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道德經論兵要義述
    1. 卷之一
      1. 道可道章第一
      2. 天下皆知章第二
      3. 不尚賢章第三
      4. 道沖而用章第四
      5. 天地不仁章第五
      6. 谷神不死章第六
      7. 天長地久章第七
      8. 上善若水章第八
      9. 持而盈之章第九
      10. 營魄抱一章第十
      11. 三十輻共一轂章第十一
      12. 五色令人章第十二
      13. 寵辱若驚章第十三
      14. 視之不見章第十四
      15. 古之善爲士章第十五
      16. 致虛極章第十六
      17. 太上下知章第十七

道德經論兵要義述


卷之一

朝議郎使持節漢州諸軍事守漢州刺史充威勝軍使賜緋魚袋王真上


道可道章第一

臣真述曰:夫稟二氣而生,居三才之際,靈於萬物者,謂之最靈;靈於最靈者,謂之聖人。聖人代天地而理萬物者也,於是因言以立道,因道以制名。然異於真常之元,故曰:可道。既爲萬物之母,故曰:可名。又天地之道,無跡可尋,故曰:常無欲以觀其妙。聖人之作有物,有物可睹,故曰:常有欲以觀其徼。觀,猶示也。且乾坤之用,因無入有,是以同出異名;變化之理,因有歸無,是以同謂之玄。蓋天地之道,四時行焉,百物生焉,是爲一玄也;聖人之道,代天理物,各正性命,復爲一玄也。故曰:玄之又玄。是以道君將明王者治天下、安萬國、正師旅,孰不由於此戶者也?故曰:眾妙之門。臣伏惟玄元皇帝所建五千之文,將垂億兆之祀。同天地之覆載,比日月之照臨。利將無窮,人受其賜。故王者得之,可以適天下;諸侯得之,可以安萬邦;卿大夫得之,可以凝庶績;士庶人得之,可以知其所歸。若好徑之徒不遵此道,必有倒行之悔。矧其違易即險,而欲僥倖者哉!微乎微!至乎至!不可得而言也已,是以初標道非常道,指其殊塗而同歸;末言眾妙之門,明其百慮而一致。冠於篇首,誠有旨哉。

天下皆知章第二

臣真述曰:夫美者,對惡之謂也。今天下之人皆知美之爲美者,此已知其惡也久矣;皆知善之爲善者,此已知其不善也久矣。故其下文云:「有無之相生,難易之相成,長短之相形,高下之相傾,音聲之相和,前後之相隨。」夫物既有名,人既有情,則是非彼我存乎其間,是非彼我存乎其間,則愛惡起而相攻矣。愛惡起而相攻,則戰爭興矣!夫戰爭者,不必皆用干戈斧鉞也。至於匹夫之相手足,蟲獸之相爪牙,禽鳥之相觜距,皆爭鬥之徒也。然至於王侯之動,即無不用其金革矣。

爲患之大,莫甚於斯。故偃武修文,興利除害,其事既理。故曰:無爲。其教既行,故曰:不言。是以云:「聖人處無爲之事,行不言之教也。」夫無爲之事,蓋欲令潛運其功,陰施其德,使百姓日用而不知之,此之謂無爲也。夫不言之教,蓋欲令正身率下,而不欲使躬之不逮也。古者言之不出,同此義也。

夫王者:無爲於喜怒,則刑賞不濫、金革不起;無爲於求取,則賦歛不厚、供奉不繁;無爲於愛惡,則用舍必當、賢不肖別矣;無爲於近侍,則左右前後皆正人矣;無爲於土地,則兵革不出、士卒不勞矣;無爲於百姓,則天下安矣。其無爲之美利,信如是哉!又萬物作焉而不辭者,言上下皆得自然之分,悉無言辭也。又生而不有其恩,爲而不恃其德,獨立造化而不居其功,不怙其強,卑以自守,所以事業簡易而長不離其身。故曰:「夫唯不居,是以不去。」

不尚賢章第三

臣真述曰:夫聖人之理,不伐其善、不顯其長,上行其風、下承其化。既絕矜尚,遂無鬥爭。非謂其不用賢能,而使人不爭也。且自三皇五帝至于王霸,未有不上尊三事、下敬百寮,外資卿相之弼諧、內有后妃之輔助,此奚謂其不尚賢乎哉!必不然也。又難得之貨,皆是遠方異物。若在上貴之無饜,則在下之人供輸無已,更相求取,非盜而何?盜賊既興,兵革斯起矣!又珍物麗容是人之所欲,而聖人達理不蕩於胸中,故其心不可得而亂也。是以,聖人虛其心者,除垢止念也;實其腹者,懷忠抱信也;弱其志者,謙柔不犯於外也;強其骨者,堅固有備於內也;常使人無知無欲者,蓋率身以正人,故使夫智者亦不敢爲也。故此下文云「爲無爲」者,直是戒其人君無爲兵戰之事也。語曰:舜何爲哉!恭己正南面而已。若人君皆能如舜之德,則天下安得不治矣!故曰:「爲無爲,則無不治矣!」

道沖而用章第四

臣真述曰:此章言人君體道用心無有滿溢之志,長使淵然澄靜,如萬物之祖宗,則自然挫折鋒鋩之銛銳,解釋紛擾之云爲,故能和光耀、降嚴威也。同其塵,雜舍垢氛也。然玄元深歎,此有道之君能存其至德如是。故云:「吾不知其誰之子,象帝之先。」言似天帝之先也。

天地不仁章第五

臣真述曰:此言「不仁」者,猶下〈經〉云「不德」也。言天道與王者,同施仁恩,能以美利利天下,不言所利且不責生成之報焉。王者既不責於人,則刑罰自然不用矣!刑罰不用,則兵革自然不興矣!兵革不興,則天下自然無事矣!故曰:「天地之間,其猶橐籥乎!」言國君能調和元氣,應理萬機如橐籥之用焉,終無屈撓之弊也。又夫人不言,言必有中,是以,聖人處無爲之事、行不言之教!故曰:「多言數窮,不如守中。」其此之謂乎!

谷神不死章第六

臣真述曰:谷,養也,又虛空也。言神氣遊息於虛空之中,故得長存也。玄天爲鼻,牝地爲口;天根於清,地根於寧。此言人君長能固守清寧之道,以理其天下國家,則自然無動用勤勞之事。故曰:「用之不勤。」

天長地久章第七

臣真述曰:夫天清而運動不已,地寧而安靜無窮。皆以其順自然之化,無獨見之專,不矜其功,不厚其生,施陽布陰,復不爲主,故能長生也。是以,聖人能則象天地之德,清寧沖虛不敢爲天下先,故能長先矣。又外其身者,謂不矜貴其身,則憂患不能及,所以得其身長存也。又經曰:「及吾無身,吾有何患!」非此之謂與!若夫人君克己復禮,使天下歸仁。既得億兆歡心,蠻夷稽顙,自然干戈止息、宗廟安寧。故曰:「非以其無私邪,故能成其私。」

上善若水章第八

臣真述曰:此一章特諭理兵之要,深至矣!夫上善之兵,方之於水。然水之溢也,有昏墊之災;兵之亂也,有塗炭之害。故水治,則潤澤萬物、通濟舟檝;兵理,則鎮安兆庶、保衛邦家。若理兵能象水之不爭,又能居所惡之地不侵害者,則近於道矣。是以,兵之動息,必當擇利而處之。故曰:「居善地」也。主將之心,必在清澄深淨。故曰:「心善淵」也。兵者類多凶害,故戒之曰:「與善仁」也。夫軍旅之政,失則爲亂,故曰:「政善治」也。兵者所尚:謀慮精微,故曰:「事善能」也。凡興兵整眾、應敵救災,必當其期,故曰:「動善時」也。既上文具標七善不爭之德矣,此又重云。

夫唯不爭,故無尤者,臣伏以道君之意深切誨諭者,正欲勸其人君無爲於上、不爭於下爾!夫無爲者,戢兵之源;不爭者,息戰之本。若王侯能明鑒其源,洞觀其本,簡其云爲,息其爭鬥,則金革寧矣。臣又竊嘗習讀五千之文,每至探索奧旨、詳研大歸,未嘗不先於無爲,次於不爭,以爲教父。

凡人之情,不能無爭,唯聖人乃能無爭。又爭之徒眾矣!今臣略舉梗概,皆起於無思慮、無禮法、不畏懼、不容忍,故亂逆必爭、剛強必爭、暴慢必爭、忿至必爭、奢泰必爭、矜伐必爭、勝尚必爭、違復必爭、進取必爭、勇猛必爭、愛惡必爭、專恣必爭、寵嬖必爭。夫如是,王者有一于此,則師興於海內;諸侯有一于此,則兵交於其國;卿大夫有一於此,則賊亂於其家;士庶人有一于此,則害成于其身。是以,王者知能官人、能安人之道,必當先除其病,俾之無爭,則戰可息矣!戰可息,則兵自戢矣!是故,其要在於不爭。且夫爭城,殺人盈城;爭地,殺人滿野。語曰:君子無所爭。又曰:在醜不爭,爭則兵矧乎!王者豈固有爭乎哉!故下經末章云:「天之道,利而不害;聖人之道,爲而不爭。」此所謂知終終之之義也。

持而盈之章第九

臣真述曰:夫兵者,人情之所恃賴也。且匹夫之徒,帶三尺利劍,持數寸匕首,至有憑凌天子,劫脅諸侯,或邀盟於前,或請命於後,往往而得矧乎!當九五之位,全億兆之師,尊居一人,下臨萬物,乃知持盈不易,揣銳實難!故曰:「金玉滿堂,莫之能守。富貴而驕,自遺其咎。」此道君又以時人最所重者金玉,故指以爲戒。冀其能保惜之,用存兢惕之意也。此又特戒其王侯,令守彼謙沖,去兹奢泰,永言伊戚,無至自貽。故下文又云:「功成名遂,身退,天之道也。」此言「身退」者,非謂必使其避位而去也,但欲其功成而不有之耳。故經云:「夫唯不居,是以不去。」其此之謂乎!

營魄抱一章第十

臣真述曰:魄者,陰之質也;一者,陽之精也。此言人君常當抱守一氣、專致柔和,使如嬰兒之德善也。滌除玄覽,欲其洗心內照,志無瑕穢也。愛人治國能無爲者,夫欲治其國,先愛其人;欲愛其人,先當無爲。無爲者,即是無爲兵戰之事。兵戰之事,爲害之深。欲愛其人,先去其害,故曰:無爲兵戰之事也。天門者,鼻息之謂也。欲其綿綿,雖靜,常令呼吸進退得其自然也。明白者,視聽之謂也。欲其周流四達,而常若無知也。自此以上,皆言理身、理國、兼愛之道也。生之、畜之,生而不有,爲而不恃,長而不宰,是謂玄德。此以上聖人順天之道,以養萬物,故不居其功。乃云:此天之德也,玄天也。

三十輻共一轂章第十一

臣真述曰:此車器及室三者,皆取其因無而利有,因有而用無。故引之以爲證。何者?夫五兵之屬,亦當其無,有兵之用。且弧矢之利以威天下,不必傷人然後爲用。故知兵者備之以爲有,戢之以爲無,此即用其所不用者也。蓋無之以爲用,亦明矣。

五色令人章第十二

臣真述曰:五色所以養目也,視過則盲;五音所以養耳也,聽過則聾;五味所以養口也,食過則爽。故聖王之理,常復眾人之所過,以全其身,以安其神。夫人君之心,以睿智爲本,清靜爲根,若乃逐獸荒原,奔車絕巘,六龍逸足,萬騎莫追,與鵰鶚而爭先,並熊羆而賈勇。日月虧蔽,旌旗糾紛,馳騁忘歸,殺獲無補,風雨恒若,宮室或空,謂之發狂。蓋由此矣!故經曰:「奈何萬乘之主,而以身輕天下!」其是之謂乎!又人君所貴難得之貨,則盜賊生;盜賊生,則兵由此起;兵由此起,害莫大焉。令人行妨,固其宜矣!是以聖人爲腹者,貴其容受而無情也;不爲目者,賤其觸見而有欲焉。故曰:「去彼取此。」

寵辱若驚章第十三

臣真述曰:夫王者守位,皆承天之寵也;諸侯得國,皆承王之寵也。故因寵所以爲貴,因貴所以生驕,因驕所以獲罪,因罪所以蒙辱。是以,聖人之得失,常若驚也。又王侯在上,若不能以貴下賤、自卑尊人,但好戰恃兵、乘勝輕敵,必即禍患及之矣!故以有其身,乃爲身患;外其身,乃爲身存。豈不至哉!是以,貴其身者,適可以暫寄於天下;愛其身者,可以永託於天下也。故經曰:「聖人自知不自見,自愛不自貴。」其是之謂乎!

視之不見章第十四

臣真述曰:夷者,平易之稱。所謂天之道,故可視而不可見也。希者,依違之稱,所謂地之道,故可聽而不可聞也。微者,精妙之稱,所謂人之道,故可摶而不可得也。然天雖清光運行,終不爲皦潔以自顯也;地雖寧靜博厚,亦不爲闇昧以自幽也;人雖生生無窮,終不爲分別以自尊也。故曰:「其上不曒,其下不昧,繩繩兮不可名也。」是以,散而陳之,則爲三才;合而渾之,則爲一德。故曰:「復歸於無物」。是無狀之狀,無物之象,是謂惚恍。此以上又言萬物因無入有,從有歸無,惚有恍無,故云忽恍也。又迎之不見其首,隨之不見其後。此言自三而復一,無始無終;從一成三,無終無始。故使人君執此上古無爲之道,以治當今有名之物也。無爲者,亦謂無兵戰之事也;有名者,謂軍國之務也。故能知始,樸素之義乃可爲道之綱紀也。

古之善爲士章第十五

臣真述曰:此古之善爲士者,謂上士也。所謂若聖與賢,而在王侯之位者也。微妙玄通者,皆道德之用,不可得而稱也。言聖人賢人治天下,軍國無不兢懼畏威,皆若臨深履薄;其容貌志意,故常若冬寒涉川。畏恥四鄰,言慎之至也。儼兮若客者,經曰:「用兵有言:吾不敢爲主而爲客,不敢進寸而退尺。」是也。渙若冰之將釋,言合散屈伸,嘗無結滯也。敦樸者,質素之謂;曠谷者,深邃之謂。夫濁久徐清,安久徐生,皆順自然之理,動靜不失其時。言孰能如此,唯聖賢耳,故曰:「保此道,不欲盈。」言若王侯守此道者,不欲滿溢而驕盈也。故曰:「夫唯不盈,故能獘不新成。」此言能守道因循,終無矜耀,乃得長如獘,故不立新成之跡也。

致虛極章第十六

臣真述曰:夫天之道,常清虛太極,無私於覆燾;地之道,常沈靜博厚,無私於亭毒。則是陰陽各得其恒,故人與萬物俱得盡其生成之理。故曰:「萬物並作」。復者,其見天地之心,故曰:「吾觀其復」。夫物芸芸者,生生之謂也。生生之理盡,故各復歸其根本,以守其靜。是則歸根曰靜,靜曰復命,復命曰常。言萬物盡無大傷,各得復其性命,以足自然之分,即可謂得真常之道也。故聖人能知此真常之道,則是明白四達無所疑惑也。若人君不能知此真常之道,而乃縱其嗜欲、妄作不祥、興動干戈、流行毒螫,則必有凶災之報。故曰:「妄作凶」。又知常容者,言王侯若能容人畜眾,則可謂至公無私。至公無私,即王道自著;王道自著,則其德象天。德象天乃可與之適道,既可適道,自然能長且久。故得終竟千齡,必無危殆之患也。

太上下知章第十七

臣真述曰:太古,大道之行,上德不德。是以其下之人,但知其在上有君而已,蓋日用而不知是也。至於中古,仁德兼施,恩惠日及。是以愛而親之,美而譽之,其事漸著。其次以義爲治,小罪用刑罰,大罪興甲兵,是以畏之。其下以禮爲治,禮煩則亂,誠喪欺生,是以侮之。又信不由衷,人不信矣!飾詞相詐,猶或貴言。悲夫!是以王者當宜成不居之功、守不敗之事,使百姓不知帝力,皆謂我自然而然,善也。

《道德經論兵要義述》卷之一



校勘記:

 東里山人按:「有物」二字疑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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