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栞宋本孟子注䟽附挍勘記
[疏]正義曰此卷即趙注分上卷爲此卷也此卷凡三十有二章一章言聖人殊世而合其道二章言重民之道平政爲首三章言君臣之道以義爲表以恩爲裏舊君之服蓋有所興諷喻宣王勸以仁也四章言君子見幾而作五章言上爲下傚六章言大人不爲非禮非義七章言父兄已賢子弟既頑教而不改乃歸自然八章言好言人惡殆非君子九章言疾之已甚亂也十章言大人所求合義十一章言視民如子則民懷矣十二章言養生竭力人情所勉哀死送終謂之大事十三章言學必根源如性自得十四章言廣尋道意詳說其事要約至義還反於朴十五章言五伯服人三王服心十六章言進賢受賞蔽賢蒙戮十七章言有本不竭無本則涸十八章言禽獸俱含天氣眾人皆然聖人超絕識仁義之主於已也十九章言周公能思三王之道以輔成王二十章言詩書與春秋二十一章言五卅一體上下通流二十二章言廉惠勇三者二十三章言求交取友必得其人二十四章言貌好行惡當修飾之惟義爲常二十五章言能修性守故天道可知二十六章言循理而動不合時人二十七章言君子責己小人不改蹈仁行禮不患其患二十八章言顏子之心有同禹稷二十九章言匡章得罪出妻屏子三十章言曾子子思處義非謬者也三十一章言人以道殊賢愚體別三十二章言小人苟得妻妾猶羞凡此三十二章合前卷二十八章是離婁一篇有六十章矣
孟子曰舜生於諸馮遷於負夏卒於鳴條東夷之人也生始卒終記終始也諸馮負夏鳴條皆地名也負海也在東方夷服之地故曰東夷之人也文王生於岐周卒於畢郢西夷之人也岐周畢郢地名也岐山下周之舊邑近畎夷畎夷在西故曰西夷之人也書曰大子發上祭于畢下至于盟津畢文王墓近於酆鎬之地地之相去也千有餘里世之相後也千有餘歲得志行乎中國若合符節先聖後聖其揆一也土地相去千有餘里千里以外也舜至文王千二百歲得志行政於中國蓋謂王也如合符節節王節也周禮有六節揆度也言聖人之度量同也
[疏]孟子曰至其揆一也○正義曰此章言聖人殊世而合其道也孟子曰舜生於諸馮遷於負夏卒於鳴條東夷之人也者孟子言舜帝其始生於諸馮之地其後遷居於負夏之地其卒死於鳴條之野是東夷之人也以其地在東方故曰東夷之人文王生於岐周卒於畢郢西夷之人也者孟子又言文王其始生岐山之下其終卒於畢郢之地是西夷之人也以其地在西故曰西夷之人岐山本是周邑故曰岐周地之相去也千有餘里世之相後也千有餘歲得志行乎中國若合符節先聖後聖其揆一也者孟子言自舜帝所居終始之地與文王所居終始之地有千里以外之遠自舜所生之世文王所生之世相後有千二百歲之久其皆得志行政於中國以致治如合其符節有同而無異一爲先聖於前一爲後聖在後其所揆度則一而無二也以其同也揆度也○注生始至東夷之人也○正義曰案史記云舜冀州之人也耕於厤山漁雷澤陶河濱作什器於壽丘就時於負夏年二十以孝聞三十堯娶以二女遂舉用之五十攝行天子事五十八堯崩六十一代堯踐帝位踐帝位三十九年南巡狩崩於蒼梧之野葬於江南九嶷山是爲零陵今云舜生於諸馮則諸馮在冀州之分鄭玄云負夏衞地案地理志云衞地營室東壁之分野今之東郡是也其本顓頊之墟推之則衞地與冀州之地相近是負夏之爲地名也一云負夏鳴條者書云湯與桀戰于鳴條之野孔傳云地在安邑之西鄭玄云地在南夷云東夷之人者案史記云帝舜爲有虞皇甫謐云舜嬪于虞今河東大陽是也○注岐周畢郢至酆鎬也○正義曰案本紀云古公亶父去邠踰梁山止於岐下徐廣曰岐山在扶風義陽西北其南有周原裴駰案皇甫謐曰邑於周地故始改曰周古公有少子季歷生昌有聖瑞後立爲西伯移徙都酆徐廣曰酆在京兆鄠縣東有靈臺鄗在上林昆明北有鄗池去酆有二十五里皆在長安南數十里徐廣云文王九十七崩謚爲文王謚法曰慈惠愛民曰文忠蒙接禮曰文武王即位九年上祭于畢馬融曰畢文王墓地名也南越志云郢故楚都在南郡則知畢在郢之地故曰畢郢○注舜至文王千二百歲周禮有六節○正義曰案史記世表推之是自舜至文王有千二百歲矣其文煩更不錄周禮六節案周禮云守邦國者用玉節守都鄙者用角節凡邦國之使節山國用虎節土國用人節澤國用龍節皆金也以英蕩輔之鄭注云以金爲節鑄象也必自以其國所多者所以相別爲信明也今漢有銅虎符杜子春云蕩當爲帑謂以函器盛此節或曰英蕩或曰函關門用符節貨賄用璽節道路用旌節注云符節如今宮中諸官詔符也璽節者今之印章也旌節今使者所擁節是也將送者執此節以送行者也凡此是周禮有六節之別爾
子產聽鄭國之政以其乘輿濟人於溱洧子產鄭卿爲政聽訟也溱洧水名見人有冬涉者仁心不忍以其乘車度之也孟子曰惠而不知爲政歲十一月徒杠成十二月輿梁成民未病涉也以爲子產有惠民之心而不知爲政當以時修橋梁民何由病苦涉水乎周十月夏九月可以成涉度之功周十一月夏十月可以成輿梁也君子平其政行辟人可也焉得人人而濟之故爲政者每人而悅之日亦不足矣君子爲國家平治政事刑法使無違失其道辟除人使卑辟尊可爲也安得人人濟渡於水乎每人而悅之欲自加恩以成其意則日力不足以足之也
[疏]子產聽鄭國之政至亦不足矣○正義曰此章言重民之道平政爲首也子產聽鄭國之政以其乘輿濟人於溱洧者子產鄭大夫公孫僑也溱洧鄭國水名也言子產爲政聽訟於鄭國於冬寒之月見人涉溱洧之水乃不忍遂以所乘之車輿濟渡人於溱洧孟子曰惠而不知爲政至日亦不足矣孟子言子產雖有恩惠及人而以陸地乘輿而濟人於溱洧然而不知行其不忍人之政而濟人矣所謂歲十一月徒杠成十二月輿梁成是其政也言歲中以十一月雨畢乾晴之時乃以政命成其徒杠徒杠者說文云石矼石橋也俗作杠從木所以整其徒步之石十月成津梁則梁爲在津之橋梁也今云輿梁者蓋橋上橫架之板若車輿者故謂之輿梁如此民皆得濟所以未有憂病其涉者也君子之爲但平其政事使無違失行法於人而使尊之其若此則可也又安得人人而濟渡之乎如人人濟之則人望我者無窮而我應者有不足焉故爲國之政者如每以人人而使之悅雖日力之窮亦不足以濟之矣但平其政事使徒杠成於十一月輿梁成於十月則病涉之民無不濟矣子產不知爲政之道在此而徒知以乘輿濟人爲之惠故宜孟子言之於當時以激勸而譏諷之也○注子產鄭卿爲政聽訟溱洧水名○正義曰案左傳云子產穆公之孫公子發之子也又魯襄三十年執鄭國之政故云鄭卿爲政聽訟也云溱洧水名者蓋鄭國之水名案地理志云溱洧水在河南又說文云水在鄭國南入于洧則知溱洧水名在鄭國也○又於注周十一月即夏十月十月即夏九月已說上篇叔向云十月而津梁成是其旨也
孟子告齊宣王曰君之視臣如手足則臣視君如腹心君之視臣如犬馬則臣視君如國人君之視臣如土芥則臣視君如寇讎芥草芥也臣緣君恩以爲差等其心所執若是也王曰禮爲舊君有服何如斯可爲服矣宣王問禮舊臣爲舊君服喪服問君恩何如則可以爲服曰諫行言聽膏澤下於民有故而去則使人導之出疆又先於其所往去三年不反然後收其田里此之謂三有禮焉如此則爲之服矣爲臣之時謀行言從惠澤加民若有他故不得不行譬如華元奔晉隨會奔秦是也古之賢君遭此則使人導之出境又先至其所到之國言其賢良三年不反乃收其田里田業也里居也此三者有禮則爲之服矣今也爲臣諫則不行言則不聽膏澤不下於民有故而去則君搏執之又極之於其所往去之日遂收其田里此之謂寇讎寇讎何服之有搏執其族親也極者惡而困之也遇臣若寇讎何服之有乎
[疏]孟子告齊至之有○正義曰此章言君臣之道以義爲表以恩爲裏相應猶若影響舊君之服蓋有所興諷諭宣王勸以仁也孟子告齊宣王曰至如寇讎者孟子告諭齊宣王謂君之視其臣如已之手足則臣亦視君如已之腹心君之視其臣如畜之犬馬則臣亦視其君但以國人遇之也君之視其臣如土芥之賤而弃之則臣視其君亦如寇讎惡而絕之也凡此君臣施報相待以爲用矣蓋無爲於其內者腹心也有爲於其外者手足也君臣相須猶一體也此言相待施報均於厚也若以君視臣如犬馬之畜而臣視君如國人而弗親此言不相待施報均於薄也以君視臣如土芥之賤而臣視君如寇讎而惡之此言不相待施報均於賤也然則君臣施報亦隨之而已王曰禮爲舊君有服何如斯可爲服矣宣王問孟子於禮爲舊君有喪服何如斯可爲之服言舊君所去之國君也曰諫行言聽至則爲之服矣孟子荅之謂臣之於君君有過謬而諫之則行事有可爲而言之則聽而膏潤之恩澤施之又下浹於民此得行其道也然不幸遭其事故而去之則國君使人導之以達其情至出國之疆界又先去其所往之邦以稱譽之去三年之久而不反歸然後國君乃收其田業里居此三者是謂三有禮焉如此三有禮則可爲之喪服矣今也爲臣諫則不行言則不聽至何服之有孟子又言今之爲臣於國君君有過謬及其諫也則拒之而弗得行言則違之而弗聽而膏澤又不得以下浹此不得行其道也及其所遭事故而去之君乃不使人導之且搏執其親族而戮之又困極而惡之於其所往之邦即自離去之日遂便收其田業里居此是謂遇其臣如寇讎之惡既以寇讎遇其臣則臣尚何有喪服爲哉○注舊臣爲舊君服喪服○正義曰如儀禮言以道去君而未絕者服齊衰三月禮記云臣之去國君不掃其宗廟則爲之服是爲舊臣服喪服之謂也○注如華元奔晉隨會奔秦○正義曰案左傳成十五年華元爲右師華元曰我爲右師君臣之訓師所司也今公室卑而不能正吾罪大矣不能治官敢頼寵乎乃出奔晉魚石爲左師自止華元於河上後及奔晉得五月日乃反書曰宋華元出奔晉宋華元自晉歸于宋是也云隨會奔秦者案文公七年先蔑奔秦隨會從之至十三年晉人患秦之用士會也晉侯乃使魏壽餘僞以魏叛者以誘士會士會既濟魏人譟而還杜注云喜得士會也是矣
孟子曰無罪而殺士則大夫可以去無罪而戮民則士可以徙惡傷其類視其下等懼次及也語曰鳶鵲蒙害仁鳥增逝此之謂也
[疏]孟子至可以徙○正義曰此章言君子見幾而作也孟子謂國君無罪而殺戮其士則爲之大夫者可以奔去無他蓋大夫雖於士爲尊不可命以爲士然亦未離乎士之類也是其惡傷其類耳國君無罪而誅戮其民則爲之士者可以徙而避之無他蓋士於民雖以爲尊不可命以爲民然亦未離乎民之類也是亦惡傷其類耳於士言殺於民言戮者揔而言之皆然也別而言之則戮又輕於殺矣案周禮司稽掌巡市云凡有罪者撻戮而罰之是知戮不過撻而辱之耳而殺乃至於亡命故也史記趙殺鳴犢孔子臨河而不濟乃嘆曰刳胎殺天則麒麟不至郊竭澤涸魚則蛟龍不會覆巢毀卵則鳳凰不翔君子諱傷其類也今注云語曰鳶鵲蒙害仁鳥增逝是亦史記之文趙注引之
孟子曰君仁莫不仁君義莫不義君者一國所瞻仰以爲法政必從之是上爲下則也
[疏]正義曰此章言國君率眾仁義是上爲下効者也孟子謂國君在上能以仁義先率於一國則一國之人莫不從而化之亦以仁義爲也○注云上爲下効者○正義曰如所謂君子之德風小人之德草草上之風必偃也又荀卿所謂表正則影正盤圓則水圓盂方則水方是其旨也
孟子曰非禮之禮非義之義大人弗爲若禮而非禮陳質娶婦而長拜之也若義而非義藉交報讎是也此皆大人之所不爲也
[疏]正義曰此章言禮義人之所以折中履其正者乃可爲中是以大人弗行之也孟子謂有所爲禮有所爲非禮有所爲義有所爲非義如非禮非義惟大夫能弗爲之也○注陳質娶婦藉交報讎者○正義曰此蓋史傳之文而云然
孟子曰中也養不中才也養不才故人樂有賢父兄也中者履中和之氣所生謂之賢才者是謂人之有俊才者有此賢者當以養育教誨不能進之以善故樂父兄之賢以養已也如中也弃不中才也弃不才則賢不肖之相去其間不能以寸如使賢者弃愚不養其所以當養則賢亦近愚矣如此賢不肖相覺何能分寸明不可不相訓導也
[疏]孟子至不能以寸○正義曰此章言父兄之賢而子弟既頑教而不改乃歸自然也孟子言君子以性德而教養滅其性德者以性之能而教養滅其性之才能者故人所以樂得其賢父兄而教養也如君子有賢父兄之道而不推已之性德以教養人之不中不推已之才性而教養人之不才是棄去其不中不才之人也如此則賢不肖惡能相去以寸哉是不足以相賢矣蓋中者性之德也才性之能也賢父兄者所以對弟子而言之也如孟子所謂曾子居武城而謂之爲師也父兄也是其意也○注中者履中和之氣至養已也○正義曰中和之氣者蓋人受天地之中而生禀陰陽之秀氣莫非所謂中和也中庸云喜怒哀樂未發謂之中發而皆中節謂之和賢以德言云俊才者俊智過千人曰俊則知才能有過於千人之才能是爲俊才也一云俊敏也疾也
[疏]正義曰此章言貴賤廉耻乃有不爲不爲非義義乃可由也孟子言人之有不爲非義之事然後可以有爲其義矣又所謂人皆有所不爲達之於其所爲義也亦是意也以此推之則仁也禮也智也皆待是而裁成之矣
孟子曰言人之不善當如後患何人之有惡惡人言之言之當如後有患難及已乎
[疏]正義曰此章言好言人之惡殆非君子者也孟子謂人有好談人之不善者必有患難及之矣故曰言人之不善當如後患何如莊子云菑人者人必反菑之論語云不忮不求何用不臧亦與此同意
孟子曰仲尼不爲已甚者仲尼彈邪以正正斯可矣故不欲爲已甚泰過也孟子所以譏踰墻距門者也
[疏]正義曰此章言疾之已甚亂者也孟子言孔子凡所爲不爲已甚泰過者也如論語云疾之已甚亂也同意○注云孟子所以譏踰墻距門者蓋謂如叚干木踰垣而避文侯泄柳閉門而拒繆公是爲已甚者
孟子曰大人者言不必信行不必果惟義所在果能也大人仗義義有不得必信其言子爲父隱也有不能得果行其所欲行者若親在不得以其身許友也義或重於信故曰惟義所在也
[疏]正義曰此章言大人之行行其重者不信不果求合義也孟子言大人者其於言不以必信所行不以必果惟義之所在可以信則信可以行則行耳如言必信行必果則所謂硜硜然小人哉矣豈大人肯如是邪蓋孔子與蒲人盟不適衞而終適衞是言不必信也佛肹召子欲往而終不往是行不必果也○注子爲父隱以其身許友也○正義曰此案論語禮記云也
孟子曰大人者不失其赤子之心者也大人謂君國君視民當如赤子不失其民心之謂也一說曰赤子嬰兒也少小之子專一未變化人能不失其赤子時心則爲貞正大人也○
[疏]正義曰此章言人之所愛莫過赤子所謂視民如子則民懷之者也孟子言世之所謂爲之大人者是其能不失去其嬰兒之時心也故謂之大人如老子所謂常德不離復歸於嬰兒之意同
孟子曰養生者不足以當大事惟送死可以當大事孝子事親致養未足以爲大事送終如禮則爲能奉大事也
[疏]正義曰此章言養生竭力人情所勉哀死送終謂之大事也孟子言人奉養父母於其生日雖昏定晨省冬溫夏清然以此之孝亦不足以當其大事也惟父母終能躃踊哭泣哀以送之卜其宅兆而安厝之斯可以當之也
孟子曰君子深造之以道欲其自得之也造致也言君子學問之法欲深致極竟之以知道意欲使已得其原本如性自有之然也故曰欲其自得之而已自得之則居之安居之安則資之深資之深則取之左右逢其原故君子欲其自得之也居之安若已所自有也資取也取之深則得其根也左右取之在所逢遇皆知其原本也故使君子欲其自得之也
[疏]孟子至得之也○正義曰此章言學必根源如性自得者也孟子曰君子深造之以道至君子欲其自得之也者此孟子教人學道之法也言君子所以深造至其道奧之妙者是欲其如已之所自有之也已之所自有則居之安居之安者是使權利不能移羣眾不能傾天下不能蕩是也居之安則資質以深則自本自根取之不殫酌之不竭是也資之既深則取之左右逢其原左右逢其原者則理與萬物得性與萬物明取之左則左取之右則右無非自本自根也故云取之左右逢其原如此故君子所以學道欲其自得之也如莊生所謂黃帝遺其元珠使智索之不得使離朱索之不得使契詬索之不得乃使象罔得之蓋元珠譬則道也智有待於思言思之亦不能得其道也離朱有待於明言以明求之亦不能得道也契詬有待於言以言求之亦不能得其道也象罔則無所待矣唯無所待故能得其道是其所謂自得也
孟子曰博學而詳說之將以反說約也博廣詳悉也廣學悉其微言而說之者將以約說其要意不盡知則不能要言之也是謂廣尋道意還反於樸說之美者也
[疏]正義曰此章言廣尋道意詳說其事要約至義還反於樸者也孟子言人之學道當先廣博而學之又當詳悉其微言而辯說之其相將又當以還反說其至要者也以得其至要之義而說之者如非廣博尋學詳悉辯說之則是非可否未能決斷故未有能反其要也是必將先有以博學詳說然後斯可以反說其約而已
孟子曰以善服人者未有能服人者也以善養人然後能服天下天下不心服而王者未之有也以善服人之道治世謂以威力服人者也故人不心服以善養人養之以仁恩然後心服矣若文王治於岐邑是也天下不心服何由而王也
[疏]孟子曰至未之有也○正義曰此章言五霸服人三王服心其服則一功則不同也孟子曰以善服人者未有能服人者也至未之有也者孟子言人君之治天下如以善政而屈服人者未有能屈服其人也以善教而養人者然後故能屈服其天下然以善教養天下天下不以心服而歸往爲之王未之有也以其能如此則必爲之王者使天下心服而歸往之矣蓋所謂善政民畏之善教民愛之之意也又云善教得民心是矣若文王作辟雍是能以善養人者也故自西自東自南自北無思不服此之謂也
孟子曰言無實不祥不祥之實蔽賢者當之凡言皆有實孝子之實養親是也善之實仁義是也祥善當直也不善之實何等也蔽賢之人直於不善之實也
[疏]正義曰此章言進賢受上賞蔽賢蒙顯戮者也孟子曰至蔽賢者當之者孟子謂人之言無其實本者乃虛妄之言也以虛妄之言言之則或掩人之善或飾人之惡爲人所惡者也故其爲不祥莫大焉不祥則禍是矣不祥之實者乃蔽賢直之也所謂蔽賢則掩人之善是矣如臧文仲知柳下惠而不舉虞丘知叔敖之賢而不進凡此之類是謂蔽賢者也
徐子曰仲尼亟稱於水曰水哉水哉何取於水也徐子徐辟也問仲尼何取於水而稱之也孟子曰源泉混混不舍晝夜盈科而後進放乎四海有本者如是是之取爾言水不舍晝夜而進盈滿科坎放至也至於四海者有原本也以況於事有本者皆如是是之取也苟爲無本七八月之間雨集溝澮皆盈其涸也可立而待也苟誠也誠令無本若周七八月夏五六月天之大雨潦水卒集大溝小澮皆滿然其涸也可立待之者以其無本故也故聲聞過情君子恥之人無本行暴得善聲令聞過其情若潦水不能久也故君子恥之○
[疏]徐子至君子恥之○正義曰此章言有本不竭無本則涸也徐子曰仲尼亟稱於水曰水哉水哉何取於水也者徐子即徐辟者也徐辟問孟子以謂孔子數數稱道於水乃復自而嘆之曰水哉水哉云水之爲水哉水哉何仲尼獨數數稱於水也孟子曰源泉混混不舍晝夜至是之取爾孟子荅之曰孔子所以數數稱於水者以其有本源之泉水混混滾勢而流不捨晝夜是流之不竭至有坎科則必待盈滿而後流進以至乎四海之中以其道大有本亦如是是孔子所以亟稱而必取之爾苟爲無本至君子恥之者孟子又言苟爲無本之水是若周之七八月夏之五六月間天之大雨驟降其雨之水卒然聚集于大溝小澮皆盈盈然而滿溢則其乾涸但可立而守之也以無本源故如是之速乾耳孟子復於此言如聲譽名聞有或過於情實而君子所以羞恥之亦無本之水矣然則孟子荅徐辟以此者非特言原泉混混不捨晝夜盈科而後進放乎四海而已矣蓋有爲而言之也以其源泉混混則譬君子之德性不舍晝夜則譬君子之學問盈科而後進則譬君子之成章放乎四海則譬君子於是造乎道也○注云徐子徐辟○正義曰經於滕文公篇云墨者夷之因徐辟而見孟子又曰徐子以告夷子是知徐子即徐辟也○注大溝小澮○正義曰案周禮遂人掌邦之野凡治野夫間有遂遂上有徑十夫有溝溝上有畛百夫有洫洫上有塗千夫有澮澮上有道鄭注云十夫二鄰之田百夫一酇之田千夫二鄙之田遂溝畎澮皆所以通水於川也遂廣深各二尺溝倍之是廣深各四尺也洫又倍之是洫廣深各八尺也澮廣二尋深二尋然則注云大溝小澮又非以常制言之爾論語云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晝夜是仲尼常稱於水者也
孟子曰人之所以異於禽獸者幾希庶民去之君子存之幾希無幾也知義與不知義之間耳眾民去義君子存義也舜明於庶物察於人倫由仁義行非行仁義也倫序察識也舜明庶物之情識人事之序仁義生於內由其中而行非強力行仁義也故道性善言必稱於堯舜但君子存之庶民去之而不由爾
[疏]孟子曰至行仁義也○正義曰此章言禽獸俱含天氣眾人皆然聖人超絕識仁義之主於巳者也孟子曰人之所以異於禽獸者幾希至非行仁義也者孟子言世之人所以有別異於禽獸畜者無幾也以其皆含天地之氣而生耳皆能辟去其害而就其利矣但小人去其異於禽獸之心所以爲小人也君子知存其異於禽獸之心所以爲君子也所謂異於禽獸之心者即仁義是也禽獸俱不知仁義所以爲禽獸今夫舜之爲帝在深山之中與木石居與鹿豕遊雖與禽獸雜居其閒然能聞一善言見一善行莫不從之若決江河也而無滯之耳如此是舜能明於庶物之無知而存乎異於禽獸之心詳察人倫之類而由仁義之道而行之矣然舜既由其仁義而行之非所謂行仁義而得之人也是由仁義而行以得之天性也孟子以此言之其有以異於禽獸者皆舜之徒也曰舜亦人也我亦人也有爲者亦若是但當存其異於禽獸之心耳如楊雄由於禮義入自仁門由於情慾入自禽門斯其旨歟
孟子曰禹惡旨酒而好善言旨酒美酒也儀狄作酒禹飲而甘之遂疏儀狄而絕旨酒書曰禹拜昌言湯執中立賢無方執中正之道惟賢速立之不問其從何方來舉伊尹以爲相也文王視民如傷望道而未之見視民如傷者雍容不動擾也望道而未至殷錄未盡尚有賢臣道未得至故望而不致誅於紂也武王不泄邇不忘遠泄狎邇近也不泄狎近賢不遺忘遠善近謂朝臣遠謂諸侯也周公思兼三王以施四事其有不合者仰而思之夜以繼日幸而得之坐以待旦三王三代之王也四事禹湯文武所行之事也不合已行有不合世仰而思之參諸天也坐以待旦言欲急施之也
[疏]孟子曰至坐以待旦○正義曰此章言周公能思三王之道以輔成王也孟子曰禹惡旨酒而好善言孟子言禹王惡疾其美酒而樂好人之善言以其酒甘而易溺常情之所嗜者也故禹王所以惡之蓋儀狄造酒禹王飲而甘之遂踈儀狄是也善言談而難人常情之所厭者也故禹王所以好之耳蓋聞臯陶昌言禹受而拜之是也湯執中立賢無方孟子言湯王執大中至正之道使其賢者智者得以俯而就而不爲狂者愚者不肖者得以跂而及而不爲狷者矣未嘗立驕伉崖異絕俗之道而使人不可得而至也所謂中道而立能者從之是其旨歟尚書云湯懋昭大德建中于民是其事矣立其賢則不以一方任之但隨其才而用之以其人之材固有長短小大不可槩以取之矣書云佑賢輔德顯忠遂良是其事矣揔以湯言之則所謂常善救人故無棄人常善用人故無遺賢是其旨歟文王視民如傷望道而未之見孟子言文王常有恤民之心故視下民常若有所傷而不敢以橫役而擾動之也尚書曰文王不敢侮鰥寡又曰懷保小民是其事矣蓋以望商之有賢道未得至故不敢誅於紂也故曰未之見也武王不泄邇不忘遠者孟子言武王於在邇之臣則常欽之而不泄狎在遠之臣則常愛之而不遺忘是所謂不泄邇不忘遠也非特臣也雖遠邇之民亦如是尚書云武王不寶遠物則遠人格所寶惟賢則遠人安又曰華夏蠻貊罔不率俾是其事矣周公思兼三王以施四事至坐以待旦者孟子言周公輔相成王常思念兼此三王而施行此四事以爲功業矣三王即禹湯文武之三代王也然以孟子則曰三王者蓋文武明父子也言其父則子不待言而在其中故但云三王四事者即惡旨酒好善言湯執中立賢無方與視民如傷望道而未之見不泄邇不忘遠是四事也然以孟子於事則云四蓋父子所爲有不同所以別言之也言周公施爲其有不合於此三王四事則常仰望而思索之必夜以繼日而未甞敢忘去之也及幸而思索得合於此三王之四事則雞鳴而起坐以守待其旦明而施行之耳是其急於有行如恐失之謂也○注三王三代之王也○正義曰禹夏之代始王也湯殷之代始王也文武周之代始王也是爲三代之王也
孟子曰王者之迹熄而詩亡詩亡然後春秋作王者謂聖王也太平道衰王迹止熄頌聲不作故詩亡春秋撥亂作於衰世也晉之乘楚之檮杌魯之春秋一也其事則齊桓晉文其文則史孔子曰其義則丘竊取之矣此三大國史記之異名乘者興於田賦乘馬之事因以爲名檮杌者嚚凶之類興於記惡之戒因以爲名春秋以二始舉四時記萬事之名其事則五霸所理也桓文五霸之盛者故舉之其文史記之文也孔子自謂竊取之以爲素王也孔子人臣不受君命私作之故言竊亦聖人之謙辭爾
[疏]孟子曰至竊取之矣○正義曰此章言時無所詠春秋乃興假史記之文孔子正之以匡邪也孟子曰王者之迹熄至丘竊取之矣者孟子言自周之王者風化之迹熄滅而詩亡歌詠於是乎衰亡歌詠既以衰亡然後春秋褎貶之書於是乎作春秋其名有三自晉國所記言之則謂之乘以其所載以田賦乘馬之事故以因名爲乘也自楚國所記而言之則謂之檮杌以其所載以記嚚凶之惡故以因名爲檮杌也魯以編年舉四時記爲事之名故以因名爲春秋也凡此雖曰異其名然究其實則一也蓋王者迹熄則所存者但霸者之迹而已言其霸則齊桓晉文爲五霸之盛者故其所載之文則魯史之文而孔子自言之曰其春秋之義則丘私竊取之矣蓋春秋以義斷之則賞罰之意於是乎在是天子之事也故曰其義則丘竊取之矣竊取之者不敢顯述也故以賞罰之意寓之褎貶而褎貶之意則寓於一言耳○注云乘爲乘馬之事檮杌爲嚚凶之類○正義曰乘馬之事已詳故不再述云檮杌嚚凶者案文公十八年左傳所謂渾敦窮竒檮杌饕餮四凶其言檮杌乃曰顓頊氏有不才子不可教訓告之則頑舍之則嚚天下之民謂之檮杌杜預云檮杌嚚凶無疇匹之貌也
孟子曰君子之澤五世而斬小人之澤五世而斬予未得爲孔子徒也予私淑諸人也澤者滋潤之澤大德大凶流及後世自高祖至玄孫善惡之氣乃斷故曰五世而斬予我也我未得爲孔子門徒也淑善也我私善之於賢人耳蓋恨其不得學於大聖人也
[疏]孟子至諸人也○正義曰此章言五世一體上下通流君子小人斬各有時孟子恨以不及仲尼也孟子曰居子之澤至予私淑諸人也者孟子言君子小人雖有賢不肖之異然自禮服而推之則餘澤之所及但皆五世而斷耳以其親属替之者焉惟孔子有道德之澤流於無窮雖萬世亦莫不尊親者矣孟子所言我未得爲孔子徒黨者矣我但私有所善於已未有善諸人人也蓋孟子學孔子者也然必於此乃言予未得爲孔子徒者蓋亦公孫丑問夫子既聖矣乎則曰夫聖孔子不居之意也孟子之志又可知矣斬斷也淑善也○注云自高祖至於玄孫○正義曰自高祖至玄孫者凡有九等高祖曾祖祖父已身子孫曾孫玄孫是也今注乃以此證五世而斬者據已身而推之則上自高祖至玄孫是爲無服者也
孟子注疏解經卷第八上
南昌縣知縣陳煦栞
凡三十二章 音義閩監毛三本同按此當作三十三章僞疏不數人有不爲也一章故較少一章音義本亦作三十二當是後人据注疏本改
皆地名也負海也 閩監毛三本同廖本孔本韓本考文古本無上也字負下重負字
近於酆鎬之地 閩監毛三本同廖本孔本韓本考文古本之地作也足利本無之字
周十月夏九月 閩監毛三本同廖本孔本韓本作周十一月○按爾雅釋宮注引孟子曰歲十一月徒杠成邢疏云郭注作十月推求文義趙注本作周十月夏八月周十一月夏九月而經文本作歲十月徒杠成十一月輿梁成也後人亂之而閩監毛本尚存舊迹廖孔韓本則似是而實非矣周禮之例凡夏正皆曰歲凡曰歲終曰止歲曰歲十有二月皆謂夏時也凡言正月之吉不曰歲謂周正也說詳戴震文集孟子言歲十月十一月謂夏正兩言七八月之間則謂周正正與周禮同例趙注未解其例今本則經注又皆舛誤矣夏令曰十月成梁孟子與國語合
可以成涉度之功 閩監毛三本同廖本孔本韓本涉作步考文古本度作渡
周十一月夏十月 閩監毛三本同廖本孔本韓本考文古本一作二按詳上
每人而悅之 閩監毛三本同非也廖本考文古本而悅之作輒孔本韓本悅之作輒
乃收其田里田業也里居也 閩監毛三本同廖本韓本作乃收其田菜及里居也孔本考文古本作乃收其田萊及里居也足利本作乃收其田里田萊及里居○按音義亦出田菜菜當作采大夫采地字古書多或作菜菜誤爲萊作業則更誤矣足利本誤衍尤非
仁鳥增逝 閩監毛三本同廖本孔本韓本增作曾考文古本增逝作曾遊○按作曾是曾者高也
陳質娶婦而長拜之 音義陳質本亦作賈○按孫志祖曰長讀長幼之長長字句絕春秋繁露五行相勝篇云愛人者有子不食其力尊老者妻長而夫拜之陳質事當同此
賢不肖相覺 孔本覺作較非按音義出相覺丁云義當作校蓋覺即校之假借字古書往往用覺字
故不欲爲巳甚泰過也 閩監毛三本同廖本考文古本無故字爲作其孔本韓本無故字足利本故字同毛本
孟子所以譏踰墻距門者也 閩監毛三本同廖本孔本韓本考文古本無此注文
如性自有之然也 閩監毛三本足利本同廖本孔本韓本考文古本無然字
故曰欲其自得之而已 閩監毛三本同廖本孔本韓本考文古本無此九字
是謂廣尋道意還反於樸說之美者也 閩監毛三本同廖本孔本韓本考文古本無此注
若文王治於岐邑是也 閩監毛三本同廖本孔本韓本作文王治岐是也考文古本無若字於字足利本亦無也字
源泉混混 閩監毛三本同宋九經本岳本咸淳衢州本廖本孔本韓本源作原○按原正字源俗字上文取之左右逢其原不从水可以證从水之誤矣
以其無本故也 閩監毛三本足利本同廖本孔本韓本考文古本作無本之故也
但君子存之庶民去之而不由爾 閩監毛三本同廖本孔本韓本考文古本無此注
若決江河也而無滯之耳 閩本同監本無也之耳三字毛本同監本無作不
禹拜昌言 閩監毛三本足利本同廖本孔本韓本考文古本昌作讜○按作讜者今文尚書也音義出讜言
故望而不致誅於紂也 廖本孔本韓本考文古本同閩監毛三本足利本致誤敢
己行有不合世 岳本廖本孔本考文古本同閩監毛三本世作者韓本作也按韓本是也
此三大國史記之異名 閩監毛三本同宋本孔本韓本考文古本異名作名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