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仙得道傳

許序

《八仙得道傳》，峨嵋無垢道人所著。無垢爲川邊某縣人，其先世嘗仕滿清朝。至無垢之生也，家貧。父綦死，母再醮去，無垢乃流落成都。不知以何因緣，得識清雲觀老道志元大師。志元有道行，又得相人術，謂無垢性行雅類畸形之士，是宜於世外中藏其身，而弗於風塵囂競中。爰收列門下，親受道家經旨。

無垢性本聰穎，而志元督誘教誨，匪不刻意盡心。故至無垢中年，已盡傳志元之學。且深習玄功，能知未來過去事。常數月不進煙火食，顏色豐滿如恆。若處市廛間，則食息起居，初无異恆人。與人語，亦罕及道家意理。彼蓋不欲以奇行炫世，故自晦悶如此。然經久而人之知無垢者乃漸衆。無垢所至，有就問道者，有欲從遊世外者。無垢不勝其煩，由是所經之處，每不以真名示人。

時當清代咸、同之交，無垢知大亂將起，不忍睹江南殺劫之重，乃北行入京師，寓各道觀中，凡十年。於時姻長陸敬甫觀察，方遊幕京華，與無垢交最善。適觀察因案株累，幾釀殺身禍。幸主持吏有敬仰無垢者，無垢爲一言解釋，沉冤立雪。大吏且以此觀察爲人，引致門下。後此人得出仕外郡，皆此大吏揄揚之力，而實起於無垢一言。從此觀察交無垢益密。無垢亦謂滔滔人世中，如觀察之清正淡泊，以從政之身而不爲俗塵所牽者，實不多覯。蓋自是厥後,觀察始得窺見無垢真相，而知爲世外異人也，敬事以師禮。而無垢所傳授養生要訣，多非世所習知。觀察如其教，終身有無疾病之厄，享年至九十八歲云。

無垢寓京即久，一日，忽謂觀察，言將奉召赴海外一行。臨別，以所著經文及《八仙得道傳》稿相授曰：“苟得其人，即畀付剞劂。”觀察受書歸浙，常以未得其人爲恨。既而有太平軍之變，觀察擎家遠避，中途遇劫，資斧盡喪。盜得無垢稿，任意蹂躪，惟《八仙得道傳》一稿殘損較少，而先後顛倒，棼如亂絲。亂事即定，觀察乃以經文贈之重慶滌庵道人。滌庵名道人，而實非道流，以心折道學，故常黃冠作羽士裝，而所交尤多方外人。生平即寢饋於道，凡諸道家言，自《道德》、《南華》，以至近人著作，讀無弗遍。觀察即慕其品之高，復取無垢所與談玄門奧旨，以相質難，滌庵頗多吻合，因慨然曰：“無垢所言傳人，非此莫屬矣！”則盡以經文歸之，而獨留《八仙得道傳》，以爲小說體，文義較淺，欲親爲整理付梓。然後卒以事不果。

觀察逝後，後人改習商，設肆蘭溪。雖知有《八仙得道傳》一稿，莫能勝整理之責。此絕世道統妙文，幾將飽蠹魚之腹。適余有蘭溪之行，宿觀察少君設肆中，昕夕傾談，偶及此事。余急索稿一觀，見其行文之古雅清華，詞旨之奧妙條暢，洵屬脫盡煙火氣，而別具行雲流水之風者。雖古今名小說家之著作，能肖其文，而不能得其文外之趣。其他經文，余所未見，見亦必未解。顓論此書，僅其餘緒，而美妙如此，仙乎！仙乎！謂非曠逸今古之奇文乎！研誦幾過，愛不忍釋，不自揣其能否勝無垢所謂傳人之作，竟效毛生之自薦，爲任整理之責。於其缺者補之，損者益之，顛倒而錯雜者，排次而糾正之。即竣而付之梨棗，且囑老友枕亞爲任校訂之責，蓋所以示審慎之心，兼恐魚豕之誤，負無垢一片苦心也。顧書經散亂，整理校訂，委非短時期內所能成事。而余與枕亞皆困於衣食，無暇專任其事，紕繆之處，仍恐難免。所望讀者諸君，於研習之餘，舉所知相示。非第廑父、枕亞之幸，無垢之靈，必且爲諸君祝福也。

越東許廑父序於上海清風明月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