川交子法,特官券耳。不知何人目爲楮幣,自以爲雅,通上下皆效之,遂入殿試御題。乾道中,試賢良李垕,時相葉夢錫委密院編脩官樓鍔代撰策題,其中亦用此二字。幣者可用之物,俗人創『楮幣』二字,已而通上下皆用。若正言之,猶紙錢也,乃以爲文,何耶?其後丙戌策士,辛卯試賢良,亦復通用,壽皇聖政録亦循例用之矣。」〇范淳父,名祖禹,即作唐鑑者。所著范太史集中,有朝奉郎郭君墓誌曰:「君諱子皋,字德臣,其先京兆人,六世祖禧宗,因家焉。監成都交子務。紙幣之設,本與錢相權,至是大壞,價賤不售,法幾爲廢。君講究其病,錢幣復稱,官民利之。元祐二年卒。」

59、

東坡得文法於檀弓後山陳師道號。得文法於伯夷傳

元圻案】黃山谷與王觀復書曰:「嘗問東坡先生作文章之法,東坡云:『但熟讀禮記檀弓,當得之。』既而取檀弓二篇讀數百過,然後知後世作文章不及古人之病,如觀日月也。」〇晁公武曰:「陳師道爲文至多,少不中意則焚之,存者甚少。」著後山集二十卷。

60、

楊植許由廟碣云:「之,日而月之。」唐文粹五十二。獨孤及仙掌銘序云:「月而日之,星而辰之。」唐文粹六十六。同一句法。

方樸山云】其原出於莊子之「尸而祝之,社而稷之」。

程易田云】史記孔子世家:「君子能修道,綱而紀之,統而理之,而不能爲容。」

繼序按】管子小問有「五而六之,九而十之」二句,吴子治兵有「圓而方之,坐而起之」等句,而子張問入官篇有「優而柔之」、「揆而度之」,東方朔杜預用之。

元圻案】莊子語,東坡書張乖崖書後用之。〇唐獨孤及,字至之洛陽人,官常州刺史,當時稱爲獨孤常州

61、

文心雕龍論説篇云:「論語已前經無『論』字。」晁子止云:「不知有『論道經邦』。」

按】「論道經邦」,乃晚出書周官篇,本考工記「或坐而論道」來。

云】「論道經邦」,出於古文尚書,未可以詆彦和也。

【又云】劉彦和或不讀古文尚書

【又云】書中議對篇即引「議事以制」。

云】閻氏必欲以古文尚書爲僞,而謂考工記在前,誤矣。

集證定宇惠氏曰:「易屯卦象辭『君子以經綸』,陸氏釋文吕氏音訓俱作『經論』。鄭氏讀如字,荀氏讀爲『倫』,姚信釋爲『經緯』字,後人始改爲『綸』。」文心雕龍曰:「論語以前,經無『論』字。」蓋以前,「論」字皆讀爲「倫」,後人改爲「綸」也。

【又云】中庸「經綸天下之大經」,本作「經論」,見釋文

元圻案】晁公武子止讀書志别集類:「文心雕龍晉劉勰撰。余嘗題其後曰:世之詞人,刻意文藻,讀書多滅裂。杜牧之以龍星爲真龍,王摩詰去病衞青,昔人譏之。今著書垂世,自謂嘗夢執丹漆器,隨仲尼南行,其自負不淺矣。觀其論説篇,稱『論語以前經無「論」字;六韜三論,後人追題』,是殊不知有『論道經邦』之言也,其疎略殆過於矣。」

62、

和凝爲文,以多爲富,有集百餘卷,自鏤板行於世,識者多非之。案:此歐陽公五代史本傳文。顔之推所謂「詅癡符」也。【原注】詅,力正反。楊綰有論著,未始一示人,可以爲法。曰:「白賁无咎。」

按】舊書綰傳:「每屬文,恥於自白,非知己不可得見。」

云】癸辛雜識有「詅粉」之語,蓋賣粉聲也。

集證夢溪筆談曰:「生平著述,分爲演綸游藝孝悌疑獄香奩贏金六集,今不載。」又云:「香奩集嫁名韓偓,今世所傳韓偓香奩集,乃所爲也。」

元圻案】樓攻媿詅癡符序曰:「赤城李公所爲詩文名曰詅癡符。公亡矣,莫曉其名書之意。余曰:公於書無不讀,此名殆不苟也。海邦貨魚於市者,夸詡其美,謂之『詅』,字書以爲『詅,衒賣也』,顔之推家訓曰:『吾見世人,至無才思,自謂清華,流布醜拙,亦已衆矣,江南號爲「詅癡符」。』公之意蓋出於此,特謙詞耳。公諱子長其字也。」〇和凝,字成績鄆州須昌人,相晉高祖魯國公

63、

崔駰西巡頌表曰:「之世,樵夫牧豎,擊轅中韶,感於和也。」班固集:「擊轅相杵,亦足樂也。」曹子建書「擊轅之歌,有應風雅」,柳子厚答人求文章書云「擊轅拊缶」,宋景文明堂頌云「壤翁轅童」,皆本於

元圻案】文選四十二曹子建與楊德祖書曰:「夫街談巷説,必有可采。擊轅之歌,有應風雅。匹夫之思,未易輕棄也。」李善注:「崔駰曰:『竊作頌一篇,以當野人擊轅之歌。』班固集曰:『擊轅相杵,亦足樂也。』」〇宋景文上明堂頌序云:「辭淺義直,可使户曉;壤翁轅童,皆得謳歌。」

64、

劉夢得歎牛云:「能霸屬鏤賜,案:事見左傳哀公十一年。既帝五刑具。長平威振杜郵死,秦策曰:「白起趙長平,北抗馬服,誅屠四十餘萬,懾服。功已成矣,賜死於杜郵。」垓下禽敵鍾室誅。」韓信也,事見史記本傳。儆舟云:「子膝行君忽,史記越世家:「越王以餘兵五千人保於會稽,令大夫種行成於,膝行頓首。」晉宣尸居臣怠。按:晉宣帝紀:「李勝來候疾,退告曹爽曰:『司馬公尸居餘氣,形神已離,不足慮也。』故等不復設備。」〇云:「晉宣于時亦臣也,必無此。」〇云:「馬懿尸居曹爽怠。」白公厲劍子西哂,事見左傳十六年。李園養士春申易。」戰國策:「李園既入其女弟爲王后,子爲太子,恐春申君語洩,陰養死士,欲殺春申君以滅口。朱英春申君:『李園不治國,王之舅也,不爲兵將,而陰養死士之日久矣。』春申君曰:『李園,軟弱人也。僕又善之,又何至此?』」文法傚漢書蒯通等傳贊。【原注】唐書姦臣傳贊亦然。

按】楊升庵則謂文法皆祖韓非「門人捐水而夷射誅」六句;東坡朱壽昌詩又用此法,奇矣,果然。

元圻案】容齋四筆九:「作文旨意句法,固有規倣前人,而音節鏘亮不嫌於同者。如前漢書贊云『豎牛叔孫卒;郈伯昭公逐』云云,新唐書效之云:『三宰嘯凶牝奪辰,林甫將蕃黃屋奔,鬼質敗謀興元蹙,倒持宗覆。』劉夢得論儆舟篇亦效史語也。然其模範本自荀子成相篇。」〇論語比考讖妲己玉馬走」,隨巢子夏桀德衰岱淵沸」,句法亦同。

65、

張文潛論文詩曰:「文以意爲車,意以文爲馬。理强意乃勝,氣盛文如駕。理文當按:宜作「當文」。馬氏校云:「『理文』,板作『理維』。」即止,妄説即虚假。氣如決江河,勢順乃傾寫。」

元圻案】杜牧與莊充書曰:「凡爲文,以意爲主,以氣爲輔,以辭彩章句爲之兵衞。苟意不先立,止以文彩辭句繞前捧後,是辭愈多而理愈亂,如入闤闠,紛紛然莫知其誰,暮散而已。」文潛詩意似本於此。韓非子難勢篇:「今以國位爲車,以勢爲馬,以號令爲轡,以刑罰爲鞭策。」牧之又從此脱胎。

66、

山谷與王觀復書曰:「劉勰嘗論文章之難云:『意翻空而易奇,文徵實而難工。』此語亦是輩爲儒林宗主時,好作奇語,故後生立論如此。云:「彦和乃謂手爲心使之難,山谷錯會也。」〇按:「何屺瞻山谷引用語,亦失其本旨,蓋云:『方其搦翰,氣倍辭前,暨乎篇成,半折心始。何則?意翻空而易奇,言徵實而難巧也。』此乃謂爲文者,言不能足其志。」好作奇語,自是文章病。但當以理爲主,理得而辭順,文章自然出群拔萃。」張文潛答李推官書可以參觀。【原注】文鑑取此二書。

元圻案】張文潛答李推官書曰:「足下之文,可謂奇矣,捐去文字常體,力爲瓌奇險怪,務欲使人讀之如見數千載之前蝌蚪鳥跡所記絃匏之歌、鐘鼎之文也。抑某之所聞所謂能文者,豈謂其能奇哉?自六經以下,至于諸子百氏、騷人辨士論述,大抵皆將以爲寓理之具也。是故理勝者文不期工而工,理詘者巧爲粉澤而隙間百出。故學文之端,急于明理。夫不知文者,無所復道,如知文而不務理,求文之工,世未嘗有是也。」

67、

迂齋太學策問宣和事云:「夷門之植,植於燕雲。」【原注】夷門大梁樂毅書文法。

元圻案】樂毅書云:「薊丘之植,植於篁。」

68、

柳下惠見飴曰「可以養老」,盜跖見飴曰「可以黏牡」,見物同而用之異。【原注】出淮南子。牡,門户籥牡。〇案:見説林訓左氏博議用此。吕氏春秋孟冬紀異用篇:「仁人得飴,以養疾侍老也;得飴,以開閉取楗也。」

69、

司馬公顔太初醇之文曰:「觀其後車詩,則不忘鑑戒矣。觀其逸黨詩,則禮義不壞矣。觀其哭友人詩,則酷吏愧心矣。觀其同州題名記,則守長知弊政矣。觀其望仙驛記,則守長不事厨傳矣。」文鑑惟載逸黨許希二詩。

元圻案】司馬温公顔太初雜文序曰:「顔太初,字醇之。讀書不治章句,必求其理;既得其理,不徒誦之以誇誑於人,必也蹈而行之。在其身與鄉黨,無餘於其外則不光,不光先王之道猶翳如也。迺求天下國家政理之得失,爲詩歌洎文以宣暢之。景祐初,青州牧有以荒淫放蕩爲事,慕嵇康阮籍之爲人,當時四方士大夫樂其無名教之拘,翕然效之,寖以成風。太初惡其爲大亂風俗之本,作東州逸黨詩以刺之。詩遂上聞,天子亟治牧罪。又有鄆州牧怒屬令之清直與己異者,誣以罪,榜掠死獄中。太初素與令善,憐其冤死,作哭友人之詩,牧亦坐是廢。」又曰:「世人見太初官職不能動人,又其文多指訐,有疵病者所惡聞,雖得其文,不甚重之,故所棄失居多。余止得其兩卷,在同州又得其所爲題名記,今集而序之。異日有見之者,觀其後車詩,則不忘鑑戒矣云云。」〇宋文鑑十六顔太初許希詩序曰:「針工許希下蔡人。天聖中,皇躬違裕,有内戚達其姓名,上召見,三進針而疾平,賜與不可勝紀。謝恩畢,西向而拜。上詢其故,曰:『臣拜本師扁鵲也。』上惜其用心不忘本,給錢五十萬,爲立祠,封曰靈應侯。或曰:人生乎世,慎乎習。失其習者也,使不習醫而習儒,其遇主之日,不忘先師明矣。若然,則讀書爲儒,乘時取富貴,高冠長劍,昂昂廟堂之上,自負自得,不知素王之力者,許希之罪人也。」〇續通鑑長編一百十七真宗天禧五年:「孔子四十七代孫聖祐襲封文宣公聖祐卒且十年,無子,遂除襲封。彭城顔太初許希請立扁鵲廟,作詩指襲封事,諷在位者得路反忘先師。又致書參政蔡齊言於上。景祐二年,詔聖祐宗愿襲封。」〇儒林公議:「范諷性疎誕,嘗忤外計,求監舒州靈仙觀莊獻太后臨朝,聞其俊邁,召拜諫官。好朋飲,高歌噭呼,或不冠幘,禮法之士甚疾之。顔太初東州逸黨詩以譏之。」〇續通鑑長編一百十四仁宗景祐元年:「三月,黎德潤者,性剛介廉平,嘗知衞真縣,州吏受賕,德潤告之,坐決勒者十餘人。吏因共誣德潤,以罪繫獄,自縊。彭城顔太初賦詩發其冤。范仲淹前使,請加追卹,於是賜德潤家錢三萬。」〇鳬繹集陳氏書録解題晁氏讀書志皆不著録,豈南宋時已佚耶?〇東都事略儒學傳:「顔復,字長道,先師兖公四十八世孫。父太初,爲東魯名儒,嘗爲國子監直講,出爲臨晉簿,再後掌南京學,以卒。」

70、

絜齋先生袁燮號。爲樓,名以「是亦」,曰:「直不高大爾,是亦樓也。」以至山石花木,衣服飲食,貨財隸役,亦莫不然。「至於宦情亦薄,曰:『直不高顯爾,是亦仕也。』凡身外之物,皆可以寡求而易足,惟此身與天地並廣大高明,我固有之,朝夕磨厲,必欲追古人而與居。若徒儕於凡庸,而曰『是亦人爾』,則吾所不取也。」

元圻案】此節録袁絜齋是亦樓記文也。絜齋表其父質甫先生之墓曰:「有園數畝,日涉成趣。屋苟可以居,食苟可以飽,衣裘苟可以禦寒,如是足矣。」蓋得於庭訓。絜齋又有是亦園記

71、

鄧志宏與胡丞公書按:「丞公宋史作『承』,名世將晉陵人,官資政殿學士。」曰:「間,如司馬温公王荆公之所争者,曰是與非。崇寧間,陳了翁蔡長沙本載云:「蔡京貶官,行至潭州死,故曰長沙。」之所争者,曰治與亂。靖康間,李丞相耿門下之所争者,又不特是非治亂安危而已,其存亡所繫乎!」

元圻案】熙寧元豐間,温公荆公所争者,新法也。〇東都事略陳瓘傳:「瑩中崇寧間官右司諫,以言事罷監揚州糧料院,改知無爲軍責之日,方袖疏論蔡京而命下,於門外繳四奏,并明宣仁誣謗、修實録、建西京等事。嘗言不可用,用之必爲心腹患。」〇續通鑑欽宗靖康元年:「六月,京師自兵退,遂置邊事於不問。李綱獨以爲憂,數上備邊禦敵之策,輒爲耿南仲所阻。」〇事文類聚新集十三載中興繫年録曰:「禮部侍郎曾開婺州。先是秦檜語和議曰:『此事大係安危。』於坐中抗聲曰:『丞相今日不當説安危,止合論存亡耳!』矍然驚其言,遂令出守。」〇陳振孫曰:「胡承公,名世將文恭公宿之曾孫。著胡忠獻集六十卷。」

72、

五代之際,以文紀事者多用故事,而作史者因而舛誤。回鶻烏介可汗走保黑車子族,李德裕紀聖功碑云:「烏介丁令以圖安,依康居而求活。」所謂康居,用漢書郅支事也。案:漢書陳湯傳:「宣帝時,五單于争立,呼韓耶單于郅支單于俱遣子入侍。後郅支西破呼偈堅昆丁令,兼三國而都之。殺使谷吉等,遂西奔康居。」舊史云:「烏介康居求活。」云:「以下皆本温公考異。」北漢鄭珙卒于契丹王保衡晉陽見聞録:「虜俗雖不飲酒,如韋曜者亦加灌注。」韋曜,即吴孫皓韋昭也。而路振九國志云:「高祖河東,命韋曜北使。不能飲酒,虜人强之。」此殆類癡人説夢也。

元圻案】通鑑唐紀武宗會昌三年:「正月,回鶻烏介可汗帥衆侵逼振武劉沔麟州石雄、都知兵馬使王逢沙陀朱邪赤心三部及契苾拓跋三千騎襲其牙帳,自以大軍繼之。乃鑿城爲十餘穴,引兵夜出,直攻可汗牙帳,至其帳下,虜乃覺之。可汗大驚,棄輜重走,追擊,大破回鶻殺胡山烏介可汗走保黑居子族。」胡三省注:「胡嶠曰:轄戛之北單于突厥,又北黑車子,善作車帳。詳考舊書黑車子室韋之一種。按是時賜黠戛斯詔云,黑車子界一千餘里。考異曰:舊回鶻傳云:『烏介驚走東北約四百里外,依和解室韋下營,嫁妹與室韋,依附之。』今從伐叛記實録新傳舊張仲武傳又云:『烏介既敗,乃依康居求活,盡徙餘種寄託黑居子。』蓋以李德裕紀聖功碑云:『烏介丁令以圖安,依康居而求活,盡徙餘種,屈意黑車。』彼所謂康居,用郅支故事耳。致此誤也。」又後周紀太祖廣順元年:「五月,北漢禮部侍郎、同平章事鄭珙卒于契丹。」考異曰:「晉陽見聞録:『鄭珙既達虜庭,虜君恩禮周厚。虜俗以酒池肉林爲名,雖不飲酒如韋曜輩者,亦加灌注。魁岸善飲,罹無量之逼,一夕腐脇於穹廬之氈堵間,輿尸而復命。』九國志:『契丹晏犒使,必厚具酒食,以示夸大。高祖河東,嘗命韋曜北使,羸瘠不能飲酒,虜人强之,遂卒。』按韋曜孫皓時人韋昭,不能飲酒,王保衡引以爲文章。而路振高祖時人,誤也。」



校勘記

 孫通海校:「原道訓」三字,元刊本、清嘉慶本無,當爲翁氏所加。

 孫通海校:「性情」,元刊本、清嘉慶本作「情性」。

 孫通海校:「推」,元刊本作「唯」。按此句史記索隱作「什中唯推擇二人令從軍耳」。

 孫通海校:「詰咎文」、「以詰風伯」,其二「詰」字,按四庫本曹子建集卷九誥咎文「聊假天帝之命以誥咎祈福」,宜皆當作「誥」。

 孫通海校:「詰咎」,上古本藝文類聚卷一〇〇災異部旱作「誥咎」。下同。

 孫通海校:「季弟」,元刊本、清嘉慶本作「弟季」。

 孫通海校:按太平廣記卷一三七亦載之,題陳仲舉。

 孫通海校:「三論」,文心雕龍卷四論説篇作「二論」。

 孫通海校:「一示人」,元刊本無「一」字。

 孫通海校:「禽敵」,元刊本、清嘉慶本作「敵禽」。

 孫通海校:「理文當」,元刊本作「理維當」,清嘉慶本作「理當文」。

 孫通海校:「居」,元刊本、清嘉慶本作「俱」。

 孫通海校:「取」,元刊本、清嘉慶本作「敢」。

字數:21951,最後更新時間:2023-03-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