藝文類聚卷第二十四
毛詩曰。上以風化下。下以風刺上。主文而譎諫。言之者無罪。聞之者足以戒。故曰風。
禮記曰。吳侵陳。斬祀殺厲。夫差使行人儀問太宰嚭曰。師必有名。人之稱斯師也。則謂之何。太宰嚭曰。古之侵伐者。不斬祀。不殺厲。不獲二毛。今斯師也殺厲與。其不謂之殺厲之師與。
左傳曰。魏獻子受梗楊人賄。閻沒。汝寬欲諫。待於庭。饋入。召之食。比置三歎。既食。使坐。魏子曰。吾聞唯食忘憂。今置食之閒三歎。何也。同辭而對曰。饋之始至。恐其不足。是以歎。中置自咎曰。豈將軍食之而有不足。是以再嘆。及饋之畢。願以小人之腹。爲君子之心。屬厭而已。獻子辭梗楊人。
國語曰。晉平公射鷃。使竪搏之。不得。公怒。將殺之。叔向曰。君必殺之。吾先君唐叔。射兕于徒林。以爲大甲。所以封于晉。今君嗣唐叔。射鷃不得。是揚吾君之恥。速殺之。無令遠聞。君忸怩。乃赦之。
晏子曰。齊景公樹竹。令吏守之。公出過之。有斬竹者。拘之。將加罪焉。晏子曰。君聞吾先君丁公乎。曰。何如。對曰。丁公伐曲城。勝之。止其財。出其民。有輿死人以出者。公𢘪之。令視之。則其中有金玉焉。吏請殺其人。丁公曰。以兵攻城。以眾圍財。不仁。且君人者。寬惠慈眾。身不妄誅。令吏舍之。公曰。善。令出斬竹之囚。舍之。
又曰。齊景公所愛馬暴死。景公怒。令刀解養馬者。晏子請數之曰。爾有罪三。公使汝養馬。汝殺之。當死罪一。又殺公之所愛馬。當死罪二。使公以一馬之故殺人。百姓怨吾君。諸侯輕吾國。汝當死罪三。景公喟然曰。舍之。〔事具馬部。〕
列子曰。晉文公出會。欲伐衛。公子鉏仰而笑之。公問何故笑。對曰。笑臣之鄰人也。臣之鄰人。有送其妻適私家者。道見桑婦。悅而與之言。顧視其妻。亦有招之者。臣竊歎之也。公乃止。〔事具木部桑篇。〕
呂氏春秋曰。楚莊王立三年。不聽朝。成公賈入諫曰。有鳥止于南方之阜。三年不動。不飛不鳴。是何也。王曰。是鳥雖無飛。飛將沖天。雖無鳴。鳴將駭人。賈出矣。不穀知之矣。明日朝。所進者五十人。所退者五十人。群臣大悅。
史記曰。秦二世欲漆其城。優旃曰。善。主上雖無言。臣固將請之。漆城蕩蕩。寇來不可上。易爲漆耳。難爲蔭室。二世笑而止。
又曰。孫叔敖病將死。屬其子曰。貧困。往見優孟。後其子窮困負薪。逢優孟。與言。孟曰。無遠行。時楚莊王欲以優孟爲相。對曰。請與婦人計之。三日後。優孟來。王曰。何如。曰。婦言無爲楚相。孫叔敖盡忠以治楚。楚以得霸。今死。其子無立錐之地。必如孫叔敖。不如自殺。王乃召孫叔敖子。以四百戶奉其祀。又曰。東武侯母當養漢武帝。號太乳母。乳母家子孫橫暴。徙邊。乳母嘗辭見郭舍人。爲下泣。舍人曰。即入辭去。疾步數還顧。乳母入辭。如其言。疾步數還顧。郭舍人疾言罵之曰。咄。老女子。何不疾行。陛下已壯。寧尚須汝乳而活耶。尚何還顧。於是上憐悲之。乃下詔。無徙乳母。
又曰。田叔相魯。初到。民訟王取其財物百餘人。田叔取渠率二十人。笞各五十。怒之曰。王非若主耶。何敢言若主。魯王聞之。大慚。
韓詩外傳曰。齊景公之時。民有得罪者。公怒。縛置殿下。召左右。支解之。晏子左手持頭。右手磨刀而問曰。古明王聖主。支解人從何支始。景公離席曰。縱之。罪在寡人。
東方朔傳曰。人有煞上林鹿者。武帝下有司煞之。東方朔曰。是人固當死者三。使陛下以鹿之故煞人。一當死也。使天下聞之。皆以陛下爲重鹿賤人。二當死也。匈奴即有急。推鹿觸之。三當死也。武帝嘿然。遂赦之。
孔藂子曰。陳惠侯大城。因起陵陽之臺。未終而坐法死者數十人。又執二監吏。將煞之。孔子適陳。聞之。見陳侯。與俱登臺而觀焉。孔子曰。美哉斯臺。自古聖王爲城臺。未有不戮一人而致功若此者也。陳侯默。赦所執吏。
新序曰。趙簡子上羊關阪。群臣皆偏裼推車。而唐會擔戟行歌。簡子曰。寡人上阪。群臣推車。會獨行歌。不推車。是會爲臣而侮其主。其罪何若。對曰。臣侮主之罪當死。死者身死妻子爲戮也。君雖聞爲臣侮主之罪。君亦聞爲人君而侮其臣者乎。簡子曰。何若爲侮其臣者乎。對曰。智者不爲謀。辯者不爲使。勇者不爲鬥。夫智者不爲謀。則社稷危。辯者不爲使。則指事不通。勇者不爲鬥。則邊境侵。三者不使。則君難保。簡子乃罷推車。
又曰。魏文侯與大夫坐。問曰。寡人何如君也。群臣皆曰。君仁君也。次問翟黃。曰。君非仁君也。曰。子何以言之。對曰。君伐中山。不以封君之弟。而以封君之長子。曰以是知君之非仁君也。文侯怒而逐翟黃。翟黃趍而出。次任坐。坐對曰。君仁君也。曰。子何以言之。對曰。臣聞之。其君仁者其臣直。向翟黃之言直。臣是以知君仁君也。文侯曰。善。復召翟黃。
說苑曰。趙簡子舉兵伐齊。有被甲士申護笑。簡子曰。子何笑。對曰。臣乃有宿笑。當桑之時。臣鄰家父與妻俱之田。見桑中女。因追之。不能得。還反。其妻怒而去之。臣笑其曠也。簡子曰。今吾伐國失國。是吾曠也。還師而歸。
又曰。齊桓公逐鹿入谷。見一老公。問是爲何谷。對曰。爲愚公谷。以臣名之。桓公曰。視公儀狀非愚人。何爲以公名之。對曰。臣故畜牸牛生子。大賣之而買駒。少年曰。牛不能生馬。遂持駒去。傍鄰以臣爲愚。故名愚公。管仲再拜曰。此夷吾之過也。使堯在上。咎繇爲理。安有取駒者乎。
又曰。吳王欲伐荊。舍人少孺子欲諫。不敢。則懷丸操彈。遊於後園。露沾其衣。王曰。何沾衣如此。對曰。榆上有蟬。高居悲鳴。不知螗蜋在後。螗蜋委身欲取蟬。不知黃雀在其傍。黃雀延頸欲啄螗蜋。而不知彈丸在其下。此三者皆務欲得其利。而不顧其後患也。王曰。善哉。乃罷兵。
蜀志曰。天旱。禁酒釀者。刑吏於人家索得釀具。欲令與作酒者同罰。簡雍從先主遊。見一男子行道。謂先主。彼人欲淫。何以不縛。先主曰。卿何以知之。雍曰。彼有淫具。與欲釀者同。先主大笑。而原欲釀者。
世記〔○太平御覽八百三十二作說。〕曰。桓玄好獵。麏兔騰逸。參佐無不被繫。桓道恭常自帶綿絳繩。著腰中。玄問用此何爲。答。玄獵好縛人士。會被縛。手不能堪痛也。玄自此小差。
【詩】漢韋孟諷諫詩序曰。孟爲元王傅。又傅子夷王。及孫王戊。荒淫不遵道。孟作詩諷諫曰。肅肅我祖。國自豕韋。黼衣朱紱。四牡龍旂。彤弓斯征。撫寧遐荒。總齊群邦。以翼大商。迭彼大彭。勳績惟光。至于有周。歷世會同。王𧹞聽譖。寔絕我邦。悠悠嫚秦。上天不寧。乃睠南顧。授漢于京。乃命厥弟。建侯于楚。俾我小臣。惟傅是輔。兢兢元王。恭儉靜壹。惠此黎民。納彼輔弼。爰及夷王。克奉厥緒。咨命不永。惟王統祀。如何我王。不思守保。不惟履冰。以繼祖考。邦事是廢。逸遊是娛。人馬悠悠。是放是驅。所弘匪德。所親匪俊。唯囿是恢。唯諛是信。嗟嗟我王。漢之睦親。曾不夙夜。以休令聞。
魏應璩百一詩曰。年命在桑榆。東岳與我期。長短有常會。遲速不得辭。斗酒當爲樂。無爲待來茲。室廣致凝陰。臺高來積陽。奈何季世人。侈靡在宮墻。飾巧無窮極。土木被朱光。徵求傾四海。雅意猶未康。
【賦】楚荀況賦曰。天下不治。請陳佹詩。天地易位。四時易鄉。列星隕墜。旦暮晦冥。幽暗登照。日月下藏。公正無私。見謂縱橫。志愛公私。重樓疏堂。道德純備。讒口將將。仁人詘約。敖暴擅強。天下幽險。怨失世殃。龜龍爲蝘蜓。鴟梟爲鳳皇。比干見剖。孔子拘匡。昭昭乎其智之明也。郁郁乎其遇時不祥也。拂乎其欲禮義之大行也。暗乎天下之晦盲也。琁玉瑤琳。不知佩也。雜布與綿。不知異也。閭娵子奢。莫之媒也。嫫母力父。莫〔○荀子賦篇作是。〕之喜也。以盲爲明。以聾爲聰。以危爲安。以吉爲凶。嗚呼上天。曷惟其同。
楚宋玉諷賦曰。楚襄王時。宋玉休歸。唐勒讒之於王曰。玉爲人。身體容冶。內多微辭。出愛主人之女。入事大王。願王疏之。玉休還。王謂玉曰。出愛主人之女。入事寡人。不亦薄乎。玉曰。臣嘗出行。僕飢馬疲。主人之女。翳承日之華。披翠雲之裘。更被白縠之單衫。垂珠步搖。來排臣戶。爲臣炊彫胡之飯。烹露葵之羹。以其翡翠之釵。挂臣冠纓。爲臣歌曰。歲將暮兮日已寒。中心亂兮勿多言。臣復援琴爲秋竹積雪之曲。主人女又爲臣歌曰。怵惕心兮徂玉床。橫自陳兮君之傍。君不御兮妾誰怨。日將至兮下黃泉。
又釣賦曰。宋玉與登徒子偕受釣於玄泉。止而並見於楚襄王。登徒子曰。夫玄泉天下之善釣者也。以三尋之竿。八絲之線。以出三尺之魚於數仞之中。可謂無術乎。襄王曰。善。宋玉進曰。今玄泉釣。又焉足爲大王言乎。王曰。子所謂善釣者何。玉曰。善釣者。其竿非竹。其綸非絲。其鉤非鍼。其餌非螾也。王曰。願遂聞之。宋玉曰。昔堯舜禹湯之釣也。以聖賢爲竿。道德爲綸。仁義爲鉤。利人爲餌。四海爲池。萬民爲魚。其釣道微也。非聖孰能察之。王曰。釣未可見也。宋玉曰。其釣易見。昔殷湯以七十里。興利除害。天下歸之。其餌可謂芳矣。南面以掌天下。歷載數百。到今不廢。其綸可謂多㓜〔○古文苑二作紉。〕矣。群生浸其澤。民氓畏其罰。其釣可謂善矣。功成而不墜。名立而不改。其竿可謂強矣。夫竿折綸絕。餌墮釣決。魚失。則夏桀。殷紂不通夫釣術也。
晉陸機豪士賦曰。夫立德之基有常。而建功之路不一。何則。修心以爲量者在乎我。因物以成務者繫乎彼。存夫我者。隆殺止乎其域。繫乎物者。豐約唯所遭遇。落葉候微飆以隕。而風之力蓋寡。孟嘗遭雍門以泣。而琴之感以末。何哉。欲隕之葉。無所假烈風。將墜之泣。不足繁哀響也。苟時啟於天。理盡於民。庸夫可以濟聖賢之功。斗筲可以定烈士之業。故曰。才未半古。功已倍之。蓋得之於時勢也。歷觀古今。徼一時之功。而居伊周之位者。有矣。夫我之自我。智士猶嬰其累。物之相物。昆蟲皆有此情。豈識乎功在身外。任出才表者哉。眾心日侈。危機將發。而方偃仰瞪盻。謂足以誇世。笑古人之未工。忘己事之已拙。然後河海之跡。堙爲窮流。一匱之釁。積成山岳。豈不謬哉。故聊賦焉。世有豪士兮。遭國顛沛。攝窮運之歸期。當眾通之所會。苟時至而理盡。譬摧枯與振敗。因天地以運動。恆才璅而功大。於是禮極上典。服盡暉崇。儀北辰以葺宇。實蘭室而桂宮。撫玉衡於樞極。運萬物乎掌中。伊天道之剛健。猶時至而必諐。日罔中而弗昃。月何盈而不闕。襲覆車之危軌。笑前乘之未完。若知險而退止。趍歸蕃而自戢。推琁璣以長謝。顧萬邦而高揖。託浮雲以邁志。豈咎愆之能集。擠爲山以自隕。歎禍至於何及。
【論】魏陳王曹植令禽惡鳥〔○太平御覽九百二十三作貪惡鳥論。〕曰。國人有以伯勞生獻者。王召見之。侍臣曰。世同惡伯勞之鳴。敢問何謂也。王曰。昔尹吉甫用後妻之讒。煞孝子伯奇。吉甫後悟。追傷伯奇。出游于田。見鳥鳴于桑。其聲噭然。吉甫動心曰。伯奇乎。鳥乃撫翼。其音尤切。吉甫乃顧曰。伯勞乎。是吾子。栖吾輿。吾〔○太平御覽吾上有非字。此脫。〕子。飛勿居。鳥尋聲而栖于蓋。吉甫遂射煞後妻以謝之。故俗惡伯勞之鳴。言所鳴之家。必有尸也。此好事者附名爲之說。而今普傳惡之。其實否也。伯勞以五月而鳴。應陰氣之動。陰爲賊害。蓋賊害之鳥也。其聲鵙鵙然。故俗憎之。若其爲人災害。愚民之所信。通人之所略也。鳥鳴之惡自取憎。人言之惡自取滅。不能有累於當世也。而凶人之行弗可易。梟鵙之鳴弗可更者。天性然也。昔荊之梟。將巢於吳。鳩遇之曰。何去荊而巢吳乎。梟曰。荊人惡予之聲。鳩曰。子如不能革子之音。則吳楚之民。不易情也。爲子計者。莫若宛頸戢翼。終身勿復鳴也。昔會朝議者。有人問曰。寧有聞梟食其母乎。有答之者曰。嘗聞烏反哺。未聞梟食其母也。問者慚唱不善也。得蟢者莫不馴而放之。爲利人也。得蚤者莫不糜之齒牙。爲害身也。鳥獸昆蟲。猶以名聲見異。況夫吉士之與凶人乎。
周官曰。保氏掌諫王惡。
禮記曰。爲人臣禮不顯諫。三諫而不聽。則逃之。子之事親也。三諫而不從。則號泣而隨之。
左傳曰。公將如棠觀魚者。臧僖伯諫曰。凡物不足以講大事。其材不足以備器用。則君不舉焉。故春蒐夏苗。狄獮冬狩。皆於農隙以講事也。若夫山林川澤之實。器用之資。皂隸之事。官司之守。非君所及也。公曰。吾將略地焉。遂往陳魚而觀之。僖伯稱疾不從。
又曰。宋華父督以郜大鼎賂公。納於太廟。非禮也。臧哀伯諫曰。君人者。將昭德塞違。以臨照百官。猶懼或失之。故昭令德以示子孫。百官於是乎戒懼。而不敢易紀律。今滅德立違。而寘其賂器於太廟。以明示百官。百官象之。其又何誅焉。國家之敗。由官邪也。官之失德。寵賂彰也。郜鼎在廟。彰孰甚焉。
又曰。晉侯假道於虞以伐虢。宮之奇諫曰。虢。虞之表也。虢亡。虞必從之。晉不可啟。寇不可翫。一之謂甚。其可再乎。諺所謂輔車相依。脣亡齒寒者。虞虢之謂也。〔事具武部戰伐篇。〕
又曰。晉師爲楚所敗。既歸。荀桓子請死。晉侯欲許之。士貞子諫曰。不可。林父之事君也。進思盡忠。退思補過。社稷之衛也。若之何煞之。夫其敗也。如日月之食焉。何損於明。晉侯使復其位。
論語曰。事父母幾諫。
逸禮曰。衛史鰌病且死。謂其子曰。我死。治喪於北堂。吾生不能進蘧伯玉而退彌子瑕。是不能正君也。生不能正君者。死不當成禮。死而置尸於北堂。於我足矣。霊公往弔。問其故。其子以父言聞于霊公。公失容曰。吾失矣。立召蘧伯玉而貴之。召彌子瑕而退之。徙喪於堂。成禮而後去。
晏子曰。景公有所愛槐。令吏守之。令犯槐者死。有過而犯之者。君令吏收而拘之。將加罪焉。晏子明日早朝。諫曰。君窮民財力。繁鍾鼓之樂。極宮室之觀。犯槐者死。刑煞不稱。賊民之深者也。君饗國。德行未見於眾。而刑辟著於國。嬰恐其不可以蒞國子民也。公曰。善。罷守槐之役。出犯槐之囚。
又曰。景公爲臺。臺成。又欲爲鍾。晏子諫曰。君今既已築臺矣。又斂於民而爲鍾。則民必哀矣。斂民哀以爲樂。不祥。非所以君民也。公乃止。
又曰。景公畋。十有八日而不反。晏子往見公。比至。衣冠盡不正。望遊而馳。公見。逆勞曰。夫子何爲遽。國家得無有故乎。晏子對曰。無恙也。雖然。嬰願有復也。國人皆以君安野而不安國。好獸而惡人。無乃不可乎。公於是罷田。即日歸。
呂氏春秋傳曰。越飢。請食於吳。子胥諫曰。不可與也。夫吳之與越。接土鄰境。道易人通。仇讎敵戰之國。非吳喪越。越必喪吳。今將輸之粟。是長吾仇讎。財匱民怨。悔無及也。吳王不從。後吳飢。請食於越。越弗與。及攻之。夫差爲禽。
又曰。衛靈公天寒鑿池。苑春諫曰。天寒起役。恐傷民。公曰。天寒乎哉。苑春曰。公衣狐裘。坐熊席。是以不寒。今民衣弊不補。民則寒矣。公曰。善。令罷役。
王孫子新書曰。楚莊王攻宋。廚有臭肉。罇有敗酒。將軍子重諫曰。今君廚肉臭而不可食。罇酒敗而不可飲。而三軍之士。皆有飢色。欲以勝敵。不亦難乎。莊王曰。善。
又曰。衛靈公坐重華之臺。侍御數百。隨珠照日。羅衣從風。仲叔敖入諫曰。昔桀紂行此而亡。今四境內侵。諸侯加兵。土地日削。百姓乖離。今君內寵。無乃太盛歟。靈公再拜曰。寡人過矣。微子之言。社稷幾傾。於是出宮女之不進者數百人。百姓大悅。
史記曰。趙肅侯遊大陸。出於鹿門。大戊午扣馬曰。耕事方急。一日不作。百日不食。肅侯下車而謝之。
又曰。始皇長子扶蘇諫曰。天下初定。遠方黔首未集。今皆重法繩之。臣恐天下不安。唯上察之。始皇怒。使扶蘇北監蒙恬於上郡。
又曰。沛公入秦宮。宮室幃帳重室。狗馬婦女以千數。意欲留居之。張良諫曰。夫秦爲無道。故沛公得至此。夫爲天下除殘賊。宜縞素爲資。今始入秦。即安其樂。此所□□□〔○史記留侯世家作謂助桀三字。〕爲虐也。且忠言逆耳利於行。良藥苦口利於病。沛公乃還軍灞上。
又曰。高帝欲以趙王如意易太子。叔孫通諫曰。太子仁孝。天下皆聞之。呂后與陛下攻苦食淡。其可背哉。必欲廢適而立少。臣願先伏誅。以頸血汙地。帝曰。公罷矣。吾特戲耳。叔孫通曰。太子者。天下根本。本壹搖。天下振動。奈何以天下戲。
漢書曰。郅都。景帝時爲中郎。敢言直諫。面折大臣於朝。嘗從上入上林。賈姬在廁。野彘入廁。上目都。都不行。上欲自持兵救賈姬。都伏上前曰。一姬死。復一姬進。天下所少。寧賈姬等乎。陛下縱自輕。奈宗廟太后何。上還。彘亦不傷賈姬。太后聞之嘉。賜都金百斤。上亦賜金百斤。
又曰。薛廣德敢直言諫爭。上幸甘泉。因留射獵。廣德上書曰。竊見關東困極。民人流離。陛下日撞亡秦之鍾。聽鄭衛之樂。臣誠悼之。今士卒暴露。從官勞倦。願陛下亟反宮。思與百姓同憂樂。天下幸甚。上即日還。
又曰。梅福上書諫成帝曰。天下之士民。有上書求見者。輒使詣尚書。問其所言諫。可採取者。秩以斗升之祿。賜以一束之帛。若此。則天下之士。發憤懣。吐忠言。嘉謀日聞於上。天下之條貫。國家之表裏。爛然可睹矣。
又曰。哀帝時。杜欽諫曰。臣聞曰。非仁無以廣施。非義無以正身。今漢承周秦之弊。宜抑文尚質。表實去僞。臣竊有所憂。言之拂心逆耳。不言則漸日長禍不細。
說苑曰。楚莊王築層臺。延石千重。延壤百里。諫者七十二人皆死矣。有諸御已入諫莊王曰。昔虞不用宮之奇。而晉并之。曹不用僖負羈。而宋并之。吳不用子胥。而越并之。桀煞關龍逢。而湯得之。紂煞比干。而武王得之。遂趍出。王遽追之曰。吾用子之諫。先日說寡人者。不足動寡人之心。故皆至死。明日出令。有能入諫者。吾與爲兄弟。廢層臺。罷民。
又曰。晏子復於景公曰。朝居嚴乎。公曰。朝居嚴則曷害於治國家哉。晏子對曰。朝居嚴則下無言。下無言則上無聞矣。下無言則謂之喑。上無聞則謂之聾。聾喑則非害治國家如何。且合升斗之穀。以滿倉廩。泰山之高。非一石也。累卑然後高也。夫治天下者。非用一士之言也。
又曰。楚莊王立。三年不聽朝。令於國曰。寡人惡爲人臣諫其君者。今寡人有國家。立社稷。有諫即死無赦。蘇縱曰。處君之高爵。食君之厚祿。愛死而不諫。則非忠臣也。乃諫莊王。立鍾鼓之閒。王左伏楊姬。右擁成姬曰。吾鍾鼓不暇。何諫之聽。縱曰。臣聞之。好樂者迷。荊國亡無日矣。王曰。善。左執縱手。右抽佩刀。刎鍾鼓之懸。明日授縱爲相。
又曰。晉霊公造九層臺。費用千億。謂左右曰。敢有諫者斬。孫息乃諫曰。臣能累十三博棋。加九雞子其上。公曰。吾少學。未嘗見也。子爲寡人作之。孫息即以棋子置其下。加九雞子其上。左右慴懼。霊公扶伏。氣息不續。公曰。危哉危哉。孫息曰。臣謂是不危也。復有危此者。公曰。願見之。孫息曰。九層之臺。三年不成。男不得耕。女不得織。國用空虛。戶口減少。吏民叛亡。鄰國謀議將興兵。社稷一滅。君何所望。霊公曰。寡人之過。乃至於此。即壞九層之臺。
漢武帝故事。汲黯諫上曰。陛下愛才樂士。求之無倦。比得一人。勞心苦神。未盡其用。輒已煞之。以有限之士。資無已之誅。陛下欲誰與爲治乎。
東觀漢記曰。張堪爲光祿大夫。數諫。堪常乘白馬。上每有異政。輒言白馬生且復諫矣。〔事具職部光祿篇。〕
謝承後漢書曰。陳蕃諫桓帝曰。當今之世。有三空。田野空。朝廷空。倉庫空。是謂三空。加之兵戎未戢。四方離散。是陛下焦心毀顏。坐而待旦之時也。豈宜揚旗曜武。騁心輿馬之觀乎。
汝南先賢傳曰。建武八年。車駕西征隗囂。郭憲諫曰。天下初定。車駕未可以動。憲乃當車。拔佩刀以斷車靷。帝不從。遂上隴。其後潁川兵起。乃迴駕而還。帝嘆曰。恨不用郭憲之言。
魏略曰。太祖欲征吳而雨霖。三軍多不願行。太祖知其然。恐外有諫者。教曰。今雖戒嚴。未知所之。有諫者死。賈逵乃諫。太祖怒。收逵送獄。
魏志。辛毗能直諫。文帝踐祚。爲侍中。帝欲徙冀州十萬戶實河南。時連蝗民飢。毗與朝臣俱求見。帝知其欲諫。作色以見之。皆莫敢言。毗曰。陛下欲徙家。其計安出。帝曰。卿謂我徙之非耶。毗曰。誠以爲非也。帝曰。吾不與卿共議也。帝起入內。毗隨而引其裾。帝遂奮衣不還。良久乃出曰。卿持我何太急耶。
吳志曰。孫權既爲吳王。歡宴之末。自起行酒。虞翻伏地佯醉。不待權去。翻起坐。權於是大怒。手劍欲擊之。侍坐者莫不惶遽。唯大司農劉基起抱權諫曰。大王以三爵後煞善士。雖翻有罪。天下孰知之。且大王以能容賢。故海內望風。今一朝棄之。可乎。翻由是得免。
【表】魏陳王曹植諫伐遼東表曰。臣伏以遼東負岨之國。勢便形固。帶以遼海。今輕軍遠攻。師疲力屈。彼有其備。所謂以逸待勞。以飽制飢者也。以臣觀之。誠未易攻也。若國家攻而必剋。屠襄平之城。懸公孫之首。得其地。不足以償中國之費。虜其民。不足以補三軍之失。是我所獲。不如所喪也。若其不拔。曠日持久。暴師於野。然天時難測。水濕無常。彼我之兵。連於城下。進則有高城深池。無所施其功。退則有歸塗不通。道路瀸洳。東有待釁之吳。西有伺隙之蜀。吳起東南。則荊楊騷動。蜀應西境。則雍涼參分。兵不解於外。民罷困於內。促耕不解其飢。疾蠶不救其寒。夫渴而後穿井。飢而後殖種。可以圖遠。難以應卒也。臣以爲當今之務。在於省徭役。薄賦斂。勸農桑。三者既備。然後令伊管之臣。得施其術。孫吳之將。得奮其力。若此則泰平之基。可立而待。康哉之歌。可坐而聞。曾何憂於二敵。何懼於公孫乎。今不恤邦畿之內。而勞神於蠻貊之域。竊爲陛下不取也。
齊竟王陵上讜言表曰。臣聞明臺既闢。承雲之歌闡。衢室爰啟。南風之頌流。莫非降道爝煇。紆霊浸澤。陛下凝慶協圖。席昌屬歷。𠃵臨冬曖。海鏡春亭。選議釣俗。觀風調紀。垂聽革之典。降聆金之訓。用能詩史無輟。工頌有聞。是故置四輔。立七諫。正國度。箴王闕。臣謂當今。宜崇諫司。專事昭塞。職蹈謇諤。績宣王文。則優其寵秩。厚其節禮。庶獻鱻之美。方高聖代。至乃靡衣媮食。曾宇雕墉。商貿浮侈。田萊蕪替。棫樸爽流。摽梅失序。勉民觀俗之宜。設官立事之要。隨𨵗興規。袞廢能補。如此則壤詠無遠。轅樂可追。
【書】秦李斯上書諫始皇曰。臣聞吏議逐客。竊以爲過矣。昔者穆公求士。西取由余於戎。東得百里奚於宛。迎蹇叔於宋。來丕豹公孫支於晉。此五子者。不產於秦。穆公用之。并國二十。遂霸西戎。惠王用張儀之計。拔三川之地。西并巴蜀。北收上郡。南取漢中。苞九夷。制鄢郢。東據成皋之險。割膏腴之壤。散六國之從。使之西面事秦。功施到今。昭王得范睢。廢穰侯。逐華陽。強公室。杜私門。蠶食諸侯。使秦成帝業。皆以客之功。由此觀之。客何負於秦哉。今陛下致崑山之玉。有隨和之寶。垂明月之珠。服太阿之劍。乘纖離之馬。建翠鳳之旗。樹霊鼉之鼓。此數寶者。秦不產一焉。而陛下悅之。必秦國之所生然後可。則是夜光之璧。不飾朝廷。犀象之器。不爲玩好。而駿馬駃騠。不實外厩。所以飾後宮。充下陳。娛心意。悅耳目者。必出於秦然後可。則是宛珠之簪。錦繡之飭。不進於前。而趙女不立於側也。所重者在乎色樂。而所輕者在乎人民。此非所以誇海內也。
漢鄒陽上書諫吳王曰。臣聞蛟龍驤首奮翼。則浮雲出流。霧雨成集。聖王砥節脩德。則遊談之士。歸義思名。今臣盡智畢議。易精極慮。則無國而不可干。飾固陋之心。則何王之門。不可曳裾乎。然臣歷數王之朝。背淮千里而自致者。非惡臣國而樂吳民也。竊高下風之行。尤悅大王之義。故願大王無忽。察聽其至。夫全趙之時。武力鼎士。袨服藂臺之下者。一旦成市。不能止幽王之沆患。淮南連山東之俠。死士盈朝。不能還厲王之西也。然則計議不得。雖諸賁不能安其位。亦明矣。今漢據全秦之地。兼六國之眾。大王之所明知也。今夫諂諛之臣。爲大王計者。不論骨肉之義。民之輕重。國之大小。以爲吳禍。此臣所以爲大王患也。夫舉吳兵以訾於漢。譬猶蠅蚋之附群牛。腐肉之齒利劍。鋒接必無矣。
漢枚乘上書諫吳王曰。得全者昌。失全者亡。舜無立錐之地。以有天下。禹無十戶之聚。以王諸侯。湯武之土。不過百里。上不絕三光之明。下不傷百姓之心者。有王術也。忠臣不避重誅以直諫。則事無遺策。功流萬世。夫以一縷之任。係千鈞之重。上懸之無極之高。下垂之不測之深。雖甚愚之人。猶知哀其將絕也。人性有畏其影而惡其跡者。卻背而走。足跡愈多。影愈疾。不知就陰而止。影滅而跡絕。欲人勿聞。莫若勿言。欲人勿知。莫若勿爲。福生有基。禍生有胎。納其基。絕其胎。禍何自來。夫銖銖而稱之。至石必差。寸寸而度之。至丈必過。磨礱砥礪。不見其損。有時而盡。種樹畜養。不見其益。有時而大。積德累行。不知其善。有時而用。棄義背理。不知其惡。有時而亡。楚有子玉得臣。晉文爲之側席而坐。趙有廉頗馬服。強秦不敢窺兵。昔白起爲秦將。南伐郢都。北坑趙括。以纖介之過。賜死杜郵。秦民憐之。莫不隕涕。
漢司馬相如上書諫武帝曰。物有同類而殊能者。故力稱烏獲。捷言慶忌。勇期賁育。臣之愚暗。竊以爲人誠有之。獸亦宜然。今陛下好凌阻險。射猛獸。卒然遇軼材之獸。駭不存之地。犯屬車之清塵。輿不及還轅。人不暇施巧。雖有烏獲逢蒙之伎力。不得施用。枯木朽株。盡爲難矣。夫輕萬乘之重。不以爲安。而樂出萬有一危之塗以爲娛。臣竊爲陛下不取也。蓋明者遠見於未萌。而智者避危於無形。禍固多藏於隱微。而發於人所忽也。鄙諺曰。家累千金。坐不垂堂。此言雖小。可以喻大。
【序】梁元帝忠臣傳諫爭篇序曰。富貴寵榮。人所不能忘也。刑戮流放。人所不能甘也。而士有冒雷霆。犯顏色。吐一言終。知自投鼎鑊。取離刀鋸。而曾不避者。其故何也。蓋傷茫茫禹跡。毀於一朝。赫赫宗周。滅成禾黍。何者。百世之後。王化漸頹。欽若之信既盡。解網之仁已泯。徒以繼體所及。守器攸歸。出則清警傳路。處則憑玉負扆。事無蹔舛。意有必從。所謂生於深宮之中。長於婦人之手。未嘗知憂。未嘗知懼。況惑裒人之巧笑。迷陽阿之妙舞。重之以刳斮。囚之以逋逃。亦有傾天滅地。汙宮瀦社之罪。拔本塞源。裂冠毀冕之釁。於是策名委質。守死不二之臣。以剛腸疾惡之心。確乎貞一之性。不忍見霜露麋鹿。栖於宮寢。麥穗黍離。被於宗廟。故瀝血抽誠。披胸見款。赴燋爛於危年。甘滅亡於昔日。冀桐宮有返道之明。望夷無不言之恨。而九重懸遠。百雉嚴絕。丹心莫亮。白刃先指。見之者掩目。聞之者傷心。然後鳴條有不收之魂。商郊致白旗之戮。
【論】漢東方朔非有先生論曰。非有先生仕於吳。進不能稱往古以廣主意。退不能揚君美以顯其功。吳王𢘪而問之。先生曰。談何容易。夫談者。有悖於目而拂於耳。謬於心而便於身。或有悅於目。順於耳。快於心。而毀於行者。非有明王聖主。孰能聽之。吳王曰。何爲其然也。先生對曰。昔關龍逢深諫於桀。而王子比干直言於紂。此二臣者。直言其失。切諫其邪。將以爲君之榮。除主之禍也。今則不然。反以爲誹謗君之行。無人臣之禮。戮及先人。爲天下笑。故曰。談何容易。故養壽命之士。莫肯進也。遂居深山之閒。積土爲室。編蓬爲戶。彈琴其中。以詠先王之風。亦可以樂而忘死矣。
漢谷永與王音書曰。夫上德厚則下愛深。下愛深則其謀忠。其言至。昔善將國者不忘危。善養生者不諱死。以忠臣直友。明史良醫。霊蓍信龜。咸得盡忠正言。不蔽兆占。故能遷咎延譽。轉禍爲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