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重栞宋本孟子注䟽附挍勘記
    1. 孟子注疏解經卷第十三下

重栞宋本孟子注䟽附挍勘記


孟子注疏解經卷第十三下


盡心章句上  趙氏注  孫奭疏

孟子曰伯夷辟紂居北海之濱聞文王作興曰盍歸乎來吾聞西伯善養老者太公辟紂居東海之濱聞文王作興曰盍歸乎來吾聞西伯善養老者已說於上篇天下有善養老則仁人以爲已歸矣天下有能若文王者仁人呼復歸之矣五畝之宅樹牆下以桑匹婦蠶之則老者足以衣帛矣五母雞二母彘無失其時老者足以無失肉矣百畝之田匹夫耕之八口之家足以無飢矣五雞二彘八口之家畜之足以爲畜產之本也所謂西伯善養老者制其田里教之樹畜導其妻子使養其老五十非帛不煖七十非肉不飽不煖不飽謂之凍餒文王之民無凍餒之老者此之謂也所謂無凍餒者教導之使可以養老者耳非家賜而人益之也

[疏]孟子至此之謂也○正義曰此章言王政普大教其常業各養其老使不餒乏二老聞之歸身自已所謂眾鳥不羅翔鳳來集之類者也孟子曰伯夷辟紂至此之謂也已說於上篇矣此以大同小異更不復說焉然其類亦孔子所云刳胎殺夭則麒麟不至覆巢毀卵則鳳凰不翔此亦類也

孟子曰易其田疇薄其稅斂民可使富也食之以時用之以禮財不可勝用也易治也疇一井也庶民治其田疇薄其稅斂不踰什一則民富矣食取其征賦以時用之以常禮不踰禮以費財也故畜積有餘財不可勝用也民非水火不生活昏暮叩人之門戶求水火無弗與者至足矣聖人治天下使有菽粟如水火菽粟如水火而民焉有不仁者乎水火能生人有不愛者至饒足故也菽粟饒多若是民皆輕施於人而何有不仁者也

[疏]孟子至者乎○正義曰此章言教民之道富而節用蓄積有餘焉有不仁故曰倉廩實知禮節也孟子曰易其田疇至不可勝用也孟子言如使在下者易治其田疇而不難耕作則地無遺其利又在上者又薄其賦斂而無橫賦則民皆可令其賦足也又食之以時而其用不屈用之以禮而其欲不窮則財用有餘而不可勝用也民非水火不生活至焉有不仁者乎孟子又言人民非得其水火則不能生活然而昏暮之時有敲人之門戶而求之水火無不與之者以其水火至多矣聖人如能治其天下使民有其菽粟亦如水火之多則民人孰不以有餘而補其不足而爲仁者乎故曰菽粟如水火而民焉有不仁者乎此所謂倉廩實而知禮節者也○注疇一井也○正義曰說文云爲耕治之田也不知一井何據

孟子曰孔子登東山而小魯登太山而小天下故觀於海者難爲水遊於聖人之門者難爲言所覽者大意大觀小者志小也觀水有術必觀其瀾瀾水中大波也日月有明容光必照焉容光小郤也言大明照幽微也流水之爲物也不盈科不行君子之志於道也不成章不達盈滿也科坎也流水滿坎乃行以喻君子之學必至成章乃仕進者也

[疏]孟子至不達正義曰此章言弘也明者無不照包聖道者成其仁也孟子曰孔子登東山至難爲言者孟子言孔子登魯國之東山而所覽者大故小其魯國以魯國莫大於東山也登太山而能小其天下亦所覽者大而天下亦莫大也於大山也如此故觀之於海者難爲水也以其水所同歸於海者也是以海爲百谷王遊聖人之門者難爲言以其道之所同出又同歸於此者也楊子云視日月而知眾星之蔑如仰天庭而知天下之居卑亦與此同意觀水有術必觀其瀾者孟子又言人之觀於水以其有術也有術者所謂觀水必觀其波瀾是爲能觀水者也云此者以其人之觀書亦若是也言觀書亦當觀其五經而已矣五經所以載聖人之大道者也日月有明容光必照焉者又言日月之有明凡於幾隙但有容其光者則必照之亦若道之在天下無往而不在也流水之爲物也不盈科不行至不成章不達者又言流水爲物所流遇於科坎不盈滿其科坎則不流進而行也如君子之學志在於道也不成章則不達而進仕以其君子於道至於成章則充實美在其中暢於四支發於事業爲美之至者也此孟子所以有水爲之喻焉

孟子曰雞鳴而起孳孳爲善者舜之徒也雞鳴而起孳孳爲利者跖之徒也欲知舜與跖之分無他利與善之間也跖盜跖也跖舜之分故以此別之也

[疏]正義曰此章言好善從舜好利從跖明明求之常若不足君子小人各一趨也孟子曰至間也者孟子言人之雞鳴而起孳孳勸篤於爲善者乃爲舜之徒黨也如雞鳴而起孳孳但勤篤於爲利者乃爲盜跖之徒也儻言欲知舜與盜跖爲君子小人之分別無他事焉特一趨於利一趨於善之間而已○注盜跖○正義曰案李奇漢書傳云盜跖乃是秦之大盜也

孟子曰楊子取爲我拔一毛而利天下不爲也楊子楊朱也爲我爲巳也拔巳一毛以利天下之民不肯爲也墨子兼愛摩頂放踵利天下爲之墨子墨翟也兼愛他人摩突其頂下至於踵以利天下巳樂爲之也子莫執中子莫魯之賢人也其性中和專一者也執中爲近之執中無權猶執一也執中和近聖人之道然不權聖人之重權執中而不知權猶執一介之人不知時變也所惡執一者爲其賊道也舉一而廢百也所以惡執一者爲其不知權以一知而廢百道也

[疏]孟子至百也○正義曰此章楊墨放蕩子莫執一聖人量時不取此術孔子行止唯義所在者也孟子曰楊子取爲我拔一毛而利天下不爲也至爲之孟子謂楊朱所取以爲巳雖拔巳之一毛以利天下且不爲也墨翟兼愛他人雖摩突其頂而至於踵而利天下且以爲之子莫執一子莫魯賢人言子莫執中和之性而不專一者也以其無爲巳兼愛之過而已故曰執中爲近之言子莫執中爲近聖人之道者也如執中而不知權變但若執一介之人不知時變者也然而所以惡疾其執一者是爲其有以賊害其道也是若知舉一道而廢其百道也故曰執中無權猶執一也所惡執一者爲其賊道舉一而廢其百也

孟子曰飢者甘食渴者甘飲是未得飲食之正也飢渴害之也饑渴害其本所以知味之性令人強甘之豈惟口腹有飢渴之害人心亦皆有害爲利欲所害亦猶飢渴得之人能無以飢渴之害爲心害則不及人不爲憂矣人能守正不爲邪利所害雖謂富貴之事不及逮人猶爲君子不爲善人所憂患也

[疏]孟子至憂矣○正義曰此章言飢不妄食忍情節欲賤不失道不爲苟求能無心害夫將何憂者也孟子曰飢者甘食至不爲憂矣孟子言人之飢餓則易爲食故以甘之渴者易爲飲故以甘之然而不得飲食味之正者也以其但爲飢渴害其本性耳豈獨飲食於口腹爲有飢渴以害之言人心亦皆有以害之也以其利慾害之故也人能無以飢渴之害爲心之害則所養不及於人亦不足爲可憂矣蓋無以飢渴爲心害則孟子以飢渴之害亦猶利欲之害故假託而言之也

孟子曰柳下惠不以三公易其介介大也柳下惠執弘大之志不恥污君不以三公榮位易其大量也

[疏]正義曰此章言柳下惠不恭用志大也無可無否以貴爲賤者也孟子言柳下惠不以三公之榮位而移易巳之大志也以其所守之介在道而已是所以不羞小官者焉今夫三公者乃百僚之師師也人臣之位極者也衣則服袞圭則執桓圭而世之所謂富貴崇顯者無以過也

孟子曰有爲者辟若掘井掘井九軔而不及泉猶爲棄井也有爲爲仁義也軔八尺也雖深而不及泉喻有爲者能於中道而盡棄前行者也

[疏]正義曰此章言爲仁由巳必在究之九軔而輟無益成功者也孟子曰今之有爲之道者譬如掘井者也掘井至九軔之深而不及泉則止之是棄其前掘井之功者也喻爲仁義之道而不及之則止而不爲是亦棄其仁義之道者也孔子曰爲山未成一簣止吾止也與此同意○注軔八尺也○正義曰案釋云七尺曰軔

孟子曰堯舜性之也湯武身之也五霸假之也性之性好仁自然也身之體之行仁視之若身也假之假仁以正諸侯也久假而不歸惡知其非有也五霸而能久假仁義譬如假物久而不歸安知其不真有也

[疏]孟子至非有也○正義曰此章言仁在性體而行仁本性之自然者也湯武利而行仁視之若身也五霸強而行仁則力假之而已然而久假而行之而不歸止安知其非真有也楊子曰假儒衣書服而讀之三月不歸孰曰非儒也亦同其旨

公孫丑曰伊尹曰予不狎于不順放太甲于桐民大悅太甲賢又反之民大悅賢者之爲人臣也其君不賢則固可放與丑怪伊尹賢者而放其君何也孟子曰有伊尹之志則可無伊尹之志則篡也人臣秉忠志若伊尹欲寧殷國則可放惡而不即立君宿留冀改而復之如無伊尹之忠見間乘利篡心乃生何可放也

[疏]公孫至篡也○正義曰此章言憂國忘家意在出身志在寧君放惡攝政伊周有焉凡人志異則生篡心也公孫丑問孟子謂伊尹有言我不邇于順己者故放太甲于桐宮而民心大悅及太甲悔改其過而歸賢則伊尹又迎而反之以復君位商民大悅且賢者之爲人臣也其君有不賢者則固可以放之與孟子對曰如賢者有伊尹愛君之志則可以放君如無伊尹秉忠心以愛君則放君而生篡奪君位之心者也以爲不可矣

公孫丑曰詩曰不素餐兮君子之不耕而食何也詩魏國伐檀之篇也無功而食則謂之素餐世之君子有不耕而食何也孟子曰君子居是國也其君用之則安富尊榮其子弟從之則孝悌忠信不素餐兮孰大於是君子能使人化其道德移其習俗身安國富而保其尊榮子弟孝悌而樂忠信不素餐之功誰大於是何爲不可以食祿

[疏]公孫丑至於是○正義曰此章言君子正己以立於世世美其道君臣是貴所過者化又何素餐之謂也公孫丑問孟子曰魏國伐檀之詩有云不素餐兮言無功而食謂之素餐然而君子有不自耕而食祿者是如之何孟子對之曰君子居處此國其君任用之則安富尊榮言安國保其尊榮子弟從之則能孝悌忠信是則不素餐兮誰有大於此者言何爲而不可食祿○注魏國伐檀之篇○正義曰此詩蓋刺在位貪鄙無功而受祿君子不得進仕爾

王子墊問曰士何事齊王子名墊也問士當何事爲事者耶孟子曰尚志尚貴也士當貴上於用志也曰何謂尚志曰仁義而已矣殺一無罪非仁也非其有而取之非義也居惡在仁是也路惡在義是也居仁由義大人之事備矣孟子言志之所尚仁義而已矣不殺無罪不取非有者爲仁義欲知其所當居者仁爲士所由者義爲貴大人之事備矣

[疏]王子至備矣○正義曰此章言人當尚志於善也善之所由仁與義也欲使王子無過差者也王子墊問曰士何事者王子墊齊王之子名墊也問孟子曰爲士者當以何事爲尚也孟子曰尚志孟子荅之曰爲士者當以志爲尚也曰何謂尚志王子又問孟子何以謂之尚志曰仁義而已矣至大人之事備矣孟子又荅之曰尚志則以仁義而已矣言能以仁義爲尚則爲尚志也如殺一人之無罪是爲非仁也非己之所有而取求之是爲非義也如此非仁非義者亦以所居有惡疾在於仁所行有惡疾在於義是也如仁以爲居義以爲行則大人之事亦備矣此孟子所以欲使王子墊於無過之地也

孟子曰仲子不義與之齊國而弗受人皆信之是舍簞食豆羹之義也仲子陳仲子處於陵者人以爲廉謂以不義而與之齊國必不受之孟子以爲仲子之義若上章所道簞食豆羹無禮則不受萬鍾則不辨禮義而受之也人莫大焉亡親戚君臣上下以其小者信其大者奚可哉人當以禮義爲正陳仲子避兄離母不知仁義親戚上下之敘何可以其小廉信以爲大哉

[疏]孟子曰至奚可哉正義曰此章言事有輕重行有大小以大包小可也以小信大未之聞者也孟子言陳仲子以不義雖與之齊國之大而且不受國人皆信之以爲廉是爲舍簞食豆羹之小義也人之所尚當以莫大爲尚焉者是其知以親戚君臣上下之敘者也今陳仲子避兄離母處於陵而不仕是棄親戚君臣上下之大分爾徒取其辭受之小節而已而信廉之大又安可哉以其非義之本耳宜孟子以是聞之○注陳仲子至受之也○正義曰此於前篇巳說矣

桃應問曰舜爲天子皐陶爲士瞽瞍殺人則如之何桃應孟子弟子問臯陶爲士官主執罪人瞽瞍惡暴而殺人則皐陶何如孟子曰執之而已矣孟子曰皐陶執之耳然則舜不禁與桃應以舜爲天子使有司執其父不禁止之邪曰夫舜惡得而禁之夫有所受之也夫辭也孟子曰夫舜惡得禁之夫天下乃受之於堯當爲天理民王法不曲豈得禁之也然則舜如之何應問舜爲之將如何曰舜視棄天下猶棄敝蹝也竊負而逃遵海濱而處終身訢然樂而忘天下孟子曰舜視棄天下如捐棄敝蹝蹝草履也敝喻不惜舜必負父而遠逃終身訢然忽忘天下之爲至貴也

[疏]桃應至天下正義曰此章言奉法承天政不可枉大孝榮父遺棄天下虞舜之道趨將若此孟子之言揆聖意者也桃應問曰舜爲天子皐陶爲士瞽瞍殺人則如之何桃應問孟子曰舜爲天子命皐陶爲士官以執罪人舜父瞽瞍殺人則皐陶之士當如何也孟子曰執之而已矣孟子荅之但當執而不縱也然則舜不禁與桃應問曰如是則舜爲天子使有司執其父而不禁之耶曰夫舜惡得而禁之夫有所受之也孟子又荅之曰夫舜豈得而禁止之哉夫以其法有所受之而已然則舜如之何桃應問曰如是舜不敢禁止皐陶無執其父則舜將如之何曰舜視棄天下至忘天下孟子又荅之曰舜視天下如捐棄敝蹝而不惜也必將竊負戴其父而逃循海濱而處以逃之且終身訢然樂而忘去天下是以舜得天下不足解憂惟順父母可以解憂也

孟子自范之齊望見齊王之子喟然嘆曰居移氣養移體大哉居乎夫非盡人之子與范齊邑王庶子所封食也孟子之范見王子之儀聲氣高涼不與人同還至齊謂諸弟子喟然嘆曰居尊則氣高居卑則氣下居之移人氣志使之高涼若供養之移人形身使充盛也大哉居乎者言當慎所居人必居仁也凡人與王子豈非盡是人之子也王子居尊勢故儀聲如是也

[疏]正義曰趙云此章言人性皆同居使之異君子居仁小人處利譬猶王子殊於眾品者也孟子甞自范邑見齊王之子儀體聲氣高爽不與人同乃往歸齊而於弟子之間喟然嘆息之曰夫居足以移易人之氣所養足以移易人之體以其王子之儀體聲氣如是者亦以所居所養之大移之使然也大哉居乎言人當慎所居以仁爲廣居凡眾之人豈非盡人之子與言齊王之子亦人之子也凡人亦人子也下文觀宜合此章

孟子曰王子宮室車馬衣服多與人同而王子若彼者其居使之然也況居天下之廣居者乎言王子宮室乘服皆人之所用之耳然而王子若彼高涼者居勢位故也況居廣居謂行仁義仁義在身不言而喻也魯君之宋呼於垤澤之門守者曰此非吾君也何其聲之似我君也此無他居相似也垤澤宋城門名也人君之聲相似者以其俱居尊勢故音氣同也以城門不自肯夜開故君自發聲耳

[疏]正義曰此章宜與上章合而爲一不當分而爲二也孟子言王子所居宮室與車馬之乘衣服之飾是皆與人同所用之也然而王子若彼儀體聲氣高涼者必其居勢位使之如是與人不同耳言王所居勢位能如此而況居天下之廣居以仁爲居者乎且以魯國之君往宋乃呼於垤澤之門守者曰此非吾君之身也何其呼聲似其呼聲似我君也言大亦無他事異焉亦以皆居尊勢故其聲之如是相似也垤澤宋城門之名守者監門之官也是言能以大人之所居者處已而與大人相似者也

孟子曰食而弗愛豕交之也愛而不敬獸畜之也恭敬者幣之未將者也恭敬而無實君子不可虛拘人之交接但食之而不愛若養豕也愛而不敬若人畜禽獸但愛而不能敬也且恭敬者如有幣帛當以行禮而未以命將行之也恭敬貴實如其無實何可虛拘致君子之心也

[疏]正義曰此章言取人之道必以恭敬恭敬貴實虛則不應實者謂敬愛者也孟子言人之交接但飲食爲備而歡意弗加者非以愛相接者也是爲豕交之也犬馬者人所愛而畜養者也如愛誠雖至而敬心弗加者是謂愛而弗敬以爲獸畜之也然而恭敬者是幣帛之禮未行之也蓋以恭敬爲先而幣帛從之也如恭敬而無幣帛之實以將之是又君子不可以虛拘矣以其禮不可以徒虛而行何必以恭敬修於內而爲之本幣帛以將之而爲之末則君子交接之道畢矣

孟子曰形色天性也惟聖人然後可以踐形形謂君子體貌尊嚴也尚書洪範一曰貌色謂婦人妖麗之容詩云顏如舜華此皆天假施於人也踐履居之也易曰黃中通理聖人內外文明然能以正道履居此美形不言居而言踐尊陽抑陰之義也

[疏]正義曰此章言體德正容大人所履者也孟子言人之形與色皆天所賦性所有也惟獨聖人能盡其天性然後可以踐形而履之不爲形之所累矣蓋形有道之象色爲道之容人之生也性出於天命道又出於率性是以形之與色皆爲天性也惟聖人能因形以求其性體性以踐其形故體性以踐目之形而得於性之明踐耳之形而得於性之聦以至踐肝之形以爲仁踐肺之形以爲義踐心之形以通於神明凡於百骸九竅五藏之形各有所踐也故能以七尺之軀方寸之微六通四闢其運無乎不在茲其所以爲聖人與然而形與色皆天性何獨踐形而不踐色何耶蓋形則一定而不易者也色則有喜怒哀樂之變以其無常者也不可以踐之矣亦以聖人吉凶與人同何踐之以爲異哉是又孟子之深意然也○注形謂君子至抑陰之義也○正義曰云洪範一曰貌者蓋以五事之一者也孔安國云貌容儀也謂婦人妖麗之容詩云顏如舜華者此蓋有女同車之篇文也注云舜木槿也易曰君子黃中通理者蓋坤之卦文也謂君子黃中通理正位居體美在其中而暢於四支發於事業美之至也是亦以正道履居此美形不言居而言踐尊陽而抑陰也

齊宣王欲短喪公孫丑曰爲朞之喪猶愈於己乎齊宣王以三年之喪爲太長久欲減而短之因公孫丑使自以其意問孟子既不能三年喪以朞年差愈於止而不行喪者也孟子曰是猶或紾其兄之臂子謂之姑徐徐云爾亦教之孝悌而已矣紾戾也孟子言有人戾其兄之臂爲不順也而子謂之曰且徐徐云爾是豈以徐徐之爲差者乎不若教之以孝悌勿復戾其兄之臂也令欲行其朞喪亦猶曰徐徐之類也王子有其母死者其傅爲之請數月之喪公孫丑曰若此者何如也丑曰王之庶夫人死迫於適夫人不得行其喪親之數其傅爲請之於君欲使得行數月喪如之何曰是欲終之而不可得也雖加一日愈於巳謂夫莫之禁而弗爲者也孟子曰如是王子欲終服其子禮而不能者也加益一日則愈於止況數月乎所謂不當者謂無禁自欲短之故譏之也

[疏]齊宣至者也○正義曰此章言禮斷三年孝者欲益富貴怠厭思減其日君子正言不可阿情丑欲朞之故譬以紾兄徐徐者也齊宣王欲短喪公孫丑曰爲朞之喪猶愈於巳乎齊宣王欲短三年之喪公孫丑勸之以爲朞年之喪猶勝於止而不爲者矣朞年十二月也孟子曰至而已矣者孟子言如此是若或有紾戾其兄之臂者子以爲之姑且徐徐然紾其兄之臂云爾但當教之以孝悌不復戾兄之臂也今子欲勸齊王短其三年之喪而且謂爲朞年之喪亦若徐徐然之謂也王子有其母死者其傅爲之請數月之喪公孫丑曰若此何如也公孫丑又復問孟子曰王子有母死之者其傅相者爲之請行數月之喪如此者是如之何也以其王子庶生之母死迫於嫡母而不敢終喪者也曰是欲終之而不可得也至弗爲者也孟子荅之曰是王子欲終之喪有所禦而不可得而爲者也雖加益一日亦足勝於止而不爲者矣今齊宣王欲短三年之喪以其禮所當終之而且謂朞年之喪猶愈於巳以勸之是謂夫莫之禁止而自弗爲者也此孟子所以不取之也論語宰我問三年之喪朞巳久矣孔子所以責之曰予之不仁也汝安之則爲之乎是亦孟子於此不取公孫丑之意也

孟子曰君子之所以教者五教民之道有五品有如時雨化之者教之漸漬而浹洽也有成德者有達財者有荅問者有私淑艾者私獨淑善艾治也君子獨善其身人法其仁此亦與教法之道無差也此五者君子之所以教也申言之孟子貴重此教之道也

[疏]孟子至教也○正義曰此章言教人之術莫善五者養育英才君子所珍聖所不倦其惟誨人者也孟子曰君子之所以教者五至所以教也者孟子言君子所以教人之道有五品也有如時雨之教者以其教人漸漬恰如時雨之澤也是其潤之以德漸之以仁善有萌芽則誘之使敷秀性有其材則養之使長茂凡此因其大以成大小以成小是爲有若時雨而教者也有成德者以其因固有之德但教而成之也是其能仁不能反者則教之以克己復禮能勇不能怯者則教之以臨事而懼是爲有成德者也有達財者以其有財之具而不能用者則教而達之也子貢問曰賜也何如子曰女器也曰何器也曰瑚璉也子謂子夏曰女爲君子儒無爲小人儒是爲有達財之教者也有荅問者以其在於荅問之間也不憤不啟不悱不發舉一隅不以三隅反則不復也是爲有荅問之教也有私淑艾者以其獨善其身使彼法之也子曰我非生而知之者好古敏以求之者也子不語怪力亂神凡此之類是有私淑艾之教也故重言之曰此五者之教乃君子之所以教者也論語云有教無類同

公孫丑曰道則高矣美矣宜若登天然似不可及也何不使彼爲可幾及而日孳孳也丑以爲聖人之道大高遠將若登天人不能及也何不少近人情令彼凡人可庶幾使日孳孳自勉也孟子曰大匠不爲拙工改廢繩墨羿不爲拙射變其彀率君子引而不發躍如也中道而立能者從之大匠不爲新學拙工故爲之改鑿廢繩墨必正也羿不爲新學拙射者變其彀率之法也彀弩張嚮表率之正體望之極思用巧之時不可變也君子謂於射則引弓彀弩而不發以待彀偶也於道則中道德之中不以學者不能故卑下其道將以須於能者往取之也

[疏]公孫丑至從之○正義曰此章言曲高和寡道大難追然而履正者不枉執德者不回故曰人能弘道丑欲下之非也公孫丑曰至孳孳也者公孫丑問孟子謂聖人之道則至高至美矣學者跂慕之宜如登天之難似其不可得而跂及也何不使彼之道幾近令人可庶幾能及而使之日孳孳自勉而至也孟子曰大匠不爲拙工改變繩墨至能者從之孟子荅之曰大匠之師不爲新學拙工改去其繩墨之正羿之善射不爲新學拙射更變其彀率之法彀率張弓嚮的正體極思用巧之時也君子循循善誘而引人於道不以開發者又且躍如使進而無退也是其不高不卑但於中道而立教使賢愚智者皆能從而學之也此孟子所以譏於公孫丑也

孟子曰天下有道以道殉身天下無道以身殉道未聞以道殉乎人者也殉從也天下有道得行王政道從身施功實也天下無道道不得行以身從道守道而隱不聞以正道從俗人也

[疏]正義曰此章言窮達卷舒屈伸異變者也孟子言天下有治道之時則當以道從身以施其功實也以其身顯而道彰也天下無治道之時則當以身從道而卷藏守伏也以其道藏則身伏也未聞於此無道之時以道從人而饕富貴也論語云天下有道則見無道則隱同意

公都子曰滕更之在門也若在所禮而不荅何也滕更滕君之弟來學於孟子也言國君之弟而樂在門人中宜荅見禮而夫子不荅何也孟子曰挾貴而問挾賢而問挾長而問挾有勳勞而問挾故而問皆所不荅也滕更有二焉挾接也接已之貴勢接已之有賢才接已長老接己當有功勞之恩接已與師有故舊之好凡恃此五者而以學問望師之待以異意而教之皆所不當荅滕更有二焉接貴接賢故不荅矣

[疏]公都至二焉正義曰此章言學尚虛己師誨貴平是以滕更恃二孟子弗應者也公都子曰至何也公都子問孟子謂滕君之弟滕更者樂在門人中宜若在所禮敬之然而有所問而夫子不荅是如之何也孟子曰挾貴而問至滕更有二焉孟子荅之曰有挾己之貴勢而問者有挾己之賢才而問者有挾己之長老而問者有挾已有功勞之恩而問者有挾已與師友故舊之好而問者凡恃此五者而問我皆所不荅也今滕更有二於此五者之中以恃已之貴勢與恃賢才我所以不荅之也挾接也此孟子於滕更所以不荅者是亦不屑教之道也奈何公都子不知以此故有復而問焉

孟子曰於不可巳而已者無所不巳於所厚者薄無所不薄也其進銳者其退速已棄也於義所不當棄而棄之則不可所以不可而棄之使無罪者咸恐懼也於義當厚而反薄之何不薄也不憂見薄者亦皆自安矣不審察人而過進不肖越其倫悔而退之必速矣當翔而後集慎如之何

[疏]孟子曰至退速正義曰此章言賞僭及淫刑濫傷善不僭不濫詩人所紀是以季文三思而後行之者也孟子言人君於不可棄去之者而反棄去之是其餘之類無所不棄也不可棄者以其無罪之人也所以棄之者以其有罪者也故棄之使人有所懼也如堯去四凶之罪是可以棄而棄之者也其於賞當所厚者反而薄之是其餘之類亦無所不薄也所以厚賞之者以其有功故厚賞之使人有所勵也如舜舉八元八凱是所厚而厚之也其於無所不棄無所不薄之君得銳進而爲仕則其被退黜亦必急速矣無他以其君不能鑒其賢否不能信任所以如是矣故詩之商頌所以於殷武之篇有云不僭不濫論語翔而後集季文子三思而後行也

孟子曰君子之於物也愛之而弗仁物謂凡物可以養人者也當愛育之而不加之仁若犧牲不得不殺也於民也仁之而弗親臨民以非己族類故不得與親同也親親而仁民仁民而愛物先親其親戚然後仁民仁民然後愛物用恩之次者也

[疏]正義曰此章言君子布德各有所施事得其宜故謂之義者也孟子言君子於凡物也但當愛育之而弗當以仁加之也若犧牲不得不殺也於民也當仁愛之而弗當親之也以愛有差等也是則先親其親而後仁愛其民先仁愛其民然後愛育其物耳是又見君子用恩有其倫序也故楊子所以事得其宜之謂義也

孟子曰知者無不知也當務之爲急仁者無不愛也急親賢之爲務知者知所務善也仁者務愛其賢也堯舜之知而不徧物急先務也堯舜之仁不徧愛人急親賢也物事也堯舜不徧知百工之事不徧愛眾人先愛賢使治民不一一自往親加恩惠也不能三年之喪而緦小功之察放飯流歠而問無齒決是之謂不知務尚不能行三年之喪而復察緦麻小功之禮放飯大飯也流歠長歠也齒決斷肉置其餘也於尊者前賜食大飯長歠不敬之大者齒決小過耳言世之先務捨大譏小有若大飯長歠而問無齒決類也

[疏]孟子至不知務○正義曰此章言君子百行先務其崇是以堯舜親大化以隆道爲要者也孟子曰知者無不知也當務之爲急至是之謂不知務者孟子言爲之智者以其多知故無所有而不知者也然而但當知要務爲急耳爲之仁者以其汎愛故無所有而不愛者也然而但當急親其賢爲之要務是以堯舜二帝之智不能徧知百工之事但急於知賢之爲先務也爲仁不能徧愛於眾人但能急親任其賢能使之以治民也今夫不能三年之喪爲不孝之大者也而察緦小功之禮是孝之小者也放飯流歠不敬之大者也問無齒決責其不敬之小者也如不能以知賢爲先務而務徧知百工之事爲之先不能以親賢爲急務而務徧愛眾人之爲急是若執親之喪不能去不孝之大者而乃反察孝之小者食於尊者之前不能去不敬之大者而乃反責問不敬之小者也如此又安知先後之務爲緩急乎蓋緦麻三月之服者小功五月之服者也荀子云若挈裘領屈三指而頓之順者不可勝數史云綱舉而網疎提其綱則眾目張與此同意

卷終



校勘記:

 仁人呼復歸之矣 閩監毛三本同廖本孔本韓本考文古本呼作將是也案此形近之僞

 足以無飢矣 宋九經本宋本岳本咸淳衢州本孔本韓本考文古本足利本同閩監毛三本足誤可

 不凍餒 考文古本作餒之案之當乏之誤

 歸身自已 已章指作託是也

 疇一井也 按文選登樓賦注及唐釋元應眾經音義卷一皆引賈逵說一井爲疇邠鄉所本也文選送應民詩注作二井爲疇二乃譌字

 庶民治其田疇 閩監毛三本同宋本孔本韓本考文古本庶作教

 而何有不仁者也 閩監毛三本同宋本孔本韓本考文古本無而字

 畜 孔本作蓄

 則地無遺其利又在上者 閩監毛三本其利作利其無又字

 坎也 閩監毛三本同宋本孔本韓本考文古本坎作欿下滿坎同○按原泉章作科坎也

 以喻君子之學必至成章乃仕進者也 閩監毛三本同宋本孔本韓本考文古本無之字至字者字

 此章言宏也明者 閩監毛三本也上一字作能也作大案此章指文也作能非

 包聖道者 閩監毛三本包改志案此章指文也包宋本作乞作志非

 而天下亦莫大也於太山也 補案上也字誤衍

 故以此別之也 閩監毛三本同宋本孔本韓本考文古本作以此別之

 不肯爲也 閩監毛三本孔本同宋本韓本考文古本無肯字

 放踵 文選注引作致於踵引注致至也

 不知時變也 閩監毛三本同岳本宋本孔本韓本考文古本知作得

 言饑 孔本韓本考文引古本作飢

 以賤爲貴也 案僞疏作以貴爲賤誤也

 能於中道 閩監毛三本同宋本孔本韓本考文古本無能於二字

 而盡棄前行者也 閩監毛三本同廖本孔本韓本考文古本無者字

 必在究 考文古本作完韓本同

 五霸而能久假仁義 閩監毛三本同宋本孔本韓本考文古本而作若足利本作方

 譬如假物 閩監毛三本孔本韓本同廖本如作若

 人臣秉忠志若伊尹 閩監毛三本同廖本孔本韓本疊志字

 公孫至篡也 閩本同監毛二本孫下有丑字

 則謂之素餐 閩監毛三本同廖本孔本韓本考文古本無則字

 有不耕而食 閩監毛三本同廖本孔本韓本下有者字

 身安國富 閩監毛三本同宋本孔本韓本身作君

 之謂也 孔本韓本考文引足利本無也字

 問士當何事爲事者邪 閩監毛三本同廖本孔本韓本考文古本者邪作也

 尚貴也 十行本貴字糢糊閩監毛三本如此宋本孔本韓本考文古本作上

 仁爲士 廖本孔本韓本士作上閩監毛三本作貴

 大人之事備矣 閩監毛三本同廖本孔本韓本考文古本矣作也

 桃應以舜爲天子 閩監毛三本同宋本孔本韓本以下有爲字

 夫舜惡得禁之 各本同宋本夫作大

 草履也 閩監毛三本同廖本孔本韓本考文古本履下有可蹝者三字

 爲至貴也 閩監毛三本同宋本孔本韓本考文古本無至字

 見王子之儀 岳本宋本廖本孔本考文古本同閩本此下剜增體字非監毛二本韓本並沿閩本之誤

 高涼 按涼字與亮同古字通用亮者明也

 喟然嘆曰 各本同岳本嘆上有而字

 居之移人氣志 閩本孔本韓本考文古本足利本同監毛二本人誤養

 豈非盡是人之子也 閩監毛三本同宋本考文古本豈作皆孔本韓本盡作皆

 譬猶王子 閩監毛三本猶作如

 故君自發聲耳 閩監毛三本同廖本孔本韓本考文古本無耳字

 正義曰 此上監毛二本增孟子曰至似也六字

 似其呼聲似我君也 閩監毛三本刪似其呼聲四字是也

 言大亦無他事異焉 閩本同監毛二本無大字

 愛而不敬 石經敬諱作欽下同

 正義曰 監本此上剜增孟子曰至虛拘六字毛本與監本同

 天性也 注文宋本廖本分兩段形謂至人也在此經下孔本韓本與宋本同

 謂君子體貌尊嚴也 閩監毛三本同宋本孔本韓本尊嚴作嚴尊

 顏如舜華 十行本舜字糢糊閩監毛三本如此廖本孔本韓本考文古本作蕣案音義出蕣字依說文則舜古字蕣俗字也

 然能以正道 閩監毛三本同廖本孔本韓本考文古本然下有後字

 而言踐 閩監毛三本足利本同廖本孔本韓本考文古本作色主名是也

 何踐之以爲異哉 閩本同監毛二本哉作或

 而不行喪者也 閩監毛三本同廖本孔本韓本考文古本無也字

 亦教之孝悌而已矣 石經宋本孔本韓本同閩監毛三本悌作弟

 是豈以徐徐之爲差者乎 閩監毛三本同岳本廖本孔本韓本考文古本不重徐字

 令欲行其朞喪 閩監毛三本同宋本孔本韓本考文古本令作今

 欲使得行數月喪 岳本及各本同廖本使作復

 而浹洽也 閩監毛三本同廖本孔本韓本考文古本浹作沾足利本也作之

 有達財者 音義出達財云一本作才

 此教之道也 閩監毛三本同廖本孔本韓本考文古本無也字

 教人 考文古本作之

 則中道德之中 各本同考文古本德作體

 人能宏道 考文古本作大

 滕更滕君之弟 自此文滕君之弟起至君子之於物也章注非已族類非字止十行本缺一頁閩本與十行本同亦缺一頁惟所缺自更字起耳監毛本不缺○今據毛本補

 當有功勞之恩 監毛同宋本孔本韓本當作嘗

 而不加之仁 監毛韓本同宋本考文古本加之作知人岳本廖本孔本作如人足利本此句作而不得與人同

 不得不殺也 監毛孔本韓本同宋本下不作而誤

 用恩之次者也 閩監毛三本同廖本孔本韓本考文古本無者字

 務愛其賢也 閩監毛三本同廖本孔本韓本考文古本無其字

 不二三 宋本廖本孔本韓本同閩監毛三本二三作一一

 親加恩惠也 閩監毛三本同岳本廖本孔本韓本無也字

 有若大飯長歠而問無齒決類也 閩監毛三本同廖本孔本韓本考文古本有若至齒決十一字作若此之三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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