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靜志居詩話
    1. 卷十三
      1. 張居正
      2. 楊巍
        1. 附錄
      3. 王樵
      4. 孫永思
      5. 楊繼盛
        1. 附錄
      6. 彭輅
      7. 徐學謨
      8. 劉效祖
      9. 方宏靜
        1. 附錄
      10. 欒尚約
      11. 潘季馴
      12. 龐尚鵬
      13. 李蓘
      14. 徐師曾
      15. 季科
      16. 盛周
      17. 姚汝循
      18. 卞錫
        1. 附錄
      19. 錢鎮
      20. 張祥鳶
        1. 附錄
      21. 申時行
      22. 余有丁
      23. 戚元佐
      24. 鄭履淳
      25. 沈玄華
      26. 王叔杲
      27. 穆文熙
      28. 錢貢
      29. 何洛文
      30. 胡涍
      31. 潘志伊
      32. 王圻
        1. 附錄
      33. 歸有光
      34. 皇甫沖
      35. 皇甫涍
        1. 附錄
      36. 皇甫汸
      37. 皇甫濂
      38. 馮惟健
        1. 附錄
      39. 馮惟敏
      40. 馮惟訥
      41. 卜大同
      42. 卜大有
      43. 卜大順
      44. 侯一元
      45. 栗應宏
        1. 附錄
      46. 何良俊
      47. 文彭
      48. 文嘉
      49. 張鳳翼
      50. 張獻翼
      51. 李攀龍
        1. 附錄
      52. 王世貞
        1. 附錄
      53. 謝榛
        1. 附錄
      54. 梁有譽
      55. 宗臣
      56. 徐中行
      57. 吳國倫
      58. 余曰德
      59. 魏裳
      60. 汪道昆
      61. 張佳允
      62. 張九一
      63. 俞允文
      64. 盧柟
      65. 李先芳
        1. 附錄

靜志居詩話


卷十三


張居正

張居正,字叔大江陵人。嘉靖丁未進士,改庶吉士,陞編修,歷春坊學士,以禮部侍郎,入內閣,官至太師,吏部尚書,中極殿大學士。卒,諡文忠。有太嶽集

江陵以奪情,爲清議所不容。然能自任天下之重,定陵冲年,請大閱京營之士,時掌中樞者,山陰吳尚書也。尚書繪圖藏之家,予曩從尚書孫錦衣使國輔處見之。及戚武毅,大臣行邊,簡閱士馬,隨上功狀,疏恩晉秩,烽火不徹於甘泉者,一十五年。江陵之秉國成,可謂安不忘危,得制治保邦之要矣。近靈壽傅尚書維鱗明史記,乃與分宜合傳,毋乃過與?于文定邱尚書書云:『江陵以蓋世之功自豪,固不肯甘爲污鄙,而以傳世之業期其子,又不使濫有交遊。其平生顯爲名高而陰爲厚實,以法繩天下而間結以恩。其深交密戚則有賂,路人不敢也。債帥鉅卿則有賂,小吏不敢也。當其柄政,舉朝爭頌其功,而不敢言其過。及其既敗,舉朝爭索其罪,而不敢言其功。皆非其實情矣。』此足以當爰書。聞有題詩于故宅者云:『恩怨盡時方論定,封疆危日見才難。』二語足稱詩史矣。

楊巍

楊巍,字伯謙海豐人。嘉靖丁未進士,除武進知縣,入爲兵科給事中,歷右都御史,巡撫、陝西、山西。入爲兵部侍郎,陞南京戶部尚書。召入,改工部,復改戶部,再改吏部,加太子少保,進太保,贈太師。有夢山集

夢山中麓滄溟同郡,而其詩遠法右丞左司,近取蘇門,不蹈章邱觕鄙之音,不墮歷下叫囂之習,信豪傑之士也。集不甚傳,近新城王尚書德州謝郎中重爲鏤板,始行於世。夢山自言『不知詩,補臬時,學使者紀山謂當以人爲宗,且辨其體格,及歸田,四明呂山人往來海上,相與倡和,共明此道』云云。呂山人者,時臣中甫也。紀山江陵人,嘉靖辛丑庶吉士,仕至右副都御史,巡撫雲南。以夢山推許若是,度其詩必有可觀,惜無好事如兩公刻之以傳也。當嘉靖初,北地信陽朝華已謝,滄溟盛唐人字句以爲律,一時宗之。正猶苑,翦綵成花,淺碧深紅,未嘗不眩人目。然生意絕少。此時讀夢山詩,如水仙十囊,江梅一萼,嫣然薄冰殘雪之外,有不愛惜者邪?

附錄

沈山子云:『夢山五律,固是長城,其全首矜鍊者不待言。句如「風雨樓煩國,關山李牧祠」,「春風吹戶牖,芳草遍庭除」,「薄地不盈頃,草房才數間」,「漁樵原舊業,荷芰有初衣」,「花憶春城發,門憐芳草多』,『北窗風到處,深樹鳥鳴時」,「磵雪春仍積,巖花夏始開」,「家貧人臥穩,橋斷客來稀」,「杯外分平楚,窗中到遠山」,「霜笳連夕院,野燒到經臺」,「野燒驚沙雁,霜風落塞楡」,「人垂燈下淚,鬼哭雨中魂」,皆近自然,豈四溟山人所能及?』

王樵

王樵,字明逸金壇人。嘉靖丁未進士,累官南京右都御史。卒,贈太子少保,諡恭簡。有方麓集

方麓研心著書,自言六經畢其四,詩特遊藝,然清婉軼倫,當甔甀太函白楡澹思叫囂之會,乃聞此雅韻,實獲我心也。短歌答趙江都金山見懷云:『海門兮長風,中流兮孤嶼。懷美人兮何方?覽大江兮東去。』望湖亭云:『平疇門外春雨,遠寺山西夕陽。柳暗溪橋輦路,水肥穜稑江鄉。』『孤村數家隱樹,一曲清流抱山。四月城中未有,林端黃鳥關關。』

孫永思

孫永思,字性孝蒲州人。嘉靖丁未進士,除行人,選授浙江道御史。

侍御海珠寺讌同鄉李崔二鴻臚詩云:『象設鄰鮫室,江流達海門。上方無陸路,四壁有潮痕。香霧籠珠樹,飛花墮玉尊。漁歌相聽處,萍水不須論。』登鎮海樓云:『越王臺接五層樓,島嶼連空起暮愁。瘴海波濤浮日月,炎天風雨自春秋。亂帆歸晚聲相軋,萬樹邊江葉盡流。莫倚危闌聽吹笛,武陵離思在南州。』二詩巡按廣東時作,蓋嘉靖丙辰年事。

楊繼盛

楊繼盛,字仲芳容城人。嘉靖丁未進士,除南京吏部主事,入爲兵部員外郎,坐論馬市,貶狄道典史。稍遷知諸城縣,陞南京戶部主事,轉戶部員外,調兵部,疏劾嚴嵩論死。贈太常少卿,諡忠愍。有集。

附錄

皇甫子循云:『楊忠愍辭尚宏麗,語罕怨誹,江河一瀉,乃徵其才。光焰萬丈,悉由於氣。』

彭輅

彭輅,字子殷嘉興人。嘉靖丁未進士,除江西布政司照磨,遷知新淦縣,左遷應天儒學教授,轉國子監博士,升南京刑部主事。有比部集

先生早慧,於詩文不甚敦琢。其持論取法中唐,謂:『神在象外,象在言外,言在意外。』然率矢口肆筆而成,頗類解大紳卞華伯一流,昔人所以有才多之憾也。

徐學謨

徐學謨,初名學詩,字子言,更字叔明蘇州嘉定人。嘉靖庚戌進士,授禮部主事,歷郎中,出知荊州府,遷副使,擢僉都御史,撫鄖陽,召拜禮部尚書,加太子少保。有海嵎春明二稿。

宗伯本名學詩,以與劾分宜者同姓名,遂更爲。昔杜欽損目,人斥爲盲,惡其同字,遽自稱疾,猶見詆於當時。若宗伯更名,乃屬患失。百世而下,知有直臣陳孟公之名,何必驚坐諱哉!宗伯雅負詩名,然多懦響,殆肖其人

劉效祖

劉效祖,字仲修濱州人。嘉靖庚戌進士,除衛輝推官,徵授戶部主事,歷員外,郎中,出爲陝西按察副使。有雲林稿

副使負經世略,坐計吏罷官,晚寄情詞曲,所填小令,可入人之室。如沈醉東風云:『東華路、塵沙滾滾,玉河橋、車馬紛紛。官高休羨榮,命蹇須安分。靠青山、緊閉柴門,閒把英雄細討論,能幾個、到頭安穩?』又一闋云『門巷外、旋栽楊柳,池塘中、新浴沙鷗。半灣水繞村,幾朵雲生岫。愛村居、景致風流,閒啜廬仝茗一甌,醉翁意、何須在酒。』朝天子云:『喜碧山日親,把銀魚早焚。銷繳了、功名分。軺車鳩杖鹿皮巾,也不讓、黃金印。晚景無多,前程休問。趁明時,自在隱。尋幾個故人,團坐在蓽門。嘗則把,陰晴論。』雜之小山樂府中,不能辨也。昭陵嘗遣中使,索其題冊,呼曰『念菴』。念菴副使別字也。因賦詩云:『更生雙鬢已蕭騷,敢謂文章擅彩毫。過誤偶承明主問,因緣不是鬱輸袍。』都人傳其事,以爲列朝所未有。詩亦爽豁,惜集不傳。

方宏靜

方宏靜,字定之歙縣人。嘉靖庚戌進士,累官南京戶部右侍郎。

附錄

王仲房云:『定之祖法盛,而於尤近。若「流水不知處,幽禽相與飛」,「不知春色減,忽見林花飛」,「永日空山寂,幽然時一吟」,宛然二君遺響也。』

欒尚約

欒尚約,字孔源膠州人。嘉靖庚戌進士,由溧水知縣,選授江西道御史,謫安州判官,遷懷慶推官,被論削籍。

孔源宮詞云:『玉簫吹斷落花香,空結流蘇五鳳凰。不遣和戎即恩幸,敢矜顏色過昭陽。』殊不失溫柔敦厚之教。

潘季馴

潘季馴,字時良,號印川烏程人。嘉靖庚戌進士,除九江推官,擢江西道御史,升大理寺丞,歷少卿,以僉都御史,治河,累官南京兵部尚書,罷歸,起刑部尚書,加太子少保,總理河道。有留餘堂集

印川嘉靖乙丑,受命治河,至萬歷庚辰工成。著有宸斷大工錄。先後四總河務,晚輯河防一覽,其大指謂:『通漕於,則治即以治漕,會,則治即以治。合而同入於海,則治即以治海。』立意在築隄束水,借水刷沙,以此奏功。百年以來,俱守其指畫,可謂能捍大患者。獨怪天啟初,補諡列朝名臣,而公獨不與焉。錄其詩,爲之歎息。

龐尚鵬

龐尚鵬,字少南南海人。嘉靖癸丑進士,除平樂知縣,入爲監察御史,歷官右副都御史,巡撫福建天啟初,追諡忠敏。有百可亭摘稿

少南視鹺兩,總理兩長蘆鹽屯,身處脂膏,不能自潤。集中虛室行云:『細視缾中久無粟,舉火終朝待鄰曲。長飢近午始一餐,敢望豐年收萬斛。』自注:『三月中旬,已貸粟矣。』即此亦是難得。

李蓘

李蓘,字于田內鄉人。嘉靖癸丑進士,選庶吉士,除檢討,遷南京禮部郎中,歷官提學副使。有太史集

于田博洽,中州人,以擬楊用修,而歸田之後,縱情聲伎,放誕不羈。女優登場,至雜伶人中,持板按拍,主人知而延之上坐,恬然不爲怪。及去,借主人櫪上馬,挾女優連騎而去。此其狂態,更甚於用修矣。詩亦少深思,絕句頗強人意。嘉靖宮詞云:『沈水龍涎徹夜焚,桂宮芝館結祥雲。壇前纔布諸天位,苑外先催學士文。』『玉貌終年侍禁闈,每逢時節賜金緋。君王不愛纖腰舞,裁作雷壇拜斗衣。』『小車飛曳向元都,翠羽金翹笑自扶。玉蝀樹邊長日市,內璫爭買大秦珠。』『泥金檢玉祝長生,萬國封章止進呈。月滿西宮更漏永,九重風落步虛聲。』

徐師曾

徐師曾,字伯魯吳江人。嘉靖癸丑進士,選庶吉士,授兵科給事中,歷刑科左給事。有湖上集

伯魯說經鏗鏗,又輯文體明辨,以迪後學。一官清要,五疏乞歸。其述志賦云:『相先民之不朽兮,托三事而流傳。吾何有一於茲兮,死速朽而猶愆。惜青春之不我與兮,忽已至乎衰年。胡不及時以精進兮,擇可修而勉旃。』昔賢有言:『耄未至惽,衰不及頓,尚可厲志於所期。』又言:『進不及達,退無所矯。』伯魯之謂矣。詩亦清婉,蓋斤斤學者。

季科

季科,字與登江陰人。嘉靖癸丑進士,除行人,選授禮科給事中,出爲江西布政司參政。有雪浪閒居二稿、了菴鷗盟錄

與登歸田之後,田產所入,悉以築圃。圃在萬壽山麓中,有六曲徑蒼雪嶺賜閒堂雪浪湖。湖中有青螺墩妙高閣。湖上有寄寄堂紅雲閣華陽洞天。又鑿洞爲小桃源,中有赤城樓來鶴亭桃花泉曲水亭雲林桐江片石。恆與朋舊觴詠其間,足稱好事。詩亦安整不佻。

盛周

盛周,字文郁秀水人。嘉靖癸丑進士,除知浦城縣,入爲刑部主事,歷郎中,出知東昌府

太守少從王龍溪遊,與先生靖夫講學于聞湖書院,遺址在梅家蕩水中央,其子姓至今聚族于斯。聞其報最日,忤分宜父子,不得臺諫,蓋莊士也。

姚汝循

姚汝循,字敘卿上元人。嘉靖丙辰進士,除杞縣知縣,遷南京刑部郎中,出知大名府,謫嘉州知州。有錦石齋集

敘卿詩格不高,然五古遠倣,近體能宗大歷,此益藩潢南道人之李諸公之列,目爲『盛十二家』也。回雁峰云:『回雁峰頭望帝京,寒雲黯黯不勝情。賈生已道長沙遠,今過長沙又幾程。』

卞錫

卞錫,字叔孝嘉善人。嘉靖丙辰進士,除中書舍人,選吏部稽勳主事。有豹山集

附錄

陳仲醇云:『分宜柄國,言者以蚍蜉撼樹,不勝者止。司勳往往抗其盛氣。方袖封章彈之,適聞親訃,還里。故其居恆所爲詩,聊蕭不平,感慨畢露。』

錢鎮

錢鎮,字守中烏程人。嘉靖己未進士,官兵部郎中。有淡菴集

守中唐子鎮講學,居弟子之首,而詩無塵腐之習。中年卜宅思溪,掘地,得王觀察永從墓,亟掩之,而築堂其上,不以爲忌也。永從嘗刊五代史纂誤雜錄二書,置本郡庠後,取以補監本,見陳氏書錄解題。今思溪土人,不復有知其姓名者矣。錄守中詩,附識於此。

張祥鳶

張祥鳶,字道卿金壇人。嘉靖己未進士,除戶部主事,歷員外,郎中,出爲河東運司同知,遷知雲南府。有華湯洞稿虛菴集

道卿詩,瀟灑絕俗,頗類『永嘉四靈』。上巳日寄鄭虛舟云:『三月三日春可憐,百勞聲裡花如煙。臨邛大夫有佳客,廣文先生無酒錢。放歌誰知舞雩曲,洗研獨寫蘭亭篇。我欲從之問奇字,出門無那春風顛。』

附錄

愚山云:『道卿與七子同時,亦相還往,其詩以清潤爲主,不染叫囂之習,故不爲時人所稱。如云:「雁嘶江塞月,人枕戍樓霜。」信警句也。』

申時行

申時行,字汝默吳縣人。嘉靖壬戌賜進士第一,累官少師,兼太子太師,吏部尚書,中極殿大學士。卒,贈太師,諡文定。有賜閒堂集

尚書于廷益於早歲,顧尚書張叔大於童時,傳者以爲佳話。先太傅公九齡,獲見文定文定特起避席。時先公未就塾,文定留之邸第讀書。一日,從師出遊,先公失足蹈污泥,文定命僮子回取履,僮子誤持文定朝鞋至,先公不敢納,文定笑曰:『履之,終當踐我跡耳。』及舉順天鄉試,同學少年有恃才者,曰:『朱兆隆亦能成名邪?』文定怫然曰:『兆隆將大魁天下,若輩焉知。』明年先公果臚傳第一,其藻鑑不爽若是。文定不以詩見長,然鉅篇長律,鋪揚典麗,足令操觚者縮手。如云:『老去空悲千里驥,秋來真憶四腮魚。』風度可想也。

余有丁

余有丁,字丙仲鄞縣人。嘉靖壬戌賜進士第三,除編修,累官戶部尚書,兼武英殿大學士,終少傅,兼太子太傅,建極殿大學士。卒,贈太保,諡文敏。有文敏公集

文敏送張崌崍肖甫一律云:『客行新霽後,曙色啟城頭。曉徑穿雲溼,春塘帶雨流。江蘺牽客思,山鳥動春愁。何事新芳歇,王孫不可留。』絕類劉文房

戚元佐

戚元佐,字希仲秀水人。嘉靖壬戌進士,除禮部主事,歷員外,郎中,升尚寶司少卿。有青藜閣稿

吾鄉彭子殷論詩,即尚七子,然其詩不類也。至戚希仲則全以七子爲圭臬。弇州列四十子,不及希仲何與?早朝云:『鳳掖傳呼早,晨趨逼禁闈。天香浮輦靜,宮漏隔花微。仙掌明河動,周廬列宿稀。不知風露重,先溼侍臣衣。』

鄭履淳

鄭履淳,字伯寅海鹽人。嘉靖壬戌進士,除刑部主事,改尚寶司丞。建言,廷杖。終光祿寺少卿。有集。

昭陵繼世,海宇晏清,少卿時爲尚寶丞,初無言責,乃上痛哭之書,至云:『物怪人妖,天鳴地震,彗星兩見於尾女,日月繼蝕於元春,鬼神告凶,菑害洊至。殆有陳涉阿骨打之徒,窺伺於世,雖李綱宗澤之才,展布猶難。』其亦過於激烈矣。當日予杖一百,流血濡縷。至今遺袴,藏其故宅。

沈玄華

沈玄華,字邃伯,一字少河嘉興人。嘉靖壬戌進士,除禮部主事,歷官南京太常寺卿,轉大理寺卿。

南都太廟嘉靖中,爲雷火所焚,尚書湛若水請重建,而夏言世宗意,請罷。有旨,并入奉先殿。按長陵每自稱曰:『朕高皇后第四子也。』然奉先廟制,高后南向,諸妃盡東列,西序惟碽妃一人。具載南京太常寺志。蓋高后從未懷妊,豈惟長陵,即懿文太子,亦非后生也。世疑此事不實。誦沈大理南都奉先殿紀事詩云:『高皇肇太廟,松桷連穹霓。尊祖有孝孫,典禮遹升躋。一從遷都後,遺制終未暌。有司列俎豆,上公視瓚圭。豈意歲甲午,烈火隳榱題。譆譆出出音,其兆先端倪。盈庭議移祀,中廢成町畦。猶餘奉先殿,薦新及菹臡。微臣承祀事,入廟歌鳧鷖高后配在天,御幄袖所棲。眾妃位東序,一妃獨在西。成祖重所生,嬪德莫敢齊。一見異千聞,實錄安可稽。作詩述典故,不以後人迷。』斯明徵矣。大理性恬退,不樂膴仕,歸遂潔白之養。歿後,元孫傳弓摭拾遺集,早夭,失傳。是詩,獲於高工部寓公家。

王叔杲

王叔杲,字陽德永嘉人。嘉靖壬戌進士,官至湖廣參政。有玉介園稿

王氏永嘉族望,其先世生七子,七子生二十八子,二十八子生九十四子,九十四子生二百六子,二百六子生三百五十子,參政其一也。三百五十子生四百九十子。其枝葉亦繁昌矣。

穆文熙

穆文熙,字敬甫東明人。嘉靖壬戌進士,除行人,進司副,遷工部員外,改尚寶司丞,轉吏部員外,出爲廣東按察副使。有逍遙園集

敬甫論詩,沾沾自喜,亦強作解事爾。集爲劉子威石拱辰所定,又安得佳?

錢貢

錢貢,字時庸桐鄉人。嘉靖壬戌進士,除知新建縣,入歷刑部郎中。有愛存稿

公居甑山之陰,沒葬山麓,其後人至今聚族柞溪左右,桑麻松竹,蔥蒨依然。長篇不事雕繪,有白太傅遺音。京邸懷歸別妻弟唐楮汀云:『此日意不樂,掩關有所思。忽聞君遠來,錯愕令我疑。平生不辭鄉,安得來京師?去年與君別,屈指已一朞。南望懷故人,日與浮雲馳。嗟予坐羈束,素顏日以緇。金門盛才賢,迂疎將何爲?感之百憂集,歎息還自嗤。君今馬首南,握手復何辭。投簪雖未能,煩君語吾兒。貧賤雖爾慚,富貴匪我期。願言各努力,勉將門戶支。予家柞溪東,綠水環茅茨。豈獨饒桑麻,松竹植亦宜。好闢十畝園,樹藝須及時。護筍編枳棘。灌花引泉池。待予此中老,與君同棲遲。此願良未果,永懷常在茲。去去勿復陳,人生多別離。夜闌欹枕臥,暑雨捎罘罳。』

何洛文

何洛文,字啟圖信陽州人。嘉靖乙丑進士,選庶吉士,歷官禮部左侍郎,兼翰林院學士。有震川集

震川大復之孫,仕雖通顯,詩頗庸熟,去祖武尚遠。題章皇帝御筆白馬云:『臺上黃金駿,毫端白雪驄。玉花生御榻,寶繪奪天工。照夜雙珂瑩,凝霜匹練空。瑤池仙馭遠,猶見畫圖雄。』

胡涍

胡涍,字原荊無錫人。嘉靖乙丑進士,除永豐知縣,再知安福,入爲廣西道御史,以建言,落職爲民。有采真堂集

侍御以建言削籍,任俠結客,所識窮乏,多受其恩。歿後,王承父爲具狀,屠緯真爲銘墓,王元美爲作傳,咸盛稱之。詩亦間有合作,過雅宜別業云:『不見王摩詰,猶餘華子岡。隔河山杳靄,斷樹水微茫。有子開松徑,留歡正夕陽。漁舟投暝合,杯外即滄浪。』

潘志伊

潘志伊,字嘉徵吳江人。嘉靖乙丑進士,除定州知州,升南京兵部員外,歷郎中,出知九江府,謫知陳州,移紹興府同知,轉南康知府,以江西按察副使,備兵袁州,以太行僕寺卿,轄甘肅,遷廣西參政。

公從遊吾鄉沈石雲先生之門,講學之餘,詩不多作。所題存石草堂一篇,即石雲之書屋也。其辭云:『名園迥塵域,參差開石林。丹梯襲曉光,碧嶂含夕陰。昔自鬱林來,置此閑幽襟。緬彼巨靈跡,宛在梧江潯。夫子肯堂構,誅茅面雲岑。棲巖意已遠,陟岵思逾深。摳衣緣磴道,拭目見嶔崟。茲言懷仰止,誰謂愜登臨。』

王圻

王圻,字元翰上海人。嘉靖乙丑進士,除清江知縣,調萬安,擢雲南道御史,出爲福建按察僉事,謫邛州判官,兩知進賢曹縣,遷開州知州,歷官湖廣提學僉事,陞陝西布政司參議。有洪州類稿

洪州拜分之命,即請告終養。既歸淞江之濱,種梅萬樹,目曰『梅花源』。仰屋梁著書,門溷皆安席硯。所撰續文獻通考諡法通考兩浙鹽志海防志三吳水利考稗史彙編,雖舛漏尚多,體例未當,要亦留心有用之學者。觀忠惠祠有感云:『傑哉龍陽尉,忠義今所希。民瘼一憤激,抗疏干天威。手持登聞莛,口叫閶闔扉。但念流亡苦,豈惜軀命微。雉經悟明主,捐生視如歸。歲額減過半,始願終不違。皇恩與士節,千古同光輝。春秋薦蘋藻,英爽此永依。遺跡炳簡策,身沈名自飛。願爾賢達裔,奕世延清暉。』

附錄

郭美命云:『遠之北地信陽,近之海門,所稱七子,此亦一是非,彼亦一是非。諸君子爲的,而後進之士射聲焉,未有能中者也。先生詩,黜其佻巧,而本之自然。謝其誇毗,而歸之實際。去其叫噪,而由乎冲虛。蓋矯志[空白]而獨行者也。』

歸有光

歸有光,字熙甫崑山人。嘉靖乙丑進士,除長興知縣,量移順德通判,遷南京太僕寺丞。有震川先生集

弇州早年評震川文,謂:『如秋潦在地,有時汪洋。不則,一瀉而已。』晚歲,乃作贊云:『千載有公,繼歐陽。予豈異趨,久而自傷。』蓋悔之深矣。詩非兼擅,然猶勝七子成派。遊靈谷寺云:『晨出東郭門,初日照我顏。春風吹習習,好鳥鳴𠴨𠴨。巖阿見黃屋,登坡尋神山。半日猶山麓,十里長松間。蜿蜒芳草路,寂寞古禪關。畫廊落丹雘,朱戶蝕銅鐶。殿起無梁迥,墖留玩珠攀。蒼鼠戲樹捷,野鹿看人閒。山深靜者愛,日晏未知還。』

皇甫沖

皇甫沖,字子浚長州人。嘉靖戊子舉人,與弟並有盛名,稱四皇甫。有華陽集

皇甫詩,源出中唐,兼取材於,清音亮節,淨掃氛埃。高蘇門華鴻山楊夢山而外,無有及之者。送劉朝甫還吳云:『同遊心事已成非,忍向都亭復送歸。二月渾河冰尚合,三春禁柳色猶微。舊來道路愁能記,此去音書憶到稀。極目輕舟雲水上,別君那得不沾衣。』

皇甫涍

皇甫涍,字子安嘉靖壬辰進士,除工部主事,調禮部,歷郎中,改補右春坊司直,兼翰林檢討,左遷廣平通判,量移南京刑部主事,進員外,升浙江按察僉事。有少元集

子安逸藻風飛,清文綺合,視子循工力悉敵,銖兩未分,宜子浚之難爲兄,而子約之難爲弟也。春日齋中即事云:『仲春氣妍和,蘭薄幽可踐。開軒眺遠野,文霞靄層巘。黃鳥鳴芳菲,綠蘋泛清淺。感物懷古人,緗帙聊自展。嘗欽柳下黜,頗悅邴生免。苟持齊物心,得喪兩俱遣。』

附錄

皇甫汸謂其兄云:『兄詩錯綜,而託宿於英。特工五言,而七言近體,薄不經想。其爲篇也,幽玄以通思,舂容以御氣,婉麗以陳詞,和易以達理,憤懣以抒情,綿暢以該事,雋永以歸𧼈。其始構也,隻字不愜於心,片言無艷於目,蹋壁窮思,擁衾寤索,曾不少休。是以吟苦則彌日不就,神來則下筆立成。』

皇甫汸

皇甫汸,字子循嘉靖己丑進士,歷工部郎中,謫黃州推官,召爲南京吏部郎中,又謫開州同知,量移處州府同知,陞雲南按察僉事。有司勳集

百泉清音藻思,五言整於小,五律雋於中唐,惟七言葸弱。兄弟攸均集六十卷,自言:『始爲之音,變而爲,再變而爲江左,三變而爲,四變而爲。』既返初服,取篋中稿檢閱,凡興寄未深,格調不古,語非絕俗,句非神采者,刪之。且曰:『有志慕古,而力不逮,心恥時尚,而薄不爲。』又言:『關中之詩觕,之詩厲,之詩侈,河內之詩矯,之詩蕩,之詩澀,之詩鄙,江西之詩質,之詩嘽,吳下之詩靡。』有高視一世之概焉。要其五言清真朗潤,妙絕時人,匪徒火攻伯仁而已。奉答子安兄云:『江郭改故陰,家園藹新霽。柔條始發林,芳草漸紆砌。居信爲閒,亭況重閉。曰予忝明時,與子承嘉惠。分省各有愆,佐郡慚所涖。暫就北山招,轉愜東田稅。情忘桃李言,跡豈匏瓜繫。感遇興長謠,來章緬幽契。』寄懷王道思云:『本乏希世姿,翻爲逢時誤。良友豈不懷,遄征詎遑顧。日暮勞所思,凌風未成晤。將從夢寐求,緬邈山川路。』答徐紹卿見懷云:『停雲遙引望,良晤近何疎?以我邱中想,開君湖上書。花飛人別後,木落雁來初。秖爲懷徐孺,長令夜榻虛。』

皇甫濂

皇甫濂,字子約,一字道隆嘉靖甲辰進士,除工部主事,謫河南布政理問,稍遷興化同知。有水部集

蔡子木子安詩云:『五字沈吟詩品絕,一官憔悴世塗難。』李于鱗子循詩云:『吳下詩名諸弟少,天涯宦跡左遷多。』子約宦亦不達,與諸兄同。詩稍不逮也。不赴郡檄答子循兄云:『矯翮思霄翥,遊鱗託淵沈。物類各有適,殊塗難並尋。豈伊世網慮,擾擾誰爲心?振衣還東山,寢跡棲舊林。江海多風濤,舟楫弭川陰。無令衝波激,但恐歲序侵。願言謝西府,谷口有徽音。』陳臥子評云:『固是雅人。』

馮惟健

馮惟健,字汝強臨朐人。嘉靖戊子舉人。有冶泉集

按:汝強登觀音寺詩云:『天削孤峰峻,醫閭最上頭。窮巖藏古寺,懸石結危樓。雪瀑千林潤,松門六月秋。夜來禪榻臥,天漢掌中流。』姑熟道中云:『煙起樹色暝,水生江岸仄。夜來別故人,風雨最蕭瑟。』

附錄

愚山云:『汝強兄弟四人,三人皆有集,以才名稱間,獨惟重無聞焉。而文敏公,則惟重之孫也,魯王孫觀熰海岳靈秀集,論三之才,則首推汝強云。』

馮惟敏

馮惟敏,字汝行惟健弟。嘉靖中舉人,謁選淶水知縣,改鎮江儒學教授,遷保定通判。有海浮集

臨朐冶源,山水勝絕,高梧一林,修竹萬箇,泉流其中。酈善長所云『分沙漏石』者也。土人謂園是海浮所築,緤馬林間,想見東山絲竹之盛。後遊莫再,恆縈於懷,讀先生七里溪別墅二詩,猶不禁神往。詩云:『知足始遠辱,至人貴自全。不羨公與侯,所志受一㕓。吾家有舊業,乃在城東偏。一邱藏一壑,宛轉依清川。生涯故不常,中道成棄捐。棄捐從此去,一去二十年。非無五畝宅,在邑多糾纏。幸茲協[初]心,歸我汶陽田。』『我田無遠近,處處緣澄溪。朝發巨洋滸,暮泊野水棲。野航流北陸,香稻來東。豈伊貴異穀,美利貽烝黎。名山近村落,迨暇恆攀躋。仰瞻霄漢遙,俯眺浮雲低。翩翩比翼鳥,乃在太行西。終歲不合并,激昂飛且啼。』

馮惟訥

馮惟訥,字汝言惟健季弟。嘉靖戊戌進士,歷官江西左布政使,以病請老,特進光祿寺卿,致仕。有光祿集

光祿詩,亦華整可觀,三並稱,其賈氏偉節乎?秋日寄懷家兄云:『燕山木落雁來遲,遠客南歸未有期。明月雙懸江海淚,秋風一寄鶺鴒詩。淹留賈誼才無敵,漂泊馮唐鬢欲絲。最是昭王遺恨處,黃金臺上草離離。』

卜大同

卜大同,字吉夫秀水人。嘉靖戊戌進士,授刑部主事,歷官福建按察副使,有監泉集

卜大有

卜大有,字謙夫嘉靖丁未進士,除知無錫縣,調潛山,遷南禮部主事,終尋甸知府。有益泉詩稿

卜大順

卜大順,字信夫嘉靖癸丑進士,除知當塗縣,入爲刑部主事,改吏部,歷稽勳司郎中。有簠泉集

三卜同懷取甲第,仕俱不達,而子姓至今猶保其故廬。其後岳氏繼起,雖臻膴仕,而後嗣凋謝日甚矣。謙夫頗好事,著述多有刊行者,予既錄三馮詩,爰以三先生作,附於後。吉夫同戴前峰遊赤壁云:『共有探幽興,言尋赤壁遊。昔賢不可作,吾輩復相求。孤鶴今何在,長江漫自流。因之重懷古,對此且淹留。』謙夫秋日遊牛首和韻云:『黃菊枝頭未破叢,曉臨蕭寺野煙空。九江波浪開天塹,六代繁華想帝宮。醉後幾吟豪士賦,興來直上最高峰。日斜徙倚朱闌遍,縹緲孤雲是越中。』信夫鄧尉探梅云:『日斜遊倦宿湖干,一望苔枝湧翠巒。午夜月明涼似水,船頭獨坐不知寒。』

侯一元

侯一元,字舜舉樂清人。嘉靖戊戌進士,累官河南布政使。有二谷集

二谷詩雖率易,然有真𧼈。看新歷有感云:『少日見星歷,每自閱紀年。常常在人後,漸漸出其前。壯志輕遠道,久爲車牛牽。曾未幾何時,歲月忽我遷。一朝見新歷,我辰不及編。元雖貞下起,所惜非故躔。不知羲和馭,何日還來旋?在天無停晷,在地無停川。吾生良已矣,來者其勉旃。』

栗應宏

栗應宏,字道甫長治人。舉人。有山居詩集

附錄

愚山云:『道甫累試南宮不第,耕讀太行山中。高子業解司封歸,道甫擔簦相造,雞黍定交。子業紫團山人歌贈之,云:『紫團山高概青雲,家兄弟殊不群。陳州一出驅五馬,令弟二十窺三墳。』陳州者,道甫之兄仁甫也。道甫山居詩六卷,子業爲之序。

何良俊

何良俊,字元朗松江華亭人。由歲貢生,授南京翰林院孔目。有清森閣集

元朗早歲入南都,隨顧東橋遊讌,多習舊聞。東橋每宴集,輒用教坊樂,以箏琶侑觴。當康陵南巡日,樂工頓仁隨駕至北京,得人雜劇。元朗妙解音律,令家中小鬟盡傳之,置酒留賓,恆自度曲。有李節者,善箏歌,元朗品爲教坊第一,於時名彥咸賦詩留贈,黃淳父詩所云『十四樓中第一聲』也。其後引歸海上,亂,避地青溪,旋徙吳門,然文酒之會,未嘗廢絲竹也。詩頗率意。其買宅句云:『一須焦革鄰舍,二要秦青對門。』興固自豪,第乖好樂無荒之義矣。春日寓懷云:『東方雖大隱,終是庭臣。如何敢恣肆,嘲哂萬乘尊。武帝本愛才,寵賜亦殊倫。百金買少婦,終歲輒易人。侍從匪孤遠,諷說恆見親。當時非不遇,傲兀竟何因?我今六尺軀,頭白久沈淪。始圖佐明時,一官終爲貧。比肩侏儒笑,爭食雞鶩嗔。放身鹿豕場,終勝金馬門。若非速謝去,孤意何由申。』

文彭

文彭,字壽承長洲人。待詔徵明伯子。由歲貢生,仕爲國子監博士。

文嘉

文嘉,字休承徵明次子。由歲貢生,官和州學正。

翰墨無忝衡山,詩雖流傳不多,以比,固當較勝。博士題溪南別業云:『西溪溪水深不流,溪南更築林堂幽。會心自有想,乘興不數山陰舟。一簾暮雨足吟眺,萬疊春山作臥遊。主人縱有蒼生寄,清夢依然狎白鷗。』學正石湖云:『鵁鶄鸂𪄠滿晴沙,紅杏夭桃亂著花。十里湖山開畫障,一雙小艇載琵琶。』題畫云:『清絕倪迂未易攀,能將水墨繼。疎林斜日茅亭外,一片江南雨後山。』『沈香煙暖碧窗紗,綠柳陰分夏日斜。夢覺只聞鈴索響,不知山鳥啄枇杷。』

張鳳翼

張鳳翼,字伯起長洲人。嘉靖甲子舉人。有處實堂集

伯起好填詞,梨園子弟多演之。然俗筆耳。其弟叔貽,詩亦庸庸。惟幼于小有才,然亦頹惰自放。而人之諺,比於四皇甫。論其工拙,判若雲淵矣。養蠶曲云:『曉露沾我襦,採桑過南陌。葉少不盈筐,蠶饑妾行迫。蠶眠妾不眠,絲成供夜織。勞苦有如此,方能成匹帛。奈何衣帛人,翦裁不復惜。』竹枝詞云:『妾從湘江歸,君向湘江宿。欲識淚痕多,請看湘江竹。』

張獻翼

張獻翼,字幼于,更名。國子監生。有文起堂正續集

幼于早擅才名,見賞於文徵仲。讀書上方山治平寺中,撰周易約說雜說臆說,及讀易紀聞讀易韻攷,不失爲儒生。後乃狂易自肆,與所善張孝資檢點故籍,刺取古人越禮任誕之事,排目分類,仿而行之。兩人爲儔侶,或歌、或哭、或紫衣挾伎,或白足行乞。孝資生日,自爲尸,幼于率子弟緦麻環哭,上食設奠,孝資坐而饗之,翼日行卒哭禮,設妓樂,哭罷痛飲,謂之收淚。又有劉會卿典衣買歌者,俄而病卒,幼于持絮酒就其喪所,哭之以詩。復令會卿所狎胡姬爲尸,仍設雙俑,夾侍作使,伶人奏琵琶,再作長歌酹焉。其放浪亦甚矣。晚攜妓居荒圃中,爲盜所殺。詩乘興會捷書,無暇持擇。七夕同趙今燕賦云:『翠帳紅妝送客亭,佳人眉黛遠山青。試從天上看河漢,今夜應無織女星。』

李攀龍

李攀龍,字于鱗歷城人。嘉靖甲辰進士,除刑部主事,歷郎中,出知順德府,升陝西提學副使,轉參政,終河南按察使。與王世貞謝榛梁有譽宗臣徐中行吳國倫稱七才子。有滄溟集

于鱗樂府,止規字句,而遺其神明。是何異安漢公金縢大誥文中子之續經乎?惟相和短章,稍有足錄者。五言學步,如『浮雲從何來,焉知非故鄉』,『來者自爲今,去者自爲昔』,差具神理,然新警者寡矣。七古五律絕句,要非作家。惟七律人所共推,心慕手追者,王維李頎也。合而觀之,句重字複,氣斷續而神𠇗離,亦非絕品。元美比之峨眉天半雪,至謂『文許先上,詩卑正始還』,譽過其實。于鱗乃居之不疑,據白雪樓,高自位置。此時章邱李伯華架插萬卷書,海豐楊伯謙吟精五言體,是宜降心相從,乃敢大言謂:『微吾竟長夜。』豈非妄人。又自詡與元美狎主齊盟,目四溟以櫜鞬鞭弭左右,四溟豈心服乎?于鱗古意云:『秋風西北起,吹我遊子裳。浮雲從何來,安知非故鄉?蕭蕭胡馬鳴,翩翩下枯桑。暮色入中原,飛蓬轉戰場。往路不可懷,行役自悲傷。』懷子相云:『薊門秋杪送仙槎,此日開尊感歲華。臥病山中生桂樹,懷人江上落梅花。春來鴻雁書千里,夜色樓臺雪萬家。南還獨往,應憐薄宦滯天涯。』贈梁伯龍云:『太華峰玉女壇,別時明月滿長安。不知秋色今多少,君到仙人掌上看。』

附錄

愚山云:『于鱗擬古,句摭字捃,興會索然,神明不屬。自謂胡寬之營新豐,而不知爲壽陵餘子之學步於邯鄲也。七言今體,三百年來,推爲冠冕。然舉其字,則三十餘字盡之矣,舉其句,則數十句盡之矣,百年萬里,已憎疊出,官,何煩雒誦。專城出守,動曰東方千騎;方舟並載,輒云二子乘舟。遼海中丞,襲驃騎之號;廬江別駕,蒙小吏之呼。投杼母,訝許自天;傅粉何郎,冠以帝謂。經義寡稽,援據失當。何來天地,吾輩中原,矢口囂騰,殊乏風人之致;易詞誇詡,初無贈處之言。於是狂易成風,叫呶日甚,微吾長夜,于鱗既跋扈於前,才勝相如伯玉亦簸揚於後,斯又風雅之下流,聲偶之極敝也。斯文未喪,來者難誣。當葵邱震驚之日,仲蔚已有違言;迨稷下消歇之時,元美亦持異議。而王元馭弇山續集,詆訶歷下,謂:「不及三十年,水落石出,索然不見其所有。」斯藝苑之公論也。』

王世貞

王世貞,字元美太倉州人。嘉靖丁未進士,除刑部主事,歷郎中,出爲山東副使,以父難解官。補大名兵備,歷浙江參政,山西按察使,入爲太僕寺卿,以右副都御史,撫鄖陽,遷行大理寺卿,歷應天府尹,南京刑部侍郎,改兵部,進刑部尚書。有弇州正續四部稿

嘉靖七子中,元美才氣,十倍于鱗。惟病在愛博,筆削千兔,詩裁兩牛,自以爲靡所不有,方成大家。一時詩流,皆望其品題,推崇過實,諛言日至,箴規不聞。究之千篇一律,安在其靡所不有也。樂府變,奇奇正正,易陳爲新,遠非于鱗生吞活剝者比。七律高華,七絕典麗,亦未遽出于鱗下。當日名雖七子,實則一雄。其自述云:『野夫興就不復刪,大海迴風吹紫瀾。』言雖大而非誇。若于鱗自詡,至云:『微吾竟長夜。』惑易之言,亟當浴以蘭湯者也。正德宮詞云:『窄衫盤鳳稱身裁,玉靶雕弓月樣開。紅粉別依回鶻隊,君王新自虎城來。』『夜半毬燈出未央,俄傳鞞鐸向平陽。六宮處處秋如水,不獨長門玉漏長。』西城宮詞云:『兩角鴉青雙箸紅,靈犀一點未曾通。自緣身作延年藥,憔悴春風雨露中。』『梨園弟子鬢如霜,十部龜茲九部荒。妒殺女冠諸侍長,大羅天上奏霓裳。』

又云:元美袁江流鈐山岡一篇,長篇不費翦裁,滔滔莽莽,洵有大海迴瀾之勢。題雖當廬江小吏作,要其節奏,兼本於佛經偈言。其辭云:『湯湯袁江流,嶻𡺼鈐山岡鈐山自言高,袁江自言長。不知何星宿,獨火或貪狼。降生小家子,爲災復爲祥。瘦若鸛雀立,步則鶴昂藏。朱蛇戢其冠,光彩爛縱橫。孔雀雖有毒,不能掩文章。十五齒邑校,二十薦鄉書。三十拜太史,屹屹事編摩。五十天官卿,藻鏡在留都。六十登亞輔,少保秩三孤。七十進師臣,獨秉密勿謨。八十加殊禮,內殿敕肩輿。任子左司空,孽孫執金吾。諸兒勝拜跪,一一賜銀緋。甲第連青雲,冠蓋羅道塗。儤直不復下,中禁起周廬。涼堂及便房,事事皆相宜。文絲織隱囊,細錦爲牀帷。尚方鑄精鏐,胡盌杯苽籬。雕盤盛玉膳,黃票封大禧。五尺鳳頭尖,時時遣問遺。黃絨團蟒紗,織作自留司。匹匹壓紗銀,百兩頗有餘。煎作百和香,染爲混元衣。溫涼四時藥,手自劑刀圭。日月報薄蝕,朝賀當暑祁。但臥不必出,稱敕撰直詞。御史噤莫聲,緹騎勿何誰。相公有密啟,爲復未開封。九重不斯須,婕妤貼當胸。密詔下相公,但稱巖少師,或字呼惟中。縣官與相公,兩心共一心。相公別有心,縣官不可尋。相公與司空,兩心同一心。司空別有心,相公不得尋。昔逐諸城,黃冠歸田里。後詒貴溪,朝衣向東市。戈矛生謦咳,齏粉成睚眥。朝疏論相公,箠榜夕以至。寧忤縣官生,不忤相公死。相公猶自可,司空立殺爾。凌晨直門開,九卿前白事。不復問詔書,但取相公旨。相公前報言,但當語兒子。「兒子大智慧,能識天下體。」九卿不能答,次且出門去。不敢歸其曹,共過城西邸。司空令傳語,偶醉未可起。去者歸其曹,留者當至未。九卿面如土,九卿足如枳。爲復且忍饑,以次前白事。司空有得色,相公直廬喜。司空稍囁嚅,相公直廬恚。不復問相公,但取司空旨。縣官有密詔,急取相公對。相公不能對,急復呼兒子。「兒子大智慧,能識天下體。」一疏天怒迴,再疏天顏喜。九邊十二鎮,諸王三十國。中外美達官,大小員數百。各各黃金鑄,一一千金直。南海明月珠,于闐夜光玉。貓精鴉鶻石,酒黃祖[⿰王母]琭。紅紫青𩎟鞨,大者如拳蕨。薔薇古剌水,伽南及阿速。瑞腦真龍涎,十里爲芬馥。古法書名畫,何止千百軸。玉躞標金題,煌煌照箱簏。妖姬回鶻隊,隊隊皆殊色。銀牀金絲帳,玉枕象牙席。杏衫平頭奴,絲縢雙蹴踘。酒闌呼不見,潛入他房宿。生埋馮子都,爛煮秦宮肉。生者百叢花,歿者一叢棘。近即龍牀底,遠至陰山後。凡我民膏脂,無非相公有。義見數百人,監司迨卿寺。以至大節鎮,侯家并戚里。逶迤步,燦燦西京手。老者相公兒,少者司空子,謂當操鈞柄,天地俱長久。御史上彈章,天眼忽一開,詔捕少司空,究覈諸贓罪。三木囊赭衣,炎方禦魑魅。金吾一孫戍,餘者許歸侍。意猶念相公,續廩存晚計。舳艫三十艘,滿載金珠行。相公船頭坐,誰敢問譏征。嘯傲郿塢間,足誇富家翁。司空不之戍,還復稱司空。廣徵諸山材,起第象紫宮。募卒爲家衛,日夜聲洶洶。從奴踏邑門,子弟郡國雄。不論有反狀,訛言所流騰。宗社萬不憂,黔首或震驚。御史再發之,天威不爲恆。御史乘飛置,捕司空至京。司空辭相公,再拜泣且絮。「今當長相別,兒不負阿父。」相公心自言,「阿父寧負汝。不識一丁字,束髮辟三府。月請尚書奉,冠服亞汝父。汝父身不保,安能相救取。」重懇監刑客,少入別諸姬。「歸者吾而配,不歸而鬼妻。」諸姬心自言,「司空何太癡。歸者吾而配,不歸人人妻。」還撫諸兒郎,「阿爺生別離。金銀空饒積,高與鈐山齊。不得鑄爺身,及身身始知。」兒郎心自言,「阿爺何太癡。有金兒當使,無金兒自支。」監刑兩指揮,各攜鐵鋃鐺。程程視溲寢,步步相扶將。有酒強爲歌,無酒夜徬徨。秋官爰書上,頃刻飛騎傳。一依叛臣法,矺死大道邊。有尸不得收,縱施群烏鳶。家貲巨千萬。少府司農錢。上寶入尚方,中寶發助邊。不得稱相公,沒入優老田。片瓦不蓋頭,一絲不著肩。諸孫呼踐更,夕受亭長鞭。僮奴半充戍,餘者他州縣。夜半一啟門,諸姬鳥獸竄。里中輕薄子,媒妁在兩腕。相公逼饑寒,時一仰天歎。「我死不負國,奈何坐兒叛?」傍人爲大笑,唶汝一何愚。「汝云不負國,國負汝老奴。誰令汝生兒?誰令汝縱臾?誰納庶僚賄,誰朘諸邊儲?誰僇直諫臣?誰爲開佞諛?誰僕國梁柱?誰剪國爪牙?土木求神仙,誰獨稱先驅?六十登亞輔,少保秩三孤。七十進師臣,獨秉廊廟謨。八十加殊禮,內殿敕肩輿。任子左司空,孽孫執金吾。諸兒勝拜跪,一一賜銀緋。甲第連青雲,冠蓋羅道途。以此稱無負,不如一婁豬。食君圈中料,爲君充庖廚。以此稱無負,不如一羖䍽。食君田中草,爲君禦霜雪。以此稱無負,不如鞲中鶻。雖飽則掣去,毛羽前嚙決。以此稱無負,不如鼠在廁。雖有小損傷,所共多污穢。」相公寂無言,次且復徬徨。頰老不能赤,淚老不盈眶。生當長掩面,何以見穹蒼?死當長掩面,何以見高皇?殮用六尺席,殯用七尺棺。黃腸安在哉,珠襦久還官。狐兔未稱尊,一邱不得安。爲子能負父,爲臣能負君。遺臭污金石,所得皆浮雲。』

附錄

愚山云:『元美弱冠登朝,與濟南李于鱗修復西京大歷以上之詩文,以號令一世。于鱗既沒,元美著作,日益繁富。而其地望之高,遊道之廣,聲律氣義,足以翕張賢豪,吹噓才俊。於是天下咸望走其門,若玉帛職貢之會,莫敢後至。操文章之柄,登壇設墠,近古未有。迄今五十年,弇州四部之集,盛行海內,毀譽翕集,彈射四起,輕薄爲文者,無不以爲口實。而元美晚年之定論,則未有能推明之者也。元美之才,實高於于鱗,其神明意氣,皆足以絕世。少年盛氣,爲于鱗輩牢籠推挽,門戶既立,聲價復重,譬之登峻阪,騎危牆,雖欲自下,勢不能也。迨乎晚年,閱世日深,讀書漸細,虛氣銷歇,浮華解駮,於是乎淟然汗下,蘧然夢覺,而自悔其不可以復改矣。論樂府則亟稱李西涯爲天地間一種文字,而深譏模倣斷爛之失矣。論詩則深服陳公甫,論文則極推宋金華。而贊歸太僕之畫像,且曰『余豈異趨,久而自傷」矣。其論藝苑卮言,則曰:「作卮言時,年未四十,與于鱗輩,是古非今,此長彼短,未爲定論。行世已久,不能復秘,惟有隨事改正,勿誤後人。」元美之虛心克己,不自掩護如是。今之君子,未嘗盡讀弇州之書,徒奉卮言爲金科玉條,之死不變。其亦陋而可笑矣。』

謝榛

謝榛,字茂秦臨清人。有四溟山人集

七子結社之初,得名未盛,稱詩選格,多取定於四溟于鱗贈詩云:『謝榛吾黨彥,咄嗟名士籍。遂令清廟音,乃在褐衣客。』於時子與公實子相元美撰五子詩,咸首四溟,而次以歷下。既而布衣高論,不爲同社所安。歷下乃遺書絕交,而曰:『豈其使一眇君子,肆于二三兄弟之上,必不然矣。』跡其隙末,乃因明卿入社,四溟喻以糞土,由是布惡於眾。元美別定五子,遽削其名。曰『後五子』,則南昌余曰德德甫蒲圻魏裳順甫汪道昆伯玉銅梁張佳允肖甫新蔡張九一助甫也。曰『廣五子』,則崑山俞允文仲蔚盧柟次楩濮陽李先芳伯承孝豐吳維嶽峻伯南海歐大任楨伯也。曰『續五子』,則陽曲王道行明甫東明石星拱辰從化黎民表維敬豫章朱多煃用晦常熟趙用賢汝師也。曰『末五子』,則用賢,及京山李維楨本寧屠隆緯真南樂魏允中懋權蘭溪胡應麟元瑞也。其後廣爲『四十子』,而四溟終不得與焉。故四溟雜感詩:有『奈何君子交,中道兩棄置』之句。亦可憫矣。歷下有言:『眇君子雖耄,而繩墨猶存。』則亦未嘗深絕之。特明時重資格,於章服中,雜以韋布,終以爲嫌爾。四溟論詩云:『平順卻難嶮巇易。』斤斤局守格律,尺寸不踰,有雋句而乏遠神,有雄句而無生氣。或謂勝弇州之汗漫。然弇州才大如曹孟德,放蕩無威儀,笑時頭沒杯案,不失爲英雄。四溟罄折雖工,特公孫子陽之修飾邊幅,僅堪作清水令耳。暮秋即事云:『十見黃花發,孤樽思不勝。關河秋後雁,風雨夜深燈。留滯愁王粲,交遊憶李膺。相隨年少子,走馬獵陵。』宿淇門驛有懷云:『駐馬淇門夕,堂空暑氣徂。亂雲關樹暝,寒雨驛燈孤。身計聊時序,鄉心復道塗。何當報知己,秋雁滿江湖。』秋日懷弟云:『生涯憐汝自樵蘇,時序驚心尚道塗。別後幾年兒女大,望中千里弟兄孤。秋天落木愁多少,夜雨殘燈夢有無。遙想故園揮涕淚,況聞寒雁下江湖。』

附錄

愚山云:『山人嘉靖間,挾詩卷遊長安,脫黎陽盧柟于獄,諸公皆多其行誼,爭與交驩。是時于鱗元美結社市,茂秦以布衣執牛耳。已而于鱗名盛,茂秦與論詩,頗相鐫責。于鱗遺書絕交,元美諸人,咸右于鱗,交口排茂秦,削其名於七子五子之列。然茂秦遊道日廣,諸藩,爭延致之,河南北交稱謝榛先生,諸人雖惡之,不能窮其所往也。當七子結社之始,尚論有諸家,茫無適從。茂秦主選十四家詩,「熟讀之以奪神氣,申詠之以求聲調,玩味之以裒精華,得此三要,造乎渾淪,不必塑謫仙而畫少陵。」諸人心師其言。厥後雖爭擯茂秦,其稱詩之指要,實自茂秦發之。茂秦今體,工力深厚,句響而字穩,七子五子之流,皆不及也。』

梁有譽

梁有譽,字公實廣州順德人。嘉靖庚戌進士,任刑部主事。有蘭汀存稿

蘭汀學詩於泰泉,又與鄉人結社,號『南園後五子』。所得於師友者深,雖入之林,習染未甚。誦其古詩,猶循選體,五七律亦無叫囂之狀。四溟而下,庶幾此人,度越,奚啻十倍。瓜步眺望云:『殘虹慘澹已黃昏,江上煙波獨愴魂。京口樹濃藏雨氣,海門風急長潮痕。西來暮色連三,北望浮雲隔九閽。正値旗亭須買醉,憂時懷土不堪論。』夜宿清遠江口云:『短櫂依依繫晚風,壯懷離思浩無窮。荒邨夜急菰蒲雨,遠戍秋悲鼓角風。白雁影斜江樹暗,青猿聲斷嶺雲空。更堪處處征輸急,深箐休論戰伐功。』

宗臣

宗臣,字子相揚州興化人。嘉靖癸丑進士,除刑部主事,改吏部,歷員外,郎中,出爲福建參議,遷提學副使。有方城集

子相詩才娟秀,本以太白爲師,跌宕自喜。使其不遇,充之不難與昌穀蘇門伯仲。自入七子之社,習氣日深,取材日窘,撰體日弱,薜荔芙蓉,蘼蕪楊柳,百篇一律,訖未成家而夭,最可惋惜。如對曹蜍李志,有狐狸貒貉噉盡之憂,然猶愈之木俑土偶也。登江門諸山云:『山頭日白雲英英,千峰倒插千江明。手把芙蓉步石壁,蒼翠亂射猿鳥驚。』『誰其雲外吹紫笙,欲來不來空復情。天風吹我佩蕭瑟,怳疑身在崑崙行。』江上聞明卿量移南康云:『復得南康信,匡廬遂爾狂?詩仍官長罵,名或簿書強。暮雨湘潭近,秋風塞長。江流如可返,爲我到潯陽。』寄陸子和云:『江門一別又秋分,何處風煙不憶君。久客衣裳鶉自結,舊遊尺素雁爲群。十年世路彫青鬢,三歎斯人臥白雲。羽翼南溟最相近,未須重勒北山文。』

徐中行

徐中行,字子與長興人。嘉靖庚戌進士,除刑部主事,出知汀州府,補汝寧,用內計謫官,稍遷瑞州判官,擢山東僉事,歷雲南參政,福建按察使,江西左右布政使。有青蘿館集

子與在西曹,與結社。其贈詩云:『寂寞後,乃復挺斯人。遂令同心者,周旋若一身。』答詩遽云:『既聞風雅音,三歎文在茲。』元美亦以藹藹吉士目之。且云:『子與性味如醍醐,無處不入。』知其交始終無間也。俞仲蔚稱:『子與喜爲篤厚之行,而不自盛滿。聞其歷任藩臬,俱清介有聲,卒官,至不能具歛。而其存日,人有所請,力不足,必勉應之,曰,「奈何令人有慚色。」』丁長孺西山日記,述:『董九華業丹青,久居長興,病亡不能歸櫬。子與適上官入,竟載其柩以行,無所拘忌。』洵盛德也。感舊云:『自別臺白日徂,華陽碣石總荒蕪。獨留一片西山月,猶照當年舊酒壚。』

吳國倫

吳國倫,字明卿,其先嘉興人,徙居興國州嘉靖庚戌進士,除中書舍人,升兵科給事中,左遷南康府推官,調歸德,歷知建寧邵武高州三府,遷貴州提學副使,移河南參政。有甔甀洞正續稿

明卿在七子列,最爲眉壽。元美即世之後,與汪伯玉李本寧狎主齊盟,三君皆不知詩,既沒,海內不敢違言,劉子威馮元成屠緯真輩,相與附和之。甔甀太函大泌等集,幾與四部爭富,而由拳白楡等集,尤而效之,海內之爲真詩者寡矣。其題生壙旁亭柱云:『陶元亮自祭之文,知生知死。劉伯倫隨行之鍤,且醉且醒。』不失爲達生之語。

余曰德

余曰德,初名應舉,字德甫南昌人。嘉靖庚戌進士,除刑部主事,歷郎中,出爲福建按察副使。有余德甫集午渠集

德甫於詩,尚未闚見門戶,元美冠諸『後五子』之首,未免阿其所好矣。然其仿敖陶孫作詩評,未之及焉。豈陽許之,而陰抑之與?

魏裳

魏裳,字順甫蒲圻人。嘉靖庚戌進士,除刑部主事,歷員外,郎中,出知濟南府,遷山西按察副使。有雲山堂稿

順甫差勝德甫,尚非助甫肖甫之倫。雪霽同友登王子山云:『畏路誰能到,幽懷我獨偏。谷中初見日,樹杪忽聞泉。倚杖青山色,銜杯白雪篇。交遊仍舊俗,風景入新年。』題白雪樓云:『調淒涼思轉幽,卜居還倚鮑山邱。初疑海氣能城市,不道仙人獨有樓。乘興好看明月上,登高長嘯白雲秋。琴心自在誰堪識,且聽下里謳。』

汪道昆

汪道昆,字伯玉歙縣人。嘉靖丁未進士,除義烏知縣,歷官兵部左侍郎。有太函集

王元美論詩文,大指具於卮言七卷。有云:『文繁而法,且有委,吾得其人,曰李于鱗。簡而法,且有致,吾得其人,曰汪伯玉。』又云:『歷下極深,新安見裁。』是心折,靡有間矣。竊怪其效敖陶孫作詩文評,苟有寸長,必加品騭,顧于鱗兩見,而伯玉不及焉。何與?觀四部稿中贈序,如云:『上本,下則,俯踞二京,跨千載而上,皎然若日中天。』其言太浮而誇,似非出於中心之誠者。聞伯玉晚年林居,乞詩文者填戶,編號松牌,以次給發,享名之盛,幾過於元美。蓋元美所推奬二人,于鱗道峻,仕又不達,伯玉道廣,位歷崇階,人情望炎而趨,不慮其相埒也。錢氏詆諆伯玉,未免太甚。所引陸無從記一事,見無從正始堂集中,與所載略別。伯玉裔孫,稱無從伯玉弟子,而無從弇州歌云:『濟南新安狹已甚,君子視之特小巫。』不應弟子而毀先師若是也。

張佳允

張佳允,字肖甫銅梁人。嘉靖庚戌進士,除滑縣知縣,徵授戶部主事,改兵部右侍郎,巡撫浙江,徵拜兵部尚書,加太子太保。卒,贈少保,諡襄敏。有崌崍山房集

肖甫以功業顯,其詩亦多慨忼奮厲之氣,與仰屋梁著書者不同。人皆稱其近體,不若五古,較勝十籌。詠懷云:『毒暑不辭鍛,嚴冬尚爲漁。裘葛有本性,生事因其居。伊予觸世網,轉與青雲[⿰⺪柬]。一謫孟諸野,再遷首陽且,素位守明誡,窮途豈欷歔。貴者日以貴,寧得辭勞劬。賤者日以賤,庶幾遠禍樞。』

張九一

張九一,字助甫新蔡人。嘉靖癸丑進士,授黃梅知縣,考最,擢吏部主事,歷郎中,升行尚寶少卿,謫廣平同知,遷湖廣按察僉事,進副使,擢右僉都御史,撫寧夏。有綠波樓集

金谷之筵,不遺麥韭,瑤池之駿,圖及盜驪,物之所以貴善用生也。七子齊盟,一時風氣雷同,助甫稍能用生,政爾拔俗。寄見甫弟云:『歷盡山白髮新,西風何處不傷神。馬曹蹭蹬官難起,鳥道艱危老更貧。九派長江春後雁,一年芳草夢中人。相思況是無消息,徙倚天涯涕淚頻。』

俞允文

俞允文,字仲蔚崑山人。有真逸稿

七子之教,五言必宗河梁建安。竊優孟之冠,學壽陵之步,求其合而愈離。當日二子,于五古極口仲蔚。然仲蔚殊少神解,余意尚在盧次楩下。二子之言,出一時之好,未爲定論也。然仲蔚歸熙甫文名未盛之時,結契最先。又論詩,不心服于鱗,亦有識之士。擣衣詩云:『重關月色早涼分,夜夜砧聲逐塞雲。淚盡天南與天北,悲笳同是月中聞。』

盧柟

盧柟,字少楩,一字次楩,一字子木濬縣人。太學生。有蠛蠓集

次楩詩,足以高視四溟送人之塞上云:『北風蕭蕭邊馬鳴,君今棄我何遠行?陰山雪花大如掌,黃雲出沒單于營。萬里龍沙那可見,將軍大小七十戰。捷書奏入建章宮,寄我雲中一隻箭。』戲寄孟龍川云:『舊日浮邱伯,曾將王子喬。周遊乘白鶴,接引上青霄。大藥留丹鼎,天台石橋,不知千載後,爲爾一相邀。』鍾廣漢云:『此詩對仗,原出襄陽。』

李先芳

李先芳,字伯承濮州人。嘉靖丁未進士,除新喻知縣,徵授刑部主事,歷郎中,改尚寶司丞,升少卿,降亳州同知。有東岱山房稿清平閣集

伯承元美于鱗同舍,皆故等夷。既而七子盛名,狎主壇坫,元美收之『廣五子』之列,意寖不平,晚逃於詞曲。觀其詩雋一書,詳于淮北,遠及巴蜀,而獨黜大江以南。蓋以之間,七子實居其五,其微意可窺也。鄱陽湖云:『人臨古渡,湖水接天開。一夜南風起,扁舟萬里迴。波漂星子縣,雲沒大孤臺。卻望蒼茫裡,匡廬秋色來。』再過玉河隄云:『馬蹄日日逐紅塵,白髮青山應笑人。昨日玉河隄上過,杏花開盡不知春。』

附錄

于無垢云:『吾里兩先生,其稱詩不同。歷下以氣骨合神,湛涵萬有,而發以雄迅,意嘗超於象之表。濮陽以才情赴調,融洽眾采,而出以和平,力嘗畜於法之中。譬之五音,歷下軒轅之鼓,素女之琴,高張急節,鏗鍧駘盪,足以駭耳洞心。濮陽昭華之琯,臺之簫,肅雍和鳴,可使龍吟鳳下。蓋所謂異曲同工者。』

愚山云:『伯承未第時,詩名藉甚,嘉靖七子之社,伯承若敖蚡冒也。厥後之名已成,羽翼漸廣,而伯承左官落薄,五子、七子之目,皆不及伯承伯承晚年,每爲憤盈,酒後耳熱,少年用片語挑之,往往努目嚼齒,不歡而罷。邢子願以臺使按,訪弇州而歸,伯承與極論其始末,語已,目直上視,氣勃勃頤頰間,拍案覆杯,酒汁沾溼,子願逡巡不敢應。後爲伯承誌墓,亦略及之。今之論者,奉歷下,揶揄伯承,使之捧盤盂,而從小之後。此耳食之口論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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