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情史類略
    1. 第十二卷 情媒類
      1. 仙媒
        1. 盧二舅
        2. 氤氳大使
      2. 友媒
        1. 潘法成
        2. 陳詵
      3. 官媒
        1. 趙汝舟
        2. 姚牧庵
        3. 馬光祖
      4. 妻媒
        1. 西畢氏
        2. 聶勝瓊
      5. 字媒
        1. 穠芳亭
      6. 詩媒
        1. 陳孚
        2. 高季迪
        3. 楊越漁
        4. 郭曖
        5. 武昌妓
        6. 趙令畤
      7. 詞媒
        1. 清江引
        2. 回回偈
        3. 鬼媒
        4. 馬仲叔
        5. 風媒
        6. 梁公肅
      8. 紅葉媒
        1. 於祐
      9. 虎媒
        1. 勤自勵
        2. 鄭元方
        3. 周商女
        4. 越客
        5. 孤媒
        6. 別狐
        7. 蟻媒
        8. 玄駒

情史類略


第十二卷 情媒類


以下仙媒

盧二舅

昔有盧、李二生,隱居太白山讀書,兼習吐納導引之術。一旦,李生告歸,曰:「某不能甘此寒苦,且浪跡江湖。」訣別而去。

後李生知橘子園,人吏隱欺,欠折官錢數萬貫,羈縻不得東歸,貧甚。偶過揚州阿使橋,逢一人草屩布衫,視之乃盧生。生昔號「二舅」。李生與語,哀其襤褸。盧生大罵曰:「我貧賤何畏?公不作好,棄身凡弊之所,又有欠負,身被囚拘,尚有面目相見乎!」李生厚謝。二舅笑曰:「居處不遠,明日即將奉迎。」至旦,果有一僕者馳駿足來,云:「二舅遣迎郎君。」既去,馬疾如風。過城南數十里,路側朱門斜開,二舅出迎。星冠霞帔,容貌光澤,侍婢數十人,與橋下儀狀全別。邀李生中堂宴饌,名花異木,若在雲霄。既夜,引李生入北亭命酌,曰:「兼與公求得佐酒者,頗善箜篌。」須臾,紅燭引一女子至,容色極豔,新聲甚嘉。李生視箜篌上有朱字一行云:「天際識歸舟,雲間辨江樹。」酒罷,二舅曰:「願作婚姻否?」李生曰:「某安敢!」二舅許爲成之。又曰:「公所欠官錢多少?」曰:「二萬貫。」乃與一拄杖曰:「將此於波斯店取錢。可從此學道,無自穢也。」

才曉,前馬至。二舅令李生去,送出門。波斯見拄杖,驚曰:「此盧二舅拄杖,何以得之?」依言付錢,遂得無事。其年往汴州,行軍陸長源以女嫁之。既婚,頗類盧二舅北亭子所睹者。復解箜篌,果有朱書字。視之,「天際」之詩兩句也。李生具說揚州城南盧二舅亭中筵宴之事,妻曰:「少年兄弟戲書此。昨夢使者雲仙官追,一如公所言也。」李生歎訝。卻尋二舅之居,惟見荒草,不復睹亭臺矣。

二舅曾未顯然作伐,然陰以紅絲繫足矣。神仙從無誑語。

氤氳大使

朱起,家居陽翟,年逾弱冠,姿韻爽逸。伯氏虞部有妓女寵之,豔秀明媚,起甚留意。緣館院各別,種種礙隔,起一志不移,精神恍忽。

有密友詣都輦,起送至郊外。獨回之次,路逢青巾短袍、提笻杖藥籃者,熟視起曰:「郎君幸值貧道,否則危矣。」起駭異,下馬揖之。青巾曰:「君有急,直言,吾能濟之。」起再拜,以寵事訴。青巾歎曰:「世人陰陽之契,有繾綣司總統,其長官號『氤氳大使』。諸夙緣冥數當合者,須鴛鴦牒下乃成。雖伉儷之正,婢妾之微,買笑之略,偷期之秘,凡仙交會,華戎配接,率由一道焉。我即爲子囑之。」臨去,籃中取一扇授起曰:「是坤靈扇子,凡訪寵,以扇自蔽,人皆不見。自此,七日外可合,十五年而絕。」

起歸如戒,往來無阻。後果十五年,寵疫病而殂。出《清異錄》。

有緣自合,何須坤靈扇子幫襯。青巾亦多事矣。

以下友媒

潘法成

陳妙常,宋女貞觀尼姑也。年二十餘,姿色出群,能詩,尤善琴。張於湖授臨江令,途宿女貞觀,見妙常驚訝。以詞挑之,妙常拒之甚峻。後與於湖故人潘法成私通情洽。潘密告於湖,令投詞託言舊所聘定,遂斷爲夫婦。

陳詵

湘人陳詵登第,授岳陽教官。夜逾牆與妓江柳狎,頗爲人所知。時孟之經守岳,聞其故。一日公宴,江柳不侍,呼至杖之,文其眉鬢間以「陳詵」二字,乃押隸辰州。妓之父母詣學宮咎詵,云自岳去辰八百里,且求資糧。陳且泣且悔,罄其所有及質衣物,得千緡。以六百贈柳,餘付監押吏卒,令善視。且以詞餞別云:

「鬢邊一點似飛鴉,休把翠鈿遮。二年三載,千闌百就,今日天涯。楊花又逐東風去,隨分入人家。要不思量,除非酒醒,休照菱花。」

柳將行,會陸雲西以荊、湖制司幹官,霑檄至岳。與陳有故。將至,陳先出迎,以情告陸。陸即取空名制乾札填陳姓名,檄入制幕。既而並迎陸入,即開筵。陸曰:「聞籍中有江柳者,善謳,誰是也?」孟即呼至。柳花鈿隱眉間所文。飲間,陸越語孟曰:「能以柳見與否?」孟曰:「唯命。」陸笑曰:「君尚不能容一陳教,豈能與我!」孟因敘楊之過,陸歎慨。

既而終席,陸呼柳問其事,柳出詵送別詞,陸大嗟賞,而再登席。陸舉詞示孟,且誚之曰:「君試目此作,可謂不知人矣。今制司檄詵入幕,將若之何!」孟求解於陸,並召詵同宴。明日,列薦詵,且除柳名。陸遂將詵如江陵,見之閫公秋壑,俾充幕寮。詵不特洗一時之辱,且有幸進之喜。至今巴陵傳爲佳話焉。

以下官媒

趙汝舟

樊城趙生汝舟,字君牧,年少負才,未獲佳偶。有謝嫗攜女自洛陽來,寓居南曲。女名素秋,才色無雙。誓非才士,必不失身。時人爲之語曰:「男中趙汝舟,女中謝素秋。」生聞之,因往訪焉。不遇。睹庭間紅梨花盛開,因題詩於壁云:

「換卻冰肌玉骨胎,丹心吐出異香來。武陵溪畔人休說,只恐夭桃不敢開。」

女歸,讀其詩,甚悔。因和云:

「本分天然白雪香,誰知今日卻濃妝。鞦韆院落溶溶月,羞睹紅脂睡海棠。」

以詩寄生,且訂晤期。

會有無賴子挾勢求歡,女不從,逐之使行,遂還洛陽。生悵怏不已。適故人劉輔爲洛陽太守,遣使招生。生喜,即日束裝赴之。及相見,首以謝素秋爲問。劉本意慮生花柳蕩志,欲令習靜理業,得問茫然。乃僞令人征素秋侑觴,而以病死還報,冀絕其念。生歎惋不已,館於王參軍廢園,因而成病。輔爲求醫,生卻之曰:「吾病非藥餌可療,除是素秋重生耳。」輔方授計於素秋,使僞爲王參軍女,月夜彷徨園亭。生望之心動,遽前挑之,宛轉成好,鬱抱頓開。

久之,試期漸逼,生戀女未有行色。輔復囑賣花嫗攜筐詣園,僞爲奠其亡兒者。生問之,對曰:「昔王參軍有女甚美,亡瘞園中紅梨樹下。每月明之夜,往往出現魅人,吾子以是妖死。今忌日,故奠之耳。」生詢女狀貌服色相類,大懼,即夕攜寓他室。及明,遂辭輔詣臨安。輔厚贈資斧。生是歲登第,得選還鄉,道從洛陽謝輔。輔觴之,命素秋見,生大駭。輔笑述始末,生喜極。輔爲治婚禮,竟爲夫婦。

今傳奇有《梨花記》,或作《謝金蓮》。

姚牧庵

姚牧庵爲翰林學士承旨日,玉堂設宴。歌妓羅列中,一人秀麗閒雅,微操閩音。公使來前,問其履歷,初不以實對。叩之再,泣而訴曰:「妾乃建寧人氏,真西山後也。父官朔方,祿薄不足以給,侵貸公帑無償,遂賣入娼家,流落至此。」公命之坐。仍遣使詣丞相三賣奴,請爲落籍。丞相素敬公,意公欲以侍巾櫛,即令教坊簡籍除之。

公得報,語一小史黃埭曰:「我以此女爲汝妻,女即以我爲父也。」史忻然從命。史後至顯官。京師相傳以爲盛事。

按:牧庵名燧,樞之姪也。致政家居,年八十時,夏月沐浴,有侍妾在側,公因私焉。妾前拜曰:「主公年老,賤妾倘有娠,家人必見疑,願賜識驗。」公因捉其肚圍,題詩於上云:

「八十年來遇此春,此春遇後更無春,縱然不得扶持力,也作墳前拜掃人。」

未幾,公薨。後此妾果有子,家人疑其外通,妾出此詩,遂解。

馬光祖

有士人逾牆偷人室女,事覺到官,府尹馬光祖(號裕齋。)面試《逾牆摟處子》詩,士人秉筆云:

「花柳平生債,風流一段愁。逾牆乘興下,處子有心摟。謝玉應潛越,韓香許暗偷。有情還愛欲,無語強嬌羞。不負秦樓約,安知漢獄囚。玉顏麗如此,何用讀書求。」

光祖判云:

「多情多愛,還了生平花柳債。好個檀郎,室女爲妻也合當。傑才高作,聊贈青蚨三百索。燭影搖紅,記取媒人是馬公。」

文士既倖免罪,反因以此得佳偶。

此事不可爲訓。風流太守,偶示一奇,亦何不可。

以下妻媒

西畢氏

西畢氏中歲無子,甚憂。然與妻恩愛,不忍置妾。醉後,其妻陰以侍婢與睡,即有娠,畢疑之。既產子,欲斃之,其妻以實告。乃納其婢試之,明年復產一子,遂釋然。乃感其妻。後二子濟川、濟時,相繼登進士,濟川爲翰林編脩。

聶勝瓊

聶勝瓊,宋時名妓也,資性慧黠。李之問詣京師,見而悅之,遂與結好。及將行,勝瓊餞別於蓮花樓。別旬日,復作《鷓鴣天》詞寄之云:

「玉慘花愁出鳳城,蓮花樓下柳青青。清樽一曲陽關後,別個人人第五程。尋好夢,夢難成,況誰知我此時情。枕前淚共簷前雨,隔個窗兒滴到明。」

李藏篋間,抵家,爲其妻所得。問之,具以實告。妻愛其語句清俊,遂出妝奩,資夫娶歸。瓊至,損其妝飾,委曲奉事主母。終身和好,無間隙焉。

字媒

穠芳亭

巨野有穠芳亭,邑人秋成報祭所也。一日,鄉耆謀立石其中,延士人王維翰書「穠芳亭」字,久之未至。有妓謝天香者,問云:「祀事既畢,何爲遲留不飲?」眾曰:「伺維翰書石耳。」謝遂以身衣當筆,書「穠芳」二字。會維翰至,書「亭」字以完之。父老遂刻之石,王、謝遂成夫婦。後王戲謝詩云:

「昔日章臺會舞腰,行人無不折枝條。」

天香曰:

「從今已付丹青手,一任狂風不動搖。」

以下詩媒

陳孚

陳孚,字剛中,臺州人。至元年,曾以布衣獻《大一統賦》。初嘗爲僧,以避世變。忽一日,大書所作於其父執某之粉牆上,云:

「我不學寇丞相,地黃變髮髮如漆。又不學張長史,醉後揮毫掃狂墨。平生紺髮三十丈,幾度和雲眠石上。不合感時怒衝冠,天公罰作圓頂相。肺肝本無兒女情,亦豈惜此雙鬢青?只憶山間秋月冷,搔首不見鬔影。」

父執見之。笑曰:「此子欲歸俗矣!」即命養髮。經半年餘,以女妻之。剛中雖獲佳偶,自妻母以至妻之兄姊弟妹皆薄之,遂挈家入京。館閣諸老交章薦舉,竟入翰林。嘗攝禮部郎中,副梁尚書曾使交趾。至交州,賦詩曰:

「老母越南垂白髮,病妻塞北倚黃昏。蠻煙瘴雨交州客,三處相思一夢魂。」

高季迪

高季迪(啟。),年十八,未娶。婦翁周仲建有疾,季迪往唁之。周出《蘆雁圖》命題,季迪走筆賦曰:

「西風吹折荻花枝,好鳥飛來羽翮垂。沙闊水寒魚不見,滿身風露立多時。」

仲建笑曰:「是子求室也!」即擇吉,以女妻焉。

楊越漁

越漁者,楊翁女也,容貌美麗。爲詩不過兩句,或問:「何不終篇?」答曰:「無奈情思纏繞,至兩句,即思亂不勝。」有謝生求娶。父曰:「吾女宜配公卿。」謝曰:「諺曰:『少女少郎,相樂不忘。少女老翁,苦樂不同。』安有少年公卿耶?」翁曰:「吾女詞多兩句,子能續之而稱其意,則妻矣。」遂以女詩示謝。女詩云:

「珠簾半牀月,青竹滿林風。」

謝續云:

「何事今宵景,無人解與同。」

又詩云:

「春盡花隨盡,其如自是花。」

謝續云:

「從來說花意,不過此容華。」

女覽詩,歎曰:「天生吾夫也!」遂爲夫婦。

多引泛江湖,唱和爲樂。

後七年春日,楊忽題詩二句云:

「明月易虧輪,好花難戀春。」

謝訝曰:「何故作此不祥語?」女曰:「君且續之。」謝應聲云:

「常將花月恨,並作可憐人。」

女曰:「逝水難駐,千萬自保!」即以首枕生膝而逝。

郭曖

郭曖宴客,有婢鏡兒,善彈箏,姿色絕代。李端在坐,時竊寓目,屬意甚深。曖覺之曰:「李生能以彈箏爲題,賦詩娛客,吾當不惜此女。」李即席口號曰:

「鳴箏金粟柱,素手玉房前。欲得周郎顧,時時誤拂弦。」

曖大稱喜,徹席上金玉酒器,並以鏡兒贈李。

郭曖粗豪公子,終是大家門風手段。

武昌妓

韋蟾廉問鄂州,及罷任,賓僚盛陳祖席。蟾遂書《文選》句云:「悲莫悲兮生別離,登山臨水送將歸。」以箋毫授賓從,請續其句。座中悵望,皆思不屬。逡巡,女妓泫然起曰:「某不才,不敢染,欲口占兩句。」韋大驚異,令隨口寫云:「武昌無限新栽柳,不見楊花撲面飛。」座客莫不嘉歎。韋令唱作「楊柳枝」詞,極歡而散。贈數十千納之。翌日,共載而發。出《抒情詩》。

趙令畤

趙令畤(字德麟,號聊復翁。襲封安宅郡王。)善詞。劉弇(字偉明。)既喪愛妾,而不能忘。趙爲《清平樂》詞云:

「東風依舊,著意隋堤柳。搓得鵝兒黃欲就,天氣清明時候。去年紫陌青門,今宵雨魄雲魂。斷送一生憔悴,能消幾個黃昏。」

有王氏女聰慧,父母爲擇配未偶,壯年不嫁。作《詠懷》詩曰:

「白藕作花風已秋,不堪殘睡更回頭。晚雲帶雨歸飛急,去作西窗一夜愁。」

趙鰥居,見詩,遂求媒焉。人以爲二十八字媒云。

以下詞媒

清江引

劉婆惜,樂人李四之妻也,江右人,與楊春秀同時。頗通文墨,滑稽、歌舞迥出其流,時貴多重之。先與撫州常推官之子三舍者交好,苦其夫間阻,一日偕宵遁。事覺,決杖。劉負愧,將之廣海居焉,道經贑州。時有全音庵撥里,字子仁,由禮部尚書值天下多故,選用除贑州監郡。平昔文章政事揚歷臺省,但未免花酒之癖。每日公餘,即與士夫酣歌賦詩。帽上常喜簪花,否則或果或葉亦簪一枝。一日,劉之廣海過贑,謁全公。全曰:「刑餘之婦,無足與也。」劉謂閽者曰:「妾欲之廣海,誓不復還。久聞尚書清譽,獲一見而逝,死無恨也。」全哀其志而與進焉。時賓朋滿座,全帽上簪青梅一枝,行酒,全口占《清江引》曲云:「青青子兒枝上結」,令賓朋續之,眾亡有對者。劉斂袵進前曰:「能容妾入詞乎?」全曰:「可。」劉應聲曰:

「青青子兒枝上結,引惹人攀折。其中全子仁,就裏滋味別。只爲你酸溜溜,意兒難棄舍。」

全大稱賞。由是顧寵無間,納爲側室。後兵興,全死節。劉克守婦道,善終其家。

回回偈

至正間,明州女子柳含春,年十六患病,禱於延慶寺關王神而愈,因繡幡往酬之。一少年僧頗聰慧,窺柳氏姿而悅之。因以其姓戲作咒語,誦於佛前,名曰《回回偈》。其詞云:

「江南柳,嫩綠未成陰。枝軟不堪輕折取,黃鸝飛上力難禁。留取待春深。」

女亦甚慧,聞而恨之,歸告於父。時方國珍據明州,父因訟之。國珍捕諸僧至,訊作詞之姓名,對曰:「姓竺,名月華。」國珍乃召匠氏作大竹筒,將納僧以沉諸江。謂曰:「我亦取汝姓作一偈,送汝歸東流。」因吟曰:

「江南竹,巧匠作爲筒。付與法師藏法體,碧波深處伴蛟龍。方知色是空。」

僧惶恐伏氣,叩頭告哀云:「死吾分也,更乞容一言。」國珍許之。僧復吟曰:

「江南月,如鏡亦如鉤。如鏡不臨紅粉面,如鉤不上畫簾頭。空自照東流。」

國珍知其以名爲答,笑而釋之。且令蓄髮,以柳氏配爲夫婦。

吟詞不差,還是錯做了和尚。

鬼媒

馬仲叔

遼東馬仲叔、王志都相知至厚。仲叔先亡,忽見形謂志都曰:「吾不幸先亡,心恒相念。念卿無婦,當爲卿得婦。」遂與之期。

至日,大風晝昏。向暮,果有女子在寢室中。志都問其由,曰:「我河南人,父爲清河太守。臨當見嫁,不知何得至此。」志都告之故,遂成夫婦。往詣其家,大喜,以爲天授也。後生一男,爲南郡太守。

身死矣,猶念友之無婦乎!其情乃勝於父母。

風媒

梁公肅

廣寧閭山公廟,靈應甚著。又其像設獰惡,林木蔽映,人白晝入其中,皆恐怖毛豎。旁近言靜夜時聞訊掠聲,故過者或迂路避之。

參知政事梁公肅,家此鄉之牽馬嶺。作舉子時,與諸生談及鬼神事,因有言:「我能以昏暮或陰晦之際,入閭山廟,巡廊廡一周。」諸生從臾之。明日晚偕往,約諸生待於廟門外,奮袖逕入。至廟之東隅,摸索有一人倚壁而立,梁公意其爲鬼,負之出。諸生迎問何所見,梁公笑曰:「我負一鬼至矣,可取火照之。」及火至,見是一美婦。衣裝絕與鄉俗不同,氣息奄奄,狀若昏醉。環立守之,良久開目,問:「此爲何地?」諸生爲言其處,及廟中得之者,且詰其爲人爲鬼,何所從來。婦言:「我揚州大族某氏女。以吉日迎往婿家,肩輿中忽爲大風所飄。神思亂散,不知何以至此。」諸生喜曰:「梁生未受室,神物乃從揚州送一妻,可因而成之。」梁公乃挈婦歸。

尋擢第,不數十年,致位通顯。婦舉數子。故時人有「天賜夫人」之目,至於傳達宮禁。梁公以大定二十年節度彰德,都下耆舊,仍有及見之者。兵亂後,梁氏尚多,問其家世,多「天賜」諸孫行云。

紅葉媒

於祐

唐僖宗時,於祐於御溝中拾得一紅葉,上有詩云:

「流水何太急,深宮盡日閒。慇懃謝紅葉,好去到人間。」

祐亦題一葉,置溝上流,宮中韓夫人拾之。後祐託韓泳門館,置帝放宮女三千人,泳以韓氏嫁祐。成禮之後,偶開笥見葉,異之,各出所得相質。歎曰:「事豈偶然。」泳開宴慶之,曰:「二人可謝媒矣!」韓氏作詩曰:

「一聯佳句隨流水,十載幽思滿素懷。今日卻成鸞鳳侶,方知紅葉是良媒。」

王伯良作《題紅》傳奇。

唐小說記紅葉事有四:《本事詩》云:顧況在洛,乘間與一二詩友游苑中,於流水上得大梧葉,有詩云:

「一入深宮裏,年年不見春。聊題一片葉,寄與有情人。」

況明日於上流亦題云:

「愁見鶯啼柳絮飛,上陽宮女斷腸時。君恩不禁東流水,葉上題詩寄與誰?」

後十餘曰,有客來苑中,又於葉上得詩,以示況,曰:

「一葉題詩出禁城,誰人酬和獨含情。自嗟不及波中葉,蕩漾乘春取次行。」

一說明皇時,貴妃寵盛,宮娥皆衰悴,不願備掖庭。嘗書落葉,隨御溝流出,云:

「舊寵悲秋扇,新恩寄早春。聊題一片葉,寄與接流人。」

況從而和之(和詩同前。)。既達聖聰,遣出禁內人不少。

又《雲溪友議》載:宣宗朝,盧偓舍人應舉之歲,偶臨御溝,見紅葉上有詩「流水何太急」云云。

又《北夢瑣言》所載,與《雲溪友議》同,以爲進士李茵事。惟劉釜《青瑣》中有《流紅記》,易其人爲於祐,妄也。

又,別書載:進士李茵,襄陽人。嘗游苑中,見紅葉自御溝流出,上題詩云,「流水何太急」云云,茵收貯書囊。後僖宗幸蜀,茵奔竄南山民家。見一宮娥,自云宮中侍書,名雲芳子,有才思。茵與之款接,因見紅葉,歎曰:「此妾所題也。」同行往蜀,具述官中之事。及綿州,逢內官田大人識之曰:「書家何得在此?」逼令上馬,與之前去。李甚怏悵。其夕宿逆旅,雲芳復至曰:「妾已重賂中官,求得從君矣。」乃與俱歸襄陽。數年,李茵疾瘠,有道士言其面有邪氣。雲芳子自陳:「往年綿州相遇,實已自經而死。感君之意,故相從耳。人鬼殊途,何敢貽患於君!」置酒賦詩,告辭而去。此說更異。

以下虎媒

勤自勵

漳浦人勤自勵者,以天寶末充健兒,隨軍安南及擊吐蕃,十年不還。自勵妻林氏,爲父母奪志,將改嫁同縣陳氏。其婚夕而自勵還,父母具言其婦重嫁始末。自勵聞之,不勝忿怒,輒欲拼生往劫。常破吐蕃得利劍,會日暮,因仗劍而行,以詣林氏。自勵去家八九里,屬暮雨天晦,進退不可。忽而電明,見道左大樹有旁孔,自勵避雨孔中。有三虎子,自勵並殺之。久之,大虎將一物納孔中,須臾復去。自勵聞其人呻吟,逕前捫之,即婦人也。自勵問其爲誰,婦人云:「己是林家女,先嫁勤自勵爲妻。自勵從軍未還,父母無狀,見逼改嫁,以今夕成親。我心念舊,不能再見,適持手巾宅後桑林自縊,爲虎所取。幸而遇君,今猶未損。倘能相救,當有後報。」自勵謂曰:「我即自勵也。曉還至舍,父母言君適人,故仗劍而來相訪,何期於此相遇。」乃相持而泣。

頃之虎至,初大吼叫,然後倒入孔。自勵以劍揮之,虎腰中斷。意尚有一虎,故未敢出。尋而月明,後虎亦至。睹其偶斃,吼叫愈甚。自爾復倒入,又爲自勵所殺。乃負妻還家,今尚無恙。

此樹孔乃虎穴也。託其穴以避雨,借其力以得妻。大德不報,反以殺身,哀哉!然自勵不殺虎,能相信無害乎?猛惡稔著,爲德而人猶疑之。世有施而不報者,可自反其平日矣。

鄭元方

汝州葉縣令盧造者,有幼女。大歷中,許邑客鄭楚,曰:「及長,以嫁君之子元方。」楚拜之。俄而楚錄潭州軍事,造亦辭而寓葉。後楚卒,元方護喪居江陵,數年間音問兩絕,縣令韋計爲子娶焉。其吉辰,元方適到。會武昌戍邊亦止其縣。縣隘,天雨甚,元方無所容,逕往縣東十餘里佛舍。舍西北隅,有若小獸號鳴者,出火視之,乃見三虎雛,目尚未開。以其小,未能害人,且不忍殺,閉門堅拒而已。

約三更初,虎來觸其門,不得入。其西有窗,亦甚堅。虎怒搏之,陷頭於楹中,進退不得。元方取佛塔磚擊之,虎吼怒拿攫,終莫能去。連擊之,俄頃而死。既而聞門外若女子呻吟,氣甚困。元方徐問曰:「門外呻吟者,人耶鬼耶?」曰:「人也。」「何以到此?」曰:「女前盧令女也。夕將適韋氏,方登車,爲虎負荷至此。今即無損,雨甚,畏其復來,能相救乎?」元方奇之,執燭出視,乃好女子,年十八,禮服儼然,泥水皆徹。既扶入,復固其門,拾佛塔毀像,以繼其明。女問:「此何處?」曰:「縣東佛舍耳。」元方言姓名,且話舊諾。女亦前記之曰:「妾父曾許妻君,一旦以君之絕耗也,將嫁韋氏。天命難改,虎送歸君。莊去此甚近,君能送歸,請絕韋氏而奉巾櫛。」

及明,送歸。其家以虎攫而去,方謀制服,忽見其來,喜若天降。元方致虎於縣,具言其事。縣宰異之,以盧氏歸於鄭焉。

周商女

義興山陳氏,薄暮,有虎咆哮其門,置一物而去,乃肥羜也。取而烹之。懼其復來,縶瘠羊於外以塞口。及夕,虎復銜一物至,大嗥者再去。陳趨視,則一年少女子,雖衣履沾敗,而體貌絕妍。扶入室,久而息定。乃言:「兒是江陰周商女,隨母上塚,爲虎所捕。自分死虎口矣,不意得至此。」主人易衣,飲以粥湯。俾之縫紉,殊有條理。主婦諷之曰:「汝既無歸,肯爲吾子婦乎?」謝曰:「兒得主君援救,出死入生,敢不唯命是聽。」陳以配其季子。

女甚勤儉,舉家愛重之。浹辰,其父母覓得之,大喜。言:「女未許人,今願與君結婚好。」因張宴,徵召親友。相與往來如骨肉云。時人謂之虎媒。

越客

唐乾元初,吏部尚書張鎬貶辰州司戶。先是鎬在京,以次女德容與僕射裴冠第三子,前藍田尉越客結婚焉。已克迎日,而鎬左遷,遂改期來歲之春季。其年越客束裝南邁,以畢嘉禮。鎬知其將至,深喜,因命家族宴於花園,而德容亦隨姑姨妹游焉。山郡蕭條,竹樹交密。日暮,眾將歸,或後或先,紛紛笑語。忽有猛虎出自竹間,背負德容,跳入翳薈。眾皆驚駭,奔於張。夜色已昏,舉家號哭,莫知所爲。及曉,則大發人徒,求骸骨於山野間。周回遠近,曾無蹤跡。

是夕之前夜,越客行舟去郡二三十里,尚未知其妻之爲虎暴。乃與僕夫十數輩,登岸徐行,其船亦隨焉。不二三里,過水次,板屋之內有榻,因掃拂,即之憩焉。僕從羅列於前後。俄聞有物來自林木之間,眾乃靜伺。微月之下,忽見猛虎負一物至。眾皆惶懼,共鬫喝之,仍大擊板屋。其虎徐行,尋俯於板屋側,留下所負物,竟入山間。僕從窺看,云「是人也,尚有餘喘。」越客即令舁之登舟,因促使解纜。燃燭熟視,乃是十六七美女也。容貌衣服,固非村間所有。越客深異,遣群婢看撫之。雖髻雲披散,衣服破裂,而身膚無少損。群婢漸灌以湯飲,即能微微入口。久之,神氣安集,俄復開目。與之言語,莫肯應。夜久,即有自郡至者,皆云今尚書次女,昨夜遊園,爲暴虎所食,至今求其殘骸未獲。聞者遂以告於越客,即遣群婢以此詢,德容號泣不止。越客既登岸,遂以其事列於鎬。鎬凌晨躍馬而至,既悲且喜,遂與同歸。而婚媾果諧其期。自是黔峽往往建立虎媒祠,今尚有存者。出《雜異記》。

元方所遇,義虎也。自勵所遇,忠虎也。義興陳氏所遇,媚虎也。總之無愧於虎媒也。夫撮合爲媒,越客婚有日矣。虎一番驚擾,大爲嘉禮之累。板屋聲高,饞口未厭,天下有此惡媒乎?何以祠爲!忠者見殺,惡者居功,此爲媒者之所以競爲惡,而莫肯盡忠也。

孤媒

別狐

天順甲申年間,浙中蔣生賈於江湖,後客漢陽馬口某店。而齒尚少,美丰儀。相距數家,馬氏有女,臨窗纖姣,光采射人。生偶入竊見之,歎羨魂銷。是夜女自來曰:「承公垂盼,妾亦關情,故來呈其醜陋。然家嚴剛厲,必慎口脩持,始永其好。」生喜逾遇僊,遂共枕席。而口必三緘,足不外趾,惟恐負女,然生漸憊瘁。其儕若夜聞人聲,疑之,語生曰:「君得無中妖乎?」生始諱匿,及疾力,始曰:「與馬公女有前緣,常自來歡會,非有他也。」其儕曰:「君誤矣,馬家崇墉稠人,女從何來!聞此地夙有狐鬼,必是物也。」因以粗布盛芝麻數升,曰:「若來,可以此相贈,自能辨之。」果相授受。生如其言,因跡芝麻撒止處窺之,乃大別山下,有狐鼾寢洞穴中。生懼大喊,狐醒曰:「今爲汝看破我行藏,亦是緣盡。然我不爲子厲,今且報子。汝欲得馬家真女亦不難。」自擷洞中草,作三束,曰:「以一束煎水自濯,則子病癒。以一束撒馬家屋上,則馬家女病癩。以一束煎水濯女,則癩除而女歸汝矣。」生復大喜。歸不以告人而自如其言爲之。女癩遍體,皮癢膿腥,痛不可忍,日夜求死,諸醫不效。其家因書門曰:「能起女者,以爲室。」生遂揭門曰:「我能治。」以草濯之,一月愈。遂贅其家,得美婦。

生始窺女而極慕思,女不知也,狐實陰見,故假女來。生以色自惑而狐惑之也,然竟以此得真女矣。燕昭市駿骨,而千里之馬果至。以僞始,以真終,狐雖異類,可以情感,況於築臺禮士者乎。

蟻媒

玄駒

昔有一士人與鄰女有情。一日飲於女家,惟隔一壁,而無由得近。其人醉隱几臥,夢乘一玄駒入壁隙中。隙不加廣,身與駒亦不減小,遂至女前,下駒與女歡。久之,女送至隙,復乘駒而出。覺甚異之,視壁孔中,有一大蟻在焉,故名蟻曰「玄駒」。見《賈子說林》。

情史氏曰:「媒者,尋常婚媾之事也。常事不書,有異焉則書之。媒而得,雖戾如虎,妖如狐,亦足以傳。媒而失,即氤氳大使使盡神通,適以導淫遺議。嗚呼!『伐柯伐柯』,媒其可苟乎哉!審於媒之得失,而情亦可自量也。」

字數:7709,最後更新時間:2023-12-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