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語正義卷三
集解
凡二十六章。
正義曰:《漢石經》同,「二十」作「廿」。
正義曰:《廣雅·釋詁》:「謂,說也。」言說季氏此事也。下篇「子謂公冶長」、「子謂南容」並同。「氏」者,《五經異義》云:「所以別子孫之所出,心氏或以官,或以邑,或以王父字。」魯季孫得氏,自文子始,以文子爲季友孫也。此文「季氏」,及下篇「季氏旅於泰山」,「季氏富於周公」,「季氏將伐顓臾」,俱不名者,內大夫且尊者宜諱之也。《說文》:「𦨅,樂也,兩足相背。」今隸變作「舞」。兩足相背,則舞者所立象。舊說舞有文武,文舞用羽籥,謂之羽舞;亦名籥舞;武舞用干戚,謂之干舞,又名萬舞。宗廟之祭,樂成告備,然後興舞。周以武功得天下,故武先於文。《春秋》書「有事于太廟,萬入去籥」。言萬入在先,籥未入,故去之。《左·昭二十五年傳》載此事云:「禘于襄公,萬者二人,其衆萬于季氏。」「二人」,吳仁傑《兩漢刊誤補遺》謂當作「二八」。舉萬以該羽籥,正以武先文也。《白虎通·禮樂篇》:「歌者在堂上,舞者在堂下何?歌者象德,舞者象功,君子上德而下功。」案:「堂下」即庭。王逸《楚辭》「思古」注:「堂下謂之庭」是也。《淮南繆稱訓》:「禹執干戚,舞於兩階之間。」言兩階之間,則舊說謂武舞在西階,文舞在東階,非矣。云「是可忍」者,是,此也。《說文》:「忍,能也。」《廣雅釋言》:「忍,耐也。」能與耐同。當時君臣不能以禮禁止,而遂安然忍之,所謂魯以相忍爲國者也。管氏同《四書紀聞》:「當其萬也,臧孫曰:『是之謂不能庸先君之廟。』大夫遂怨平子,君臣謀之,而乾侯之難作矣。夫昭公欲逐意如,誠可謂輕舉而得禍,而其臣臧郈等之勸以逐者,皆爲私也。然而季氏之惡,豈復可忍乎?謂昭公制之不得其道則可,謂季氏之惡可忍而不誅,則亂臣賊子無一而非可忍之人矣。而觀左氏及公羊,則當時之人,率以意如爲可忍,故孔子特發此言,寬弱主,罪逆臣,而深警當時之瞶瞶者。」案:管說是也。《後漢荀爽》對策及魏高貴鄉公、文欽、晉元帝、盧諶、庾亮等,凡聲罪致討,皆用此文說之,其意皆與紀聞同合。
○注:「孰誰」至「譏之」。 ○正義曰:「孰誰」,《釋詁》文。「佾列」者,佾,從人從䏌。䏌當是排列之象。《春秋繁露·三代改制篇》:「主天法商制儛溢員,主天法夏儛溢方,主天法質儛溢橢,主天法文儛溢衡。」《漢書·禮樂志郊祀歌》亦作「溢」,則「溢」、「佾」通也。《左·隱五年傳》:「考仲子之宮,將萬焉。公問羽數於衆仲,衆仲對曰:『天子用八,諸侯用六,大夫四,士二。夫舞所以節八音而行八風也。故自八以下。』公從之。」《公羊》《穀梁傳》並謂天子八佾,諸公六佾,諸侯四佾。魯侯國,用六佾爲僭。《穀梁》又引《尸子》說:「天子諸侯皆八佾,魯用六羽爲厲樂。」厲者,減也。此禮家異說。服虔《左傳解誼》云:「天子八八,諸侯六八,大夫四八,士二八。」與馬此注同。八八爲六十四人,六八爲四十八人,四八爲三十二人,二八爲十六人。《白虎通·禮樂》、高誘《淮南齊俗訓注》並云六六爲行列,杜預注《左傳》又謂六佾三十六人,四佾十六人,二佾四人。《宋書樂志》載傅隆議,議杜氏謂舞所以節八音,八音克諧,然後成樂,故必以八人爲列。自天子至士,降殺以兩,兩者減其二列,預以爲一列又滅二人,至士止有四人,豈復成樂?而深以服義爲允。又引《左氏傳》鄭伯納晉悼公女樂二八,晉以一八賜魏絳,是樂以八人爲列。服氏之義,實爲當矣。魯本六佾,季氏大夫得有四佾,至平子時,取公四佾以往合爲八佾,而公止有二佾,故《左氏》言「禘于襄公,萬者二八」,「二八」則二佾也。《祭統》云:「昔者周公旦有勳勞於天下,成王、康王故賜之以重祭,朱干玉戚以舞大武,八佾以舞大夏,此天子之樂也。康周公,故以賜魯也。」又《明堂位》曰:「成王以周公爲有勳勞於天下,命魯公世世祀周公以天子之禮樂,朱干玉戚,冕而舞大武,皮弁素積,禓而舞大夏。」是魯祭周公得有八佾,其羣公之廟自是六佾。而《公羊·昭二十五年傳》子家駒謂魯僭八佾,此或昭公時所僭用於羣廟矣。大夫家廟,據王制是三廟,一昭一穆,與太祖爲三。《祭法》則考廟、王考廟、皇考廟爲三,說稍不同。鄭君以《王制》爲夏、殷禮,則《祭法》爲周禮矣。郊特牲云:「諸侯不敢祖天子,大夫不敢祖諸侯,而公廟之設於私家,非禮也。由三桓始也。」公廟謂桓公廟,三家皆桓出,故因立其廟,而以周公廟得用天子禮樂,遂亦於桓公廟用之。此注所云「家廟」,當即指桓廟,以公廟設於私家,故亦稱家廟也。《漢書·劉向傳》:「季氏八佾舞於庭云云,卒逐昭公」,是季氏指平子。吳仁傑、管同說並合。此注以爲桓子,意以平子既僭,桓子當亦用之。然此言於孔子未仕時可也,若孔子既仕,行乎季孫,此等僭制,必且革之。《韓詩外傳》:「季氏爲無道,僭天子,舞八佾,旅泰山,以雍撤。孔子曰:『是可忍也,孰不可忍也?』然不亡者,以冉有、季路爲宰臣也。」此以季氏爲康子,與此馬注以爲桓子,皆是大略言之,不爲據也。
○正義曰:《說文》:「家,居也。」易師:「開國承家。」荀注:「承家,立大夫也。」《左桓二年傳》:「諸侯立家。」杜注:「卿大夫稱家。」三家皆桓族,季氏假別子爲宗之義,立桓廟於家,而令孟孫、叔孫宗之,故以氏族言,則稱三家。以三家分三氏而統爲桓族故也。上章稱「季氏」,此章稱「三家」,文互見。《釋文》云:「撤,本或作徹。」案:撤是俗體。《說文》徹去字作「勶」,云「發也」。與徹訓通異。今經典皆叚徹爲「勶」。「維」者,語助辭。「天子」者,《白虎通·爵篇》云:「爵所以稱天子者何?王者父天母地,爲天之子也。」皇本「穆穆」下衍「矣」字。「堂」者,《檀弓》注:「堂形四方而高。」《玉篇》:「堂,土爲屋基也。」《聘禮疏》云:「後楣以南曰堂。堂凡四架,前楣與棟之間,爲南北堂之中。蓋古者廟寢同制,皆五架梁,以後一架爲室,前四架爲堂。凡祭在室中,惟樂歌在堂,舞在堂下也。」「雍徹」是樂歌,故以堂言之。《郊特牲》曰:「歌者在上,貴人聲也。」《白虎通》曰:「歌者在堂上,歌者象德。」
○注:「三家」至「此樂」。 ○正義曰:仲孫,即孟孫慶父之後。叔孫,叔牙之後。稱孫者,公子之子爲公孫也。「臣工」是《周頌》第二卷之首篇。《雍詩》在《臣工》,故爲《臣工》篇名。《毛詩序》:「雝,禘太祖也。」鄭注:「太祖謂文王。」此成王祭文王徹饌時所歌詩。《周官·樂師》:「及徹,率學士而歌徹。」注云:「徹者歌雍,是天子祭宗廟歌之以徹祭也。」又《小師》言:「王饗諸侯,徹歌此詩。」《荀子正論》、《淮南主術》又言「天子食徹,歌此詩。」則凡徹饌皆得歌之矣。若《仲尼燕居》言諸侯饗禮,歌《雍》以送賓,《振鷺》以徹俎,是諸侯相見亦得歌此詩也。凌氏曙《典故覈》云:「《有司徹》注云:『徹室中之饌及祝、佐食之俎。』徹兼俎與豆籩,俎,有司徹之;豆籩,婦人徹之。天子之禮,則《周禮大祝》『既祭令徹』,《小祝》『贊徹』,《內宗》、《外宗》『佐王后,徹豆籩』。其徹俎,則薦俎之有司也。」
○注:「辟公」至「堂邪」。 ○正義曰:《爾雅·釋詁》:「后、辟、公、侯,君也。」邵氏晉涵《正義》下文云:「辟,法也。言爲人取法也。《穀梁傳》云『士造辟而言』是也。」皇疏申包義云:「辟訓君,君故是諸侯也。二王後稱公,公故是二王後也。」二王謂夏後杞,殷後宋。天子大祭,同姓異姓諸侯皆來助祭,故統言辟公也。《烈文》詩「烈文辟公」,鄭箋以「辟」爲百辟卿士,「公」爲天下諸侯。《雝》詩無《箋》,則與《烈文》訓同。百辟卿士,指仕王朝者,與天下諸侯爲內外兼舉,說與包異,均得通矣。《爾雅·釋詁》:「穆穆,美也。」《釋訓》:「穆穆肅肅,敬也。」《曲禮》云:「天子穆穆。」是穆穆爲天子容貌也。「助祭」者,訓相爲助也。義見《毛傳》。「家臣」者,大夫稱家,故大夫之臣曰家臣,又曰僕。《禮運》「仕於家曰僕」是也。
○正義曰:皇疏云:「此章亦爲季氏出也。季氏僭濫王者禮樂,其既不仁,則奈此禮何乎?」
○注:「言人而不仁,必不能行禮樂。」 ○正義曰:《儒行》云:「禮節者,仁之貌也。歌樂者,仁之和也。」禮樂所以飾仁,故惟仁者能行禮樂。《仲尼燕居》云:「子曰:『制度在禮,文爲在禮,行之其在人乎?』」又對子張問曰:「師,爾以爲必鋪几筵,升降酌獻酬酢,然後謂之禮乎?爾以爲必行綴兆,興羽籥,作鍾鼓,然後謂之樂乎?言而履之,禮也。行而樂之,樂也。君子力行此二者,以南面而立,夫是以天下太平也。」案:「言而履之」,「行而樂之」,此仁者所爲。孟子論禮樂而推本於事親從兄,爲仁義之實,仁統四德,故此言不仁之人不能行禮樂也。《漢書·翟方進傳》引此文,說之云:「言不仁之人,亡所施用;不仁而多材,國之患也。」亡所施用,則不能行禮樂,雖多材,祗爲不善而已。當夫子時,禮樂征伐自大夫出,而僭竊相仍,習非勝是,欲不崩壞,不可得矣。
正義曰:「本」者,萬物之始。先王制禮,緣人情世事而爲之,節文以範圍之。《荀子·天論》言文質「一廢一起,應之以貫」。貫者,言以禮爲條貫也。《禮運》云:「故禮之不同也,不豐也,不殺也,所以持情而合危也。」《禮器》云:「孔子曰:『禮不同,不豐,不殺,蓋言稱也。』」又曰「先王之制禮也,不可多也,不可寡也,唯其稱也。」不同者,禮之差等。禮貴得中,凡豐殺,即爲過中不及中也。過中不及中,俱是失禮。然過中失大,不及中失小,是故文家多失在過中,質家多失在不及中。《表記》言:「周之敝,利而巧,文而不慚,賊而蔽;殷之敝,蕩而不靜,勝而無恥;夏之敝,惷而愚,喬而野,朴而不文。」則以周尚文,殷質不能勝文。夏尚忠,忠者,質之至也。文質均有所敝,然二者相較,則寧從其失小者取之,所謂權時爲進退也。質有其禮,儉戚不足以當之,而要皆禮之本相近,蓋禮先由質起,故質爲禮之本也。《禮·三正記》曰:「帝王始起,先質後文者,順天地之道,本末之義,先後之序也。事莫不先有質性,乃後有文章也。」《大戴記·禮三本》云:「凡禮始於脫,成於文,終於隆。故至備,情文俱盡;其次,情文迭興;其下,復情以歸太一。」「太一」者,至質無文,然爲禮之本。當夫子時,奢僭失禮,大非文、周制作之舊,故夫子屢言「從周」。從周者,從乎文、周之所制以修明之而已。然世變已亟,或猶慮從周不足以勝之,則惟欲以質救文。《春秋》今文家以夫子作春秋,欲變周從殷,即此義也。林放意亦欲以質救文,故夫子聞其所問,深美大之。大之者,大其有維世之意,撥亂反正,不失仁術也。云「與其」,又云「寧」者,「與」猶許也。《說文》:「寧,所願也。」先爲與之,後復有所願,抑揚之詞,不得已之思也。「禮」對「喪」言之,則「禮」謂凡賓嘉諸禮也。「奢」者,《爾雅·釋詁》:「奢,勝也。」《說文》:「奢,張也。」「勝,張」皆夸大之意。「喪」者,《白虎通·崩薨篇》:「喪者,亡也。人死謂之喪何?言其喪亡不可復見也。天子下至庶人,俱言喪何?欲言身體髮膚,俱受之父母,其痛一也。」「易」者,先兄五河君《經義說略》:「《爾雅》:『弛,易也。』展轉相訓,則易亦訓弛。言喪禮徒守儀文之節,而哀戚之心浸以怠弛,則禮之本失矣。《雜記》:「孔子曰:『少連、大連善居喪,三日不怠,三月不懈。」不怠不懈,即不弛之義。故下文云『期悲哀,三年憂。』言其戚也。蓋易者哀不足,戚者哀有餘也。檀弓:『子路曰:「吾聞諸夫子,喪禮與其哀不足而禮有餘也,不若禮不足而哀有餘也。」』義與此同。」謹案:《淮南·本經訓》:「處喪有禮矣,而哀爲主。」高誘注引此文。《隋書·高祖紀下》:「喪與其易也,寧在於戚,則禮之本也。禮有其餘,未若於哀,則情之實也。」並以易爲禮有餘。鄭此注但云「易簡」,未明其義。陳氏鱣《古訓》曰:「《檀弓》『子思曰:「喪三日而殯。凡附於身者,必誠必信,勿之有悔焉耳矣」。』時人治喪,以薄爲其道,失之簡略,故夫子以爲寧戚,言必盡哀盡禮也。」陳氏之言,或得鄭義,然少迂曲,未爲當也。俞炎《書齋夜話》:「『易』字疑是『具』字,《檀弓》『喪具君子恥具』,具與易蓋相似也。」此亦可備一說。
○注:「林放,魯人。」 ○正義曰:《蜀禮殿圖》以林放爲孔子弟子,鄭以《弟子傳》無林放,故不云弟子。其以爲魯人,亦當別有據。《元和姓纂》謂「比干之後,逃難長林之下,遂姓林氏。」鄭樵《通志》謂「周平王世子林開之後」,皆出附會,不足據也。
○注:「易,和易也。」 ○正義曰:《詩·何人斯傳》:「易,說也。」《郊特牲注》:「易,和說也。」陳氏鱣曰:「包以爲和易,意與戚相反,然世情當不至此。」
○正義曰:《爾雅·釋地》:「九夷、八狄、七戎、六蠻謂之四海。」郭注:「九夷在東,八狄在北,七戎在西,六蠻在南。」《白虎通·禮樂篇》:「何以名爲夷蠻?曰聖人本不治外國,非爲制名也,因其國名而言之耳。一說曰:名其短而爲之制名也。夷者,僔夷無禮義。東方者少陽易化,故取名也。北方太陰鄙郄,故少難化。狄者,易也,辟易無別也。」《白虎通》所稱二說,以後說爲是。《後漢·東夷傳》:「王制云:『東方曰夷。』夷者,柢也,言仁而爲生,萬物柢地而出,故天性柔順,易以道御。」此言「夷」爲善性,而《白虎通》謂「僔夷無禮義」者,「僔」與「蹲」同,「夷」與「跠」同。《廣雅》訓「蹲、跠」爲「踞」,即踞肆之義。禮義即禮儀,言其俗但無禮儀,故名之。包氏慎言《溫故錄》:「夷狄謂楚與吳。《春秋》『內諸夏,外夷狄』。成、襄以後,楚與晉爭衡,南方小國,皆役屬焉。宋、魯亦奔走其庭。定、哀時,楚衰而吳橫,黃池之會,諸侯畢至,故言此以抑之。襄七年,鄬之合,『陳侯逃歸』,何氏云:『加逃者,抑陳侯也。孔子曰:「夷狄之有君,不如諸夏之亡也。」言不當背也。』又哀十三年,『公會晉侯及吳子于黃池,《傳》:吳何以稱子?主會也。吳主會,曷爲先言晉侯?不與夷狄之主中國也。」何氏云:「明其寔以夷狄之彊會諸侯爾,不行禮義,故序晉於上。』主書者,惡諸侯之君夷狄。」案:包說是也。此篇專言禮樂之事,楚吳雖迭主盟中夏,然暴彊踰制,未能一秉周禮,故不如諸夏之亡君,其政俗猶爲近古也。
○注:「諸夏,中國。亡,無也。」 ○正義曰:「諸」者,非一之辭。《說文》:「𡕻,中國之人也。從夂從頁從臼,臼兩手,夂兩足也。」此象形之字。《公羊成十五年傳注》:「諸夏,外土諸侯也。謂之夏者,大總下土言之辭也。」稱「中國」者,自我言之。王者政教之所及也。夷狄在四遠爲外國,故謂諸夏爲中國矣。《說文》:「亡,逃也。從人從亡。𣠮,亡也,從亡,無聲。」「亡」本謂人逃匿,引申爲亡有之義。
○正義曰:《玉篇示部》:「祣,力煮切。祭名。《論語》作『旅』。」《廣韻》同。此後人所增字。《漢書·班固敘傳》:「大夫臚岱,侯伯僭畤。」鄭氏曰:「臚岱,季氏旅於太山是也。」師古曰:「旅,陳也。臚亦陳也。臚旅聲相近,其義一耳。」案:「旅」作「臚」,當出《古論》。《史記·六國表》:「位在藩臣,而臚於郊祀。」亦作「臚」。《儀禮·士冠禮注》:「古文旅作臚。」《周官·司儀》:「旅擯。」後鄭云「旅讀爲『鴻臚』之臚。」是臚、旅音近,得通用也。《說文》:「岱,大山也。」大山即泰山。泰者,大之極也。俗或爲「太」字。「弗」,皇本作「不」。《說文》:「弗,撟也。」撟之爲言意有所不順也。《公羊·桓十年傳》何注:「弗者,不之深也。」《釋文》:「嗚呼,本或作烏乎,意同。」《說文·烏部》。「孔子曰:『烏,盱呼也。』取其助氣,故以爲嗚呼。」古文作「於嗚」字,口部所無。當由俗作「𠰗息」也。嗚呼者,歎辭。
○注:「旅祭」至「止也」。 ○正義曰:《周官·掌次》:「王大旅上帝。」《大宗伯》:「國有大故,則旅上帝及四望。」是「旅」爲祭名。鄭注《大宗伯》云:「旅,陳也。陳其祭祀以祈焉,禮不如祀之備也。」《爾雅·釋天》:「祭山曰庪縣。」李巡曰:「祭山以黃玉、以璧、以庪置几上,遙遙而眂之若縣,故曰庪縣。」孫炎云:「埋於山足曰庪,埋於山上曰縣。」辭不同者,《周官·大宗伯》:「以貍沈祭山林川澤。」鄭注:「祭山林曰貍。」似孫說所本。《儀禮·覲禮》:「祭山川陵升。」似李說所本。故賈疏以「升」即「庪縣」也。胡氏培翬《研六室雜著·答馬水部》云:「承詢謂庪縣不當訓爲埋庪,當與《禮經》『閣庪食』義同。按:《玉篇》云:『庋,閣也。』『庪』同『庋』,引『祭山川曰庪縣』可證。但《爾雅》、《儀禮》、《周禮》三經,文各有當,而義無妨。《爾雅》云:『祭地曰瘞埋,祭山曰庪縣。』瘞埋是以牲玉埋藏於地中;庪縣,則有陳列之義。李巡云:『祭山以黃玉以璧庪置几上。』邢疏云:『縣謂縣其牲幣於山林中。』其說良近。蓋古者祭山之法,先庪縣而後埋之,故祭山又名旅。旅,臚陳之也。《山海經》凡祠山多言『肆瘞』,郭注云:『肆,陳之也。陳牲玉而後埋藏之。』此先陳後埋之證。後埋故亦得名埋。」今案:胡說是也。《大宗伯》言「旅四望」,彼謂國有大故,天子陳其祭祀而祈之,則旅爲天子祭山之名。惟旅祭是因大故,先陳後埋,其他禮則從略,故鄭君以爲不如祀之備也。季氏旅泰山,或亦值大故,而用天子禮行之,故書曰「旅」,與八佾歌雍,同是僭天子,非僭魯侯也。夫子謂冉求之言,其迫切當亦因此。《王制》云:「天子祭天下名山大川,諸侯祭名山大川之在其地者。」注:「魯人祭泰山,晉人祭河是也。」《祭法》云:「諸侯在其地則祭之,亡其地則不祭。」《公羊傳》:「諸侯山川有不在其封內者,則不祭也。」是言諸侯之祭山川,皆在封內也。《禮器》云:「齊人將有事於泰山。」泰山在齊魯界,兩國通得祭之。《禮》言大夫祭五祀,不及山川,故祭山爲非禮。季氏稱「陪臣」者,《說文》:「{𨸏咅},重土也。」引申之,凡重皆曰陪。諸侯是天子之臣,諸侯之大夫亦是天子之臣,故爲重也。《曲禮》「列國之大夫,入天子之國,自稱曰陪臣某」是也。下篇「陪臣執國命」,彼是大夫之臣對諸侯言之,與此異也。云「冉有,弟子冉求」者,《史記·弟子列傳》:「冉求,字子有,少孔子二十九歲。」鄭《目錄》云「魯人」。云「時任季氏」者,以夫子責之,知爲季氏家臣也。云「救猶止」者,《說文》:「救,止也。」此常訓。
○注:「神不享非禮。」 ○正義曰:「神」者,《祭法》云「山林,川谷、丘陵,能出雲,爲風雨,見怪物,皆曰神」是也。「享」者,《說文》作「亯」。云:「獻也。從高省。曰象進孰物形。」凡受有之獻亦曰享。《孝經》云「祭則鬼享之」是也。《曲禮》云:「非其所祭而祭之,名曰淫祀。淫祀無福。」明神不降福,知不享之也。
○正義曰:「爭」者,競勝之意。民有血氣,皆有爭心。「君子」者,將以禮治人,而恭敬、撙節、退讓以明之,故無所爭也。《說文》:「䠶,弓弩發於身而中於遠也。從矢從身。篆文䠶從寸。寸,法度也,亦手也。」《禮經》言射有四:一曰大射,天子、諸侯、卿、大夫將祭而擇士,天子於射宮,諸侯於大學,卿大夫於郊,士無臣,無所擇,故無大射禮。二曰賓射,天子在治朝,諸侯則或在朝,或會盟在竟,卿、大夫、士皆有之,亦射於郊。三曰燕射,天子諸侯在路寢,卿、大夫、士亦在郊。四曰鄉射,州長春秋屬民射於州序。天子、諸侯皆無此禮。《論語》此文指大射。鄭氏《射義目錄》云:「名曰大射者,諸侯將有祭祀之事,與其羣臣射以觀其禮,數中者,得與於祭,不得數中者,不得與於祭。」鄭說大射止稱諸侯,不及天子及卿大夫者,文不備耳。《釋文》「爭,絕句。鄭讀以『必也』絕句。」然《射義》注引此文「必也射乎」四字連讀。《論語》中如「必也聖乎」,「必也使無訟乎」,「必也正名乎」,「必也狂狷乎」,「必也親喪乎」,皆不以「必也」絕句,則《釋文》所稱「鄭讀」恐誤記也。「揖讓」者,《說文》云:「揖,讓也。從手,咠聲。一曰手箸胸曰揖。攘,推也。從手,襄聲。」許君解「揖」存二義,前義則「揖」、「讓」禮同。「攘」,古「讓」字。見《曲禮》鄭注。「讓」即「攘」,謂推手也。後義則揖是手箸匈,與「攘」是推手異。段氏玉裁《說文》注以手箸匈爲即《禮經》之「厭」。「厭」者,引手是也。鄭注《鄉飲酒禮》云:「推手曰揖。」鄭以凡「揖」皆是推手,故解《周官·司儀》以「土揖」、「天揖」、「時揖」並爲推手,則鄭與許前義同也。《聘記注》云:「讓謂舉手平衡也。」舉手與引手相似,但不箸匈耳。此鄭說揖、讓禮之異也。《白虎通·禮樂篇》:「禮所以有揖讓者,所以尊人自損也。」凡賓主行禮,至門至階,皆有讓者,門則讓入,階則讓升也。此揖讓在升階時。凌氏廷堪《禮經釋例》歷引《聘禮》、《士冠》、《士昏》、《鄉飲酒》、《鄉射》、《公食大夫》諸文,皆有三讓之儀,知凡升階,皆是三讓。《春秋繁露·官制象天篇》謂「禮三讓而成一節」是也。「升」者,「登」之借字。《說文》「登,上車也。」引申爲凡進上之義。升是由階至堂,下是降堂。「飲」者,《說文》作「㱃[yǐn]」,云「歠[chuò]也。」《釋名·釋飲食》:「飲,奄也。以口奄而引咽之也。」《射義》「孔子曰:『君子無所爭』」云云,文與此同。鄭注:「必也射乎,言君子至於射,則有爭也。下,降也。飲射爵者,亦揖讓而升降,勝者袒決遂,執張弓,不勝者襲,說決拾,卻左手,右加弛弓於其上而升飲。君子恥之,是以射則爭中。」鄭氏此注全據《大射儀》之文,在三耦第二番射後,所以決勝負也。其文云:「司射命設豐,司宮士奉豐,坐設于西楹西,勝者之弟子,洗觶[zhì]升酌散,南面坐奠於豐上,司射命三耦及衆射者,勝者皆袒決遂,執張弓,不勝者皆襲,說決拾,卻左手,右加弛弓于其上,遂以執弣。一耦出揖如升射,及階,勝者先升,升堂少右。不勝者進北面面坐,取豐上之觶興,少退,立卒觶,進,坐奠於豐下,興揖。不勝者先降,與升飲者相左,交於階前,相揖。適次釋弓,襲,反位,僕人師繼酌射爵,取觶實之,反奠於豐上。升飲者如初,三耦卒飲。」此三耦二番射後揖讓之事。《禮》又云:「司射猶挾一個,以作射如初,一耦揖升如初。司射請以樂于公,公許,司射命曰:『不鼓不釋。』三耦卒射如初。司射命設豐,實觶如初,遂命勝者執張弓,不勝者執弛弓,升飲如初。」此三耦第三番射揖讓之事,並所謂「君子之爭」也。惟飲君則用致爵之禮,若飲賓,諸公卿大夫耦不升,立飲西階上,無揖讓事,所以尊尊也。若以士爲公卿大夫之耦,不勝則亦執弛弓,特升飲,亦無揖讓事,以士賤不敢匹尊者也。《釋文》云:「鄭讀『揖讓而升下』絕句。」然箋《詩賓筵》又云「下而飲」,此鄭兩讀義皆通。
○注:「言於射而後有爭。」 ○正義曰:《射義》云:「故射者進退周還必中禮,內志正,外體直,然後持弓矢審固。持弓矢審固,然後可以言中。此可以觀德行矣。」又云:「孔子曰:『射者何以射?何以聽?循聲而發,發而不失正鵠者,其惟賢者乎。』若夫不肖之人,則彼將安能以中。」案:此則射中乃君子所尚,必於平時講肄,至射時以不勝爲恥,蓋不勝嫌於不肖,故君子必求中焉。求中即是爭,即是爭爲賢者,故曰「其爭也君子。」惟爭爲君子,故言於身則後有爭也。皇疏引李充、欒肇說,謂於射尤必君子之無爭,非經旨。
○注:「多算飲少算。」 ○正義曰:《鄉射記》:「箭籌八十,長尺,有握。」注:「籌,算也。籌八十者,略以十耦爲正。」凡人四算,一耦八算。皇疏:「射者各有算數,每中則以算表之。若中多則算多,中少則算少。」案:算多爲勝,算少爲不勝,於每耦射畢,各就算之多少計之。
○正義曰:倩,盼,絢,皆韻。「兮」者,語助。《說文》:「兮,語所稽也。從丂[qiǎo]八,象氣越亏也。」「素」者,《說文》「𦃃,白致繒也。」引申爲凡物白飾之稱。《釋名·釋采帛》云「又物不加飾,皆目謂之素,此色然也。」是也。「素以爲絢」,當是白采用爲膏沐之飾,如後世所用素粉矣。絢有衆飾,而素則後加,故曰「素以爲絢」。戴氏震《孟子字義疏證》:「素,以喻其人之嫻於儀容。上云『巧笑倩,美目盼』者,其美乃益彰,是之謂『絢』。喻意深遠,故子夏疑之。」
○注:「倩笑」至「逸也」。 ○正義曰:《詩·毛傳》:「倩,好口輔。」輔者,頰也。人笑則口頰必張動也。倩以言巧,巧即好也。此注謂「笑貌」者,倩是形容之辭,意亦與毛同矣。《詩傳》又云:「盼,白黑之分也。」《說文》同。《字林》:「盼,美目也。」與毛不異。若《韓詩章句》但云「黑色」,及此注以爲動目,皆屬異義。《聘禮》「絢組」,注:「采成文曰絢。」是絢爲文貌。鄭注此文亦云:「文成章謂之絢。」蓋婦人容貌,先加他飾,後加以素,至加素,則已成章,故得稱絢。鄭君此注,亦馬義也。「碩人」者,《衛詩》篇名,所以美莊姜也。注以碩人詩有脫句,故謂「下一句逸」。朱子說「此皆逸詩,非碩人文」。其義爲長。
子曰:「繪事後素。」【〔注〕鄭曰:「繪,畫文也。凡繪畫先布眾色,然後以素分布其閒,以成其文,喻美女雖有倩盼美質,亦須禮以成之。」】 曰:「禮後乎?」【〔注〕孔曰:「孔子言繪事後素,子夏聞而解知以素喻禮,故曰禮後乎。」】 子曰:「起予者商也!始可與言《詩》已矣。」【〔注〕包曰:「予,我也。孔子言,子夏能發明我意,可與共言《詩》。」】○正義曰:《釋文》:「繪,胡對反。本又作繢,同。」《考工記注》、《文選夏侯常侍誄注》並引作繢。案:今鄭注字作「繪」,義作繢。說見下惠氏士奇《禮說》。子夏疑「素以爲絢」,夫子以後素惟繪事爲然,故舉以示之,子夏遂因素而悟禮。蓋五色之黑、黃、蒼、赤,必以素爲之介,猶五德之仁、義、智、信,必以禮爲之閑。且禮者,五德之一德,猶素者五色之一色。以禮制心,復禮爲仁,禮失而采,禮云禮云。太素者,質之始也,則素爲質。後素者,繪之功也,則素爲文。故曰「素以爲絢」。素也者,萬物之所成終而所成始也。故履初素,賁上白。素者,履之始,白者,賁之終。然則忠信之人,可以學禮,何謂也?忠而無禮,則愿也;信而無禮,則諒也。愿則愚,諒則賊。不學禮,而忠信喪其美也。是故畫繢以素成,忠信以禮成。素者,無色之文,禮者,無名之樸。老子不知,以爲忠信之薄,宮立而五音清,甘立而五味平,白立而五色明,禮立而五德純,故曰大文彌樸,孚似不足,非不足也,質有餘也。「起予」者,《晉語》「世相起」,韋注:「起,扶持也。」《漢石經》「起予」下無「者」字。
○注:「繪畫」至「成之」。 ○正義曰:《說文》:「繢,織餘也。一曰畫也。」此即畫繢之義。《考工記》:「設色之工,畫繢,鍾,筐,㤺[ huǎng]。」又曰:「畫繢之事雜五色。」是繢爲畫文。至《說文》「繪」訓「五彩繡」,與畫繢爲設色不同。然許君「繪」下引《論語》作「繪」,而「繢」下無文。洪氏頤煊《讀書叢錄》謂許從《古論》,鄭從《魯論》。若然,則許解《論語》爲「五采繡」,與鄭異矣。《書·益稷》:「日、月、星、辰、山、龍、華蟲作繪。」鄭注:「繪讀曰繢。」鄭以裳用繡,則衣用繢。故破讀從繢。此注訓畫文,亦當有「繪讀曰繢」四字,作《集解》時刪之耳。惠氏士奇《禮說》:「畫繢之事,代有師傳,秦廢之,而漢明復古,所謂『班閒賦白,疎密有章』,康成蓋目覩之,必非臆說。按考工記言「畫繢雜五色」,五色者五采,即表青赤黃白黑。此注所云「眾采」也,考工云:「青與白相次也,赤與黑相次也,玄與黃相次也。」是言布眾色之次。又云:凡畫繢之事後素功。」鄭注:「素,白采也。後布之,爲其易漬汙也。」惟不爲衆采漬汙,乃可成文。《禮注》與此注義相足矣。素加而衆采以明。采者,禮之文也。鄭以美女雖有美質,須加禮以成之。《詩》所云「素」,猶之繪事亦後加素也。美質須禮以成,則子夏言「禮後」,重禮而非輕禮矣。
○注:「予我」至「言詩」。 ○正義曰:「予我」,《爾雅·釋詁》文。言「發明」者,訓起爲發也。顔子「亦足以發」,亦發明之意。
○正義曰:「文」謂典策;「獻」謂秉禮之賢士大夫。子貢所謂賢者識大,不賢者識小,皆謂獻也。《禮·中庸》云:「孔子曰:『吾學夏禮,杞不足徵也,吾學殷禮,有宋存焉。』」言祇有宋存,而文獻皆不足徵也。又《禮運》云:「孔子曰:『吾欲觀夏道,是故之杞,而不足徵也,吾得夏時焉;我欲觀殷道,是故之宋,而不足徵也,吾得坤乾焉。』」夏時、坤乾,皆文之僅存者。夫子學二代禮樂,欲斟酌損益,以爲世制,而文獻不足,雖能言之,究無徵驗。故不得以其說箸之於篇,而祇就周禮之用於今者,爲之考定而存之。《中庸》云:「考諸三王而不繆。」以周監二代,周禮存,則夏殷之禮可推而知,故通言考也。又云:「上焉者雖善無徵,無徵不信,不信民弗從。」注云:「徵或爲證,所謂徵驗也。」此鄭存異本。視徵成之義爲長。民之所徵,皆在文獻,故文獻不足,則不能徵之。《漢書》藝文志》:「古之王者,世有史官,左史記言,或史記事,事爲《春秋》,言爲《尚書》,帝王靡不同之。周室既微,載籍殘缺,仲尼思存前聖之業,乃稱曰『夏禮吾能言之』云云。以魯周公之國,禮文備物,史官有法,故與左丘明觀其史記,據行事,仍人道,因興以立功,就敗以成罰,假日月以定曆數,藉朝聘以定禮樂。」據《漢志》,是夫子此言,因修《春秋》而發,《春秋》亦本周禮也。戴氏望《論語注》云:「王者存二王之後,杞、宋於周,皆得郊天,以天子禮樂祭其始祖,受命之王,自行其正朔服色,備其典章文物。周衰,杞爲徐、莒所脅,而變於夷。宋三世內娶,皆非其國之故。孔子傷其不用賢,以致去禮,故言俱不足徵以歎之。」
○注:「徵成」至「之後」。 ○正義曰:鄭注《中庸》云:「徵,猶明也。吾能說夏禮,顧杞之君不足與明之也。」注《禮運》云:「徵,成也。無賢君,不足與成也。」成、明同義。亦包此注意也。《史記·陳杞世家》:「杞東樓公者,夏後禹之苗裔也。周武王封之於杞,以奉夏后氏祀。」《宋世家》:「微子開者,殷帝乙之首子,而紂之庶兄也。代殷後,奉其先祀,國于宋。」是杞、宋爲二國名,夏殷之後也。杞初封即今開封府杞縣,後遷東國,與齊魯地近。宋都商丘,即今歸德府治商丘縣。
○注:「獻猶」至「故也」。 ○正義曰:《爾雅·釋言》:「獻,聖也。」郭注:「謚法曰:『聰明睿智曰獻。』」《書益稷》:「萬邦黎獻。」某氏傳:「獻,賢也。」此注云「猶賢」者,據《說文》,「獻」本「宗廟犬名羹獻」,與「賢」義絕遠,注以「獻」爲「儀」之叚借,故曰「猶賢」。《爾雅·釋詁》:「儀,善也。」《詩·文王》「宜昭義問」,毛傳:「義,善也。」「義」、「儀」字同。《書大誥》「民獻有十夫」,伏生傳作「民儀」。《周官·司尊彜注》「獻」讀爲「犧」,又讀爲「儀」,皆「獻」、「儀」通用之證。此段氏玉裁說,見《尚書撰異》。鄭以「獻」指杞宋之君。《禮運注》云:「謂無賢君也。」又《中庸注》云:「君雖善,善無明徵,則其善不信也。」言君雖善無明徵,即是文獻不足,《禮注》與此注相發。
○正義曰:禘禮之說,千古聚訟。今求之《禮經》,參以諸儒之論,爲之說曰:《爾雅·釋天》云:「禘,大祭也。」言大祭者,殷人夏祭曰禘,至周以夏祭爲禴,而以禘爲殷祭之名,故言大也。禘行於夏,與祫行於秋,在四時之閒,故《司尊彜》謂之「閒祀」。《儀禮喪服傳》:「大宗者,尊之統也。諸侯及其太祖,天子及其始祖之所自出。」《禮記喪服小記》:「王者禘其祖之所自出,以其祖配之,而立四廟。」注:「高祖以下與始祖而五。」大傳:「禮,不王不禘,王者禘其祖之所自出,以其祖配之。」始祖者,始封之祖。周始後稷,則以稷爲始祖也。稷之所自出者,嚳也。故祭法言周人禘嚳也。《孝經》曰:「孝莫大於嚴父,嚴父莫大於配天,則周公其人也。昔者,周公郊祀後稷以配天,宗祀文王於明堂以配上帝。」郊是祭天,而以稷配;宗是祭上帝,而以文王配。此周公嚴父之義。《禮三本》所謂「王者天太祖」也。此與宗廟之祀後稷、文王異,禮,宗廟不得配天配上帝也。《中庸》言武周之達孝云:「郊社之禮,所以事上帝也;宗廟之禮,所以祀乎其先也。」又言,「明乎郊社之禮,禘嘗之義。」「宗廟」、「禘嘗」,互文見義,此與郊社無異,而解者多混爲一,誤矣。《周官·大宗伯》:「以肆、獻、祼[guàn]享先王,以饋食享先王,以祠春享先王,以禴夏享先王,以嘗秋享先王,以烝冬享先王。」鄭注以肆、獻、祼爲祫,饋食爲禘,其祭大於時祭,故列於上,即《司尊彜》所謂「追享、朝享」也。天子三年喪畢,新主將入廟,有禘祭,謂之吉禘,《春秋》所書「吉禘」是也。有吉禘則亦有吉祫。何休《公羊解詁》謂「禮,禘祫從先君,數遭祫則祫,數遭禘則禘」是也。其常祭,則三歲一祫,五歲一禘。所謂「五年再殷祭」也。禘大祫小,故《春秋》所記,《爾雅》所載,俱有禘無祫。劉歆遂以禘、祫爲一祭二名,祀無差降,誤也。《大傳》曰:「大夫士有大事,省於其君,干祫及其高祖。」祫下及大夫士,而禘則不王不禘,祫是合已遷未遷廟之主祭於大廟,然止及始祖,不及始祖之所自出。又何休《公羊解詁》謂「禘,功臣皆祭。」是禘大於祫。惟漢宗廟之祭,有祫無禘,故漢儒多以祫大於禘也。禘是天子宗廟之祭,魯得用之者。《祭統》曰:「昔者周公旦有勳勞於天下,周公既沒,成王、康王追念周公之所以勳勞者,而欲尊魯,故賜之重祭。外祭則郊社是也,內祭則大嘗禘是也。夫大嘗禘,升歌《清廟》,下而管《象》,朱干玉戚,以舞《大武》,八佾以舞《大夏》。此天子之樂也,康周公,故以賜魯也。」《明堂位》曰:「季夏六月,以禘禮祀周公於太廟,牲用白牝,尊用犧、象、山罍,鬱尊用黃目,溜用玉瓚大圭,薦用玉豆雕篹[suǎn],爵用玉琖仍雕,加以璧散璧角,俎用梡嶡,升歌《清廟》,下管《象》,朱干玉戚,冕而舞《大武》,皮弁素積,禓[shāng]而舞《大夏》。昧,東夷之樂也;任,南蠻之樂也。納四夷之樂於太廟,言廣魯於天下也。」此周公廟得有禘禮,出自成康所賜也。《詩閟宮》云:「秋而載嘗,夏而福衡。」載嘗即嘗祭,福衡即禘祭,《祭統》所云「大嘗禘」也。毛彼傳云:「諸侯夏禘則不礿,秋祫則不嘗,惟天子兼之。」此謂魯當禘祫之年,則廢一時祭。言諸侯者,據魯稱之。他國諸候,雖有特祀,不得名禘,且用其禮也。若然,魯大祭皆成康所賜,而《禮運》載孔子言以魯郊禘非禮,又歎周公其衰者,此夫子譏伯禽之失,不當受賜,亦以郊禘祀大故也。《春秋閔公二年二月》:「吉禘於莊公。」時閔公年幼,政在大夫,始僭用禘祀於羣廟,故《春秋》書而譏之。僖公賢君,復魯舊制,終僖公世祇八年書「禘於太廟」,若羣廟未有書其僭者,則意文、宣以後,禮樂征伐出自大夫,始踵前失而復僭之。《春秋左氏昭十五年》:「禘于武宮。」廿五年:「禘於襄公。」是羣廟有禘矣。《襄十六年傳》:「晉人曰:『寡君之未禘祀。』」是晉亦有禘矣。魯禘本在六月,而僖八年以七月,昭十五年以三月,定八年以十月。又《雜記》言:「七月而禘,孟獻子爲之。」則僭竊之失,不能有定制矣。《史記·禮書》:「是以君臣朝廷尊卑貴賤之序,下及黎庶車輿衣服宮室飲食嫁娶喪祭之分,事有宜適,物有節文。仲尼曰:『禘自既灌而往者,吾不欲觀之矣。』周衰,禮廢樂壞,大小相踰,管仲之家,兼備三歸。」如史公說,則不欲觀爲魯僭禘,此禘明在羣廟矣。莊氏述祖《別記》:「宗廟有灌,天子諸侯之禮同也。《明堂位》:『季夏六月,以禘禮祀周公於太廟,鬱尊用黃目,灌用玉瓚大圭。』《郊特牲》曰:『黃目,鬱氣之上尊也。』鄭注:『黃目,黃彜也。周所造,於諸侯爲上也。』正義云:『《明堂位》「灌尊,夏后氏以雞彜,殷以斝[jiǎ],周以黃目。」天子則黃彜之上,有雞彜斝彜,備前代之器,諸侯但有黃彜,故曰有諸侯爲上也。』又《周禮司尊彜職》曰:『春祠夏禴,祼用雞彜鳥彜,秋嘗冬烝,祼用斝彜黃彜,追享朝亨,祼用虎彜蜼[wèi]彜。』今魯禘灌用黃彜,不備前代之器,從諸侯禮也。至迎牲以後,朝踐再獻之時,則白牡山罍[léi],兼用四代之禮,其餘可以類推,故夫子曰:『吾不欲觀之矣。』」案:凌氏曙《典故覈》:「天子宗廟禮有九獻,魯亦如之。君灌爲一獻,夫人灌爲再獻。既灌之後,君出迎牲視殺,而薦血腥於堂爲朝獻,是三獻四獻。薦孰于室爲饋食,是五獻六獻。獻尸食畢,而君與夫人咸酳[yìn]尸,是七獻八獻。賓長酳尸,是爲九獻。九獻之後,又有加爵其閒,有獻祝宗、獻賓、獻卿大夫士,及餕而禮畢。」然則灌者,祭禮之始,故《祭統》言「獻之屬,莫重於祼也。」鄭此注云:「禘祭之禮,自血、腥始。」鄭以灌後即迎牲視殺,而薦血薦腥爲三獻四獻之禮,言此者,明既灌而往往爲此禮也。禘禮自血、腥始,則血腥前尚非禘禮。鄭注本非全文,其義或如莊氏所云矣。《郊特牲》疏引崔氏云:「周禮之法,宗廟以祼地爲始。」又引熊氏云:「凡大祭並有三始,祭宗廟以樂爲致神始,以灌爲歆神始,以腥爲陳饌始。是血、醒前當有二始,鄭以致神、歆神與他祭同,未用禘禮,故不數之也。」《易觀》:「盥而不薦。」馬融注:「盥者,進爵灌地以降神也。」此是祭祀盛時,及神降薦牲,其禮簡略,不足觀也。祭祀之盛,莫過初盥降神,故孔子曰:「禘自既灌而往者,吾不欲觀之矣。」虞翻、王弼略同。案:灌後禮文其繁,不知何故以爲簡略,且聖人致敬盡禮,亦斷不因簡略而遂云不欲觀也。此義非是。
○注:「禘祫」至「之矣」。 ○正義曰:「序」者,順也。「昭穆」者,父子之次也。《周官·小宗伯》:「掌建國之神位,辨廟祧之昭穆。」昭之言明,穆之言敬。周自后稷之子爲昭,孫爲穆,傳至文王爲穆,武王爲昭,成王又爲穆也。注言此者,欲見禘祫之禮,毀廟及羣廟主皆合食於太祖廟,故有昭穆,當序之也。《說文》:「祫,大合祭先祖親疏遠近也。禘,禘祭也。」以序昭穆,當審諦之也,故崔靈恩說:「禘以審諦昭穆,序列尊卑。」禘者,諦也,第也。是其義也。《公羊文二年傳》:「大祫者何?合祭也。其合祭奈何?毀廟之主陳于太祖,未毀廟之主皆升,合食於太祖。」此僞孔所本。祫既合食,知禘亦合食,故神祫禘並當審諦昭穆也。《郊特牲》:「周人尚臭,灌用鬯臭,鬱合鬯,臭陰達於淵泉,灌以圭璋,用玉氣也。」注云:「灌謂以圭瓚酌鬯,始獻神也。」又《祭統》:「君執圭瓚灌尸,大宗伯圭璋亞灌。」灌尸即是灌神,故皇疏引鄭氏《尚書傳注》云:「灌是獻尸,尸乃得獻,乃祭酒以灌地也。」是也。言「鬱鬯」者,《郊特牲》云「鬱合鬯」,與下「蕭合黍稷」,皆謂二物。《詩江漢》「秬鬯一卣。」毛傳:「秬,黑黍也。鬯,香草也。築煮合而鬱之曰鬯。」《春官鬯人注》:「鄭司農云:『鬯,香草。』」《王度記》:「天子以鬯,諸侯以薰,大夫以蘭芝,士以蕭,庶人以艾。」是鬯爲香草也。毛傳「合而鬱之,此鬱爲鬱積,不以鬱爲草也。」《春官鬱人》:「凡祭祀賓客之祼事,和鬱鬯以實彜而陳之。」注:築鬱金煮之,以和鬯酒。鄭司農云:「鬱,草名。十葉爲貫,百二十貫爲築,以煮之鐎[jiāo]中,停于祭前。鬱爲草若蘭。」二鄭並以鬱爲草,與毛異義。《說文》:「鬯[chàng],以𩰤[jù]釀鬱艸,芬芳攸服以降神也。鬱,芳艸也。十葉爲貫,百卄[niàn]貫,築以煮之爲鬱。一曰鬱鬯,百草之䔢[huá],遠方𩰪人所貢芳草,合釀之以降神。今𩰪林郡也。」許以鬯爲芬芳,即毛鄭以鬯爲香草之義。𩰪與鬱同,當即鬱金。其解𩰪二說,前說與先鄭合,後說則兼備異聞。惟鬱爲百草之華,故《春秋繁露·執贄篇》以暢爲百香之心。「暢」與「鬯」同。又《白虎通》考黜篇》:「鬯者,以百艸之香鬱金合而釀之,成爲鬯。」均與許後說略同也。魯逆祀在文二年,兄弟異昭穆,今躋僖在閔上,故曰「亂昭穆」。注義不從,故亦略之不具釋焉。
正義曰:夫子諱魯僭禘,故答以不知。而復廣其說於天下,明爲王者之事,非魯所得知也。《仲尼燕居》:「子曰:『郊社之義,所以仁鬼神也。嘗禘之禮,所以仁昭穆也。』」又曰:「明乎郊社之義,嘗禘之禮,治國其如指諸掌而已乎。」又《祭統》言四時之祭云:「禘者,陽之盛也。嘗者,陰之盛也。故曰莫重於禘嘗。古者於禘也,發爵賜服,順陽義也。於嘗也,出田邑,發秋政,順陰義也。故曰:禘嘗之義大矣,治國之本也,不可不知也。明其義者君也,能其事的臣也。不明其義,君人不全,不能其事,爲臣不全。」《中庸》云:「宗廟之禮,所以序昭穆也;序爵,所以辨貴賤也;序事,所以辨賢也;旅酬下爲上,所以逮賤也;燕毛,所以序齒也。」又曰:「郊社之禮,所以事上帝也;宗廟之禮,所以祀乎其先也。明乎郊社之禮,禘嘗之義,治國其如示諸掌乎。」諸文皆禘說之可知者。鄭注《中庸》云:「示,讀如『寘諸河干』之寘。寘,置也。物而在掌中,易爲知力者。」此文無注,意亦當同。《宋書周朗傳》:「昔仲尼有言:治天下若寘諸掌。」此或出鄭本。古「寘」多作「示」,《易坎》上六「寘于叢棘」,劉表注作「示」。《詩鹿鳴》「示我周行」,鄭箋「示當作寘」是也。邢疏云:「指其掌者,弟子等恐人不知『示諸斯』謂指示何物,故著此一句,言是时夫子指其掌也。」《爾雅·釋詁》:「指,示也。」謂人指有所向以告人也。《說文》:「掌,掌中也。」《釋名·釋形體》:「掌,言可以排掌也。」
○注:「答以不知者,爲魯諱。」 ○正義曰:孔以諱即逆祀之事。
正義曰:「祭如在」二句,朱子以爲此門人記孔子祭祀之誠意,是也。《祭法》云:「大夫立三廟:曰考廟,曰王考廟,曰皇考廟。適士二廟:曰考廟,曰王考廟。官師一廟:曰考廟。庶士庶人無廟。」此周制也。《王制》:「大夫三廟,一昭一穆,與太祖之廟而三。士一廟,庶人祭於寢。」大夫廟制與《祭法》異者,《鄭志》答趙商以「《王制》爲夏殷雜,不合周制」,是也。鄭注《王制》「士一廟」云:「謂諸侯之中士、下士,名曰官師者。上士二廟。」如鄭所言,上士即適士,是謂士之廟數,殷周同矣。《祭法》又云:「大夫立三祀,曰族厲,曰門,曰行。適士立二祀,曰門,曰行。庶士庶人立一祀,或立戶,或立竈。」又《王制》:「大夫祭五祀。」鄭注:「五祀,謂司命也,中霤也,門也,行也,厲也。此祭謂大夫有地者,其無地,祭三耳。」孔疏申鄭意,以此及《祭法》俱是周禮。若《曲禮》「大夫祭五祀,歲徧。」注以爲殷制,不言有地無地之分。又《曲禮》云:「士祭其先。」亦與周制士立二祀或立一祀異也。五祀中,司命屬天神,中霤,門,行屬地示,厲屬人鬼。此文祭神統言五祀,夫子是無地大夫,亦止有三祀也。《春秋繁露·祭義篇》:「祭之爲言際也與察也。祭然後能見不見。見不見之見者,然後知天命鬼神;知天命鬼神,然後明祭之意;明祭之意,乃能重祭事。孔子曰:『吾不與祭,祭神如神在。』重祭事如事生,故聖人於鬼神也,畏之而不敢欺也,信之而不獨任,事之而不專恃。恃其公,報有德也,幸其不私與人福也。」董釋祭神之義,而引文有脫誤。
○注:「言事死如事生。」 ○正義曰:《中庸》云:「事死如事生,事亡如事存。」《祭法》云:「文王之祭也,事死者如事生,稱諱如見親,如見親之所愛。」又云:「祭之日,入室,僾然必有幾乎其位。周還出戶,肅然必有聞乎其容聲。出戶而聽,愾然必有聞乎其嘆息之聲。」又云:「進退必敬,如親聽命,則或使之也。」注云:「如居父母前,將受命而使之。」
○注:「孔子」至「祭同」。 ○正義曰:「孔子或出」者,孔子仕時,如夾谷之會,隨君在外,是或出也。《公羊·桓八年傳》:「春曰祠,夏曰礿,秋曰嘗,冬曰烝。士不及茲四者,則冬不裘,夏不葛。」何注:「士有公事,不得及此四時祭者,則不敢美其衣服,蓋思念親之至也。故孔子曰:『吾不與祭,如不祭。』」案:《公羊》以士職卑,有公事,不能使人攝祭,則廢祭也。注也《論語》者,謂孔子仕爲大夫,有事,故使人攝祭。己未致其思念,如不祭然,則與士廢祭同也。《特牲饋食禮》云:「特牲饋食之禮,不諏日。」注:「士賤職褻,時至事暇可以祭,則筮其日矣。不如少牢大夫先與有司於庿[miào]門諏丁巳之日。」賈疏:「『時至事暇可以祭』者,若祭時至,有事不得暇,則不可以私廢公故也。若大夫巳上,時至,唯有喪,故不祭,自餘吉事,皆不廢祭。若有公事及病,使人攝祭。故《論語》注云云。」又《祭統》云:「是故君子之祭也,必身親涖之,有故則使人可也。雖使人也,君不失其義者,君明其義故也。」是君大夫有病,故皆得使人攝祭。則賈以孔子爲大夫,得使人攝祭,與士異也。「不致肅敬其心」者,言已未與祭,肅敬之心,無由而致,故已有所歉也。賈引《論語注》無姓名,今鄭注輯本皆據疏列入,但與包此注文同,或賈即引包氏也。
正義曰:《御覽》五百卄九引鄭此注云:「王孫賈自周出仕於衛也。」案:《白虎通·姓名篇》:「王者之子稱王子,王者之孫稱王孫,故《春秋》有王子瑕,《論語》有王孫賈。」是賈爲周王者孫也。皇疏以賈爲靈王孫,《廣韻》引《世本》、《通志氏族略》並以爲頃王之後。梁氏玉繩《古今人表考》引《春秋分記》,又以爲康叔子王孫年之後。即以王孫爲氏,本爲衛人,非自周出仕,與鄭氏異義,非也。下篇言衛靈之臣「王孫賈治軍旅」,是賈仕衛也。「媚」者,《說文》:「媚,說也。」周語「若是乃能媚於神」,韋注同。《曲禮釋文》:「意向曰媚。」《御覽》引此注又云:「宗廟及五祀之神皆祭於奥,室西南謂之奥也。」又云:「明當媚其尊者。」夫「竈」,老婦之祭。所見鄭注,非全文。《釋文》「奥,鄭云西南隅。」亦節引也。《爾雅·釋宮》云:「西南隅謂之奥。」《說文》:「奥,宛也。室之西南隅。」《釋名·釋宮室》:「室中西南隅曰奥,不見戶明,所在秘奥也。」凡室制以奥為尊,故曲禮云:「爲人子者,居不主奥。」明奥爲尊者所居,故凡祭亦於奥也。《少牢饋食禮》:「司宮筵於奥,祝設几於筵上,右之。」注云:「布陳神位也,席東面近南爲右。」是宗廟之祭在於奥也。其五祀,若祭戶、祭中霤,亦於此。若祭竈、祭門、祭行,皆在廟門外室之奥。故鄭注以爲宗廟及五祀皆祭於奥也。五祀者:戶、中霤、竈、門、行也。《月令注》亦云:「凡祭五祀於廟,用特牲,有主有尸,皆先設席于奥。」孔疏以爲逸《中霤禮》文,則此注所云亦逸《中霤禮》說也。《周官·享人》:「職外內饔[yōng]之爨[cuàn]亨煮,辨膳羞之物。」注:「爨,今之竈。主於其竈煮物。」《周官》、《儀禮》皆言「爨」,《論語》或言「竈」,「爨」、「竈」古今語。《釋名·釋宮室》:「竈,造也。造創物食也。」日用飲食之竈,其地經無明文。若此言祭竈,則在廟門外也。《少牢禮》云:「雍爨在門東南,北上,廩爨在雍爨之北。」又《特牲》云:「牲爨在廟門外東南,魚腊爨在其南,皆西面。饎[xī]爨在西壁。」注:「西壁,堂之西牆下。」按:牲爨、魚腊爨即雍爨。《特牲記注》:「舊說云:宗婦祭饎爨,亨者祭饔爨,用黍肉而已,無籩豆俎。」此謂宗廟之祭,尸卒食則設此祭以報功也。饎爨祭於西堂下,饔爨之祭在廟門外,不言廩爨之祭,疑廩爨即饎爨之別設者也。《禮器》:「孔子曰:『臧文仲安知禮?燔柴於奥。』夫奥者,老婦之祭也。盛於盆,尊於瓶。」注云:「奥當爲爨,字之誤也。或作竈。禮,尸卒食而祭饎爨,饔爨也。時人以爲祭火神,乃燔柴。老婦,先炊者也。盆、瓶,炊器也。明此祭先炊,非祭火神,燔柴似失之。」如鄭所說,是因神廟而祭爨,其祭即在爨室,不於奥也。其於奥者,乃夏祭之禮,即此所云媚奥媚竈也。《月令》:「孟夏之月,其祭竈。」注:「祀竈之禮,先席於門之奥,東面設主於竈陘,乃制肺及心肝爲俎,奠於主西。又設盛於俎南,亦祭黍三,祭肺心肝各一。祭醴三,亦既祭徹之,更陳鼎俎,設饌於筵前,迎尸,如祀戶之禮。」孔疏:「『祀竈之禮』以下,皆逸《中霤禮》文。云『先席于門之奥』,謂廟門外西室之奥。云『東面設主于竈陘』者,謂設主於東面也。竈陘謂竈邊,承祭之物,以土爲之。云『又設盛於俎南』者,盛謂黍稷盛之於簋。皇氏以爲此祭老婦,盛於盆,非其義也。云『既祭徹之,更陳鼎俎,設饌筵前』者,筵前謂初設廟門室奥之筵,准《特牲》、《少牢》鼎當陳於廟門室之前,稍東,西向,執俎者以俎就鼎,或肉入設於筵前,在葅醢之東,其黍稷等設於俎南。此惟云『祭黍』,或無稷也。」案:疏所云「西室」,即門外西堂之室,竈在廟門東南,故設主向西。《論語》祭奥、祭竈連文,指夏祭言,與盆瓶之祭不同。鄭注《禮器》破奥爲竈,《駁五要異義》云:「臧文仲燔柴於竈。」此注亦云:「夫竈,老婦之祭。」皆自用所定之本。鄭駁《異義》以竈神是老婦,老婦即先炊者,雖夏祭與盆瓶之祭不同,而竈神無異。故此注說引《禮器》之文,其下必有辨別之語,今已脫佚,無由詳其說矣。奥、竈本一神,時人以竈設主,主者,神之所棲,親媚之,易爲福也。奥則迎尸祭之,尸者,人之象似,非神所憑,媚之或無益也。賈仕衛,有媚於衛君,故引人言以自解說,且疑夫子盡禮亦是媚,故問夫子當明媚道也。云「不然」者,《禮記大傳注》「然,如是也。」其言不是,則深斥之,故曰「不然」也。《廣雅釋詁》:「獲,得也。」此常訓。《墨子經上》,「辠[zuì],犯禁也。」《說文》:「辠,犯法也。從辛從自。言罪人蹙鼻苦辛之憂。秦以辠似皇字,改爲罪。」賈自周出仕衛,必有獲罪周王者。臣以君爲天,故假天言之。「禱」者,《說文》云:「告事求福也。」《周官·大祝》「五曰禱」,是禱亦祭名。《繁露郊語篇》引此文說之云:「天者,百神之大君也。事天不備,雖百神猶無益也。」是其義也。
○注:「奥內」至「執政」。 ○正義曰:《文選赭白馬賦注》引鄭注《尚書》云:「奥,內也。」與此注合。奥在室西南隅,故爲內也。內喻近臣,當謂彌子瑕之類。妄謂孔子主我,衛卿可得,故意孔子或媚之也。奥居內,則竈居外,指外臣。故云「竈喻執政。」
○注:「天以喻君。」 ○正義曰:《爾雅·釋詁》:「天,君也。」《左宣四年傳》:「君,天也。」孔以天喻君,言人有妄求於君即是得罪。
○正義曰:《說文》:「代,更也。」言世相更變也。「二代」謂夏殷。「郁郁」,文章貌。《說文》「㦽,有文章也。」《汗簡》謂《古論語》郁作「戫」,即「㦽」省。《漢書·禮樂志》:「王者必因前王之禮,順時施宜,有所損益,即民之心,稍稍制作,至太平而大備。周監於二代,禮文尤具,事爲之制,曲爲之防,故稱『禮經三百,威儀三千。』孔子美之曰:『郁郁乎文哉,吾從周。』」案:《禮三本》云:「凡禮成於文,終於隆,故至備情文俱盡。其次,情文迭興。周承二代,有至備之文,故夫子美其文盛也。」魯,周公之後。周公成文、武之德,制禮作樂。祝鮀言伯禽封魯,其分器有備物典冊,典冊即周禮,是爲周所賜也。故韓宣子謂「周禮盡在魯」。又孔子對哀公言「文、武之道,布在方策」。方策者,魯所藏也。《中庸》云:「吾學周禮,今用之,吾從周。」「今」亦指魯。夫子此言「吾從周」,是據魯所存之周禮言。《禮運》:「孔子曰:『吾觀周道,幽厲傷之,吾舍魯何適矣。』」是言魯能存周禮也。
○注:「監,視也。」 ○正義曰:「監視」,《爾雅·釋詁》文。《說文》:「監,臨下也。𥌈,視也。」義微別,今通用「監」。
○注「太廟」至「祭也」。 ○正義曰:《考工記》:「左祖右社。」注:「祖,宗廟」。《小宗伯》:「掌建國之神位,右社稷,左宗廟。」注云:庫門內、雉門外之左右。劉向《別錄》謂社稷宗廟在路寢西,與《周官》異。陳氏奐《毛詩疏》謂爲殷禮,是也。《王制》:「天子七廟,三昭三穆,與太祖之廟而七。諸侯五廟,二昭二穆,與太祖之廟而五。」鄭注以爲周制。《漢書》韋玄成傳》:「《禮》,王者始受命,諸侯始封之君皆爲太祖。以下,五廟而迭毀。」周公是魯始封爲魯太祖,故廟曰太廟也。《公羊文十三年傳》:「周公稱太廟,魯公稱世室,羣公稱宮。周公何以稱太廟于魯?封魯公以爲周公也。」《穀梁傳》略同。明堂位:「太廟,天子明堂,山節藻棁,復廟重簷,刮楹達嚮,崇坫康圭,疏屏,天子之廟飾也。」阮氏元《明堂論》:「魯之太廟,猶周明堂中之清廟也。故《左氏傳》『取郜大鼎于宋,納于太廟。』臧哀伯即『以清廟茅屋』爲說,明堂以茅蓋屋也。魯,侯國,不得別立明堂,其一切非常典禮,皆於太廟行之。」言「孔子仕魯」者,明孔子得入太廟也。《雜記》云:「大夫冕而祭於公,士弁而祭於公。」是大夫、士皆助君祭也。朱子《集注》以此助祭在始仕時。閻氏若璩《釋地》謂:「鄹人之子,乃孔子少賤時之稱。孔子年二十爲委吏,二十一爲乘田吏。委吏若《周官》委人,共祭祀之薪蒸木材。乘田吏若牛人,凡祭祀共其牛牲之互,與其盆簝以待事。羊人,凡祭祀,飾羔,割羊牲,登其首。」皆有職於太廟也。
每事問。或曰:「孰謂鄹人之子知禮乎?入太廟,每事問。」【〔注〕孔曰:「鄹,孔子父叔梁紇所治邑。時人多言孔子知禮,或人以爲知禮者不當復問。」】 子聞之,曰:「是禮也。」【〔注〕孔曰:「雖知之,當復問,慎之至也。」】正義曰:《三蒼》云:「每,非一定之辭也。事,謂犧牲服器及禮儀諸事也。」魯祭太廟,用四代禮樂,多不經見,故夫子每事問之,以示審慎。《論衡·知實篇》解此文云:「不知故問,爲人法也。」是也。莊氏述祖《別記》謂「魯祭非禮,夫子此問,即簿正祭器之事」,不知魯僭祀在羣公廟,不在太廟,莊氏誤也。閻氏若璩《釋地》引顧瑞屏說:「每事問,當在宿齋時。若正祭,雍雍肅肅,無容得每事問也。」
○注:「鄹,孔子父叔梁紇所治邑。」 ○正義曰:《說文》云:「郰,魯下邑,孔子鄉。」《史記史家》:「孔子生魯昌平鄉鄹邑。」「陬」與『郰』偏旁互易,《論語》作「鄹」,當是或體。杜注《左傳》云:「郰邑在魯縣東南莝城。」莝城在今曲阜與鄒縣界。《水經泗水注》:「漷水又逕魯國鄒山而西南流,《春秋傳》所謂嶧山也。邾文公之所遷,叔梁紇之邑也,孔子生於此。」《左昭九年疏》引《論語》作鄒人,此由鄒、郰聲近,地又相接,故以鄒爲即叔梁紇邑。實則《說文》郰是孔子鄉,而鄒下但言「魯縣,古邾國」,不爲孔子鄉,則鄒郰地異,文亦異矣。《左襄十年傳》:「偪陽人啓門,諸侯之士門焉。郰人紇抉之,以出門者。」杜注:「紇,郰邑大夫,仲尼父叔梁紇也。」與孔此注同。《潛夫論志氏姓》云:「伯夏生叔梁紇,爲鄹大夫,故曰鄹叔紇。」是「鄹人」爲鄹大夫,漢人相傳有此說也。《左傳》孔疏云:「古稱邑大夫,多以邑冠人。」邢疏引《左傳》「新築人仲叔于奚」證之,是也。段氏玉裁《說文》注:「謂郰人,是舉所居之地,非爲所治邑。鄹大夫之文,始見王肅私定《家語》。孔氏《論語》注,乃肅輩僞託者,似不足信。」段氏此辨甚是。然其誤自《潛夫》已然,亦非始王肅也。
○注:「雖知之,當復問,慎之至也。」 ○正義曰:注以夫子不知故問,然云「每事」,容亦有所已知者,今猶復問於人,故爲慎也。《繁露·郊射對》義正如此。
正義曰:《說文》:「皮,剝取獸革者謂之皮。」舊說禮惟大射有皮,所謂皮侯,棲皮爲鵠者也。賓射,則用采侯,畫布爲五采以爲正。燕射、鄉射,則畫布爲獸形以爲正,皆不用皮也。金氏榜《禮箋》辨之云:「梓人爲侯,廣與崇方,三分其廣而鵠居一焉。凡侯,未有不設鵠者。大射之侯,棲皮爲鵠,鵠外以采畫之謂之正。天子五重,諸侯三重,大夫、士再重。燕射之侯,天子、諸侯亦棲皮爲鵠,大夫、士則畫布爲鵠。大射、燕射異同如是。《司裘》:『王大射,則共虎侯、熊侯、豹侯,設其鵠;諸侯則共熊侯、豹侯;卿、大夫則共麋侯。皆設其鵠。』《射人》:『王以六耦射三侯五正,諸侯以四耦射二侯三正,卿大夫以三耦射一侯二正,士以三耦射豻侯二正。』《大射儀》:『公射大侯,大夫射參,士射干。』三經皆謂大射之侯也。《司裘》職主設鵠,故不言正,士卑,又不掌設其鵠,故鄭仲師《射人》注釋三侯爲虎熊豹,二侯爲熊豹,與《司裘職》所設鵠之侯爲一,明設正鵠於一侯矣。賈景伯《周禮》注云:『四尺曰正,正五重,鵠居其內,而方二尺。』蓋假『侯中六尺』明之,與《梓人》『三分其廣而鵠居一』數合。此禮家相傳古義也。據鵠言之爲皮侯,據正言之爲采侯。」又云:「燕射之侯,尊卑皆張一侯。《鄉射記》:『凡侯,天子熊侯白質,諸侯麋侯赤質,大夫布侯,畫以虎豹,士布侯,畫以鹿豕。凡畫者丹質。』熊、麋、虎、豹、鹿、豕之侯,咸取名於鵠。《記》言大夫、士布侯用畫,則熊侯、麋侯棲皮爲鵠,對文見異矣。鄉射之禮,所以習射上功,當張麋侯二正,與大射同。賓射之禮,以親故舊朋友張獸侯,與《燕射》同歟?」案:金說甚核。《齊猗嗟》詩:「終日射侯,不出正兮。」則正侯同爲一侯審矣。《詩賓筵疏》引《周禮》鄭衆、馬融注,皆謂正在鵠內。惟正在鵠內,故詩以射不出正,誇爲技蓺。則金氏引賈景伯以正在鵠外,非也。天子諸侯無鄉射禮,《鄉射記》所言熊侯、麋侯云云,皆指燕禮。故金氏引以證燕射也。凡禮射主皮,但主於中,不尚貫革,故《鄉射禮》「不貫不釋」,鄭注:「貫,猶中也。」明中即是貫,非如賈疏以爲貫穿也。不貫不釋爲主皮,若不主皮者,則以人力或弱,不能及侯,則不中皮,而比於禮樂,亦必取之也。《樂記》言:「武王克殷,貫革之射息。」此軍射貫穿,不可以說禮射。
○注:「射有」至「容也。」 ○正義曰:馬此注所鄉射言。鄉射者,行射於鄉。所以賓興賢能,至射之明日,鄉大夫復以鄉射之禮五物詢衆庶。詢其稍能習者,以備後次之賓興。此見《周官·鄉大夫》之職。五物者,五事也。馬云「五善」,謂五物爲善也。凌氏廷堪《鄉射五物考》:「一曰和,二曰容,三曰主皮,四曰和容,五曰興舞,此五物之序也。前既云『和』、『容』,後復曰『和容』,人多不得其解。昔之說一曰和二曰容者,鄭司農曰:『和謂閨門之內行,容謂容貌。』鄭康成曰:『和載六德,容包六行說。』四曰和容者,杜子春讀和容爲和頌,謂能爲樂也。又馬融《論語》注:『一曰和,志體和;二曰容,有容儀;四曰和容,合雅頌。』此皆因經文和容前後再見,故彊生異義。至主皮之射,說者尤爲聚訟,考《周官》明云『退而以鄉射之禮五物詢衆庶。』則五者固在鄉射禮之中,不在鄉射禮之外也。蓋一曰和、二曰容者,即《鄉射禮》之『三耦射』也。獲而未釋,獲但取其容體比於禮也。是爲第一次射。三曰主皮者,即《鄉射禮》之三耦,及賓主人大夫衆耦皆射也。司射命曰『不中不釋』,蓋取其中也。故謂之主皮。馬氏《論語注》以主皮爲能中質,是也,是爲第二次射。四曰和容、五曰興舞者,即《鄉射禮》之樂節射也。司射命曰『不中不釋』,既取其容體比禮,又取其節比於樂也。比於禮,故謂之和容。蓋如前三耦射也。比於樂,故謂之興舞,取其應鼓節也。故前已言和、容,此復言和容也,是爲第三次射。《鄉射記》『禮射不主皮』,鄭注:『不主皮者,貴其容體比於禮,其節比於樂,不待中爲雋也。』蓋古經師相傳之解,指第三次射而言,深得經意。不主皮爲第三次射,不鼓不釋;則主皮爲第二次射,不貫不釋可知矣。時至春秋之末,鄉射但以不貫不釋爲重,而容體比於禮節,比於樂,不復措意,故孔子歎之,以爲古禮仍有不主皮之射也。或者謂《鄉射記》云『主皮之射』者,勝者又射,不勝者降。則似鄉射之外,更有此射者,此殊不然,《鄉射記》所云:即指第二次射也。凡經所未言,見於記者甚多,不獨主皮之射一節也。又《禮經釋例》云:『案《鄉射記》始射,獲而未釋,獲謂初射也。』又云復釋,獲謂再射也。又云復用樂行之,謂三射也。射皆三次,不獨鄉射,即大射亦然,但節文小異耳。射必三次者,《大射儀》注云:『君子之於事,始取苟能,中課有功,終用成法,教化之漸也。』射用應節爲難,孔子曰:『射者何以聽?循聲而發,發而不失正鵠者,其唯賢者乎!』以樂節射者,即禮射也。所謂『其容體比於禮也,其節比於樂也。』然則射以應節爲上,中侯次之,故《論語》曰『射不主皮,古之道也。』」案:凌說是也。竊以射皆三次,則賓射、燕射亦當同,惜無文以明之。鄭注《鄉射記》以禮射爲大射、賓射、燕射。不數鄉射,此其疏也。若然,《論語》「射不主皮」,當兼凡禮射,而凌氏專指鄉射者,正據馬氏此注五物之詢爲鄉大夫,且舉鄉射明諸禮射得通之也。云「一曰和,志體和;二曰和容,有容儀」者,「和容」和字當衍,志體言其體,容儀言其容,所謂「容體比於禮也。」云「三曰主皮,能中質」也者,質謂侯中受矢之處,即《鄉射記》所云白質、赤質,丹質也。《賓筵詩》「發彼有的」,毛傳:「的,質也。」《荀子·勸學篇》「質的張而弓矢至焉」,質、的二名一物。鄭衆、馬融注《周禮》,並以質四寸,居於正之內是也。云「四曰和頌,合《雅》《頌》」者,此與杜子春讀同,以和爲合,容爲頌也。此馬自用其所據《周禮》之義,亦可通也。云「五曰興武,與舞同」也者,《左氏春秋》「以蔡侯獻舞歸」,《穀梁》作「獻武」。又《禮器》「詔侑武方」,注云:「武當爲舞,聲之誤也。」鄭彼注以武爲聲誤,馬此注以武與舞同,則以二字通用,與鄭異也。云「天子有三侯,以熊、虎、豹皮爲之」者,天子無鄉射,此假天子大射之侯言之,明此主皮亦棲皮爲侯也。不及諸侯以下者,文見《司裘》,可推而知也。以熊、虎、豹皮爲侯,則鄭彼注謂以虎熊豹麋之皮飾其側者,蓋未然也。若鄭注《鄉大夫》「五物」以主皮爲張皮之無侯,益非是也。云「亦兼取和容」者,即一曰和、二曰容,不及和頌、興武,於義未備,當用凌說補之也。
爲力不同科,古之道也。」【〔注〕馬曰:「爲力,力役之事。亦有上中下,設三科焉,故曰不同科。」】○注:「爲力」至「同科」。 ○正義曰:云「爲力,力役之事」者,爲猶效也,言效此力役之事,即孟子所云「力役之征」也。云「亦有上中下,設三科焉」者,《說文》:「科,程也。」《廣雅釋言》:「科,條也。科,品也。」《周官·小司徒》:「上地家七人,可任也者家三人;中地家六人,可任也者二家五人;下地家五人,可任也者家二人。」注云:「可任,謂丁彊任力役之事也。」是上地中地下地有三科。又《均人》云:「凡均力政,以歲上下,豐年則公旬用三日焉,中年則公旬用二日焉,無年則公旬用一日焉。」亦以年分三科。皆此注義所具也。春秋時,徵發頻仍,興築無已,不復循三科之制,故孔子思古之道也。劉敞《七經小傳》不從此注,謂「不主皮者,以力不同之故」,則主皮之射爲尚力,其說亦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