肉蒲團·卷之四

第十七回 得便宜因人瞞己
遭塗毒爲己驕人


詩云:

老成莫與少年爭,年少從來忌老成。
矍鑠到頭終有失,不如袖手看縱橫。

花晨把畫箱抬到家裏,打發管家出去之後,且不開畫箱,先去開自己的箱子,取出一套男衣,一頂舊巾,一雙鞋襪,是他丈夫在日時常穿著的,擺在箱邊。然後開開金鎖,請出玉人,替他穿著起來。兩个先見了礼,然後對坐談心。未央生那張利嘴,是極會騙婦人的,少不得造些假話出來,說在廟中相見之後,終日思想,但不知尊姓芳名,無由尋覓。幸得今日天假以緣,因禍得福,方纔得覲芳容。

花晨只因看見批評,道他果然見許,就把假話當了真言,心上十分感激,分付丫鬟收拾午飯吃了,等不得到晚,兩个就上床做事。他的身體雖不叫做極胖,也是有八分肉采的。未央生爬上身去,還不曾動手,被他緊緊抱住,親得一个嘴,叫得一声「心肝」,就遍體酥麻起來,覺得婦人便睡過許多,未嘗有此一抱之樂。

這是甚麼原故?要曉得婦人裏面有「中看」、「中用」二種,中看者未必中用,中用者未必中看。從古以來,婦人之中,能兼此二美者,惟楊貴妃一人而已。但凡中看的婦人要有「三宜」。那「三宜」?宜瘦不宜肥,宜小不宜大,宜嬌怯不宜強健。所以畫上畫的美人,都是腰如一捻、體不勝衣的,再沒有个肥胖的身子,健旺的精神。這樣美人,是畫與人看的,不是把與人用的。那中用的婦人又另是一種,也要有「三宜」。那「三宜」?宜肥不宜瘦,宜大不宜小,宜強健不宜嬌怯。怎見得中用的婦人要有這「三宜」?但凡男子睡在婦人身上,第一要溫軟似褥,二要身體相當,三要盛載得起。瘦婦人的身体同石床、板榻一般,睡在上面,渾身都要疼痛起來,怎能勾像肥胖婦人,又溫又軟,睡在上面不消幹事,自然會麻木人的身体,鬆爽人的精神,况且還有冬煖夏凉之妙,所以知道瘦不如肥。與矮小婦人同睡,兩下的肢体再不能勾相當,湊著上面湊不著下面,湊著下面湊不著上面;況且身軀微細,像个孩子一般,但能起人憐惜之心,不能動人歡暢之趣,所以知道小不如大。男子身子之輕重,多者有百餘斤,少者亦有七八十斤,若不是个強健婦人,那裏盛載得起?睡在嬌怯婦人身上,不住要提心弔胆,惟恐壓壞了他,追歡取樂之事全要以適性爲主,那裏經得要戰戰兢兢?所以知道嬌怯不如強健。這等說起來,中看、中用兩件事竟是相反的。若能于相反之事相兼得來,這樣婦人,只要有八分姿色就要筭他十二分了,那裏還好求全責備?花晨的年紀雖大,實能兼此二美。

未央生睡上身去,不知不覺就露出所長,把一双嫩臂摟住他上身,一双嫩腿摟住他下身,竟像一條綿軟的褥子,把他裹在中間,你說快活不快活?況且肢体又相當,氣力又承載得起。未央生以前所御的婦人,都在瘦小嬌怯一邊,何曾知有此樂?所以還不曾動手,就覺得遍体酥麻。只因身上快活之極,引得下面的東西也分外雄壯起來,不待浸而自脹,不待擦而後熱,竟像抽過幾十次的一般,對著陰戶往裏面竟攮。花晨的陰戶是生育過的,裏面自然寬大,不像香雲姊妹三个,定要受些苦楚方纔漸入佳境。只見到十抽之後,就渾身動撣起來,摟著未央生急急的叫道:「心肝,快弄些,我要丟了!」未央生狠抽乱搗,不上十下,又急急的叫道:「心肝,不要動,我丟了!」未央生就把龜頭抵住花心,停了一會,待他丟過之後,又弄起來。一邊弄,一邊問道:「心肝,你的本事怎麼這等不濟?抽不上一二十下,竟自丟了?你那三位侄女多的要二三百抽,少的也要一二百抽,方纔得洩。我還說他容易打發,那裏曉得婦人裏面更有容易打發的。」

花晨聽了這句話,就正顏厲色回覆他道:「我對你說,你不要把我看容易了!我是婦人裏面第一个難打發的。若不到一千之外、二千之內,不得我丟。就是到了一千之外、二千之內,要我丟的時節,也要費上好些氣力,不是這等抽抽送送就弄得丟的。」未央生吃一驚道:「怎麼有這樣本事?既然如此,方纔這一遭爲什麼又容易打發?難道是假丟騙我不成?」花晨道:「不是假丟騙你,有个原故在裏面。我是十幾年不見男子的人,欲火盛到極處,忽然遇見了你,人物又標致,本錢又壯大,心上歡喜不過,所以纔塞進去,那陰精不知不覺就要出來。這是我自己丟的,不干你抽送之事。你不信,只看這一次,就不比方纔了。」未央生道:「原來如此。這等你方纔的話,我還有些不明白。你說『就到一千之外、二千之內,也要費好些氣力,不是弄得丟的』,這一句話著實難解。難道除了抽送之外,還有別樣幹法不成?」花晨道:「幹法不過如此,只要加些助興的工夫,或是弄出響声來,或是說起騷話來,使我聽得興趣勃勃,方纔會丟。若是底下沒有響声,口裏不說騷話,就像啞男子與聾婦人幹事一般,有甚麼興趣?隨你一夜弄到天明,雖然裏面也一般爽利,這心窝裏不快活,那陰精再不肯來。只是一件,丟便丟得遲,我那種丟法却與別人不同,竟要死去一刻時辰,方纔活轉來。我預先說在你肚裏,等我死去的時節,你不要驚慌。」

未央生道:「這等說起來,除非是極有精力的男子方纔弄得你丟。我的精力雖然筭不得頭等,也還是二等前列的,若奮起全力來,或者也還應付得過。但不知你亡過的尊夫精力何如?你可能勾夜夜遂意?」花晨道:「他的精力還算不得二等,只好在三等前列罷了。他當初也極好色,也極會偷婦人,做了許多傷倫滅礼之事。他嘗對我說:『別的婦人,陰戶都是肉做的,只有你的陰戶是鉄打的!』千方百計再弄不丟,就想出許多助興之法煽動我的慾火,後面幹起來也就容易了許多。不論一千二千,只是心窩裏快活就要丟了。」未央生道:「這等,請教那些法子是怎麼樣的?如今雖無老成人,尚有典型,待我依成式做來,或者還省些氣力。」花晨道:「那些法子極容易做,做來也極有趣。不過是三件事,九个字眼,只消念與你聽,你就明白了,何須說得?」

未央生道:「那三件事?那九个字眼?」花晨就念出來道:「看春意、讀淫書、聽騷聲。」未央生道:「『看春意』、『讀淫書』,這兩件事我初婚的時節都曾做過,果然是好的。只是一件,初看的時節覺得動興,看到兩三遍上,就索然無味了。這樣法子也只好偶一爲之,不是長久可行之法。」花晨道:「想是這兩件東西你家裏收藏得少,所以一覽而盡,覺得興致索然。我家裏這樣東西買得極多,春宮有幾十副,淫書有幾百種。看完一遍之後,那前面看過的又好忘了,所以從頭看起,依舊動興。只是看此兩件東西也各有个時候,看春意要在未曾動手之先,兩个穿了衣服,相對如賔,看一幅講究一幅的妙處,就是偶然動興,也還不要做事,陽物等他自舉,淫水等他自流,只是不要去理他。直等看到數十幅之後,萬萬禁止不得,方纔幹起事來。這等一个看法,方纔得那春宮之力。讀淫書,要在已經動手之後,未曾竣事之前,讀來方有用處。將幹的時節,先把淫書擺在面前,兩个幹了一會,然後揭開,或是他念我聽,或是我念他聽。念到興高之處,又幹起來;幹到興闌之處,又念起來,這等一个讀法,方纔得那淫書之力。」未央生道:「這段議論極講得精微,可見我以前讀書都是粗心浮氣,沒有進益的。古語說不差:『做到老,學到老』,你若不見教,我那裏曉得?如今這兩件事都明白了,只是那臨了一句,不但文字不曾做過,連題目也解說不來。怎麼叫做『聽騷声』?」花晨道:「男人與婦人幹事,那種歡暢之情、淫佚之趣,自己看來也還不過如此,倒是睡在旁邊側耳聽声的人替他快活不過。我生平極喜聽人幹事,當初男子在的時節,故意教他去偷摸丫鬟,又要他弄得極響,幹得極急,等丫鬟快活不過、叫喚起來,我聽到興濃之際,然後咳嗽一声,他就如飛爬上床來,把陽物塞進去,狠舂乱搗。不許他按兵法,只是一味野戰。這等幹起來,不但裏面快活,連心窩裏都快活進去,只消七八百抽,就要丟了。這个法子比看春意、讀淫書更覺得有趣。」

未央生道:「這種議論一發奇暢不過。只是一件,據你方纔說來,尊夫的精力也在單薄一邊,怎麼能勾先弄丫鬟,後幹主母?况且起先又要弄得極響,幹得極急,料想過來的時節,一定是強弩之末了,怎麼能勾再肆野戰?這樁事,我還不敢輕信。」花晨道:「起先不要他幹,另有个代庖的人。就是後來野戰的時節,也要央他接濟接濟。不然,那裏支持得來!」未央生道:「那代庖的人,我知道了,莫非是一位姓『角』的麼?」花晨道:「然也。這件東西,我家裏最多。就是標致丫鬟,如今也還有幾个。我和你今日初交,料想不到難丟的地步,明日幹事,就要用此法了。」

未央生聽到此處,一發歡暢起來,就像弄過丫鬟聽見咳嗽爬上床來的光景,也就不按兵法,一味野戰起來。起先說話之際,原不曾空閒,說一句,定要抽幾下,抽到此時,也有半千之數了,再經一番野戰,自然從陰戶之中快活到心窩裏去。只見他手寒脚冷,目定口張,竟像个死人一般。若不是預先說破,未央生竟要害怕起來。

果然死了一刻時辰,方纔甦醒,摟著未央生贊嘆道:「好个有本事的心肝!不消用代庖之物,竟把我弄丟了。這等看來,你的精力竟是特等的,怎麼說在二等前列?」未央生道:「我冊子上面取你做特等,你如今也取我做特等,何相報之速耶?」花晨道:「我正要問你,那冊子上面,他們三个的名字是那个塗抹的?後面一行批評是那个添上的?」未央生不好說得,只推不知。花晨道:「你雖不肯說,我心上原是明白的,不過是那三个丫頭,說我年老色衰,配他們不上。把自己比做淮陰,把我比做絳、灌,是个不屑爲伍的意思。不是我誇嘴說,他們的年記雖比我小幾歲,面上的顏色雖比我嫩幾分,只好坐在面前把你看看罷了。若要做起事來,只怕還趕我老人家不上。且不要說幹事,只把大家的陰戶脫出來一比,只怕也有高低貴賤之分。我如今忍在肚裏不替他爭論,等到閒空的時節,待我走過去,約他們做個勝會,一个男子,四个婦人,都要脫了衣服清天白日幹事,与他各顯所長,且看是少年的好?老成的好?」未央生道:「說得有理,他們三个都少不更事,也須得个老成人教導教導便好,這个勝會不可不做。」花晨道:「這是後面的事,慢些商量,且圖現在之樂。」彼時天色將晚,起來穿了衣服,分付丫鬟擺設筵席,替未央生接風。

花晨的酒量極高,與未央生不相上下,兩下猜拳行令,直吃到二更多天,方纔乘了酒興,依舊上床做事。這一晚是久曠之後,陰精易洩,不消用那三種法子。到第二日起來,就把多年不看的春意、常遠不讀的淫書一齊搬運出來,擺在案頭,好待臨時翻阅。他身邊有四个丫鬟,都有殊色,兩个十七八歲,是已經破瓜的,都還承受得起;有兩个十五六歲的,還是處子,取用不得。未央生就對花晨說過,把他發與書笥,限他三日三夜開闢出來,以備助興之用。從此以後,朝朝取樂,夜夜追歡,都用那三種成方。

未央生自遇花晨之後,不但受用不同,又長了許多學問。花晨怕隔壁的人要來索取原物,自從畫箱過來之後,就把旁門鎖了,隨他叫喚,只是不開。叫到第五日上,未央生過意不去,替他婉轉哀求。花晨沒奈何,只得引經折獄,把「七日來復」的成語,作了斷案,許到七日之後送去還他。那姊妹三个見他有了定期,剝啄之声方纔稍息。到第八日清晨,未央生要辞別過去,花晨還有求閏之意。虧得未央生善爲說辞,方纔得脫。及至開了旁門,走得過去,香雲姊妹三个竟像天上掉下日頭來,那裏歡喜得了。

相見之後,就問未央生道:「你連夜的受用何如?老東西的興趣何如?那汪洋大海之中,可曾摸著些底裏,靠著些涯岸?」未央生怕他吃醋,不敢十分贊揚,只把三種成法說與他聽,好等他学樣。連花晨要做勝會的話也說出來,教他各人爭氣,不可以一日之短,埋沒了千日之長。香雲道:「這等說起來,做勝會的時節,他畢竟讓我們居先,自己落後,要先樂眾人之樂然後自樂其樂的了。不要管他樂不樂,且占了他的先來再做道理。只要弄得恬靜些,下面不要響,上面不要叫喚,等他便宜又折了,興又不動,做个作法自弊!你們心下何如?」瑞珠道:「照我的意思,偏不要依他!只說他是姑娘,我們是侄女,自然該是他起頭。等他幹到半三不四的時節,臨著我們作事,偏要浪起來,引他動興,等他幹又沒得幹,聽又聽不過,活活熬死他,方纔遂我的意。」瑞玉道:「這兩个主意都想得不差,只怕他又有別樣詭計出來,用我們的主意不著,且到臨時相機行事罷了。」香雲與瑞珠道:「也說得是。」

三个又依了從前的次第,每人分睡一夜。到第四日上,正打點要做合體聯形之事,不想花晨寫字過來,約他三个做盛會,又出了一兩公分,教他備辦酒筵,要一面飲酒,一面幹事,方纔覺得有興。三个商量道:「恰好臨著今日是个合睡的日子,自古道『添客不殺雞』,就等他來,也不過是枕頭上面緊促些罷了,分不得多少實事去,落得做个虛人情。」就寫字回覆他道:「謹依來命。」

花晨的名分大似他們三个,爲甚麼不叫侄女就姑娘,反屈姑娘就起侄女來?要曉得花晨家裏有个十歲的兒子,雖然不大,也是有知有識的。起先把未央生一个藏在家中還不覺得,如今一男四女飲酒作樂起來,就遮掩不住了,怕孩子看見不好意思。香雲姊妹三个都是沒有兒子的,只要關了二門就不見人影了,所以不論尊卑,只取其便,情愿過來就他。

只見回字去後,停了一刻時辰,花晨就來赴會。未央生見他衣袖之中隱隱躍躍卻像有一件東西一般,就問他道:「袖中何物?莫非是角老先生麼?」花晨搖頭道:「另是一件有趣的東西,酒、色兩件事都用著他,所以帶在身邊,備不時之用。」就取出來與眾人看,原來是一副春意酒牌。未央生道:「這件東西往常都是虛設,只有今日做勝會纔用著他。如今且不要看,等到酒興發作的時節,你們各取一張,就照上面的法則同我做起來,摹做一摹做就是了。」花晨道:「帶來的意思就是爲此。」香雲道:「這等,待我們先看一遍,看明白了,到臨事之時纔好摹倣。」未央生道:「也說得是。」就拿來擺在花晨面前,心上要使老成之人率領少年同看,好教導他們的意思。花晨道:「我看過多次,上面的方法都是爛熟的,不待臨時抱佛脚。如今立過一邊,讓他們趕考就是了。」

香雲姊妹笑了一笑,就攤開牌來,逐張細看。看到一張,只見一个少年女子伏在太湖石上,聳起後庭,與男子幹龍陽之事。三个看了一齊掩口而笑道:「這是甚麼形狀!爲何丟了乾淨事不做,做起齷齪事來?」花晨道:「是那一張?拿來我看。」香雲就逓與他。他看了道:「這个幹法是從文字上面摹擬下來的,難道你們不曉得?」香雲道:「是那一篇文字?我們悟不到。」花晨道:「有一篇《奴要嫁傳》,你們看過不曾?」香雲姊妹道:「不曾看過,求你見教一番。」花晨道:「當初有个標致閨女,與一个俊俏書生隔牆居住。書生爲想這个閨女不得到手,害起相思病來。央人到閨女面前致意,說只要見得一面,就死也甘心,不想做非礼之事。那閨女見他說得可憐,只得應允。及至相會的時節,坐在書生懷裏,隨他要摟就摟,要摸就摸,要親嘴就親嘴,只不與他幹事。等他要幹,就回覆道:『奴要嫁,此事斷不可爲。』書生急不過,跪在地下哀求,他到底不允。只把『奴要嫁』的三个字婉轉回覆他說:『你求見之心,不過因我生得標致,要靠一靠身体,粘一粘皮肉,完你那樁心事的意思。我如今坐在你懷中,把渾身肉肌隨你摩弄,你的心事也可以完得了,何須定要壞我的原身?我的原身要畱來作新婦的。如今壞了不致緊,明日嫁去的時節被丈夫識破,我就一生一世做不得人了,這怎麼使得?』書生道:『男女相交,定要這三寸東西進了皮肉,方纔筭得有情,不然終久是一對陌路之人,隨你身體相靠,皮肉相粘,總了不得這樁心事。』說了這些話,只是跪在地下不肯起來。閨女被他苦纏不過,只得低頭暗想,想个權宜之法出來,就對他道:『我是要嫁的人,這件東西斷然許你不得。我如今要在此物之外另尋一物贈你,你心上何如?』書生道:『除了此物,那裏還有一物?』閨女道:『除非舍前而取後,等你把那三寸東西一般進了皮肉,了卻這樁心事,再沒得說了。』書生見他說得真切,也就不好再強,竟依了這个權宜之法,把後庭當做前件交媾起來。這个幹法,就是從那篇傳上摹擬下來的。你們爲甚麼這等荒踈,那樣好書都不曾讀過?」

香雲姊妹三人見他說來的話驕傲不過,心上甚是不平,還愁他到幹事的時節,不知有多少驕人的氣質要使出來?就丟了酒牌不看,一齊到背後去商量,大家協力同心,要擺佈他一个。花晨與未央生隔了三日不見,勝似九秋,巴不得眾人開去,好與他綢繆一番。兩个就摟在一處,親了許多嘴,說了許多話。

那姊妹三个方纔走來,就叫丫鬟擺酒。未央生上坐,花晨下坐,香雲與瑞珠、瑞玉分坐兩旁。飲過數巡,花晨就叫拿牌過來,各取一張,照上面行酒。香雲姊妹道:「看了那件東西,只想要幹事,連酒都吃不下了。如今且行別令,吃到半酣之際,然後取他過來,照上面行酒也得,照上面行事也得,就無礙了。」未央生道:「也說得是。」瑞珠就把色盆送過來,叫未央生行令。未央生道:「擲骰子費力,不如猜个狀元拳,定了前後的次序。如今照次序行酒,少刻就照次序行事,列位心上何如?」花晨的拳經最熟,聽見這一句就眉歡眼笑起來,巴不得要做狀元,好擺佈他們三个。所慮者,恐怕中了狀元,幹事的時節未免從他幹起。他是要先聽虛声,後幹實事的人,那裏肯當頭陣?躊躕了一會,就對未央生道:「行事的次第,不必照依行酒,只憑狀元發揮,憑他要先就先,要後就後罷了。」未央生道:「也說得是。」酌議定了,就把五个雪白的拳頭一齊伸出來,從未央生猜起,猜到瑞玉住。

果然花晨的拳高,一口就被他猜著,頭名狀元是他中去了,不等榜眼、探花出來,就預先發令道:「我既中了狀元,就是个令官了,不但老儒聽考,連榜眼、探花都要受我節制,如有抗令者,罰一大碗。」未央生道:「既然如此,倒求你把條教號令預先張掛出來,定了个規矩,省了眾人肚裏疑疑惑惑。」花晨道:「吃酒的數目,從狀元起到探花住,吃个節節高。老儒執壺旁立,只教他斟,不許他吃。幹事的先後,要與前面相反,從探花起到狀元住,也幹个節節高。老儒執巾旁立,只教他揩,不許他幹。」未央生道:「你這些号令都是絕妙的了。只是還不曾思想得到,萬一區區作了老儒,却怎麼處?我一个不許幹,你們大家都沒得幹了,豈不是作法自斃?」花晨道:「不消你說,早早慮過了。如今除出你不考,委你做个監令官,好待後面用你。」未央生道:「這等說,我事便有得做,酒却沒得吃了。」花晨道:「你的酒數更多,狀元有酒也要你陪,榜眼、探花有酒也要你陪。只是老儒服役,不許你去代勞。代勞討好者,罰一巨觞。」未央生道:「就做我一个不著,陪你們三个。做老儒的,是他自己不爭氣,不干我事,憑他去受苦罷了。」

香雲姊妹三个,大家側目而視,讓他一个發揮,不敢稍參末議。還虧得慮在事前,起先到背後去的時節,想了一个妙計放在胸中,但不知用得著用不著,就對未央生道:「你既做監令,也要露些風采出來。令官不公道,你也要參劾他,不要阿諛曲從,助紂爲虐。若是如此,我們就鼓噪起來,不受約束了。」花晨道:「我若做得不公,不消監令參劾,你們只管公舉,舉得確當,我只管受罰就是。」

花晨定了條約,就除出未央生,教他姊妹三人決个勝負。却也古怪,那三个拳頭就像有靈性的一般,恰好也照序次之例,香雲中了榜眼,瑞珠中了探花,把个經不得大幹的瑞玉做了老儒,却像三个舉子之中只有他還停得科起,就暫屈一屈做个「有事弟子服其勞」也是該當的一般。

猜定之後,花晨就叫瑞玉行酒,自己一杯,香雲兩杯,瑞珠三杯,都是未央生陪吃。吃完之後,就分付瑞玉,教他把酒牌洗好放在桌上,然後執巾旁立,待眾人幹事之際,好替他揩抹淫水。瑞玉不敢違拗,只得依命而行。花晨又把從前的號令申飭一番,先對未央生道:「頭一个限你一百抽,第二个限你二百抽。多一下,少一下,都要照數罰酒。丟與不丟,看他們的造化,不要你包管。幹到第三个,就該臨著我了。主令之人,與眾人不同,不計數目,直要丟了纔住。以前兩个的數目,都要老儒代數之,差者罰。」又對香雲姊妹道:「你們從上面揭起,揭著那一張,就依那一張的幹法,好與不好,看自己的時運,不許換牌。幹事的時節,要摹倣得酷肖,方纔中式。若有一毫不像,除罰酒之外,還要減去抽數。」瑞珠道:「我們做得不像,自然受罰了;倘若令官自己不如式,却怎麼處?」花晨道:「若還令官不如式,罰了三杯,從新做起,定要做到如式了纔住。」瑞珠道:「這等說,面上一張就該是我揭了?」花晨道:「正是。」

瑞珠揭起第一張,只見一个婦人睡在床上,兩足張開,但不提起,男人的身子與婦人離開三尺,兩手抵住了蓆,伏在上面抽送,叫做「蜻蜓點水」之勢。瑞珠把酒牌呈過了堂,然後照依成式,脫下褲子,仰臥在床。未央生爬上身去,做起蜻蜓的樣子來,把阳物塞進陰中,不住的亂點。瑞珠要奉承令官,使他動興,不等快活之後方纔叫喚。未央生點一點,他浪一浪;點十點,他浪十浪。點到六七十點之後,就一點幾浪起來,直浪到不點纔住。

香雲道:「如今臨著我了。」就揭起第二張,拿來一看,只見一个婦人睡在春櫈頭上,男子立了,把他兩脚放在肩頭,兩隻手抵住春櫈,用力推攮,叫做「順水推舩」之法。香雲也把酒牌呈過了堂,就睡在春櫈上去,與未央生摹倣成式。他那種浪法,更比瑞珠不同,順水推船既容易推,則順船之水也容易出,船頭上的浪声與船底下的浪声一齊澎湃起來,你說好聽不好聽?

声響既然好聽,面目必有可觀。花晨往常竊聽騷声,都是暗中摸索之事,何曾看見快活頭上是怎生一副面容?如今不但聞所未聞,又且見所未見,那種淫興比往常咳嗽的時節更不相同,大有不能姑待之意。等得香雲滿數之後,就立起身來道:「如今輪著令官了。你們走過,待我來上場。」就把一隻手取牌,一隻手插入褲襠先去解帶。及至揭起第三張牌,拿來一看,就驚慌失色起來,連那隻拿牌的手都癱軟下去,對眾人道:「這一張是用不得的,只得要另換一張了。」香雲姊妹三個一齊鼓噪起來,先把餘下的牌藏在一處,然後來看這一張。

你道這張牌上是个甚麼幹法?原來就是《奴要嫁》的故事,婦人聳起後庭與男子幹龍陽的套數。爲甚麼這等湊巧,多少好牌揭不著,偏生揭到這一張?原來就是他姊妹三人商量出來的計策,料想他三个裏面畢竟輪著一个洗牌,就把這一張做了記号,要分與他。誰想他又預先號令出來,眾人居先,令官落後,所以瑞玉洗牌的時節就把這一張放在第三,如今恰好取著。雖然如此,也是因他驕傲太過,造物忌盈,所以遭著這番磨刧,未必盡是人力所爲。

三人看過了牌,就催花晨脫褲,花晨抵死不肯,對眾人道:「只求列位公議,這一樁事是做得的,做不得的?他那一件東西是做得這樁事的,做不得這樁事的?大家想一想就是了。」眾人道:「這个說不得『大家馬兒大家騎』,若是我們揭著,你可肯饒恕我們?况且不許換牌的話,又是你自己說的。牌上的方法,只有你自己爛熟,我們都是荒疎的。既知道這張用不得,何不預先除出這一張?如今揭著了,還有甚麼說得?快些脫褲,省得眾人動手不像體面。」又對未央生道:「好个監令官,爲甚麼口也不開,手也不動?難道要我們剥了衣服送與你幹不成?」未央生道:「不是監令官徇情,其實我這件東西他後面承當不起,還要開個贖罪之例,等他多吃幾杯酒,當了這樁事罷。」眾人道:「你這句話只當放屁!若是吃酒當得幹事,我們起先只該吃酒,不該幹事了。那个是不惜廉恥的,肯脫了衣服在人面前出醜?」

未央生見他說得辭嚴義正,沒得開口。連花晨也低頭喪氣,不能措詞。未央生對眾人道:「如今沒得說,只求列位開一面之網,不要求全責備,等他脫下褲來,略見大意罷了。」香雲、瑞玉兩个還不肯假借,定要與尋常幹事一般,不許留些餘地。瑞珠紥一紥眼道:「只要見得大意也就罷了,難道定要盡法不成?」未央生道:「這等還易處。」就伸手去扯花晨,替他脫褲。

花晨執意不肯,被未央生苦勸不過,只得曲從。就把褲子解開,伏在春櫈頭上。未央生取出陽物來,抹上許多涎唾,只在肛門外面抵得一抵,花晨就叫喊起來。正要立起身子,不容他幹,誰想這班惡少安排下三雙毒手立在那邊等他。起先紥眼的話,是哄他脫褲的,等他脫了褲子伏上春櫈,就一齊走上前去,捺頭的捺頭,封手的封手,莫說立不起、挣不脫,就要把身子動一動,窟豚歪一歪也不能勾。更有一个最惡的,躲在未央生背後,等他抵著肛門的時節,就把未央生的身子狠命一推,那陽物竟推進了半截,又抱住未央生的身子,替他抽送起來。花晨就像殺猪一般直声叫喊,除「饒命」二字之外,再無別話。未央生道:「人命相關,不是當耍的事!饒了他罷。」眾人道:「他起先說過的,令官與眾人不同,不計數目,直要丟了纔住,如今問他丟了不曾?」花晨連声應道:「丟了!丟了!」眾人見他狼狽已極,又因未央生再四哀求,只得放手。

花晨立起身來,就像死人一般,話也說不出,跕也跕不牢,只得叫丫鬟扶了回去。後來肛門臃腫起來,發寒發熱,睡了三四天方纔爬得起,只當害了一場大病。從此以後,心上雖然懷恨,只因要做這樁勾當,不好惡識同事之人。

古語說不差:「要好打场官司。」他姑娘姪女裏面以前是極矛盾的,只因做過這番讐敵,兩下倒相好起來,一男四女,共枕同衾,說不盡他們的樂處。

未央生出門之日,原與豔芳計過,只以三月爲期,就回去看他分娩的。不想被女色羈留,樂而忘返,等到想著歸期,已在三月之後了。叫書笥出去打聽,聞得豔芳已經分娩,一胞生下兩个女兒。花晨與香雲姊妹四人就斂起公分來替他賀喜,又作樂了幾日,方纔送他回去。豔芳恐怕孩子累身,不好行樂,生下來的時節,就僱了兩个奶娘,把孩子抱回去撫養。清清靜靜,只當是未經生育的一般。恰好到彌月之時,未央生走到。就叫他大整旌槍,從新對壘,要嚴追已往的積逋。那裏曉得民窮財盡,一時催徵不起。爲甚麼原故?只因這四五月之中,以一男而敵四女,况且不分晝夜,肆意姦淫,就是鐵打的陽物也要被他磨穿,水做的陽精也要被他吸盡,豈有不神疲力倦之理?三月不見,又要使人刮目相待起來。從此以後,豔芳遂有悔恨之心矣。

【評:有病此回形容太過,不爲姦夫淫婦留餘地者。然非此回之奇淫,不足起下回之慘報。縱容他處,正是難爲他處。看到玉香獨擅奇淫、替丈夫還債處,始覺以後數回正不妨形容太過耳。】

字數:8760,最後更新時間:2022-03-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