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漢書卷二十二
朱祐字仲先,南陽宛人也。【東觀記(曰)「祐」作「福」,避安帝諱。】少孤,歸外家復陽劉氏,【復陽,縣名,屬南陽郡。】往來舂陵,世祖與伯升皆親愛之。伯升拜大司徒,以祐爲護軍。【前書曰,護軍都尉,秦官,平帝元始元年更名護軍也。】及世祖爲大司馬,討河北,復以祐爲護軍,常見親幸,舍止於中。祐侍讌,從容曰:「長安政亂,公有日角之相,此天命也。」【日角,解在光武紀也。】世祖曰:「召刺姦收護軍!」【王莽置左右刺姦,使督姦猾。】祐乃不敢復言。從征河北,常力戰陷陣,【續漢書曰:「祐至南䜌,爲賊所傷,上親候視之。」】以爲偏將軍,封安陽侯。世祖即位,拜爲建義大將軍。建武二年,更封堵陽侯。【堵陽,縣名,屬南陽郡,故城今唐州方城縣。堵音者。】冬,與諸將擊鄧奉於淯陽,祐軍敗,爲奉所獲。明年,奉破,乃肉袒因祐降。帝復祐位而厚加慰賜。遣擊新野、隨,皆平之。【隨,縣名,屬南陽郡也,故城今隨州隨縣。】
延岑自敗於穰,遂與秦豐將張成合,祐率征虜將軍祭遵與戰於東陽,大破之,【東陽,聚名,在南陽。】臨陣斬成,延岑敗走歸豐。祐收得印綬九十七。【東觀記曰:「收得所盜茂陵武帝廟衣、印、綬。」】進擊黃郵,降之,賜祐黃金三十斤。四年,率破姦將軍侯進、輔威將軍耿植代征南大將軍岑彭圍秦豐於黎丘,破其將張康於蔡陽,斬之。帝自至黎丘,使御史中丞李由持璽書招豐,豐出惡言,不肯降。車駕引還,勑祐方略,祐盡力攻之。明年夏,城中窮困,豐乃將其母妻子九人肉袒降。祐轞車傳豐送洛陽,斬之。大司馬吳漢劾奏祐廢詔受降,違將帥之任,帝不加罪。祐還,與騎都尉臧宮會擊延岑餘黨陰、酇、筑陽三縣賊,悉平之。
祐爲人質直,尚儒學。將兵率眾,多受降,以克定城邑爲本,不存首級之功。又禁制士卒不得虜掠百姓,軍人樂放縱,多以此怨之。九年,屯南行唐拒匈奴。【行唐,今恆州縣也。】十三年,增邑,定封鬲侯,【鬲,縣名,屬平原郡。】食邑七千三百戶。【東觀記曰:「祐自陳功薄而國大,願受南陽五百戶足矣。上不許。」】
十五年,朝京師,上大將軍印綬,因留奉朝請。祐奏古者人臣受封,不加王爵,可改諸王爲公。帝即施行,又奏宜令三公並去「大」名,以法經典。後遂從其議。
祐初學長安,帝往候之,祐不時相勞苦,而先升講舍。後車駕幸其第,帝因笑曰:「主人得無捨我講乎?」以有舊恩,數蒙賞賚。【東觀記曰:「上在長安時,嘗與祐共買蜜合藥。上追念之,賜祐白蜜一石,問:『何如在長安時共買蜜乎?』其親厚如此。」】二十四年,卒。
子商嗣。商卒,子演嗣,永元十四年,坐從兄伯爲外孫陰皇后巫蠱事,免爲庶人。【和帝陰后,吳房侯陰綱女也,爲巫蠱事廢。】永初七年,鄧太后紹封演子沖爲鬲侯。
景丹字孫卿,馮翊櫟陽人也。少學長安。王莽時舉四科:【東觀記曰:「王莽時舉有德行、能言語、通政事、明文學之士。」】丹以言語爲固德侯相,有幹事稱,遷朔調連率副貳。【朔調,上谷也。副貳,屬令也。】
更始立,遣使者徇上谷,丹與連率耿況降,復爲上谷長史。王郎起,丹與況共謀拒之。況使丹與子弇及寇恂等將兵南歸世祖,世祖引見丹等,笑曰:「邯鄲將帥數言我發漁陽、上谷兵,吾聊應言然,【王郎將帥數云欲發二郡兵以拒光武,時光武聊應然之,猶今兩軍遙相戲弄也。】何意二郡良爲吾來!【東觀記曰:「上在廣阿,聞外有大兵(自)來,〔上自〕登城,勒兵在西門樓。上問:『何等兵?』丹等對言:『上谷、漁陽兵。』上曰:『爲誰來乎?』對曰:『爲劉公。』即請丹入,人人勞勉,恩意甚備。」】方與士大夫共此功名耳。」拜丹爲偏將軍,號奉義侯。從擊王郎將兒宏等於南䜌,【兒音五兮反。】郎兵迎戰,漢軍退卻,【續漢書曰「南䜌賊迎擊上營,得上鼓車輜重數乘」也。】丹等縱突騎擊,大破之,追奔十餘里,死傷者從橫。丹還,世祖謂曰:「吾聞突騎天下精兵,今乃見其戰,樂可言邪?」遂從征河北。
世祖即位,以讖文用平狄將軍孫咸行大司馬,眾咸不悅。詔舉可爲大司馬者,【東觀記(曰)載讖文曰「孫咸征狄」也。】羣臣所推唯吳漢及丹。帝曰:「景將軍北州大將,是其人也。然吳將軍有建大策之勳,【謂發漁陽兵也。】又誅苗幽州、謝尚書,其功大。【苗曾,謝躬。】舊制驃騎將軍官與大司馬相兼也。」【前書武帝置大司馬,號大將軍、驃騎將軍也。】乃以吳漢爲大司馬,而拜丹爲驃騎大將軍。
建武二年,定封丹櫟陽侯。帝謂丹曰:「今關東故王國,雖數縣,不過櫟陽萬戶邑。夫『富貴不歸故鄉,如衣繡夜行』,故以封卿耳。」【前書武帝謂朱買臣之詞。】丹頓首謝。秋,與吳漢、建威大將軍耿弇、建義大將軍朱祐、執金吾賈復、偏將軍馮異、強弩將軍陳俊、左曹王常、騎都尉臧宮等從擊破五校於羛陽,【聚名也,解見光武紀。】降其眾五萬人。會陝賊蘇況攻破弘農,生獲郡守。丹時病,【東觀記曰:「丹從上至懷,病瘧,見上在前,瘧發寒慄。上笑曰:『聞壯士不病瘧,今漢大將軍反病瘧邪?』使小黃門扶起,賜醫藥。還歸洛陽,病遂加。」】帝以其舊將,欲令強起領郡事,乃夜召入,謂曰:「賊迫近京師,但得將軍威重,臥以鎮之足矣。」丹不敢辭,乃力疾拜命,將營到郡,【續漢書曰「將營兵西到弘農」也。】十餘日薨。
子尚嗣,徙封余吾侯。【余吾,縣名,屬上黨,故城在今潞州屯留縣西北。】尚卒,子苞嗣。苞卒,子臨嗣,無子,國絕。永初七年,鄧太后紹封苞弟遽爲監亭侯。
王梁字君嚴,漁陽(安)〔要〕陽人也。爲郡吏,太守彭寵以梁守狐奴令,與蓋延、吳漢俱將兵南及世祖於廣阿,拜偏將軍。既拔邯鄲,賜爵關內侯。從平河北,拜野王令,與河內太守寇恂南拒洛陽,北守天井關,朱鮪等不敢出兵,世祖以爲梁功。及即位,議選大司空,而赤伏符曰「王梁主衛作玄武」,【玄武,北方之神,龜蛇合體。】帝以野王衛之所徙,【史記曰,衛元君自濮陽徙於野王。】玄武水神之名,司空水土之官也,於是擢拜梁爲大司空,封武強侯。
建武二年,與大司馬吳漢等俱擊檀鄉,有詔軍事一屬大司馬,而梁輒發野王兵,帝以其不奉詔勑,令止在所縣,而梁復以便宜進軍。帝以梁前後違命,大怒,遣尚書宗廣持節軍中斬梁。廣不忍,乃檻車送京師。既至,赦之。月餘,以爲中郎將,行執金吾事。北守箕關,擊赤眉別校,降之。三年春,轉擊五校,追至信都、趙國,破之,悉平諸屯聚。冬,遣使者持節拜梁前將軍。四年春,擊肥城、文陽,拔之。【肥城,縣名,屬太山郡,故城在今濟州平陰縣東南。文音汶,故城在今兗州泗水縣西。】進與驃騎大將軍杜茂擊佼彊、蘇茂於楚、沛閒,拔大梁、齧桑,【前書音義曰齧桑,縣名。或曰城名。史記張儀與齊、楚會戰齧桑。】而捕虜將軍馬武、偏將軍王霸亦分道並進,歲餘悉平之。五年,從救桃城,破龐萌等,梁戰尤力,拜山陽太守,鎮撫新附,將兵如故。
數月徵入,代歐陽歙爲河南尹。梁穿渠引穀水注洛陽城下,東寫鞏川,及渠成而水不流。七年,有司劾奏之,梁慙懼,上書乞骸骨。乃下詔曰:「梁前將兵征伐,眾人稱賢,故擢典京師。建議開渠,爲人興利,旅力既愆,迄無成功,【旅,眾也。愆,過也。言眾力已過,而功不成。】百姓怨讟,談者讙譁。【讟,謗。】雖蒙寬宥,猶執謙退,『君子成人之美』,【論語載孔子之言也。】其以梁爲濟南太守。」十三年,增邑,定封(封)阜成侯。【阜成屬渤海,今冀州縣。】十四年,卒官。
子禹嗣。禹卒,子堅石嗣。堅石追坐父禹及弟平與楚王英謀反,弃市,國除。
杜茂字諸公,南陽冠軍人也。初歸光武於河北,爲中堅將軍,常從征伐。世祖即位,拜大將軍,封樂鄉侯。【樂鄉屬信都國。】北擊五校於真定,進降廣平。建武二年,更封苦陘侯。與中郎將王梁擊五校賊於魏郡、清河、東郡,悉平諸營保,降其持節大將三十餘人,【續漢書曰:「降其渠帥大將軍杜猛、持節光祿大夫董敦等。」】三郡清靜,道路流通。明年,遣使持節拜茂爲驃騎大將軍,擊沛郡,拔芒。【芒,縣名也。郡國志曰後名臨睢,屬沛國。】時西防復反,迎佼彊。五年春,茂率捕虜將軍馬武進攻西防,數月拔之,彊奔董憲。
東方既平,七年,詔茂引兵北屯田晉陽、廣武,以備胡寇。【廣武,縣名,屬太原郡。】九年,與鴈門太守郭涼擊盧芳將尹由於繁畤,【繁畤,縣名,今代州縣也。】芳將賈覽率胡騎萬餘救之,茂戰,軍敗,引入樓煩城。【樓煩,縣名,屬鴈門郡,故城在今代州崞縣東北。崞音郭。】時盧芳據高柳,與匈奴連兵,數寇邊民,帝患之。十二年,遣謁者段忠將眾郡㢮刑配茂,鎮守北邊,因發邊卒築亭候,修烽火,又發委輸金帛繒絮供給軍士,并賜邊民,冠蓋相望。茂亦建屯田,驢車轉運。先是,鴈門人賈丹、霍匡、解勝等爲尹由所略,由以爲將帥,與共守平城。丹等聞芳敗,遂共殺由詣郭涼;涼上狀,皆封爲列侯,詔送委輸金帛賜茂、涼軍吏及平城降民。自是盧芳城邑稍稍來降,涼誅其豪右郇氏之屬,鎮撫羸弱,旬月閒鴈門且平,芳遂亡入匈奴。帝擢涼子爲中郎,宿衞左右。
涼字公文,右北平人也。身長八尺,氣力壯猛,雖武將,然通經書,多智略,尤曉邊事,有名北方。初,幽州牧朱浮辟爲兵曹掾,擊彭寵有功,封廣武侯。
十三年,增茂邑,更封脩侯。【脩,縣名,屬信都國也。】十五年,坐斷兵馬稟縑,【斷猶割截也。】使軍吏殺人,免官,削戶邑,定封參蘧鄉侯。十九年,卒。
馬成字君遷,南陽棘陽人也。少爲縣吏。世祖徇潁川,以成爲安集掾,調守郟令。【郟,縣名,今汝州縣也。】及世祖討河北,成即弃官步負,追及於(滿)〔蒲〕陽,以成爲期門,從征伐。世祖即位,再遷護軍都尉。
建武四年,拜揚武將軍,督誅虜將軍劉隆、振威將軍宋登、射聲校尉王賞,發會稽、丹陽、九江、六安四郡兵擊李憲,時帝幸壽春,設壇場,祖禮遣之。【應劭風俗通曰:「謹案禮傳,共工氏之子曰修,好遠游,舟車所至,足跡所逮,靡不窮覽,故祀以爲祖神。祖,徂也。」】進圍憲於舒,令諸軍各深溝高壘。憲數挑戰,成堅壁不出,守之歲餘,至六年春,城中食盡,乃攻之,遂屠舒,斬李憲,追擊其黨與,盡平江淮地。
七年夏,封平舒侯。【平舒屬代郡。】八年,從征破隗囂,以成爲天水太守,將軍如故。冬,徵還京師。九年,代來歙守中郎將,率武威將軍劉尚等破河池,遂平武都。【河池,縣,一名仇池,屬武都郡,今鳳州縣也。】明年,大司空李通罷,以成行大司空事,居府如真,數月復拜揚武將軍。
十四年,屯常山、中山以備北邊,并領建義大將軍朱祐營。又代驃騎大將軍杜茂繕治障塞,自西河至渭橋,【西河,今勝州富昌縣也。渭橋本名橫橋,在今咸陽縣東南。】河上至安邑,【前書曰,河上,地名,故秦內史,高帝二年改爲河上郡,武帝分爲左馮翊。】太原至井陘,【太原,今并州也。井陘,(今)屬常山郡,(常山)今恆州縣也。】中山至鄴,皆築保壁,起烽燧,十里一候。在事五六年,帝以成勤勞,徵還京師。邊人多上書求請者,復遣成還屯。及南單于保塞,北方無事,拜爲中山太守,上將軍印綬,領屯兵如故。二十四年,南擊武谿蠻賊,無功,【武溪水在今辰州瀘溪縣西。】上太守印綬。
二十七年,定封全椒侯,【全椒,縣名,今滁州縣也。】就國。三十二年卒。
子衞嗣。衞卒,子香嗣,徙封棘陵侯。香卒,子豐嗣。豐卒,子玄嗣。玄卒,子邑嗣。邑卒,子醜嗣,桓帝時以罪失國。延熹二年,帝復封成玄孫昌爲益陽亭侯。
劉隆字元伯,南陽安眾侯宗室也。王莽居攝中,隆父禮與安眾侯崇起兵誅莽,事泄,隆以年未七歲,故得免。及壯,學於長安,更始拜爲騎都尉。謁歸,【謁,請也,謂請假歸也。】迎妻子置洛陽。聞世祖在河內,即追及於射犬,以爲騎都尉,與馮異共拒朱鮪、李軼等,軼遂殺隆妻子。建武二年,封亢父侯。【亢父,縣名,屬東平國,故城在今兗州任城縣南。】四年,拜誅虜將軍,討李憲。憲平,遣隆屯田武當。【武當,今均州縣也。】
十一年,守南郡太守,歲餘,上將軍印綬。十三年,增邑,更封竟陵侯。是時,天下墾田多不以實,又戶口年紀互有增減。十五年,詔下州郡檢覈其事,而刺史太守多不平均,或優饒豪右,侵刻羸弱,百姓嗟怨,遮道號呼。時諸郡各遣使奏事,帝見陳留吏牘上有書,視之,云「潁川、弘農可問,河南、南陽不可問」。帝詰吏由趣,吏不肯服,抵言於長壽街上得之。【抵,欺也。】帝怒。時顯宗爲東海公,年十二,在幄後言曰:「吏受郡勑,當欲以墾田相方耳。」帝曰:「即如此,何故言河南、南陽不可問?」對曰:「河南帝城,多近臣,南陽帝鄉,多近親,田宅踰制,不可爲準。」帝令虎賁將詰問吏,吏乃實首服,如顯宗對。於是遣謁者考實,具知姦狀。明年,隆坐徵下獄,其疇輩十餘人皆死。帝以隆功臣,特免爲庶人。
明年,復封爲扶樂鄉侯,以中郎將副伏波將軍馬援擊交阯蠻夷徵側等,隆別於禁谿口破之,【交阯郡麊泠縣有金溪穴,相傳音訛,謂之「禁溪」,則徵側等所敗處也。其地今岑州新昌縣也。麊音麋,泠音零。】獲其帥徵貳,【徵側之妹。】斬首千餘級,降者二萬餘人。還,更封大國,爲長平侯。【長平,縣,屬汝南郡。】及大司馬吳漢薨,隆爲驃騎將軍,行大司馬事。
隆奉法自守,視事八歲,上將軍印綬,罷,賜養牛,上樽酒十斛,【前書音義曰:「稻米一斗得酒一斗爲上樽,稷米一斗爲中樽,粟米一斗爲下樽也。」】以列侯奉朝請。三十年,定封慎侯。【慎,縣名,屬汝南郡也。】中元二年,卒,謚曰靖侯。子安嗣。
傅俊字子衞,潁川襄城人也。世祖徇襄城,俊以縣亭長迎軍,拜爲校尉,襄城收其母弟宗族,皆滅之。從破王尋等,【東觀記曰:「傅俊從上迎擊王尋等於陽關,漢兵反走,還汝水上,上以手飲水,澡盥鬚眉塵垢,謂俊曰:『今日罷倦甚,諸卿寧憊邪?』」】以爲偏將軍。別擊京、密,破之,遣歸潁川,收葬家屬。
及世祖討河北,俊與賓客十餘人北追,及於邯鄲,上謁,世祖使將潁川兵,常從征伐。世祖即位,以俊爲侍中。建武二年,封昆陽侯。三年,拜俊積弩將軍,與征南大將軍岑彭擊破秦豐,因將兵徇江東,揚州悉定。七年,卒,謚曰威侯。
子昌嗣,徙封蕪湖侯。【蕪湖,縣名,屬丹陽郡。】建初中,遭母憂,因上書,以國貧不願之封,乞錢五十萬,爲關內侯。肅宗怒,貶爲關內侯,竟不賜錢。永初七年,鄧太后復封昌子鐵爲高置亭侯。
堅鐔字子伋,【東觀記「伋」作「皮」。】潁川襄城人也。爲郡縣吏。世祖討河北,或薦鐔者,因得召見。以其吏能,署主簿。又拜偏將軍,從平河北,別擊破大槍於盧奴。世祖即位,拜鐔揚化將軍,封㶏強侯。【㶏強,縣名,屬汝南郡。㶏音於靳反。】
與諸將攻洛陽,而朱鮪別將守東城者爲反閒,私約鐔晨開上東門。【上東門,洛陽故城東面北頭第一門也。】鐔與建義大將軍朱祐乘朝而入,與鮪大戰武庫下,【洛陽記曰:「建始殿東有太倉,倉東有武庫,藏兵之所。」】殺傷甚眾,至旦食乃罷,朱鮪由是遂降。又別擊內黃,平之。建武二年,與右將軍萬脩徇南陽諸縣,而堵鄉人董訢反宛城,獲南陽太守劉驎。鐔乃引軍赴宛,選敢死士夜自登城,斬關而入,訢遂棄城走還堵鄉。鄧奉復反新野,攻破吳漢。時萬脩病卒,鐔獨孤絕,南拒鄧奉,北當董訢,一年閒道路隔塞,糧饋不至,鐔食蔬菜,與士卒共勞苦。每急,輒先當矢石,【石謂發石以投人也。墨子曰:「備城者積石百枚,重十鈞已上者。」】身被三創,以此能全其眾。及帝征南陽,擊破訢、奉,以鐔爲左曹,常從征伐。六年,定封合肥侯。二十六年,卒。
子鴻嗣。鴻卒,子浮嗣。浮卒,子雅嗣。
馬武字子張,南陽湖陽人也。少時避讎,客居江夏。王莽末,竟陵、西陽三老起兵於郡界,武往從之,後入綠林中,遂與漢軍合。更始立,以武爲侍郎,與世祖破王尋等,拜爲振威將軍,與尚書令謝躬共攻王郎。
及世祖拔邯鄲,請躬及武等置酒高會,因欲以圖躬,不剋。既罷,獨與武登叢臺,【故趙王臺也,在今(潞)〔洺〕州邯鄲城中。】從容謂武曰:「吾得漁陽、上谷突騎,欲令將軍將之,何如?」武曰:「駑怯無方略。」世祖曰:「將軍久將,習兵,豈與我掾史同哉!」武由是歸心。
及謝躬誅死,武馳至射犬降,世祖見之甚悅,引置左右,每勞饗諸將,武輒起斟酌於前,世祖以爲歡。復使將其部曲至鄴,武叩頭辭以不願,世祖愈美其意,因從擊羣賊。世祖擊尤來、五幡等,敗於慎水,武獨殿,還陷陣,故賊不得迫及。【殿,鎮後也,音丁殿反。言兵敗而鎮其後也。】進至安(定)次、小廣陽,【即廣平亭也,在今幽州范陽縣西南,以有廣陽國,故謂此亭爲小廣陽也。】武常爲軍鋒,力戰無前,諸將皆引而隨之,故遂破賊,窮追至平谷、浚靡而還。【平谷,縣名,屬漁陽郡。浚靡,縣名,屬右北平郡。靡音縻。】
世祖即位,以武爲侍中、騎都尉,封山都侯。建武四年,與虎牙將軍蓋延等討劉永,武別擊濟陰,下成武、楚丘,拜捕虜將軍。明年,龐萌反,攻桃城,武先與戰,破之;會車駕至,萌遂敗走。六年夏,與建威大將軍耿弇西擊隗囂,漢軍不利,引下隴。囂追急,武選精騎還爲後拒,身被甲持戟奔擊,殺數千人,囂兵乃退,諸軍得還長安。
十三年,增邑,更封鄃侯。【鄃,縣名,屬平原郡,故城在今德州平原縣西南。鄃音俞。】將兵北屯下曲陽,備匈奴。坐殺軍吏,受詔將妻子就國。武徑詣洛陽,上將軍印綬,削戶五百,定封爲楊虛侯,因留奉朝請。
帝後與功臣諸侯讌語,從容言曰:「諸卿不遭際會,自度爵祿何所至乎?」高密侯鄧禹先對曰:「臣少嘗學問,可郡文學博士。」帝曰:「何言之謙乎?卿鄧氏子,志行脩整,何爲不掾功曹?」餘各以次對,至武,曰:「臣以武勇,可守尉督盜賊。」帝笑曰:「且勿爲盜賊,自致亭長,斯可矣。」武爲人嗜酒,闊達敢言,【闊達,大度也。敢言謂果敢於言,無所隱也。】時醉在御前面折同列,言其短長,無所避忌。帝故縱之,以爲笑樂。帝雖制御功臣,而每能回容,宥其小失。【回,曲也,曲法以容也。】遠方貢珍甘,必先徧賜列侯,而太官無餘。有功,輒增邑賞,不任以吏職,故皆保其福祿,終無誅譴者。
二十五年,武以中郎將將兵擊武陵蠻夷,還,上印綬。顯宗初,西羌寇隴右,覆軍殺將,朝廷患之,復拜武捕虜將軍,以中郎將王豐副,與監軍使者竇固、右輔都尉陳訢,將烏桓、黎陽營、三輔募士、【光武置黎陽營,見鄧訓傳。】涼州諸郡羌胡兵及弛刑,合四萬人擊之。到金城浩亹,與羌戰,【活亹,縣名,屬金城郡,故城在今蘭州廣武縣西南。浩音閤,亹音門。】斬首六百級。又戰於洛都谷,爲羌所敗,【湟水一名洛都水,西自吐谷渾界入,在今鄯州湟水縣。】死者千餘人。羌乃率眾引出塞,武復追擊到東、西邯,大破之,【酈元水經注曰邯川城左右有水,自北出,南經邯亭注于河。蓋以此水分流,謂之東、西邯也,在今廓州化(陰)〔隆〕縣東。】斬首四千六百級,獲生口千六百人,餘皆降散。武振旅還京師,增邑七百戶,并前千八百戶。永平四年,卒。
子檀嗣,坐兄伯濟與楚王英黨顏忠謀反,國除。永初七年,鄧太后紹封武孫震爲漻亭侯。【漻音胡巧反,又力彫反。】震卒,子側嗣。
論曰:中興二十八將,前世以爲上應二十八宿,未之詳也。然咸能感會風雲,奮其智勇,【風雲,已具聖公傳。】稱爲佐命,亦各志能之士也。【易通卦驗曰:「黃佐命。」鄭玄注云:「黃者,火之子。佐命,張良是也。」已上皆華嶠之辭。】議者多非光武不以功臣任職,至使英姿茂績,委而勿用。然原夫深圖遠筭,固將有以焉爾。若乃王道既衰,降及霸德,【王謂周也,霸謂齊桓、晉文公。】猶能授受惟庸,勳賢皆序,如管、隰之迭升桓世,先、趙之同列文朝,可謂兼通矣。【史記曰,管仲、隰朋修齊國之政,齊人皆悅事之。管子曰:「管仲寑疾,桓公問之:『若不可諱,政將安移之?』對曰:『隰朋可。』」國語云,文公使趙衰爲卿,辭曰:「先軫有謀,臣不若也。」乃使先軫佐下軍。公曰:「趙衰〔三讓〕,其所讓皆社稷之衞也。」】降自秦、漢,世資戰力,至於翼扶王運,皆武人屈起。【屈起猶勃起也。音其勿反。】亦有鬻繒屠狗輕猾之徒,【灌嬰,睢陽販繒者,樊噲,沛人,以屠狗爲事,皆從高祖。】或崇以連城之賞,或任以阿衡之地,【樊噲封爲舞陽侯;灌嬰爲丞相,封爲潁陰侯。阿,倚也。衡,平也。言天下依倚而取平也。】故埶疑則隙生,力侔則亂起。【埶位過,則君臣相疑。侔,等也。】蕭、樊且猶縲紲,信、越終見葅戮,不其然乎!【蕭何爲丞相,爲人請上林中空地,上大怒,乃下廷尉械繫之。燕王盧綰反,樊噲以相國擊燕,人有惡噲黨於呂氏,帝大怒,使陳平即軍中斬噲;平畏呂氏,執噲詣長安。韓信封爲淮陰侯,人上書告信反,呂后使武士縛信,斬之。彭越爲梁王,呂后令其舍人告越謀反,遂夷宗族。刑法志曰:「夷三族者梟其首,葅其骨肉。」彭越、韓信皆受此誅。】自茲以降,迄于孝武,宰輔五世,莫非公侯。【自高祖至于孝武凡五代也,其中宰輔皆以公侯勳貴爲之。】遂使縉紳道塞,賢能蔽壅,【縉,赤色也。紳,帶也。或作「搢」,搢,插也,謂插笏於帶也。】朝有世及之私,下多抱關之怨。【世及謂父子相繼也。禮記曰:「大人世及以爲禮。」抱關謂守門者。前書曰,蕭望之署小苑東門候,王仲翁謂望之曰:「不肯碌碌,反抱關爲?」】其懷道無聞,委身草莽者,亦何可勝言。故光武鑒前事之違,存矯枉之志,【矯,正也。違,失也。枉,曲也。孟子曰:「矯枉者過其正。」】雖寇、鄧之高勳,耿、賈之鴻烈,分土不過大縣數四,所加特進、朝請而已。【鄧禹爲大司徒,封高密侯,食邑四縣。耿弇好畤侯,食邑二縣,奉朝請。賈復封膠東侯,凡食六縣,以列侯加特進。】觀其治平臨政,課職責咎,將所謂「導之以政,齊之以刑」者乎!【論語曰:「導之以政,齊之以刑,人免而無恥。」】若格之功臣,其傷已甚。【格,正也。若以上法繩正功臣,則於其〔人〕有害也。】何者?直繩則虧喪恩舊,橈情則違廢禁典,選德則功不必厚,舉勞則人或未賢,參任則羣心難塞,並列則其敝未遠。【參任,謂兼勳賢而任之。則羣臣之心各有覬望,故難塞也。若遵高祖並用功臣,則其敝未遠。】不得不校其勝否,即以事相權。【勝否猶可否。即,就也。權謂平其輕重。】故高秩厚禮,允荅元功,峻文深憲,責成吏職。建武之世,侯者百餘,若夫數公者,則與參國議,分均休咎,【賈復傳曰「帝方以吏事責三公,故功臣遂不用。是時列侯唯高密、固始、膠東三侯與公卿參議國家大事,恩遇甚厚」也。】其餘並優以寬科,完其封祿,莫不終以功名延慶于後。昔留侯以爲高祖悉用蕭、曹故人,【前書曰,上望見諸將往往偶語,張良曰:「此謀反耳。陛下起布衣爲天子,而所封皆蕭、曹故人耳,〔故相〕聚謀反也。」見高紀。】而郭伋亦譏南陽多顯,【郭伋傳曰:「光武以伋爲并州牧,帝引見,伋因言:『選補眾職,當簡天下賢俊,不宜專用南陽人也。』帝深納其言。」】鄭興又戒功臣專任。【鄭興傳曰:「興徵爲太中大夫,上疏曰:『道路咸曰朝廷欲用功臣,功臣用則人位謬矣。』」】夫崇恩偏授,易啟私溺之失,至公均被,必廣招賢之路,意者不其然乎!
永平中,顯宗追感前世功臣,乃圖畫二十八將於南宮雲臺,其外又有王常、李通、竇融、卓茂,合三十二人。故依其本弟係之篇末,以志功臣之次云爾。
贊曰:帝績思乂,庸功是存。【庸,勳也。言將興帝績,則念勳功之臣也。】有來羣后,捷我戎軒。【捷,勝也,謂寇、鄧之徒翼佐王烈,戎車所至,皆克捷也。】婉孌龍姿,儷景同飜。【婉孌猶親愛也。龍姿謂光武也。儷,齊也,偶也。言諸將齊景飜飛而舉大功也。】
朱祐 按:刊誤謂案注引東觀漢記安帝諱,則此人當名祜。集解引通鑑考異,謂當作「示」旁「古」之「祜」,不當作「示」旁「右」之「祐」。校補謂范書凡「祐」字皆實「祜」字,當由范氏別有所避耳,否則以宋人述漢事,不應並安帝名亦改之也。
坐從兄伯爲外孫陰皇后巫蠱事免爲庶人 按:李慈銘謂和帝陰皇后紀言后外祖母鄧朱及二子奉、毅,俱坐巫蠱事下獄考治,奉、毅皆死獄中,朱徙日南。鄧禹傳亦言禹之孫高密侯乾以陰皇后巫蠱事發,乾從兄奉以后舅被誅,乾從坐國除。是鄧朱者,朱氏女而嫁鄧氏者也。此「伯」字誤。
東觀記(曰)載讖文曰孫咸征狄也 「曰」字據刊誤刪。按:集解引惠棟說,謂袁宏紀「孫咸」作「孫臧」。
漁陽(安)〔要〕陽人也 按:安陽屬五原,不屬漁陽,洪頤煊、沈欽韓皆謂是「要陽」之譌,今據改。
道路流通 按:通鑑「道」作「邊」,胡注云自洛陽至漁陽、上谷,路出三郡,三郡既平,則邊路流通矣。
更封脩侯 王先謙謂「脩」一作「條」,見皇后紀。按:校補謂脩條古通作。
坐與東平王等謀反 按:刊誤謂王平、顏忠是楚王同時謀反者,多連士大夫,故杜元坐之,傳寫之誤,遂作「東平王」,東平何嘗反也!又按:沈家本謂劉說是。事在永平十三年,「四」字亦誤。
追及於(滿)〔蒲〕陽 惠棟云「滿」當作「蒲」。今據改。按:光武紀作「蒲陽」,陳俊傳、鄧禹傳並譌「滿陽」。
以成行大司空事 按:集解引錢大昕說,謂光武紀馬成平武都,在建武十一年,其行大司空事,在十二年,與傳異。
交阯郡麊泠縣有金溪穴 按:「金溪穴」當依水經葉榆水注作「金溪究」,詳後馬援傳校勘記。
其地今岑州新昌縣也 按:通鑑胡注謂按唐志,新昌縣屬豐州,「岑」字誤。
敗於慎水 按:集解引錢大昕說,謂光武紀作「順水」,注云本或作「慎水」者誤。
趙衰〔三讓〕 沈欽韓謂按晉語,「趙衰」下合有「三讓」二字。今據補。
而所封皆蕭曹故人耳〔故〕相聚謀反也 據殿本補。按:殿本脫「耳」字,各本脫「故」字。
征西大將軍陽夏侯馮異 按:「陽夏」原譌「夏陽」,逕據汲本、殿本乙正。
上谷太守淮(陽)〔陵〕侯王霸 王先謙謂「淮陽」誤,本傳作「淮陵」。今據改。
按: 雲臺二十八將排列次序,原作一行,故首鄧禹,次即馬成,次吳漢,次王梁。汲本則作兩行排列,王先謙謂二十八將當以汲本次第爲正,今從之。又按:通鑑胡注:「雲臺功臣之次,以鄧禹、吳漢、賈復、耿弇、寇恂、岑彭、馮異、朱祜、祭遵、景丹、蓋延、銚期、耿純、臧宮、馬武、劉隆爲一列,馬成、王梁、陳俊、杜茂、傅俊、堅鐔、王霸、任光、李忠、萬脩、邳彤、劉植、王常、李通、竇融、卓茂爲一列。」後人誤認橫列爲縱次,將上下兩列,先奇後偶,硬相排比,列爲一行,遂失范書之舊,惟汲本不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