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栞宋本孟子注䟽附挍勘記
[疏]正義曰此卷即趙注分上卷爲之者也此卷凡三十九章一章言發政施仁一國被恩好戰輕民災及所親二章言春秋撥亂時多戰爭三章言文之過實聖人不改錄其意也四章言民思明君若旱望雨以仁伐暴誰不欣喜五章言規矩之法喻若典禮六章言阨窮不憫貴而思降七章言恕以行仁遠禍之端暴以殘民招咎之患八章言修理關梁譏而不征九章言率人之道躬行爲首十章言務利蹈姦務德蹈仁十一章言廉貪相殊名亦卓異十二章言親賢正禮明其五教十三章言王者當天然後處之十四章言得民爲君爲臣重民敬祀治之所先十五章言伯夷下惠變貪厲薄十六章言仁恩及人人能弘道十七章言孔子周流不遇則去十八章言君子固窮窮不變道上下無交無賢援也十九章言正已信心不患眾口二十章言以明照暗暗者以開以暗責明暗者愈迷二十一章言聖人之道學而時習仁義在身當常被服舍而不修猶茅是塞二十二章言前聖後聖所向者同三王一體何得相踰二十三章言可爲則從不可則止非時逆指猶若馮婦暴虎無巳必有害也二十四章言尊德樂道治性勤禮二十五章言神聖以下優劣異羞樂正好善猶下二科二十六章言驅邪反正正斯可矣來者不追追其前罪君子甚之以爲過二十七章言養民輕斂君子道也二十八章言寶此三者以爲國珍二十九章言小知自私藏怨之府大雅先人福之所聚三十章言教誨之道受之如海百川移流不得有拒三十一章言善恕仁義充其大美無受爾汝何施不可三十二章言道之善以心爲原三十三章言君子之行動合中禮湯武之隆不是過三十四章言富貴而驕自遺咎也茅茨采椽聖堯表也以賤說貴懼有蕩心三十五章言清淨寡欲行之高者畜聚積實穢行之下廉者招福濁者速禍三十六章言曾參至孝思親異心羊棗之感終身不甞三十七章言士行有科人有等級中道爲上狂狷不合似是而非色厲而內荏鄉原之惡聖人所甚戒三十八章言三皇巳來人倫攸敘聖人不出名世承間雖有斯限蓋有遇不遇焉是以仲尼止於獲麟孟子終於無有乎爾凡此三十九章合前四十五章是盡心篇有八十四章矣
孟子曰不仁哉梁惠王也仁者以其所愛及其所不愛不仁者以其所不愛及其所愛梁魏都也以用也仁者用恩於所愛之臣民王政不偏普施德教所不親愛者并蒙其恩澤也用不仁之政加於所不親愛則有灾傷所親愛之臣民亦并被其害惠王好戰殺人故孟子曰不仁哉公孫丑問曰何謂也丑問及所愛之狀何謂也梁惠王以土地之故糜爛其民而戰之大敗將復之恐不能勝故驅其所愛子弟以殉之是之謂以其所不愛及其所愛也孟子言惠王貪利鄰國之土地而戰其民死亡於野骨肉糜爛而不收兵大敗而欲復戰恐士卒少不能用勝故復驅其所愛近臣及子弟而以殉之殉從也所愛從其所不愛而往趨死亡故曰及其所愛也東敗於齊長子死焉
[疏]孟子曰至愛也○正義曰此章言發政施仁一國被恩好戰輕民灾及所親著此魏王以戒人君者也孟子曰不仁哉梁惠王也至及其所愛也孟子言世稱不仁之人是梁惠王也仁者之君以其用恩於所愛親幸者以加及於所不親幸者是自近及遠之謂也不仁之君以其用不仁之政加於所不親愛幸者則有灾傷及其所親愛幸者也公孫丑問曰何謂也公孫丑未曉其旨乃問孟子曰及所愛之狀是何所謂也梁惠王以土地之故至及其所愛也孟子解其旨以曉公孫丑之問也言梁惠王貪利鄰國之土地而戰鬬其民戰死於野糜爛其骨肉及兵大敗將欲復戰之恐懼其不能戰勝以其士卒之少故驅率其所愛幸之親臣及親愛之子弟以從之而往趨於戰死是謂以其所不愛及其所愛者也此所以見梁惠王不仁之甚也左傳云未陣而薄之曰敗某師大崩曰敗績今梁王之敗獨謂之大敗者以其敗某師與敗績不足言故稱爲大敗抑又言梁王不以義戰以見梁王不仁之甚也○注梁魏都及東敗於齊長子死焉正義曰此蓋首篇說矣
孟子曰春秋無義戰彼善於此則有之矣征者上伐下也敵國不相征也春秋所載戰伐之事無應王義者也彼此相覺有善惡耳孔子舉毫毛之善貶纖芥之惡故皆錄之於春秋也上伐下謂之征諸侯敵國不相征五霸之世諸侯相征於三王之法皆不得其正者也
[疏]正義曰此章言春秋撥亂時多爭戰事實違禮以文反正誅討征伐不自王命故曰無義戰者也孟子曰至敵國不相征也孟子言春秋之世凡兵之所起皆小役大弱役強或因怒興師或棄禮貪利未嘗有禁暴救亂之義也是以春秋無義戰然而春秋雖謂無義戰其彼國之戰有善於此國未嘗無也是以彼善於此則有之矣夫征者以上伐下無有敵於我師所以正彼之罪也如抗敵之國則相爲強弱以結禍亂非上之所以伐下罔有敵于我師者也其勢皆足以相抗皆出於交惡者也故曰敵國不相征也○注孔子舉毫毛至春秋也正義曰此蓋言春秋無義戰之謂也如有之則孔子必書故有是之言也
孟子曰盡信書則不如無書吾於武成取二三策而已矣仁人無敵於天下以至仁伐至不仁而何其血之流杵也書尚書經有所美言爭或過若康誥曰冒聞于上帝甫刑曰皇帝清問下民梓材曰欲至于萬年又曰子子孫孫永保民人不能聞天天不能問於民萬年永保皆不可得爲書豈可案文而皆信之哉武成之篇名言武王誅紂戰鬬殺人血流舂杵孟子言武王以至仁伐至不仁殷人簞食壺漿而迎其王師何乃至於血流漂杵乎故吾取武成兩三簡策可用者耳其過辭則不取之也
[疏]正義曰此章言文之過實聖人不改錄其意也是故取於武成二三策而已孟子言尚書之文不可盡信之也如盡信其書之文則不若無書而已以其辭之有過適所以疑惑於人也故孟子言我於書之武成篇特取二三策而爲不盡信之而已蓋尚書之過辭多矣所以不暇具言之故於武成但取二三策而言耳曰仁人用兵故前徒倒戈無有敵於我師也是以至仁之人而誅伐其至不仁之人而何其武王誅紂戰鬬殺人乃至於血流舂杵也此孟子於武成所以執此而言書之不可盡信矣○注書尚書至不取也○正義曰康誥曰冒聞于上帝者蓋成王伐管叔蔡叔以殷餘民封康叔作此康誥也云我西土惟時怙冒聞于上帝帝休孔安國云我西土岐周惟是怙恃文王之道故其政教冒被四表上聞于天也云甫刑曰皇帝清問於下民者蓋呂侯見命爲天子司寇後爲甫侯故或稱甫刑此篇蓋以穆王命作夏禹贖刑之法以布告天下也皇帝清問下民者孔安國云堯帝詳問民患也云梓材曰欲至于萬年又曰子子孫孫永保民者蓋康叔爲政之道亦如梓人治材故曰梓材言欲至于萬年惟王子子孫孫永保民孔注云我周家惟欲使至於萬年承奉王室又欲令子孫累世長居國以安民也餘已前說
孟子曰有人曰我善爲陳我善爲戰大罪也國君好仁天下無敵焉南面而征北夷怨東面而征西夷怨曰奚爲後我此人欲勸諸侯以攻戰也故謂之有罪好仁無敵四夷怨望遟願見征何謂而後我巳說於上篇矣武王之伐殷也革車三百兩虎賁三千人王曰無畏寧爾也非敵百姓也若崩厥角稽首征之爲言正也各欲正己也焉用戰革車兵車也虎賁武士爲小臣者也書云虎賁贅衣趣馬小尹三百兩三百乘也武王令殷人曰無驚畏我來安止爾也百姓歸周若崩厥角額角犀厥地稽首拜命亦以首至地也欲令武王來征已之國安用善戰陳者
[疏]孟子曰至焉用戰○正義曰此章言民思明君若旱望雨以仁伐暴誰不欣喜是以殷民厥角周師歌舞焉用善戰者也孟子曰有人曰我善爲陳我善爲戰至焉用戰者孟子言有人謂我善爲行陳我善爲戰鬬以其是欲勸諸侯以攻戰者也是爲大罪之人也且國君好行仁政以及民人凡有所征天下無敢有敵者也故南面而征則北夷怨東面而征則西夷怨曰奚爲後我說已在上篇矣武王之誅伐商紂有兵車三百乘虎賁之勇士有三千人武王令告於商之人曰無驚畏我來安止爾也故不敢抗敵之百姓皆崩摧其角若無所容頭乃稽首拜命故征之所以言正彼之罪也百姓各欲武王來征己之國焉用爲善戰者乎此孟子所以有是而戒時君好仁以爲無敵之道而已是又戒時之臣無以戰事言於時君耳○注革車至戰陳者○正義曰革車者以皮爲飾者也牧誓言武王戎車三百兩虎賁三千人孔安國云兵車百夫長所載車稱兩一車步卒七十二人凡二萬一千人舉全數虎賁勇士稱也若虎賁獸言其猛也皆百夫長也又案太誓篇云百姓懍懍若崩厥角孔安國言民畏紂之虐危懼不啻若崩厥角角無所容頭者也
孟子曰梓匠輪輿能人規矩不能使人巧梓匠輪輿之功能以規矩與人人之巧在心拙者雖得規矩之法亦不能成器也蓋喻人不志仁雖誦典憲不能以善
[疏]正義曰此章言規矩之法喻若典禮人不志仁雖誦憲籍不能以善者也孟子言梓匠輪輿之工能與人規矩法度而不能使人之巧以其人之巧在心如心拙雖得規矩法度亦不能成美器也喻當時之君如心不在仁雖誦憲籍亦不能成美政也梓匠輪輿巳說於上篇矣
孟子曰舜之飯糗茹草也若將終身焉及其爲天子也被袗衣鼓琴二女果若固有之糗飯乾糒也袗畫也果侍也舜耕陶之時飯糗茹草若將終身如是及爲天子被畫衣黼黻絺繡也鼓琴以協音律也以堯二女自侍亦不佚豫如固自當有之也
[疏]正義曰此章言阨窮不憫貴而思降凡人所難舜降聖德所以殊者也孟言舜初於耕歷山陶河濱之時以糗而飯以草而茹若終身如是焉及堯禪位爲之天子所被以畫衣黼黻絺繡鼓五絃之琴以堯帝二女事之實若固自當有之也○注糗乾糒也至黼黻絺繡也○正義曰云糗糒也按釋名云糗乾飯屑也云袗畫也說文云袗玄衣也孔傳云黼若斧形黻爲兩巳相背葛之精曰絺五色備曰繡云果侍也按許慎謂女侍曰倮今釋果爲侍謂二女之侍舜是以有惑於許慎之說而遂誤歟蓋木實曰果云果者取其實而言也
孟子曰吾今而後知殺人親之重也殺人之父人亦殺其父殺人之兄人亦殺其兄然則非自殺之也一間耳父仇不同天兄仇不同國以惡加人人必加之知其重也一間者我往彼來間一人耳與自殺其親何異哉
[疏]正義曰此章言恕以行仁遠禍之端暴以殘民招咎之患是以君子好生惡殺反諸身者也孟子言我於今然後知殺人之親之爲最重者也殺彼人之父彼人亦殺己父而報之殺彼人之兄彼人亦殺己兄而報之如是則非已之殺但一間耳以其與自殺之無異也○注父仇不同天兄仇不同國○正義曰案禮云父之讎弗與共戴天交遊之讎不同國兄弟之讎不反兵蓋所以避之也周官云父之讎避諸四海之外所謂不與共其國蓋非周禮歟又周官謂人凡殺人而義者勿令勿讎則殺之而不義在邦法不可殺者必避之而已
孟子曰古之爲關也將以禦暴今之爲關也將以爲暴古之爲關將以禦暴亂譏閉非常也今之爲關反以征稅出入之人將以爲暴虐之道也
[疏]正義曰此章言修理關梁譏而不征如以稅斂非其程式懼將爲暴故譏之也孟子言古之爲關譏而不稅將以禦暴亂非常之人而已今之爲關乃征稅而不譏將以爲暴亂之道也按周禮司關云凡四方之賓客叩關則爲之告有內外之送則以節傳出納之是以爲關將以禦暴也孟子之時司關征取其稅適所以爲暴此孟子所以有是言歟
孟子曰身不行道不行於妻子使人不以道不能行於妻子身不自履行道德而欲使人行道德雖妻子不肯行之言無所則效使人不順其道理不能使妻子順之而況他人乎
[疏]正義曰此章言率人之道躬行爲首者也孟子言人身自不履行其道德雖妻子之間且有所不行以其無所傚法者也使人如不以道理雖妻子且有不順況能行於民乎荀況云有分義則合天下而治無分義則一妻一妾而亂亦與同意論語曰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雖令不從亦其意也
孟子曰周于利者凶年不能殺周于德者邪世不能亂周達於利營苟得之利而趨生雖凶年不能殺之周達於德身欲行之雖遭邪世不能亂其志也
[疏]正義曰此章言務利蹈姦務德蹈仁舍生取義其道不均者也孟子言人積備其利物以爲周于利者則所養常厚故凶荒之年且不能殺死喻人之能盡其性以爲周于德者則所守彌篤故姦邪之世不能亂其志蓋以戰國之時無富而教之之術此孟子所以救之以此
孟子曰好名之人能讓千乘之國苟非其人簞食豆羹見於色好不朽之名者輕讓千乘伯夷季札之類是也誠非好名者爭簞食豆羹變色訟之致禍鄭公子染指黿羹之類是也
[疏]正義曰此章言廉貪相殊名亦卓異者也孟子言好不朽之名者則重名輕利故云能讓千乘之國而且不受苟非好名之人則重利而輕名而簞食豆羹之小節且見爭奪而變見於顏色○注伯夷季札與鄭公子之類○正義曰案史記列傳云伯夷叔齊孤竹君之二子父欲立叔齊及父卒叔齊讓伯夷伯夷曰父命也遂逃去叔齊亦不肯立而逃之案春秋少陽篇伯夷姓墨名允字公信伯長也夷謚也叔齊名智字公達伯夷之弟齊亦謚也世家云王餘昧卒欲授弟季札季札讓逃去於是吳人曰先王有命兄卒弟代立必致季子今逃位則王餘昧後立今卒其子當代乃立王餘昧之子僚爲王凡此是伯夷季札之讓千乘之國也云鄭公子染指黿羹者案魯宣公四年左傳云楚人獻黿於鄭靈公公子宋與子家將見子公之食指動以示子家曰他日我如此必甞異味及入宰夫將解黿相視而笑公問之子家以告及食大夫黿召子公而弗與子公怒染指於鼎甞之而出公怒欲殺子公子公與子家謀先子家曰畜老猶憚殺之而況君乎反譖子家子家懼而從之夏弒靈公故經書曰鄭公子弒其君夷是也
孟子曰不信仁賢則國空虛無禮義則上下亂無政事則財用不足不親信仁賢仁賢去之國無賢人則曰空虛也無禮義以正尊卑則上下之敘泯亂無善政以教人農時貢賦則不入故財用有所不足故也
[疏]正義曰此章言親賢正禮明其五教爲政之源聖人以三者爲急也孟子言人君不親信仁賢則仁賢去之仁賢去則國無賢人是爲空虛之國也無禮義以正尊卑則上下之序泯亂無政事以理財則財用乏而不足蓋禮義由賢者出政事由賢者出不信仁賢則禮義不興禮義不興則政事不行而國之財用於是乎不足此孟子言之亦其敘之然
孟子曰不仁而得國者有之矣不仁而得天下者未之有也不仁得國者謂象封於有庳叔鮮叔度封於管蔡以親親之恩而得國也雖有誅亡其世有土丹朱商均天下元子以其不仁天下不與故不得有天下焉
[疏]正義曰此章言王者當天然後處之桀紂幽厲雖得猶失不爲得者也孟子曰不仁而得國有之矣不仁而得天下未之有也者孟子言世有不仁之者而得其國而爲臣者有之矣不仁之人而得天下而爲王者故未之有也是以桀紂幽厲雖得而終亦失之亦且不爲者也○注象封有庳叔鮮叔度封於管蔡與丹朱商均者正義曰云象封有庳孟子於萬章篇言之詳矣云叔鮮叔度者案世家史記云管叔鮮蔡叔度周文王子而武王之弟也武王克殷紂平天下封功臣昆弟於是封鮮叔於管封叔度於蔡杜預云管在滎陽京縣東北世本曰居上蔡丹朱商均者丹朱堯之子也商均舜之子也又言於上篇已詳矣
孟子曰民爲貴社稷次之君爲輕是故得乎丘民而爲天子君輕於社稷社稷輕於民丘十六井也天下丘民皆樂其政則爲天子殷湯周文是也得乎天子爲諸侯得天子之心封以爲諸侯得乎諸侯爲大夫得諸侯之心諸侯能以爲大夫諸侯危社稷則變置諸侯爲危社稷之行則變更立賢諸侯也犧牲既成粢盛既絜祭祀以時然而旱乾水溢則變置社稷犧牲已成肥腯粱稻已成絜精祭祀社稷常以春秋之時然而其國有旱乾水溢之災則得毀社稷而更置之
[疏]孟子至社稷○正義曰此章言得民爲君得君爲臣論君民社稷之輕重也孟子曰至則變置社稷者孟子言民之爲貴不可賤之者也社稷次之於民而君比於民猶以爲輕者如此者也如此故得乎四邑之民以樂其政則爲天子以有天下得乎天子之心則爲諸侯以有其國得乎諸侯之心以爲大夫有其家如諸侯不能保安其社稷而以危之則變更立置其賢君是社稷有重於君也犧牲既成以肥腯粢盛既成以精絜祭祀又及春秋祈報之時然而其國尚有旱乾水溢之災則社稷無功以及民亦在所更立有功於民者爲之也是民又有貴於社稷也此孟子所以自解民爲貴社稷次之君爲輕之敘也云社稷者蓋先王立五土之神祀以爲社立五穀之神祀以爲稷以古推之自顓帝以來用句龍爲社柱爲稷及湯之旱以棄易其柱是亦知社稷之變置又有見於湯之時然也○注君輕於社稷至於殷湯周文也○正義曰此云丘十六井也者案司馬法云六尺爲步步百爲畝畝百爲夫夫三爲屋屋三爲井井十爲通通十爲成是一丘爲十六井而一井爲九夫之地也今云十六井蓋有一萬四千四百畝爲一百四十四夫所受者也云殷湯周文者蓋引此二王皆自百里而起爲天下王是得乎民心者也
孟子曰聖人百世之師也伯夷柳下惠是也伯夷之清柳下惠之和聖人之一㮣也故聞伯夷之風者頑夫廉懦夫有立志聞柳下惠之風者薄夫敦鄙夫寬奮乎百世之上百世之下聞者莫不興起也非聖人而能若是乎而況於親炙之者乎頑貪懦弱鄙狹也百世言其遠也興起志意興起也非聖人之行何能感人若是喻聞尚然況於親見而薰炙之者乎
[疏]孟子至者乎○正義曰此章言伯夷柳下惠變貪厲薄千載聞之猶有感激謂之聖人美其德也孟子曰至而況於親炙之者乎者此言伯夷下惠之爲聖人也言聖人之道無窮爲百世之師法者也伯夷柳下惠二人是也故千載之下聞伯夷之清風者頑貪之夫化而爲廉儉懦弱之夫化而有立毅之志聞下惠之和風者鄙薄之夫化而爲敦厚寬大是則二人清和之風奮發乎百世之上而使百世之下聞其風者無有不感激而志意興起而化之也然而非聖人其能若是使百世之下莫不興起者也聞而化者尚如此況當時有親見薰炙之者乎○注頑貪至美其德此蓋於上篇言之詳矣
孟子曰仁也者人也合而言之道也能行仁恩者人也人與仁合而言之可以謂之有道也
[疏]正義曰此章言仁恩須人人能弘道也孟子言爲仁者所以盡人道也此仁者所以爲人也蓋人非仁不立仁非人不行合仁與人而言之則人道盡矣楊子云仁以人同
孟子曰孔子之去魯曰遲遲吾行也去父母國之道也去齊接淅而行去他國之道也遲遲接淅說巳見上篇言矣此不復說焉
[疏]此章蓋言孔子周流不遇則去者也其說俱見上篇
孟子曰君子之戹於陳蔡之問無上下之交也君子孔子也論語曰君子之道三我無能焉孔子乃尚謙不敢當君子之道故可謂孔子爲君子也孔子所以厄於陳蔡之間者其國君臣皆惡上下無所交接故厄也
[疏]正義曰此章言孔子見厄謂君子固窮窮不變道上下無交無賢援也孟子言孔子見厄於陳蔡二國之間幾不免死以無上下之交而已以其上無所事雖死不爲諂下無所可與雖死不爲瀆是爲無交接也論語衞靈公之篇云孔子在陳絕糧從者病莫能興子路慍見曰君子亦有窮乎子曰君子固窮小人窮斯濫矣豈非窮不變道者能如是乎○注君子道者三我無能焉所謂乎仁者不憂智者不惑勇者不懼是三者也
貉稽曰稽大不理於口貉姓稽名仕者也爲眾口所訕理賴也謂孟子曰稽大不賴人之口如之何也孟子曰無傷也士憎茲多口審己之德口無傷也離於凡人而仕者亦益多口詩云憂心悄悄慍于羣小孔子也肆不殄厥慍亦不殞厥問文王也詩邶風柏舟之篇曰憂心悄悄憂在心也慍于羣小怨小人聚而非議賢者也孔子論此詩孔子亦有武叔之口故曰孔子之所苦也大雅緜之篇曰肆不殄厥慍殄絕慍怒也亦不殞厥問殞失也言文王不殞絕畎夷之慍怒亦不能殞失文王之善聲問也
[疏]貉稽至文王也○正義曰此章言正己信心不意眾口眾口諠譁大聖所有況於凡品之所能禦者也貉稽曰稽大不理於口貉姓稽名亦當世之士也貉稽自稱名問於孟子曰稽大不能治人之口使不訕其己者如之何孟子曰無傷也至文王也者孟子荅之以爲審已之德巳修雖人之口訕亦不能傷害其己之德也以其爲士者益此多口不能免人之訕也故邶風柏舟之詩有云憂心悄悄慍于羣小言憂悄悄常在心見怒于羣小眾小人也以其孔子刪此詩亦不能免武叔之毀故曰孔子尚如是憎多口也大雅緜之詩有云肆不殄厥慍亦不殞厥問言不能殄絕畎夷之慍怒然亦不能殞失文王之善聲故曰文王尚如此亦憎多口也此所以荅貉稽大不理於口以爲無傷也○注𨚍風柏舟之篇至聲聞也○正義曰此篇蓋言仁人不遇也注云慍怒也悄悄憂貌論語云叔孫武叔毀仲尼子貢曰仲尼不可毀也仲尼日月也人雖欲自絕其何傷於日月乎多見其不知量也云大雅緜之篇者蓋此篇言文王之興本由太王也注肆故今也慍恚殞墜也畎夷狄國也
孟子曰賢者以其昭昭使人昭昭今以其昏昏使人昭昭賢者治國法度昭明明於道德是躬行之道可也今之治國法度昏昏亂潰之政也身不能治而欲使人昭明不可得也
[疏]正義曰此章言以明昭闇闇者以開以闇責明闇者愈迷賢者可遵譏今之非也孟子曰至昭昭者孟子言有諸己然後求諸人之道也賢者之君治國以其昭昭明己之道德然後使人昭昭今之治國者乃以昏昏不能自明己之道德而欲使他人昭明微不可得也是亦所謂曲其表而求影之正濁其源而求流之請同其旨
孟子謂高子曰山徑之蹊間介然用之而成路爲間不用則茅塞之矣今茅塞子之心矣高子齊人也甞學於孟子鄉道而未明去而學於他術孟子謂之曰山徑山之領有微蹊介然人遂用之不止則蹊成爲路爲間有間也謂廢而不用則茅草生而塞之不復爲路以喻高子學於仁義之道當遂行之而反中止正若山路故曰茅塞子之心也
[疏]正義曰此章言聖人之道學而時習舍而弗修猶茅是塞明爲善之不可倦者也孟子謂於高子曰山嶺有微蹊其間之微小介然而已如用而行之則蹊成大路不用而行之茅草生塞之不能成其路也喻高子之爲善止於中道而其心爲利欲之所充塞亦若茅塞其路矣故曰今茅塞子之心矣蓋高子甞於爲詩而不通乎意是塞其心之一端也
高子曰禹之聲尚文王之聲孟子曰何以言之高子以爲禹之尚聲樂過於文王孟子難之曰何以言之曰以追蠡高子曰禹時鐘在者追蠡也追鐘鈕也鈕磨齧處深矣蠡欲絕之貌也文王之鐘不然以禹爲尚樂也曰是奚足哉城門之軌兩馬之力與孟子曰是何足以爲禹尚樂乎先代之樂器後王皆用之禹在文王之前千有餘歲用鐘日久故追欲絕耳譬若城門之軌齧其限切深者用之多耳豈兩馬之力使之然乎兩馬者春秋外傳曰國馬足以行關公馬足以稱賦是兩馬也
[疏]高子至力與○正義曰此章言前聖後聖所尚者同三王一體何得相踰欲以追蠡未達一隅孟子言之將以啟其蒙者也高子曰禹之聲尚文王之聲者高子言於孟子曰禹王之尚聲樂過於文王之聲樂也孟子曰何以言之者孟子見高子蔽惑故難之曰何以言禹之聲尚文王之聲也曰以追蠡高子曰以其追蠡鐘鈕之銳欲絕故云然也孟子曰是奚足哉城門之軌兩馬之力與孟子又以此解高子之蔽也言此追蠡何足爲禹之聲尚樂過於文王乎且譬之城門之軌齧其限之深處豈以兩馬之力能使之然亦以積漸之久故使然也非特兩馬之力即如是之深也言禹王至文王其鐘用之亦以日久故能磨銳至於欲絕也此又見高子之蔽不獨於詩也所謂太山之溜久而穿石單極之綆久而斷幹其來非一日也兩馬即如注所謂春秋外傳云國馬公馬是也
齊饑陳臻曰國人皆以夫子將復爲發棠殆不可復棠齊邑也孟子嘗勸齊王發棠邑之倉以振貧窮時人賴之今齊人復饑陳臻言一國之人皆以爲夫子將復若發棠時勸王也殆不可復言之也孟子曰是爲馮婦也晉人有馮婦者善搏虎卒爲善士則之野有眾逐虎虎負嵎莫之敢攖望見馮婦趨而迎之馮婦攘臂下車眾皆悅之其爲士者笑之馮姓婦名也勇而有力能搏虎卒後也善士者以善搏虎有勇名也故進以爲士之於野外復見逐虎者攖迫也虎依陬而怒無敢迫近者也馮婦恥不如前見虎走而迎攘臂下車欲復搏之眾人悅其勇猛其士之黨笑其不知止也故孟子謂陳臻今欲復使我如發棠時言之於君是則我爲馮婦也必爲知者所笑也
[疏]齊饑至笑之正義曰此章言可爲則從不可則止言善見用得其時也非時逆指猶若馮婦搏虎無巳必有害也齊饑陳臻曰至殆不可復者蓋齊國之人時皆被饑孟子嘗勸齊王發粟以賑之今者復饑而孟子不復發棠邑之粟以賑陳臻爲孟子之弟子乃問孟子言之國之人皆以爲夫子將復發棠邑之粟以賑救之今夫子不復發棠殆爲齊王不可復勸是如之何故以此問孟子孟子曰至其爲士者皆笑之者孟子乃以此馮婦之喻而比言於陳臻也言如將復發棠是爲馮婦者也馮婦能暴虎也言晉國有馮婦之人善能搏虎後爲之善士則之於野外見有眾人逐其虎虎倚山嵎而怒眾人皆莫敢攖而搏之者望見馮婦來乃皆趨進而迎之馮婦乃下車攘臂欲復搏之眾人皆悅其勇猛其爲士之黨者知道則笑其不知止也言今齊王恃威虐以斂民亦若虎之負嵎以難合之說述於暴人之前又若迎而搏虎也是以孟子將復爲發棠非不足以悅眾自君子觀之亦若爲士者之笑馮婦也以其不知止矣○注棠齊邑也○正義曰案齊世家史記云棠公妻好裴駰云賈逵曰棠公齊邑大夫也是棠之爲齊邑明矣
孟子曰口之於味也目之於色也耳之於聲也鼻之於臭也四肢之於安佚也性也有命焉君子不謂性也口之甘美味目之好美色耳之樂五音鼻之喜芬香臭香也易曰其臭如蘭四體謂之四肢四肢懈倦則思安佚不勞苦此皆人性之所欲也得居此樂者有命祿人不能皆如其願也凡人則有情從欲而求可身君子之道則以仁義爲先禮節爲制不以性欲而苟求之也故君子不謂之性也仁之於父子也義之於君臣也禮之於賓主也知之於賢者也聖人之於天道也命也有性焉君子不謂命也仁者得以恩愛施於父子義者得以義理施於君臣好禮者得以禮敬施於賓主知者得以明知知賢達善聖人得以天道王於天下此皆命祿遭遇乃得居而行之不遇者不得施行然亦才性有之故可用也凡人則歸之命祿在天而已不復治性以君子之道則修仁行義修禮學知庶幾聖人亹亹不倦不但坐而聽命故曰君子不謂命也
[疏]孟子曰至命也○正義曰此章言尊德樂道不追佚性治性勤禮不專委命君子所能小人所病究言其事以勸戒者也孟子曰至君子不謂性也者孟子言人口之於美味目之於好色耳之於五聲鼻之於芬芳四肢之於安佚無事以勞之凡此五者皆人性所欲也然而得居於此樂者以其有命存焉君子以爲有命在所不求而不可以幸得也是所以不謂之性也仁之於父子也至君子不謂命也者孟子又言仁以恩愛施之於父子義以義理施之於君臣禮以禮敬施之於賓主知以明智施之於賢者而具四端聖人兼統四體而與於天道以王天下者也凡此五者皆歸之於命也然而有是五者皆稟乎天性也以其有性存焉君子以爲有性在所可求而不可不勉也是所以不謂之命也孟子言之所以分別凡人君子以勸戒時人
浩生不害問曰樂正子何人也浩生姓不害名齊人也見孟子聞樂正子爲政於魯而喜故問樂政子何等人也孟子曰善人也信人也樂正子爲人有善有信也何謂善何謂信不害爲善信之行謂何曰可欲之謂善有諸己之謂信充實之謂美充實而有光輝之謂大大而化之之謂聖聖而不可知之之謂神樂正子二之中四之下也已之可欲乃使人欲之是爲善人己所不欲勿施於人也有之於已乃謂人有之是爲信人不億不信也充實善信使之不虛是爲美人美德之人也充實善信而宣揚之使有光輝是爲大人大行其道使天下化之是爲聖人有聖知之明其道不可得知是爲神人人有是六等樂正子能善能信在二者之中四者之下也
[疏]浩生至下也正義曰此章言神聖以下優劣異差樂正好善應下二科是以孟子爲之喜者也浩生不害問曰樂正何人也者浩生不害問孟子曰樂正子何等人也以其見孟子聞樂正子爲政於魯而喜故有此問之也孟子曰善人也信人也孟子荅之以爲樂正子是善人信人者也以其有善有信故也何謂善何謂信不害又問之曰何以謂之善何以謂之信也曰可欲之謂善有諸已之謂信至四之下也者孟子又荅而詳爲之解之曰己之可欲使人欲之是爲善有是善於已謂人亦有之是謂之信所謂善即仁義禮智也是爲可欲之善矣充實其善使之不虛是爲美人故謂之美充實其善而宣揚之使有光輝于外是爲大人故謂之大人具此善不特充實於已而推之以化人自近以及遠自內以及外是爲聖人故謂之聖以此之善又至經以萬方使人莫知其故是爲神人故謂之神凡是六善而樂正子能善能信是在二之中而在美大聖神四者之下也但不能充實而至神也〔注〕孟子聞樂正子爲政於魯正義曰此蓋經文說見上
卷終
凡三十九章 閩監毛三本同音義九作七案此當作三十八章疏亦數至三十八章又云凡此三十九章舛錯殊甚
所親愛之臣民 閩監毛三本足利本同宋本考文古本無親字廖本上有加字孔本韓本作加所愛之臣民
敵國不相征 閩監毛三本同廖本孔本韓本考文古本足利本不下有得字
皇帝清問下民 閩監毛三本同宋本廖本孔本韓本考文古本足利本無皇字○按無者是困學記聞所引正同
天不能問於民 閩監毛三本同廖本韓本考文古本無於字孔本作天子不能問民孔本誤
武城之篇名 閩監毛三本同廖本孔本韓本考文古本之上有逸書二字是也
南面而征北夷怨 宋本孔本韓本同閩監毛三本夷作狄石經此字漫漶案僞疏引亦作北夷作夷是也
何謂而後我 閩監毛三本同宋本謂作爲廖本無而字孔本韓本考文古本作何爲後我
額角犀厥地 閩監毛三本同宋本孔本韓本額作頟犀作屖案音義云頟即額字屖字音西義與棲遲同息也久也字從尸下辛或作犀牛字誤也段玉裁云丁說殊誤字當作犀从牛國語曰角犀豐盈國策曰眉目準頞犀角權衡偃月今人謂之天庭古謂之犀角相書云伏犀貫頂即其理也頟角犀厥地文選注引作撅地謂人叩頭似若以角發地然也說文曰厥發石也
欲令武王來征已之國 閩監毛三本同廖本孔本韓本考文古本上有各字
亦不能成器也 閩監毛三本同宋本廖本孔本韓本考文古本亦不能作不以
蓋喻人不志仁雖誦典憲不能以善 閩監毛三本同廖本孔本韓本考文古本無此十四字
雖妻子不肯行之 閩監毛三本孔本韓本同岳本宋本廖本考文古本無雖字
而況他人乎 閩監毛三本孔本韓本同宋本作而況於他人者乎考文古本作而況他人者乎
鄭公子 閩監毛三本同廖本孔本韓本考文古本作鄭子公是也左傳作子公
染指黿羹之類 閩監毛三本同宋本孔本韓本考文古本黿作魭音義出魭羹云左傳作黿案此則注文本用魭字改爲黿非也
故則用有所不足故也 閩監毛三本同宋本孔本韓本考文古本作故財用不足
謂象封於有庳 閩監毛三本同宋本孔本韓本作謂若象封有庳考文古本足利本謂下有若字
故不得有天下焉 閩監毛三本同宋本孔本韓本考文古本足利本焉作也
況於親見而薰炙之者乎 閩監二本同毛本薰作熏乎誤子岳本無於而二字廖本作況親見勳炙者也考文古本與廖本同勳作熏孔本作況於親見薰炙者也韓本足利本與孔本同韓本薰作勳案音義出勳炙云字與熏同則作薰熏者並非古本也
說已見上篇言矣此不復說焉 閩監毛三本同廖本孔本韓本足利本作注義見萬章下首章考文古本無言矣已下七字
而仕者亦益多口 閩監毛三本同廖本孔本韓本作而爲士者益多口考文引而仕者云古本作而爲仕者
亦不殞厥問 宋九經本岳本咸淳衢州本孔本考文古本同閩監毛三本韓本殞作隕注同
蠡欲絕之貌也 閩監毛三本同廖本孔本韓本考文古本疊蠡字足利本不疊無也字
限切 段玉裁云門限亦曰門切丁氏云限迹切深僞疏單摘限字由不解切字也
凡人則有情從欲而求可身 閩監毛三本同廖本孔本韓本有作觸身作樂宋本考文古本有作觸足利本身作樂
知之於賢者也 宋本岳本孔本韓本同閩監毛三本知作智案音義出知之云音智注同則作智非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