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者日也。日而借光於螢火,不成其爲日矣。後人以孔明在蜀,耿耿如長庚之照一方。夫長庚,則固勝於螢光百倍也。
李肅說呂布一段文字,花團錦簇。凡勸人背叛、勸人弒逆,是最難啟齒之事;今偏不說出,偏要教他自說,妙不可言。
奸在君側者,除之貴密、貴速。董卓上表以暴其威,是不密也。頓兵以觀其變,是不速也。何進不知當密,卓則知之,而故爲不密;何進不知當速,卓則知之,而故爲不速:其意以爲如是而何進必死,內亂必作,夫然後乘釁入朝,可以惟我所欲爲耳。此皆出李儒之謀,儒亦智矣。乃勸卓收呂布爲腹心,又何愚而失於計也!殺一義父,拜一義父,爲其父者,不亦危乎?卓不疑布,布亦不慮卓之疑己,無謀之人,固不足怪。儒自以爲智,而慮不及此,哀哉!
玄德結兩異姓之弟,而得其死力;丁原結一異姓之子,而受其摧殘。其故何也?一則擇弟而弟,弟其所當弟;一則不擇子而子,子其所不當子故也。觀呂布,益服關、張之篤義;觀丁原,益歎玄德之知人。】
且說曹操當日對何進曰:「宦官之禍,古今皆有;但世主不當假之權寵,使至於此。若欲治罪,當除元惡,但付一獄吏足矣,何必紛紛召外兵乎?欲盡誅之,事必宣露。吾料其必敗也。」【所見大勝本初。兩人優劣俱在於此。】何進怒曰:「孟德亦懷私意耶?」操退曰:「亂天下者,必進也。」進乃暗差使命,密詔星夜往各鎮去。
卻說前將軍鼇鄉侯西涼刺史董卓,先爲破黃巾無功,朝議將治其罪,因賄賂十常侍倖免,【賄賂十常侍之人,安能殺十常侍?】後又約託朝貴遷他顯官,統西州大軍二十萬,常有不臣之心。是時得詔大喜,點起軍馬,陸續便行。使其婿中郎將牛輔守住陝西,自己卻帶李傕、郭汜、張濟、樊稠等,提兵望洛陽進發。卓婿謀士李儒曰:「今雖奉詔,中間多有暗昧。何不差人上表,名正言順,大事可圖。」【何進暗發密詔,李儒乃欲顯上表章,明明要激成內亂。】卓大喜,遂上表。其略曰:
竊聞天下所以亂逆不止者,皆由黃門常侍張讓等侮慢天常之故。臣聞揚湯止沸,不如去薪;潰癰雖痛,勝於養毒。臣敢鳴鐘鼓,入洛陽,請除讓等。社稷幸甚!天下幸甚!
何進得表,出示大臣。侍御史鄭泰諫曰:「董卓乃豺狼也,引入京城,必食人矣。」【欲去狐鼠,乃召豺狼。確論。】進曰:「汝多疑,不足謀大事。」盧植亦諫曰:「植素知董卓,爲人面善心狠。一入禁庭,必生禍患,不如止之勿來,免致生亂。」進不聽,鄭泰、盧植皆棄官而去。朝廷大臣去者大半。進使人迎董卓於澠池,卓按兵不動。【先上表以示威,復按兵以觀變,皆李儒之謀也。】
張讓等知外兵到,共議曰:「此何進之謀也。我等不先下手,皆滅族矣!」乃先伏刀斧手五十人於長樂宮嘉德門內,入告何太后曰:「今大將軍矯詔召外兵至京師,欲滅臣等,望娘娘垂憐賜救!」太后曰:「汝等可詣大將軍府謝罪。」讓曰:「若到相府,骨肉齏粉矣。望娘娘宣大將軍入宮,諭止之,如其不從,臣等只就娘娘前請死。」太后乃降詔宣進。【婦人誤事如此。】進得詔便行,主簿陳琳諫曰:「太后此詔,必是十常侍之謀,切不可去。去必有禍。」【智哉陳琳。】進曰:「太后詔我,有何禍事?」袁紹曰:「今謀已泄,事已露,將軍尚欲入宮耶?」曹操曰:「先召十常侍出,然後可入。」【真應變之策。】進笑曰:「此小兒之見也。【好個大人。】吾掌天下之權,十常侍敢待如何!」紹曰:「公必欲去,我等引甲士護從,以防不測。」於是袁紹、曹操各選精兵五百,命袁紹之弟袁術領之。袁術全身披掛,引兵布列青瑣門外,紹與操帶劍護送何進至長樂宮前。黃門傳懿旨云:「太后特宣大將軍,余人不許輒入。」將袁紹、曹操等都阻住宮門外。何進昂然直入。【可謂大將軍八面威風。】至嘉德殿門,張讓、段珪迎出,左右圍住,進大驚。讓厲聲責進曰:「董后何罪,妄以鴆死?國母喪葬,託疾不出!汝本屠沽小輩,我等薦之天子,以致榮貴。不思報效,欲相謀害。汝言我等甚濁,其清者是誰?」【《左傳》曰:「惟無瑕者可以戮人。」何進謀殺董后,其罪亦與十常侍等。】進慌急欲尋出路,【至此而欲尋出路,真小兒之見也。】宮門盡閉,伏甲齊出,將何進砍爲兩段。後人有詩歎之曰:
漢室傾危天數終,無謀何進作三公。
幾番不聽忠臣諫,難免宮中受劍鋒。
讓等既殺何進,袁紹久不見進出,乃於宮門外大叫曰:「請將軍上車!」讓等將何進首級從牆上擲出,【身不能上車而行,頭乃得逾牆而出,還算逃得一半。】宣諭曰:「何進謀反,已伏誅矣!其餘脅從,盡皆赦宥。」袁紹厲聲大叫:「閹官謀殺大臣!誅惡黨者前來助戰!」何進部將吳匡便於青瑣門外放起火來。袁術引兵突入宮庭,但見閹官,不論大小,盡皆殺之。【勢必至此。然則又何必召外兵耶?】袁紹、曹操,斬關入內。趙忠、程曠、夏惲、郭勝四個,被趕至翠花樓前,剁爲肉泥。宮中火焰沖天。張讓、段珪、曹節、侯覽將太后及太子并陳留王劫去內省,從後道走北宮。時盧植棄官未去,見宮中事變,擐甲持戈,立於閣下。遙見段珪擁逼何后過來,植大呼曰:「段珪逆賊,安敢劫太后!」段珪回身便走。太后從窗中跳出,植急救得免。【國舅逾牆,止剩一頭;太后跳窗,得保全身:猶幸矣。】吳匡殺入內庭,見何苗亦提劍出。匡大呼曰:「何苗同謀害兄,當共殺之!」眾人俱曰:「願斬謀兄之賊!」苗欲走,四面圍定,砍爲齏粉。紹復令軍士分頭來殺十常侍家屬,不分大小盡皆誅絕,多有無須者誤被殺死。【此時鬍子大得便宜。】曹操一面救滅宮中之火,請何太后權攝大事,遣兵追襲張讓等,尋覓少帝。【孟德舉動畢竟不同。】
且說張讓、段珪劫擁少帝及陳留王,冒煙突火,連夜奔走。至北邙山,約二更時分,後面喊聲大舉,人馬趕至。當前河南中部掾吏閔貢,大呼「逆賊休走!」張讓見事急,遂投河而死。帝與陳留王未知虛實,不敢高聲,伏於河邊亂草之內。軍馬四散去趕,不知帝之所在。帝與王伏至四更,露水又下,腹中饑餒,相抱而哭。又怕人知覺,吞聲草莽之中。【寇則伏莽,帝亦伏莽,爲之一歎。】陳留王曰:「此間不可久戀,須別尋活路。」於是二人以衣相結,爬上岸邊。滿地荊棘,黑暗之中不見行路。正無奈何,忽有流螢千百成群,光芒照耀,只在帝前飛轉。炎劉之勢,昔如日月,今爲螢光,火德衰矣。陳留王曰:「此天助我兄弟也!」遂隨螢火而行,漸漸見路。行至五更,足痛不能行,山岡邊見一草堆,帝與王臥於草堆之中。【竟爲草頭皇帝矣。】草堆前面是一所莊院。莊主是夜夢兩紅日墜於莊後,【兩紅日正應陳留亦爲帝之兆。】驚覺,披衣出戶。四下觀望,見莊後草堆上紅光沖天,然則螢光相隨,【直以光引光耳。】慌忙往視,卻是二人臥於草畔。莊主問曰:「二少年誰家之子?」帝不敢應。陳留王指帝曰:「此是當今皇帝,遭十常侍之亂,逃難到此。吾乃皇弟陳留王也。」莊主大驚,再拜曰:「臣先朝司徒崔烈之弟崔毅也。因見十常侍賣官嫉賢,故隱於此。」【崔烈此弟頗勝於兄。】遂扶帝入莊,跪進酒食。
卻說閔貢趕上段珪,拿住問:「天子何在?」珪言:「已在半路相失,不知何往。」貢遂殺段珪,懸頭於馬項下,分兵四散尋覓,自己卻獨乘一馬隨路追尋。偶至崔毅莊,毅見首級,問之,貢說詳細。崔毅引貢見帝。君臣痛哭。貢曰:「國不可一日無君,請陛下還都。」崔毅莊上止有瘦馬一匹,備與帝乘。貢與陳留王共乘一馬,【帝曰萬乘,王曰千乘,大夫亦曰百乘。今一帝、一王、一臣,止共騎得二馬,可歎。】離莊而行。不到三里,司徒王允、太尉楊彪、左軍校尉淳于瓊、右軍校尉趙萌、後軍校尉鮑信、中軍校尉袁紹,一行人眾,接著車駕。君臣皆哭。先使人將段珪首級往京師號令,另換好馬,與帝及陳留王騎坐,細。簇帝還京。先是洛陽小兒謠曰:「帝非帝,王非王,千乘萬騎走北(百)邙。」至此果應其讖。【後來帝癈爲王,王反爲帝,所謂「帝非帝,王非王」耶。此時只應得末一句,那知後來卻應在首二句耶。】車駕行不到數里,忽見旌旗蔽日,塵土遮天,一枝人馬到來,百官失色,帝亦大驚。袁紹驟馬出問:「何人?」繡旗影裏,一將飛出,厲聲問:「天子何在?」【不答袁紹,竟問天子,氣質便來得不好。】帝戰慄不能言。陳留王勒馬向前,叱曰:「來者何人?」卓曰:「西涼刺史董卓也。」【董卓至此時始來,皆李儒之計也。】陳留王曰:「汝來保駕耶?汝來劫駕耶?」卓應曰:「特來保駕。」陳留王曰:「既來保駕,天子在此,何不下馬!」卓大驚,慌忙下馬,拜於道左。陳留王以言撫慰董卓,自初至終,并無失語。【獻帝此時,頗強人意,何后來倦憊之甚也?】卓暗奇之,已懷廢立之意。是日還宮,見何太后,俱各痛哭。檢點宮中,不見了傳國玉璽。【爲後文孫堅得璽伏線。】
董卓屯兵城外,每日帶鐵甲馬軍入城,橫行街市,百姓惶惶不安。卓出入宮庭,略無忌憚。後軍校尉鮑信來見袁紹,言:「董卓必有異心,可速除之。」【若欲除之,不如勿召。既已召之,欲除則難矣。】紹曰:「朝廷新定,未可輕動。」鮑信見王允,亦言其事。允曰:「且容商議。」信自引本部軍兵,投泰山去了。董卓招誘何進兄弟部下之兵,盡歸掌握,私謂李儒曰:「吾欲廢帝立陳留王,何如?」李儒曰:「今朝廷無主,不就此時行事,遲則有變矣。來日於溫明園中,召集百官,諭以廢立,有不從者斬之。則威權之行,正在今日。」卓喜。
次日,大排筵會,遍請公卿。公卿皆懼董卓,誰敢不到?卓待百官到了,然後徐徐到園門下馬,【妝模做樣,可惡可惡。】帶劍入席。酒行數巡,卓教停酒止樂,乃厲聲曰:「吾有一言,眾官靜聽。」眾皆側耳。卓曰:「天子爲萬民之主,無威儀不可以奉宗廟社稷。今上懦弱,不若陳留王聰明好學,可承大位。吾欲廢帝立陳留王,諸大臣以爲何如?」【鳴鐘鼓入洛陽,不是來殺十常侍,特來癈皇帝耳。】諸官聽罷,不敢出聲。座上一人推案直出,立於筵前,大呼:「不可!不可!汝是何人,敢發大語?天子乃先帝嫡子,初無過失,何得妄議廢立!汝欲爲篡逆耶?」【此時此人不可少。】卓視之,乃荊州刺史丁原也。卓怒叱曰:「順我者生,逆我者死!」遂掣佩劍,欲斬丁原。時李儒見丁原背後一人,生得器宇軒昂,威風凜凜,手執方天畫戟,怒目而視。【先從李儒眼中虛畫一呂布。○此處先寫戟。】李儒急進曰:「今日飲宴之處,不可談國政,來日向都堂公論未遲。」眾人皆勸,丁原上馬而去。卓問百官曰:「吾所言,合公道否?」盧植曰:「明公差矣。昔太甲不明,伊尹放之於桐宮。昌邑王登位方二十七日,造惡三千餘條,故霍光告太廟而廢之。今上雖幼,聰明仁智,并無分毫過失。公乃外郡刺史,素未參與國政,又無伊、霍之大才,何可強主廢立之事?聖人云:『有伊尹之志則可,無伊尹之志則篡也。』」【正論侃侃,不愧爲玄德之師。】卓大怒,拔劍向前,欲殺植。侍中蔡邕、議郎彭伯諫曰:「盧尚書海內人望,今先害之,恐天下震怖。」卓乃止。司徒王允曰:「廢立之事,不可酒後相商,另日再議。」【王允此時,胸中已有成算。】於是百官皆散。
卓按劍立於園門,忽見一人躍馬持戟,於園門外往來馳驟。【又從董卓眼中虛畫一呂布。】卓問李儒:「此何人也?」儒曰:「此丁原義兒,姓呂,名布,字奉先者也。【在李儒口中,方實敘出呂布姓名。】主公且須避之!」【添此一句,張皇之極。】卓乃入園潛避。次日,人報丁原引軍城外搦戰。卓怒,引軍同李儒出迎。兩陣對圓,只見呂布頂束髮金冠,披百花戰袍,擐唐猊鎧甲,繫獅蠻寶帶,縱馬挺戟,隨丁建陽出到陣前。【又雙從董卓、李儒眼中實寫一呂布。○看他先寫狀貌,次寫姓名,次寫妝束;先寫戟,次寫馬,次寫冠帶袍甲:都作三層出落,妙。】建陽指卓罵曰:「國家不幸,閹官弄權,以致萬民塗炭。爾無尺寸之功,焉敢妄言廢立,欲亂朝廷!」董卓未及回言,呂布飛馬直殺過來。董卓慌走,建陽率軍掩殺。卓兵大敗,退三十餘里下寨,聚眾商議。卓曰:「吾觀呂布非常人也。吾若得此人,何慮天下哉!」帳前一人出曰:「主公勿憂。某與呂布同鄉,知其勇而無謀,見利忘義。【二語說盡奉先。】某憑三寸不爛之舌,說呂布拱手來降,可乎?」卓大喜,觀其人,乃虎賁中郎將李肅也。卓曰:「汝將何以說之?」肅曰:「某聞主公有名馬一匹,號曰『赤兔』,日行千里。【此處輕輕略贊一句。】須得此馬,再用金珠,以利結其心。某更進說詞,呂布必反丁原,來投主公矣。」卓問李儒曰:「此言可乎?」儒曰:「主公欲取天下,何惜一馬!」【看他翁婿二人口口穩取天下,煞是可笑。】卓欣然與之,【今不惜名馬,後獨惜愛妃,何也?】更與黃金一千兩、明珠數十顆、玉帶一條。
李肅齎了禮物,投呂布寨來。伏路軍人圍住。肅曰:「可速報呂將軍,有故人來見。」軍人報知,布命入見。肅見布曰:「賢弟別來無恙?」布揖曰:「久不相見,今居何處?」肅曰:「現任虎賁中郎將之職。聞賢弟匡扶社稷,不勝之喜。有良馬一匹,日行千里,渡水登山,如履平地,名曰『赤兔』:特獻與賢弟,以助虎威。」【且不說是董卓之馬,妙甚。】布便令牽過來看。果然那馬,渾身上下火炭般赤,無半根雜毛,從頭至尾長一丈,從蹄至項高八尺,嘶喊咆哮,有騰空入海之狀。【從呂布眼中方看出渾身上下好處,層次出落的妙○此馬將爲雲長騎坐,故先於此處極寫,妙。】後人有詩單道赤兔馬曰:
奔騰千里蕩塵埃,渡水登山紫霧開。
掣斷絲韁搖玉轡,火龍飛下九天來。
布見了此馬,大喜,【極寫名將愛馬。】謝肅曰:「兄賜此龍駒,將何以爲報?」肅曰:「某爲義氣而來。豈望報乎!」佈置酒相待。酒酣,肅曰:「肅與賢弟少得相見,令尊卻常會來。」【妙在同鄉人口中稱「令尊」,必謂是姓呂之父矣。】布曰:「兄醉矣!先父棄世多年,安得與兄相會?」肅大笑曰:「非也!某說今日丁刺史耳。」【妙,明明羞他。】布惶恐曰:「某在丁建陽處,亦出於無奈。」【等他自說,妙妙。】肅曰:「賢弟有擎天駕海之才,四海孰不欽敬?功名富貴,如探囊取物,何言無奈而在人之下乎?」【看他逼入去,惡極。】布曰:「恨不逢其主耳。」【等他自說,妙妙。】肅笑曰:「良禽擇木而棲,賢臣擇主而事。見機不早,悔之晚矣。」【惡極。又逼入。】布曰:「兄在朝廷,觀何人爲世之英雄?」【等他先問,妙妙。】肅曰:「某遍觀群臣,皆不如董卓。【疾入。】董卓爲人,敬賢禮士,賞罰分明,終成大業。」布曰:「某欲從之,恨無門路。」【等他自說,妙妙。】肅取金珠、玉帶列於布前。【馬與金珠玉帶,分兩番取出,先後次序得妙。】布驚曰:「何爲有此?」肅令叱退左右,告布曰:「此是董公久慕大名,特令某將此奉獻。赤兔馬亦董公所贈也。」【至此方纔說明。妙極。】布曰:「董公如此見愛,某將何以報之?」肅曰:「如某之不才,尚爲虎賁中郎將;公若到彼,貴不可言。」布曰:「恨無涓埃之功,以爲進見之禮。」【等他自說,妙妙。】肅曰:「功在翻手之間,公不肯爲耳。」【惡極妙極。】布沉吟良久,曰:「吾欲殺丁原,引軍歸董卓,何如?」【此句亦等他自說,惡極妙極。】肅曰:「賢弟若能如此,真莫大之功也!但事不宜遲,在於速決。」【得他自肯,便即催之。】布與肅約於明日來降,肅別去。
是夜二更時分,布提刀徑入丁原帳中。原正秉燭觀書,見布至,曰:「吾兒來有何事故?」布曰:「吾堂堂丈夫,安肯爲汝子乎!」【然一堂堂丈夫,又何獨爲董卓子乎。總是金珠赤兔在那裏說話耳。】原曰:「奉先何故心變?」布向前,一刀砍下丁原首級,大呼左右:「丁原不仁,吾已殺之。肯從吾者在此,不從者自去!」軍士散其大半。次日,布持丁原首級,往見李肅。肅遂引布見卓。卓大喜,置酒相待,卓先下拜曰:「卓今得將軍,如旱苗之得甘雨也。」布納卓坐而拜之曰:「公若不棄,布請拜爲義父。」【方殺一義父,又拜一義父。殺得容易,亦拜得容易。】卓以金甲錦袍賜布,暢飲而散。卓自是威勢越大,自領前將軍事,封弟董旻爲左將軍、鄠侯,封呂布爲騎都尉、中郎將、都亭侯。
李儒勸卓早定廢立之計。【仍接敘到廢立事。】卓乃於省中設宴會集公卿,令呂布將甲士千餘侍衛左右。是日太傅袁隗與百官皆到。酒行數巡,卓按劍曰「今上暗弱,不可以奉宗廟。吾將依伊尹、霍光故事,【特特引二故事,卻是從盧植口中學來,足見其胸中無物。】廢帝爲弘農王,立陳留王爲帝。有不從者斬!」群臣惶怖莫敢對。中軍校尉袁紹挺身出曰:「今上即位未幾,并無失德。汝欲廢嫡立庶,非反而何?」【勸召外兵者公也,今日罵董卓晚矣。】卓怒曰:「天下事在我!我今爲之,誰敢不從?汝視我之劍不利否?」袁紹亦拔劍曰:「汝劍利,吾劍未嘗不利!」兩個在筵上對敵。正是:
丁原仗義身先喪,袁紹爭鋒勢又危。
畢竟袁紹性命如何,且聽下文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