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帝內經素問吳注·第一卷

（五內陰陽謂之內，萬世宗法謂之經，平日講求謂之《素問》。）

上古天真論一

（此篇言保合天真，則能長有天命，乃上醫治未病也。）

昔在黃帝，生而神靈，弱而能言，幼而徇齊，長而敦敏，成而登天。（徇，徐閏切。長，上聲。此記者之言也。黃帝，有熊國君少典之子，姓公孫，以土德王，故稱黃帝，都軒轅之丘，故稱軒轅。神靈，智慧也。弱，始生百日之稱。徇，從善無我也。齊，與善爲人也。敦，篤也。敏，達也。帝鑄鼎於鼎湖山，鼎成而白日昇天，群臣葬衣冠於橋山，墓今猶在。）乃問於天師曰：余聞上古之人，春秋皆度百歲而動作不衰；今時之人，年半百而動作皆衰者，時世異耶？人將失之耶？（天師，尊稱也，謂岐伯。上古，玄古也。度，越也。）岐伯對曰：上古之人，其知道者，法於陰陽，和於術數。（岐，國名。伯，爵也。知道，知全真之道也。法，則也。陰陽，四時晝夜也。和，濟也。術，調神之術。數，調氣之數，言既法陰陽矣，而又濟之以術數也。蓋陰陽之道，逆之則災害生，從之則苛疾不起，故知道者法則之，如下篇四氣調神是也。）食飲有節，起居有常，不妄作勞。（穀謂之食，水謂之飲，動謂之起，息謂之居，用力謂之作，過作謂之勞。夫食飲有節，則不傷其腸胃；起居有常，則不殃其精神；不妄作勞，則能和其血氣。廣成子曰：必淨必清，無勞汝形，無搖汝精，乃可以長生，此之謂也。）故能形與神俱，而盡終其天年，度百歲乃去。（形，骸體也。神，真氣也。俱，全也。天年者，正命考終，非人壞之謂。）今時之人不然也，（不同於上古之道。）以酒爲漿，（古人每食必啜湯飲，謂之水漿，以酒爲漿，言其飲無節也。）以妄爲常，（上古之人不妄作勞，今則以妄爲常，言其不慎動也。）醉以入房，以欲竭其精，以耗散其真，（此下七句，言其起居無節也。多欲曰欲，輕用曰耗。多欲不節則精傷，輕用不止則真散。）不知持滿，不時御神，（知持滿者，愛精保神，如持盈滿恐傾覆也。時御神者，四時調神防災患也。其不能者反此。）務快其心，逆於生樂，（樂，音洛。甚愛必大費，快於心欲之用，則逆養生之樂矣。）起居無節，故半百而衰也。（言事事違於道，故不能盡其天年也。）

夫上古聖人之教下也，皆謂之虛邪賊風，避之有時。（夫，音扶。後同。此下二節，言上古聖人教民以保真之道。虛邪，謂八風從其沖後虛之鄉來者，主殺害萬物，故曰賊風。時，謂太乙徙宮，風雨應之之時也。）恬澹虛無，真氣從之，精神內守，病安從來？（恬，音甜。澹，音淡。恬澹虛無，清淨也。法道清淨，精氣內持，故其虛邪不能爲害。）是以志閒而少欲，心安而不懼，形勞而不倦，（自此至故合於道，言上古之民從教以合道。內機息故少欲，外紛靜故心安，物我兩忘，是非一貫，起居皆適，故不倦也。）氣從以順，各從其欲，皆得所願。（志不貪，故所欲皆順，心易足，故所願必從，以不異求，故無難得也。）故美其食，（順精粗也。）任其服，（隨美惡也。）樂其俗，（樂，音洛。去願慕也。）高下不相慕，其民故曰樸。（心無所求，是心足也，心足則不恣於欲，是之謂樸。）是以嗜欲不能勞其目，淫邪不能惑其心，（目不妄視，故嗜欲不能勞。心與玄同，故淫邪不能惑。）愚智賢不肖不懼於物，故合於道。（人無有餘，已無不足，心常泰然，故不懼於物而合於道。）所以能年皆度百歲，而動作不衰者，以其德全不危也。（執道者德全，德全者形全。）

帝曰：人年老而無子者，材力盡耶？將天數然也？（材力猶精力。天數，天畀之數。）岐伯曰：女子七歲，腎氣盛，齒更髮長。（更，平聲。長，上聲。後同。女子生於陰，陰中必有陽，故以七爲紀。七歲腎氣盛，腎主骨，齒者骨之餘，故齒更。腎爲精血之府，髮者血之餘，故髮長。）二七，而天癸至，任脈通，太衝脈盛，月事以時下，故有子。（癸，腎水也。是爲男精女血，天真所降也，故曰天癸。衝脈任脈，皆奇經脈也。沖爲血海，任主胞胎，二脈流通，故能有子。所以謂之月事者，平和之血，常以三旬而一下也。）三七，腎氣平均，故真牙生而長極。（真牙，謂牙之最後生者，腎氣平而真牙生者，表牙齒爲腎之餘也。）四七，筋骨堅，髮長極，身體盛壯。（女子天癸之數七七而終，年居四七，材力之半，故身體盛壯，長極於斯。）五七，陽明脈衰，面始焦，髮始墮。（陽明之脈營於面，循髮際，故其衰也面焦髮墮。）六七，三陽脈衰於上，面皆焦，髮始白。（三陽之脈盡上於頭，故三陽衰則面皆焦髮始白。）七七，任脈虛，太衝脈衰少，天癸竭，地道不通，故形壞而無子也。（經水止絕，是爲地道不通，衝任血衰，故云形壞無子。）丈夫八歲，腎氣實，髮長齒更。（男子生於陽，陽中必有陰，故以八爲紀。）二八，腎氣盛，天癸至，精氣溢瀉，陰陽和，故能有子。（瀉，入聲。男女陰陽之質不同，則精血之形亦異，陰血陽精二者通和，故能有子。《易》曰，男女構精，萬物化生。此之謂也。）三八，腎氣平均。筋骨勁強，故真牙生而長極。（平均，陰陽平均，無有餘不足之謂也。）四八，筋骨隆盛，肌肉滿壯。（丈夫天癸八八而終，年居四八，亦材力之半也，故身體盛壯。）五八，腎氣衰，（髮墮齒枯。血衰故令髮墮，骨壞故令齒枯。）六八，陽氣衰竭於上，面焦，髮鬢頒白。（頒，班同。陽氣，亦陽明之氣也，足陽明之脈營於面，循髮際，故證驗若此。）七八，肝氣衰，筋不能動，天癸竭，精少，腎臟衰，形體皆極。（臟，去聲。肝主筋，肝衰故筋不能動。腎主骨，腎衰故形體疲極。天癸已竭故精少，精所以養形體，形體失養，宜其疲極也。）八八，則齒髮去。（精血衰而形體壞也。）腎者主水，受五臟六腑之精而藏之，故五臟盛乃能瀉；（五臟之臟，皆去聲。後同。瀉，去聲。五臟六腑精氣淫溢而滲灌於腎，腎乃受而藏之。此乃腎爲都會，非腎一臟獨有精，故曰五臟盛乃能瀉。）今五臟皆衰，筋骨解墮，天癸盡矣。故髮鬢白，身體重，行步不正，而無子耳。（解，懈同。墮，惰同。所謂物壯則老，天數然也。）帝曰：有其年已老而有子者何也？（疑其非天癸之數。）岐伯曰：此其天壽過度，氣脈常通，而腎氣有餘也。（言其稟受天真有餘。）此雖有子，男不過盡八八，女不過盡七七，而天地之精氣皆竭矣。（言此等天壽過度之人，雖能有子，若以常理論之，男盡八八，女盡七七，天癸皆竭，不能子也。）帝曰：夫道者年皆百數，能有子乎？岐伯曰：夫道者能卻老而全形，身年雖壽，能生子也。（全形，謂全真不漏，形臟不壞也。）

黃帝曰：余聞上古有真人者，提挈天地，把握陰陽，（此下至末，帝自述其所聞以語岐伯。真人者，不假修爲，天真全俱，天地陰陽惟其闔闢握持，若默運於其間也。）呼吸精氣，獨立守神，肌肉若一，（呼吸精氣，養天真也。獨立守神，全天真也。肌肉若一，形不壞也。）故能壽敝天地，無有終時。（敝，盡也。體同於道，道不變則身亦不變，故壽盡天地，無有終時。）此其道生。（若此者，以其道成，故能長生。）中古之時，有至人者，淳德全道，（至人，至道之人。淳厖其德，全體妙道。）和於陰陽，調於四時，（至人動息，參同陰陽，符於四序。）去世離俗，積精全神，（心遠世紛，身離俗染，故能積精而全神。）遊行天地之間，視聽八遠之外，（神全之人，極於兩間，精照無外，其有介然之形，唯然之音，雖遠際八荒之外者，亦必盡知之。）此蓋益其壽命而強者也，亦歸於真人。（真人壽敝天地，至人益其壽命，其優劣判矣。）其次有聖人者，處天地之和，從八風之理，（是所謂與天地同其德，四時合其序者也。）適嗜欲於世俗之間，無恚嗔之心，（恚，音穢。嗔，音稱。恚，小怒也。嗔，恨怒也。適其嗜欲，同於世俗，隨事泰然，無有恚嗔。）行不欲離於世，被服章，（聖人舉事同於時俗，故被服章衣冠而處。）舉不欲觀於俗，外不勞形於事，內無思想之患，（觀，察也。觀於俗則有形勞思想之患，不觀於俗則無此矣。）以恬愉爲務，以自得爲功，（愉，音俞。恬愉自得，適性故也，惟其適性而動，故悅而自得也。）形體不敝，精神不散，亦可以百數。（敝，壞也。）其次有賢人者，法則天地，象似日月，（次聖人者謂之賢人，法天地之高厚，象日月之照臨。辨列星辰，逆從陰陽，分別四時，別，彼劣反。）辨列星辰，（推步天象也。）逆從陰陽，（明審干支也。）分別四時，（因於節序也。）將從上古，合同於道，（將從上古之民，由教以入道。）亦可使益壽而有極時。（極，盡也。言此賢人但可使益壽耳，終有極盡之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