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栞宋本孟子注䟽附挍勘記
滕文公章句上 趙氏注 孫奭疏
有爲神農之言者許行自楚之滕踵門而告文公曰遠方之人聞君行仁政願受一廛而爲氓神農三皇之君炎帝神農氏許姓行名也治爲神農之道者踵至也廛居也自稱遠方之人願爲氓氓野人也文公與之處其徒數十人皆衣褐捆屨織席以爲食文公與之居處舍之宅也其徒學其業者也衣褐貧也捆猶叩㧻也織屨欲使堅故叩之也賣屨席以供飲食也陳良之徒陳相與其弟辛負耒耜而自宋之滕曰聞君行聖人之政是亦聖人也願爲聖人氓陳良儒者也陳相良之門徒也辛相弟聖人之政謂仁政也陳相見許行而大悅盡棄其學而學焉棄陳良之儒道更學許行神農之道也陳相見孟子道許行之言曰滕君則誠賢君也雖然未聞道也陳相言許行以爲滕君未達至道也賢者與民並耕而食饔飱而治今也滕有倉廩府庫則是厲民而以自養也惡得賢相言許子以爲古賢君當與民並耕而各自食其力饔飱熟食也朝曰饔夕曰飱當身自具其食兼治民事耳今滕賦稅有倉廩府庫之富是爲厲病其民以自奉養安得爲賢君乎三皇之時質樸無事故道若此者也孟子曰許子必種粟而後食乎問許子必自身種粟乃食之邪曰然相曰然許子自種之許子必織布然後衣乎孟子曰許子自織布然後衣之乎曰否許子衣褐相曰不自織布許子衣褐以毳織之若今馬衣也或曰褐枲衣也一曰粗布衣也許子冠乎孟子問相冠乎曰冠相曰冠也曰奚冠孟子問許子何冠也曰冠素相曰許子冠素曰自織之與曰否以粟易之相言許子以粟易素曰許子奚爲不自織孟子曰許子自織素乎曰害於耕相曰織紡害於耕故不自織也曰許子以釜甑爨以鐵耕乎爨炊也孟子曰許子寧以釜甑炊食以鐵爲犁用之耕否邪曰然相曰用之自爲之與孟子曰許子自冶鐵陶瓦器邪曰否以粟易之相曰不自作鐵瓦以粟易之也以粟易械器者不爲厲陶冶陶冶亦以械器易粟者豈爲厲農夫哉且許子何不爲陶冶舍皆取諸其宮中而用之何爲紛紛然與百工交易何許子之不憚煩械器之揔名也厲病也以粟易器不病陶冶陶冶亦何以爲病農夫乎且許子何爲不自陶冶舍者止也止不肯皆自取之其宮宅中而用之何爲反與百工交易紛紛而爲之煩也曰百工之事固不可耕且爲也相曰百工之事固不可耕且爲故交易也然則治天下獨可耕且爲與孟子言百工各爲其事尚不可得耕且兼之人君自天子以下當治天下政事此反可耕且爲邪欲以窮許行之非滕君不親耕也孟子謂五帝以來有禮義上下之事不得復若三皇之道也言許子不知禮者也有大人之事有小人之事且一人之身而百工之所爲備如必自爲而後用之是率天下而路也孟子言人道自有大人之事謂人君行教化也小人之事謂農工商也一人而備百工之所作作之乃得用之者是率導天下人以羸困之路也故曰是率天下而路也故曰或勞心或勞力勞心者治人勞力者治於人治於人者食人治人者食於人天下之通義也勞心君也勞力民也君施教以治理之民竭力治公田以奉養其上天下通義所常行者也當堯之時天下猶未平洪水橫流氾濫於天下草木暢茂禽獸繁殖五穀不登禽獸偪人獸蹄鳥迹之道交於中國堯獨憂之舉舜而敷治焉遭洪水故天下未平水盛故草木暢茂草木盛故禽獸繁息眾多也登升也五穀不足升用也猛獸之迹當在山林而反交於中國懼害人故堯獨憂念之敷治也書曰禹敷土是言治其土也舜使益掌火益烈山澤而焚之禽獸逃匿掌主也主火之官猶古之火正也烈熾益視山澤草木熾者而焚之故禽獸逃匿而奔走遠竄也禹疏九河瀹濟漯而注諸海決汝漢排淮泗而注之江然後中國可得而食也當是時也禹八年於外三過其門而不入雖欲耕得乎疏通也瀹治也排壅也於是水害除故中國之地可得耕而食也禹勤事於外八年之中三過其門而不入書曰辛壬癸甲啟呱呱而泣如此寧可得耕也后稷教民稼穡樹藝五穀五穀熟而民人育棄爲后稷也樹種藝殖也五穀謂稻黍稷麥菽也五穀所以養人也故言民人育也人之有道也飽食煖衣逸居而無教則近於禽獸聖人有憂之使契爲司徒教以人倫父子有親君臣有義夫婦有別長幼有敘朋友有信司徒主人教以人事父父子子君君臣臣夫夫婦婦兄兄弟弟朋友貴信是爲契之所教也放勳曰勞之來之匡之直之輔之翼之使自得之又從而振德之放勳堯號也遭水災恐其小民放僻邪侈故勞來之匡正直其曲心使自得其本善性然後又從而振其羸窮德恩惠之德也聖人之憂民如此而暇耕乎重喻陳相堯以不得舜爲己憂舜以不得禹臯陶爲己憂夫以百畝之不易爲己憂者農夫也分人以財謂之惠教人以善謂之忠爲天下得人者謂之仁言聖人以不得賢聖之臣爲己憂農夫以百畝不易治爲己憂是故以天下與人易爲天下得人難爲天下求能治天下者難得也故言以天下傳與人尚爲易也孔子曰大哉堯之爲君惟天爲大惟堯則之蕩蕩乎民無能名焉君哉舜也巍巍乎有天下而不與焉堯舜之治天下豈無所用其心哉亦不用於耕耳天道蕩蕩乎大無私生萬物而不知其所由來堯法天故民無能名堯德者也舜得人君之道哉德盛而巍巍乎有天下之位雖貴盛不能與益舜巍巍之德言德之大大於天子位也堯舜蕩蕩巍巍如此但不用心於躬自耕也吾聞用夏變夷者未聞變於夷者也言以諸夏之禮義化變蠻夷之人耳未聞變化於夷蠻之人同其道也陳良楚產也悅周公仲尼之道北學於中國北方之學者未能或之先也彼所謂豪傑之士也子之兄弟事之數十年師死而遂倍之陳良生於楚北遊中國學者不能有先之也所謂豪傑過人之士也子之兄弟謂陳相陳辛也數十年師事陳良良死而倍之更學於許行非之也昔者孔子沒三年之外門人治任將歸入揖於子貢相嚮而哭皆失聲然後歸子貢反築室於場獨居三年然後歸任擔也失聲悲不能成聲場孔子冢上祭祀壇場也子貢獨於場左右築室復三年慎終追遠也他日子夏子張子游以有若似聖人欲以所事孔子事之強曾子曾子曰不可江漢以濯之秋陽以暴之皜皜乎不可尚已有若之貌似孔子此三子者思孔子而不可復見故欲尊有若以作聖人朝夕奉事之禮如事孔子以慰思也曾子不肯以爲聖人之潔白如濯之江漢暴之秋陽秋陽周之秋夏之五六月盛陽也皜皜白甚也何可尚而乃欲以有若之質於聖人之坐席乎尊師道故不肯也今也南蠻鴃舌之人非先王之道子倍子之師而學之亦異於曾子矣吾聞出於幽谷遷于喬木者未聞下喬木而入于幽谷者今此許行乃南楚蠻夷其舌之惡如鴃鳥耳鴃博勞鳥也詩云七月鳴鴃應陰而後勸者也許子託於太古非先聖王堯舜之之道不務仁義而欲使君臣並耕傷害道德惡如鴃舌與曾子之心亦異遠也人當出深谷止喬木今子反下喬木入於幽谷魯頌曰戎狄是膺荊舒是懲周公方且膺之子是之學亦爲不善變矣詩魯頌閟宮之篇也膺擊也懲艾也周家時擊戎狄之不善者懲止荊舒之人使不敢侵陵也周公常欲擊之言南蠻之人難用而子反悅是人而學其道亦爲不善變更矣孟子究陳此者所以責陳相也從許子之道則市賈不貳國中無僞雖使五尺之童適市莫之或欺布帛長短同則賈相若麻縷絲絮輕重同則賈相若五穀多寡同則賈相若屨大小同則賈相若陳相復爲孟子言此如使從許子淳樸之道可使市無二價不相爲詐不相欺愚小大長短謂丈尺輕重謂斤兩多寡謂斗石大小謂尺寸皆言同價故曰市無二價者也曰夫物之不齊物之情也或相倍蓰或相什百或相千萬子比而同之是亂天下也巨屨小屨同賈人豈爲之哉從許子之道相率而爲僞者也惡能治國家孟子曰夫萬物好醜異賈精粗異功其不齊同乃物之情性也蓰五倍也什十倍也至於千萬相倍譬若和氏之璧雖與凡玉之璧尺寸厚薄適等其價豈可同哉子欲以大小相比而同之則使天下有爭亂之道也巨粗屨也小細屨也如使同價而賣之人豈肯作其細哉時許子教人僞者耳安能治其國家者也
[疏]有爲神農之言至惡能治國家○正義曰此章言神農務本教以凡民許行蔽道同之君臣陳相倍師降於幽谷不理物情謂之淳樸者有爲神農者許行至願受一廛而爲氓者神農炎帝氏也許行南蠻之人也姓許名行也自楚蠻之地往滕國至門而言告於文公曰我是遠方楚蠻之人聞滕君行仁政於此我今所以來至心願受一廛居之以爲之氓也氓野人之稱已說在孫丑篇文公之處其徒數十人皆衣褐梱屨織席以爲食言文公乃與許行之居而處之其許行之徒弟有數十人皆衣短褐叩㧻織屨席以供其飲食也陳良之徒陳相與其弟辛至願爲聖人氓陳良儒者也陳相與其陳辛二人皆陳良徒弟也言陳良徒弟陳相與其弟辛背負其耒耜而從宋國往滕國而向滕君曰我聞知君行聖人之政事是爲聖人者也今願爲聖人之氓陳相見許行而大悅盡棄其學而學焉言陳相至滕乃見許行而大悅樂之遂盡棄去陳良之儒學而就學於許行之道陳相見孟子道許行之言曰至惡得其賢言陳相後見孟子乃道許行之言曰滕君則誠爲賢君者也雖然未聞至道也古之賢君乃與民同耕而食饔飱而兼治政事朝食曰饔夕曰飱今也滕君乃取財稅而有倉廩府庫之富則是厲病其民以自奉養也安得謂之賢君乎倉廩釋名曰倉藏也藏穀物也廩倉有屋曰廩孟子問許子必種粟而後食乎曰然陳相荅之以爲許行是自種而後食也許子必織布然後衣乎孟子又問許子必自織布然後衣着乎曰許子子衣褐陳相荅之許子不自紡織其布爲衣以其即著枲布也許子冠乎孟子問許子戴冠乎曰冠陳相荅之許子戴冠也曰奚冠孟子又問許子戴何冠曰冠素陳相荅之許子冠以素爲之爾素烏也曰自織之歟孟子又問許子以素爲冠其自織之歟曰否以粟易之陳相荅之許子不自織爲冠以粟更易之而已曰許子奚爲不自織孟子又問許子何爲而不自織爲之乎曰害於耕陳相荅之以謂許子不自織爲之也以其自織者斯害於耕也曰許子以釜甑爨以鐵耕乎孟子又問許子寧以釜甑炊食以鐵爲犁用之耕否乎曰然陳相荅之以爲許子用之也自爲之歟孟子又問許子是自爲釜甑炊食鐵犁耕乎曰否以粟易之陳相荅以爲許子之不自爲也以粟更易之而已以粟易械器者不爲厲陶冶至何許子之不憚煩孟子又復問以許子將粟更易械器者不以厲病於陶冶陶冶亦以器更易之以粟豈爲病厲其農夫哉陶作瓦器之匠也冶鑄金之匠也且許子何不自爲之陶冶止皆取其宮室之中而用之乎何爲更紛紛然交易於百工歟何許子之不畏其煩故以此欲排之陳相也曰百工之事固不可耕且爲也陳相又荅之以謂百工之事固不可耕且爲之也所以用交易而用之耳然則治天下獨可耕且爲之歟孟子又排之如是則爲國君治天下獨可自耕且又爲政事以治天下歟陳相及此以應荅故孟子一向自言而排之乃曰有大人之事大人之事則國君行教化也有小人之事即農工商也且以一人之身而用百工之所作爲備具如必皆用自爲然後方行用之也此則驅率天下之人以羸困之路也又一說云如此是驅率天下之人如道路之人但泛視而不知上下貴賤耳以其許行陳相皆欲君民並耕不知有上不貴賤相待故以此說據下文意義相通堪以此說爲尚所及亡嬴困之路者但趙注之說耳詳而推之嬴困之路不若此說故曰或勞心或勞力至天下之通義也者此下文之如此也言天下之人有但或勞其力但或勞其心者勞其心所以制政教而治天下之人耳勞其力所以見治於上人而已見治於上之人者竭力治公田以奉養上之人也治天下之人者以其爵祿皆出民之賦稅故食於人而已言此是天下通義人所常行者也上之人君爲言也下之人民爲言也以此推之則上下貴賤有所相待耳當堯之時天下猶未平至舉舜而敷治焉孟子又言當古之唐堯盛帝之時天下猶尚未平是以其大水橫流逆其勢汎汎濫濁徧於天下草木由是暢茂敷實禽獸又由此而繁息而生殖焉五穀黍稷稻麥菽於是不豐登禽獸亦偪害於人猛獸之迹交馳於中國之道堯帝乃獨自憂懼之以其有傷害於人民故舉用虞舜而廣治之廣治其水土也舜使益掌火至禹疏九河后稷教民稼穡又至使契爲司徒止於亦不用於耕耳言舜因堯帝舉用乃使伯益爲掌火之官益視山澤草木煩盛乃烈山澤而焚燒之禽獸於是懼而逃匿遠竄而不敢出又使禹疏通九河又瀹治濟漯之水而流注歸海又開決汝漢之水而斟壅淮泗二水而同流注歸之江九河在東北案爾雅云九河一曰徒駭二曰太史三曰馬頰四曰覆釜五曰湖蘇六曰簡七曰潔八曰鈎盤九曰高津是也江九江也案潯陽端記有云一曰烏江二曰蚌江三曰烏白江四曰嘉匪江五曰{𥫗/困}江六曰提江七曰廩江八曰源江九曰畎江是也然後中國之地人方可耕藝而食也當此之時大禹八年在外治水土經三次過其家門而不得入其家雖欲於時耕作之其可得乎又使后稷棄教天下民稼穡種樹藝殖五穀五穀既豐熟而天下人民於是得養育其生稼穡者說文云種曰稼斂曰穡也人之於是有養生之道飽食而煖衣逸樂居處而無以教之則近類於禽獸以其不知高下也聖人有憂懼其民如此舜又使契爲司徒之官教以人倫使天下之人知父子有親親慈孝君臣有尊卑之義夫婦有交別長幼有等叙朋友有忠信又言放勳有曰勞之來之匡之直之輔之翼之使自得之又從而振德之民之有勤勞於事者有以償其勞故曰勞之因其民之來歸者有以償其來故曰來之民之既能直其心故以正其直爲之正故曰匡之民之或曲其心故以正其曲爲之直故曰直之輔之如車輔使民有所安於業故曰輔之翼之如羽翼使民有所進於道故曰翼之勞之來之匡之直之輔之翼之所以欲使其自得悅樂之而已矣民既自得而悅樂之於是又從加之恩惠而振德之振德即恩惠耳言聖人之憂於天下之民如此尚何暇以耕爲乎又言堯以不得舜而舉用使敷治焉則爲民之憂舜既得堯舉而用之如舜復不得臯陶禹爲輔則亦爲己之憂今夫以百畝之難耕恐爲己所憂者農夫也分人以財謂之惠教人以善謂之忠爲天下得人謂之仁以言其以己之財物市與人者是謂忠惠也以己之有善而以教諸人謂其心之忠也中心之謂忠爲天下求得其人而治天下者是謂其仁者也愛人之謂仁所以爲天下求得其人不過愛天下之人故如是也是故以天下與人易爲天下得人難孟子言如此故以天下傳與其人尚以爲易也爲天下得其人而治天下者猶以爲難孔子曰大哉堯之爲君惟天爲大惟堯則之蕩蕩乎民無能名焉至亦不用於耕耳孟子又引孔子有云大哉堯帝之爲君也惟上天之爲大而不可尚惟堯帝又能則法上天而行之故蕩蕩然其德之大而民無有能指名之者亦若上天之蕩蕩其覆載之德人亦不能指名而窮極之故也德於堯如此其大故孔子所以曰大哉堯之爲君君哉舜也巍巍乎其功德之大如此而天下之事未嘗自與及焉無他以其急於得人而輔之耳所以但無爲而享之故不必自與及焉然則堯帝舜帝之治天下豈爲無所用其心哉以其但急用心於得賢亦且不用於躬耕耳孟子所以言至於此者葢欲排許子於陳相欲以滕君與民並耕而食故演之以此也是所以謂之之云耳吾聞用夏變夷者未聞變於夷者也至亦爲不言變矣者此葢孟子又欲以此而譏陳相學於許行者也言其聞用中夏之禮義而變化於蠻夷之人未聞以蠻夷之道而變化於中夏也且陳良自楚國而生也悅樂其周公仲尼之大道乃自楚之南而往北求學於中國葢中國以楚地觀之則中國在北之地故也北方之學者未能有人或先之陳良彼陳良所謂豪傑過人之士者也子之兄弟以師事數十年矣至師死而遂背去其所學而學於許行故以此而譏之言往日孔子喪沒至於三年之外其門人有治擔任而將歸室者乃至子貢之所入揖於子貢相向面而哭乃至悲不成聲然後歸之室復感發子貢追思孔子又反至築室於孔子冢上之壇獨居又至三年然後方辭冢室而歸處又及他日子夏子張子游三人以有若之貌狀似孔子聖人三人遂欲以往日所事孔子之禮旦夕奉事有子至勉強曾子同以此事之曾子乃曰不可言江漢以濯之則至清而不可污秋陽以曝之則至明而不可掩其孔子如此江漢秋陽皜皜然清潔明白不可得而尚耳故不可以有若比之而以事孔子之禮事之也孟子所以言之以此者葢謂孔子之死至三年之久而門人尚歸與子貢相向而哭乃至悲而不成聲又感子貢復築室於冢上而追思之以至子張子游子夏欲慰其心思乃強曾子同以往日事孔子之禮而事之有若曾子尚不忍以有若加於孔子而今子之兄弟但自師死之未久遂便以背去之而欲以許行爲師而就學之何忍之如是邪故以此非之然前又所謂用夏變夷即陳良北學中國以周公仲尼之道爲悅是又孟子明言之也豈見如許行陳相兄弟用蠻夷之事而欲變於滕國也今也南蠻鴃舌之人非先王之道子倍子之師而學之至爲不善變矣孟子言今也許行乃南蠻鴃舌之惡如於鳥者也所行皆非先王之正道而子之兄弟皆背去其己之師陳良而以學許行是亦有異於曾子不忍以有若加孔子矣我聞出自幽谷之內而遷登于高大之木者未聞有下高大之木而遷入于幽谷之內者也又魯頌閟官之篇有曰戎狄之人不善周公於是膺擊之荊舒之人亦不善周公於是懲誡之然則戎狄之人周公方且膺擊之今以南蠻之人反悅其道而以學之亦爲不善變更者矣葢戎狄荊舒皆南蠻之地也然周公一則膺擊之一則但懲誡之是何邪夫以戎狄之地遠荊舒之地近以遠者有所膺擊則近者自然從而治也故戎狄是膺荊舒是懲矣此孟子所以又執此而非之陳相兄弟學于許行爲不善更變其師者焉從許子之道則市價相若者此乃陳相之言從許行之道爲美之之意於孟子也言今從許行之道而行之則市中物價貴賤則一而不二也國中亦無姦僞欺詐雖使五尺之童子往市中亦莫有人或敢欺瞞之也以其布與絹帛長短則同其價例則相若不異麻縷絲絮四者輕重又同而價例亦相若而更無高低五穀斗量多寡亦則同而價例亦相若腳屨大小亦同而價則相若凡此是皆市無二價也故以此言於孟子曰夫物之不齊物之情也至惡能治國家此孟子又從而排之也言夫萬物之不齊等是物有貴賤好惡之情也然或相倍蓰或相什伯或相千萬其不同之有如此而子今以爲上皆同之而無二價是使天下交爭而亂之也大屨與小屨同其價則人必爲之小屨而賣之而大屨豈爲之哉言此屨之大小則其他物之貴賤不言而可知矣今從許行之道者是相驅率而作詐僞者也又安能治國家焉此孟子至終而闢之以此也○注神農三皇之君炎帝神農氏也○正義曰案皇甫謐曰易稱包羲氏沒神農氏作是爲炎帝班固云教民耕農故號曰神農○注褐馬衣至粗布衣也○正義曰案說文云編枲襪也一曰短衣也又曰袍也馬被衣也注古火正○正義曰案左傳昭公二十九年有五行之官木正曰勾芒火正曰祝融金正曰蓐收水正曰玄冥土正曰后土顓頊氏之子曰犂爲祝融是爲火正故也○注書曰辛壬癸甲啟呱呱而泣○正義曰案孔傳云辛日娶妻至于甲日復往治水啟禹之子禹治水過門不入聞啟泣聲不暇子名之以大治度水土之功故也○注放勳堯名也○正義曰案徐廣云放勳號陶唐也孔安國云堯能放上世之功化也○注場孔子冢上祭祀壇場○正義曰案史記云孔子葬魯城北泗上皇覽曰孔子冢去城一里冢營百畝南北廣十步東西十三步高一丈二尺冢前以缻甓爲祠壇方六尺與地平之無祠堂冢營中樹以百數皆異種魯人世世無能名其樹者民傳言孔子弟子異國人各持其方樹來種之其樹柞枌雒離女貞五味𭀰檀之樹塋中不生荊棘及刺人草○注魯頌閟宮之篇○正義曰此詩頌僖公能復周公之宇也箋云懲艾也僖公與齊桓舉義兵北當戎狄南艾荊與羣舒是其解也
墨者夷之因徐辟而求見孟子夷之治墨家之道者徐辟孟子弟子也求見孟子欲以辯道也孟子曰吾固願見今吾尚病病愈我且往見我常願見之今值我病不能見也病愈將自往見以辭卻之夷子不來他日又求見孟子是日夷子聞孟子病故不來他日復往求見之孟子曰吾今則可以見矣不直則道不見我且直之告徐子曰今我可以見夷之矣不直言之則儒家聖道不見我且欲直攻之也吾聞夷子墨者墨之治喪也以薄爲其道也夷子思以易天下豈以爲非是而不貴也然而夷子葬其親厚則是以所賤事親也我聞夷子爲墨道者墨者治喪貴薄而賤厚夷子欲以此道易天下之化使從巳豈肯以薄爲非是而不貴之也如使夷子葬其父母厚也是以所賤之道事其親也如其薄也下言上世不葬者又可鄙足以爲戒也吾欲以此攻之者也徐子以告夷子夷子曰儒者之道古之人若保赤子此言何謂也之則以爲愛無差等施由親始之夷子名也葢儒家者曰古之治即若愛赤子此何謂乎之以爲當同其恩愛無有差次等級親疎也但施愛之事先從己親屬始耳若此何爲獨非墨道也徐子以告孟子孟子曰夫夷子信以爲人之親其兄之子爲若親其鄰之赤子乎彼有取爾也赤子匍匐將入井非赤子之罪也親愛也夫夷子以爲人愛兄子與愛鄰人之子等耶彼取赤子將入井雖他人子亦愛救之故謂之愛同也但以赤子無知故救之耳夷子必以此况之未盡達人情者也故曰赤子匍匐將入井非赤子之罪也且天之生物也使之一本而夷子二本故也天生萬物各由一本而出今夷子以他人之親與己親等是爲二本故欲同其愛也葢上世甞有不葬其親者其親死則舉而委之於壑上世未制禮之時壑路傍坑壑也其父母終舉而委之棄於壑也他日過之狐狸食之蠅蚋姑嘬之其顙有泚睨而不視夫泚也非爲人泚中心達於面目葢歸反虆梩而掩之掩之誠是也則孝子仁人之掩其親亦必有道矣嘬相共食之也顙額也泚汗出泚泚然也見其親爲獸蟲所食形體毀敗中心慙故汗泚泚然出於額非爲他人而慙也自出其心聖人緣人心而制禮也虆梩籠臿之屬可以取土者也而掩之實是其道則孝子仁人掩其親亦有道矣徐子以告夷子夷子憮然爲間曰命之矣孟子言是以爲墨家薄葬不合道也徐子復以告夷子夷子憮然者猶悵然也爲間者有頃之間也命之猶言受命教矣
[疏]墨者夷之至命之矣○正義曰此章言聖人緣情制禮奉終墨子互同質而違中以直正枉憮然改容而受命也墨者夷子因徐辟而見孟子夷之治墨家之道者姓名也徐辟孟子弟子也言治墨家之道者夷之因孟子弟子徐辟而見孟子也孟子曰吾固願見今吾尚正病且待病之瘥愈我以往而見之也夷子不來他日又求見孟子夷子聞孟子以爲尚病故不來見至於他日復往求見孟子孟子曰吾今則可以見矣不直則道不見我且直之孟子見夷子復來求見遂不得己先言於徐子曰我今則可以見矣欲不見則不得直己之道而正之儒家先王之正道則泯而不見我且見而直己之道而正彼也吾聞夷子墨者墨之治喪也以薄爲其道也至是以所賤事親也此孟子以此告徐子是其直己之道而正夷子也以其夷子既以厚葬其親而尚治其墨家之道故不知以此厚其親是儒家之正道而已孟子所以反覆直而正之乃因徐子而告之曰我聞夷子治墨家之道者也夫墨者治喪不厚但以薄之是爲其道也夷子思以墨道以變易天下之化豈以薄其喪而不貴之者也然而夷子葬其父母以厚爲之則是以墨家所賤者而事父母之親喪也以其墨家賤厚而貴薄也徐子以告夷子徐子因孟子此言以告之夷子也夷子曰儒者之道古之人若保赤子至施由親始此又夷子以言於徐子而以墨道爲是也乃曰儒者之道有云古之人治民若保安赤子者是言何謂之乎是則以爲恩愛之道無有差等之異也但施行恩愛之道當自父母之親爲始耳我所以厚葬其親何爲獨非以墨道也之夷子自稱己之名也徐子又以夷子此言告於孟子孟子曰夫夷子信以爲人之親其兄之子至亦必有道矣孟子又言今夷子以爲愛無差等是夷子信以爲人親愛其兄之子爲若親愛其鄰家之赤子乎然彼夷子葢亦有所取而云耳故亦不足怪也彼夷子必謂孺子有將入井人皆有怵惕惻隱之心故云愛無差等又以古之人若保赤子爲言也葢其赤子匍匐將入於井非赤子之罪惡也但以赤子未有知人故不忍見焉故救之耳今夷子必以此况之而遂以爲愛無差等如親其兄之子爲若親其鄰之赤子同是則親兄之子必亦得將入井然後救之矣是夷子未達人情者也且天之生萬物也皆使其由一本而出矣今夷子以他人之親與己之親同是爲有二本也又安知先王制禮而稱人之情以爲之厚薄施於父子者不以同於兄弟行於同宗者不以行於鄰族也葢上世於太古未制禮之時常有不葬其親者其親之死則擡舉而委棄於路傍坑壑之中他日子過之於此見其狐狸野獸食之蠅蚋飛蟲且共嘬食其子之額泚泚然出汗故䀝睨而不敢詳視夫子所以有泚泚然之汗於額而出者非爲他人而慙也故如是而泚泚泚然而出於額也以其中心有所不忍其親之如是故自中心之所痛恨故發之於面目所以有泚泚然之汗出於額也葢不忍之如是乃歸取虆梩籠臿取土而遮掩之誠是其不忍其親之道也是則孝子仁人之心而掩其親亦必有道耳孟子所以言是者葢非墨家薄葬爲非而以厚葬爲是故以直其正道矣夫以謂太古未制禮之時子有不忍其親爲獸蟲所食尚知掩之之道况今之世先王所制定其禮而可蔽之墨家道而薄葬爲是而以厚葬爲非邪夷子既以能厚其親而尚不知以墨家之所薄爲非所以執此而直之使正耳徐子以告夷子至命之矣者徐子又因孟子此言而告於夷子夷子乃憮然而覺悟其己之罪故頃然爲間曰我今受孟子之教命而不敢逆矣
孟子注疏解經卷第五下
南昌縣知縣陳煦栞
兼治民事耳 此本民字糢糊閩監毛三本孔本韓本如此廖本考文古本作政
曰自織之與 廖本孔本韓本此下有孟子曰許子自織素與注文九字此本及閩監毛三本並脫
孟子曰許子自織素乎 閩監毛三本同廖本孔本韓本考文古本自上有何爲不三字○按有者是也
以羸困之路也 案音義出羸路云字亦作臝案此則宣公所見本無困之二字○按路與露古通用露羸見於古書者多矣大雅串夷載路鄭箋以瘠釋路俗人乃改瘠爲應此添困之二字其繆同也
故曰是率天下而路也 閩監毛三本同宋本廖本孔本韓本考文古本無此九字無者是
勞心君也勞力民也 閩監毛三本同廖本孔本韓本考文古本心力下竝有者字
是言治其土也 閩監毛三本同岳本宋本廖本孔本韓本考文古本作治土也
熾者而焚之 閩監毛三本同廖本孔本韓本考文古本作熾盛者而焚燒之○按熾盛是也熾盛謂草木不謂火
瀹濟漯 音義丁云下他合切作濕誤也案說文濕爲漯之正字乾濕字作溼作濕者乃正字非誤也丁說非詳音義挍勘記
三過其門而不入 閩監毛本同廖本門上有家字孔本韓本考文古本作三過其家門而不得入
如此寧可得耕也 閩監毛三本同岳本也作乎廖本韓本無可字也作乎孔本與廖本同上有予弗子三字考文古本無可字
放勳曰 石經閩監毛三本韓本同孔本曰作日音義出日云丁音馹或作曰誤
堯號也 閩監毛三本孔本韓本同廖本考文古本號作名案考文引堯之號也各注疏本皆無之字葢誤衍
遭水災恐其小民放僻邪侈 廖本孔本韓本考文古本同岳本亦作恐宋本恐作愆閩監毛三本災恐作逆行
然後又從而振其羸窮 閩監毛三本同岳本廖本孔本韓本考文古本又下有復字
當以諸夏之禮義化變蠻夷之人耳 廖本孔本韓本考文古本蠻夷作夷蠻閩監毛三本當誤言
故欲尊有若以作聖人朝夕奉事之禮如事孔子以慰思也 閩監毛三本同宋本廖本孔本韓本無禮字考文古本以作似無禮字
夏之五六月 閩監毛三本同岳本考文古本五下有月字孔本韓本作夏五六月案注疏本並有之字考文引作夏五六月當是誤脫也
於聖人之坐席乎 閩監毛三本同廖本孔本韓本考文古本於作放案音義出質放○按放是也放者今之倣字
而後勸者也 閩監毛三本勸作動廖本孔本韓本考文古本後勸作殺物是也詩正義引陳思王惡鳥論云伯勞蓋賊害之鳥
戎狄是膺 音義出膺擊云丁本作應案丁本注既作應則此經必亦作應也
不相欺愚小大 閩監毛三本同廖本作不欺愚小大也孔本韓本作不欺愚小民也考文古本作不相欺愚小也○按愚小謂五尺之童也考文古本得之
皆言同價故曰市無二賈者也 閩監毛三本同廖本孔本韓本考文古本言下有其字無市字足利本無也字
至亦爲不善變矣 閩監毛三本如此十行本作至亦不爲言矣言下矣上一字墨丁
足以爲戒也吾欲以此攻之者也 閩監毛三本同廖本孔本韓本考文古本無上以字者字
蓋儒家者曰古之治即若愛赤子 蓋字即若愛三字俱糢糊閩監毛三本如此廖本孔本韓本考文古本蓋作言無者字即作民愛作安
親疎也 親疎字糢糊閩監毛三本如此廖本孔本韓本考文古本作相殊也
亦愛救之 亦愛字糢糊閩監毛三本如此廖本孔本韓本考文古本愛作驚
但以赤子無知 閩監毛三本同廖本考文古本上有此字下有非其罪惡四字孔本韓本同廖本無此字
故曰赤子匍匐將入井非赤子之罪也 閩監毛三本同岳本廖本孔本韓本考文古本無此十五字
舉而委之棄於壑也 閩監毛三本同廖本孔本韓本考文古本作舉而委棄之壑中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