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情史類略
    1. 第十卷 情靈類
      1. 愈病
        1. 陳壽
      2. 再生
        1. 崔護
        2. 買粉兒
        3. 吳淞孫生
        4. 唐文喻
        5. 速哥失里
        6. 馬子
        7. 干寶
        8. 張果女
        9. 劉長史女
        10. 麗春
        11. 李彊名妻
      3. 同死
        1. 祝英臺
        2. 季攸甥女
      4. 死後償願
        1. 吳王女玉
        2. 長安崔女
        3. 周瑞娘
        4. 樓上童女
        5. 鄒曾九妻
        6. 解七五姐
        7. 李會娘
        8. 西湖女子
      5. 死後踐盟
        1. 易萬戶
      6. 死後尋歡
        1. 草市吳女
      7. 再世償願
        1. 韋臯
        2. 李元平
        3. 楊三娘子
        4. 綠衣人
      8. 再世傳信
        1. 張越吾
        2. 李庶
      9. 死後見形
        1. 塗脩國二女
        2. 李行脩
        3. 楊玉香
        4. 王幼玉
        5. 王諿
        6. 嚴猛婦
      10. 死後行歡
        1. 漢武帝
        2. 王將軍
      11. 靈柩
        1. 孟才人
        2. 白女

情史類略


第十卷 情靈類


愈病

陳壽

陳壽,分宜人。聘某氏,未成婚而壽得癩疾。其父令媒辭絕,女泣不從,竟歸。壽以己惡疾,不敢近,女事之三年不懈。

壽念惡疾不可瘳,而苟延旦夕以負其婦,不如死。乃私市砒,欲自盡。婦覘知之,竊飲其半,冀與俱殞。壽服砒大吐,而癩頓愈;婦亦吐,不死。

夫婦偕老,生二子,家道日隆。人皆以爲婦貞烈之報。

以下再生

崔護

博陵崔護,姿質甚美,少而孤潔寡合。舉進士第。清明日,獨游都城南,得居人莊。一畝之宮,而花木叢萃,寂若無人。扣門久之,有女子自門隙窺之。問曰:「誰耶?」崔以姓氏對,曰:「尋春獨行,酒渴求飲。」女入,以杯水至。開門設牀命坐,獨倚小桃斜柯佇立,而意屬殊厚。妖姿媚態,綽有餘妍。以言挑之,不對,目注者久之。崔辭去,送至門,如不勝情而入。崔亦眷盼而歸,爾後絕不復至。

及來歲清明日,忽思之,情不可抑,逕往尋之。門院如故,而已扃鎖矣。崔因題詩於左扉曰:

「去年今日此門中,人面桃花相映紅。人面祇今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

後數日,偶至都城南,復往尋之,聞其中有哭聲。叩門問之,有老父出曰:「君非崔護耶?」曰:「是也。」又哭曰:「君殺吾女。」護驚怛莫知所答。父曰:「吾女笄年知書,未適人。自去年以來,常恍惚若有所失。比日與之出,及歸,見左扉有字,讀之,入門而病。遂絕食,數日而死。吾老矣,唯此一女,所以不嫁者,將求君子以託吾身。今不幸而殞,得非君殺之耶!」又持崔大哭,崔亦感慟,請入哭之,尚儼然在牀。崔舉其首,枕其股,哭而祝曰:「某在斯。」須臾開目,半日復活。父喜,遂以女歸之。

買粉兒

近有一富家,止生一男,姿容過常。游市,見一女子美麗,賣胡粉。愛之,無由自達。乃託買粉,日往市,得粉便去,初無所言。積漸久,女深疑之。明日復來,問曰:「君買此粉,將欲何施?」答曰:「意相愛樂,不敢自達。然恒欲相見,故假此以觀姿耳。」女悵然,微應之曰:「見愛如斯,敢辭奔赴。」遂竊訂約。薄暮,果到。男不勝其悅,把臂曰:「宿願始申於此。」歡躍,遂死。女惶懼不知所以,因遁還粉店。

至食時,父母怪男不起,往視已死。遂就殯殮。發篋笥中,見百餘裹胡粉,大小一積。其母曰:「殺吾兒者,此粉也。」入市遍買胡粉,以此女比之,手跡如先。遂執問女曰:「何殺吾兒?」女聞嗚咽,具以實陳。父母不信,遂以訴官。女曰:「妾豈復吝死!乞一臨屍盡哀。」縣令許焉。逕往,撫之慟哭曰:「不幸致此,若死魂而靈,復何恨哉!」男豁然更生,具說情狀,遂爲夫婦,子孫繁茂焉。出《幽明錄》。

元人傳奇有《留鞋記》,與此事大似。男爲郭華,女爲王月英,買粉作買胭脂。月英約華元夜相會於殿堂。其夜女至,華醉臥。呼之不起,女留繡鞋一隻而去。華既醒,得鞋,知女至,悔恨之極,咽鞋而死。獨此段稍異。

吳淞孫生

吳淞孫生者,年十七,美姿容。與鄰女相挑而無便。一夕,其母出溺器如廁,孫誤以爲女也,急趨就之,見母驚逸。母甚詫異,疑與女私,嚴鞫其女。女慚迫,遂投繯而死。母驚救無及,因欲斃孫以雪其恨。出紿孫曰:「某與若門第相等,苟愛吾女,即縑絲可締,何作此越禮事?」固要至家,縛之屍旁,趨縣投牒。孫自分必死,私謂從無一夕之歡,而乃罹於法,豈宿孽所致耶!惆悵間,見女貌如生,因解屍淫之。謂一染而死,夫復何恨!甫一交,女氣息微動。生異之,急扶而起,女已蘇矣。俄母偕捕者至,啟戶,則兩人方並坐私語。母惘然自失,強逮至官。孫畏責,備述其事。邑令以爲冥數當合,遂配爲夫婦。

相悅也,幾至相殺,爲母者太狠矣。屍旁一縛,竟成赤繩之繫。情在一染,歡結百年。先忤後合,反成佳話。雖然,使一染而死,孫郎豈真無恨乎?苟且幾幸之事,又安可爲也!

唐文喻

秦始皇時,有王道平,長安人也。少時,與同村人唐叔偕女小名文喻,誓爲夫婦。尋王道平從征南國,九年不歸。父母見女長成,即聘與劉祥爲妻。女與道平言誓甚重,不肯改事。爲父母逼迫,出嫁劉祥。

三年,常思道平,悒悒而死。又二年,平還,乃詰鄰人:「此女安在?」鄰人云:「此女意在於君,被父母逼事劉祥。今已死矣。」平問:「墓在何處?」鄰人引往墓所。平悲號哽咽,不能自止。乃祝曰:「我與汝立誓天地,保其終身。豈料官有牽纏,各不從心,生死永訣。然汝有靈聖,使我見汝平生之面。君無神靈,從茲而別。」言訖,又復哀泣。逡巡,其女魂自墓出,問平:「何處而來?良久契闊。妾身未損,可以再生,還爲夫婦。且速開塚棺破,出我即活。」平審言,乃啟墓門捫看,其女果活,乃結束,隨平還家。

劉祥聞之,申訴於州縣,錄狀奏王。王斷歸道平爲妻。出《搜神記》。

速哥失里

元大德二年戊戌,孛羅以故相齊國公子,拜宣徽院使。奢都剌爲僉判,東平王榮甫爲經歷,三家聯住海子橋西。宣徽生自相門,窮極富貴,第宅宏麗,莫與爲比。然讀書能文,敬禮賢士,故時譽翕然稱之。私居後有杏園一所,花卉庭榭,冠於諸貴。每年春,宣徽諸妹諸女,邀縣判、經歷宅眷,於園中設鞦韆之戲。盛陳飲宴,歡笑竟日。各家亦隔一日設饌,自二月末至清明後方罷,謂之鞦韆會。適樞密同僉帖木耳不花子拜住過園外,聞笑聲,於馬上欠身望之。正見鞦韆競就,歡哄方濃。潛於柳陰中窺之,睹諸女皆絕色,遂久不去。爲閽者所覺,走報宣徽,索之亡矣。

拜住歸,具白於母。母解意,乃遣媒於宣徽家求親。宣徽曰:「得非窺牆兒乎?吾正擇婿,當遣來一觀。若果佳,則當許也。」媒歸報,同僉飾拜住以往。宣徽見其美少年,心稍喜,但未知其才學。試之曰:「爾喜觀鞦韆,以此爲題,賦《菩薩蠻》南詞一闋,能乎?」拜住揮筆,以國字寫之,曰:

「紅繩畫板柔荑指,東風燕子雙雙起。誇俊要爭高,更將裙繫牢。牙牀和困睡,一任金釵墜。推枕起來遲,紗窗月上時。」

宣徽雖愛其敏捷,恐其預構,或假手於人,因盛席待之,席間再命作《滿江紅》詠鶯。拜住拂拭剡藤,用漢字書呈宣徽。其詞云:

「嫩日舒晴,韶光豔、碧天新霽。正桃腮半吐,鶯聲初試。孤枕乍聞簫管悄,曲屏時聽笙簧細。愛綿蠻柔舌韻東風,愈嬌媚。幽夢醒,閒愁泥。殘香褪,重門閉。巧音芳韻,十分流麗。入柳穿花來又去,欲求好友真無計。望上林,何日得雙棲,心迢遞。」

宣徽喜曰:「得婚矣。」遂面許第三夫人女速哥失里爲姻。且召夫人,並呼女出,與拜住相見。他女亦於窗隙中窺之,私賀速哥失里爲得婿。擇日遣聘,禮物之多,詞翰之雅,喧傳都下,以爲盛事。

既而,同僉豪宕,簠簋不飭,竟以墨敗,繫御史臺獄。得疾囹圄間,以大臣例蒙釋放回家醫治。未逾旬,竟弗起。闔家染疾盡亡,獨拜住在。然冰消瓦解,財散人亡。宣徽將呼拜住回家教而養之,三夫人堅然不肯。蓋宣徽內嬖雖多,而三夫人秉權專寵。見他姬女皆歸豪門,恐貽譏笑,決意悔親。速哥失里諫曰:「結親即結義,一與訂盟,終不可改。兒非不慕諸姊妹家榮盛,但寸絲爲定,鬼神難欺,豈可以其貧賤而棄之乎?」父母不聽,別議平章闊闊出之子僧家奴。儀文之盛,視昔有加。暨成婚,速哥失里行至中道,潛解腳紗縊於轎中,比至而死矣。夫人以其愛女,輿回,悉傾家奩及夫家聘物殮之,暫寄清安僧寺。拜住聞變,是夜私往哭之,且叩棺曰:「拜住在此。」忽棺中應曰:「可開棺,我活矣!」周視四隅,漆釘牢固,無由可啟。乃謀於僧曰:「勞用力。開棺之罪,我一力承之,不以相累。當共分所有也。」僧素知其厚殮,亦萌利物之意,遂斧其蓋。女果活。彼此喜極,乃脫金釧及首飾之半謝僧。計其餘,尚值數萬緡。因託僧買漆整棺,不令事露。拜住遂挈速哥失里走上都。

住一年,人無知者。所攜豐厚,兼拜住又教蒙古生數人,復有月俸,家道從容。不期宣徽出尹開平,下車之始,即求館客。而上都儒者絕少。或曰:「近有士自大都挈家寓此,亦色目人,設帳民間,誠有學術。府君欲覓西賓,惟此人爲稱。」亟召之,則拜住也。宣徽意其必流落死矣,而人物整然。怪之,問:「何以至此,且娶誰氏?」拜住實告。宣徽不信,命舁至,則真速哥失里。一家驚動,且喜且悲。然猶恐其鬼假人形,幻惑年少,陰使人詣清安詢僧,其言一同。及發殯,空櫬而已。歸以告宣徽,夫婦愧歎,待之愈厚,收爲贅婿,終老其家。拜住三子俱貴顯。

馬子

晉時東平馮孝將,廣州太守。兒名馬子,年二十餘。獨宿廄中,夜夢一女子,年十八九,言:「我是太守北海徐玄方女,不幸早亡,亡來出入四年,爲鬼所枉殺。案生錄,當年八十餘,聽我更生,要當有依憑,方後活。又應爲君妻。能從所委,見救活否?」馬子曰:「可。」因與馬子剋期當出。

至期,牀前有頭髮,正與地平。令人掃去,愈分明,始悟所夢。遂屏左右發視,漸見頭面,已而形體皆出。馬子便令坐對榻上,陳說語言,奇妙非常,遂與馬子寢息。每戒曰:「我尚虛。」借問:「何時得出?」答曰:「出當待本生日,尚未至。」遂住廄中。言語聲音,人皆聞之。女計生日至,具教馬子出巳養之方法,語畢,拜去。馬子從其言,至日,以丹雄雞一隻,黍飯一盤,清酒一斤,醊其喪前。去廄十餘步,祭訖,掘棺出,開視女身,完全如故。徐徐抱出,著氈帳中,惟心下微暖,口有氣。令婢四人養護之,常以青羊乳汁瀝其兩眼。始開口能咽粥,積漸能語。二月持杖起行。一期之後,顏色、肌膚、氣力悉復常。乃遣報徐氏,上下盡來。選吉日下禮,聘爲夫婦。生二男,長男字元慶,永嘉初爲秘書郎。小男敬度,作太傅掾。女適濟南劉子彥徵。

干寶

晉乾瑩爲丹陽丞,有寵婢,妻甚妒之。及瑩亡,葬之,遂生埋婢於墓。瑩子寶,兄弟尚幼,不知也。後十餘年,瑩妻死,開墓,而婢伏棺上如生。載還,經日乃蘇。言「乾郎飲食我,一如生前。地中亦不覺爲惡。」既而嫁之,生子,更活數年。

子猶氏曰:「生埋婢,本舒其生前之妒也,豈知反爲彼結地下之緣耶!雖然,嫗葬而婢出,則嫗之妒終遂矣。異哉!」

張果女

開元中,易州司馬張果女,年十五病死,不忍遠棄,權瘞於東院閣下。後轉鄭州長史,以路遠,須復送喪,遂留。俄有劉乙代之,其子嘗上閣中,日墓徜徉門外。見一女子容色豐麗,自外而至。劉疑其相奔者,即前迓之,欣然諧遇,同留共宿。情態纏綿,舉止閒婉,劉愛懌甚至。後暮輒來,達曙方去。

經數月,忽謂劉曰:「我前張司馬女,不幸夭歿,近殯此閣。合當重活,與君好合。後三日,君可見發,徐候氣息,慎無橫見驚傷也。」指所瘞處而去。

劉甚喜,至期獨與左右一奴夜發。深四五尺,得一漆棺,徐開視之,女顏色鮮發,肢體溫然,衣服妝梳,無沾壞者。舉置牀上,細細有鼻氣。少頃,口中有氣。飲以薄粥,少少能咽。至明乃活,漸能言語坐起,數日如舊。父母不知也。因辭以習書,不便出閣,常使齎飲食詣閣中。乙疑有異,乃伺出外送客,竊視其房,見女存焉。問其所由,泣自白,棺木尚在牀下。乙與妻歔欷曰:「此既冥期至感,何不早相聞?」因匿於堂中。兒不見女甚驚。乃謂曰:「此既申契殊會,千載所無。白我何傷乎?而過爲隱蔽。」因遣使往鄭州,具以報,因謁結婚。父母哀感驚喜,剋日赴婚,遂成佳偶。後產數子。

劉長史女

吉州劉長史,無子,獨養三女,皆殊色,甚念之。其長女年十六,病死官舍中。劉素與司丘掾高廣相善,秩滿與同歸,載女喪還。高廣有子,年二十餘,甚聰慧,有姿儀。行次豫章,守冰不得行。兩船相去百餘步,日夕相往來。一夜,高氏子獨在船中披書。二更後,有一婢年可十四、五,容色甚麗,直詣高云:「長史船中燭滅,來乞火耳。」高子甚愛之,因與調戲,婢亦忻然。敕言曰:「某不足顧,家中小娘子豔絕無雙,爲郎通意,必可致也。」高甚驚喜,意謂是其存者,因與爲期而去。

至明夜,婢又來曰:「事諧矣,即可便待。」高甚踴躍,立候於船外。時碧天無翳,明月滿江。有頃,遙見一女自船後出,從此婢來。未至十步,光采映發,馨香襲人。高不勝其急,便前持之。女縱體入懷,姿態橫發。乃與俱就船中,倍加款密。此後夜夜輒來,情念彌重。如此月餘日,忽謂高曰:「欲商一事,得無嫌難乎?」高曰:「固請說之。」乃曰:「兒本長史亡女,命當更生。業得承眷君子,若垂意相採,當得白家令知之。」高大驚喜曰:「幽明契合,千載未有。方當永同枕席,何樂如之。」女又曰:「後三日必生,求爲開棺。夜中以面承霜露,飲以薄粥,當遂活也。」高許諾。明旦,遂白廣。廣未之甚信,亦以其絕異,乃使詣劉長史具陳其事。夫人甚怒曰:「吾女今已消爛,寧有玷辱亡靈乃至此耶!」深拒之。高求之轉苦。至夜,劉及夫人俱夢女曰:「某命當更生,天使配合,必謂喜而見許。今乃靳固如此,是不欲某再生耶?」及覺,遂大感悟。亦以其姿色衣服皆如所白,乃許焉。

至期,乃共開棺。見女姿色鮮明,漸有暖氣。家中大驚喜。乃設幃幕於岸側,舉置其中。夜以面承露,晝哺飲。父母皆守視之。一日,轉有氣息,稍開目,至暮能言。數日如故。高問其婢,云:「先女死,柩亦在舟中。」女既蘇,遂臨悲泣,與訣。乃擇吉日,遂於此地成婚。後生數子。因名其地爲禮會村。

麗春

麗春者,唐韋諷祖母之美婢也。祖母妒之,乘夫他出,生埋麗春於園中。至韋諷時,已九十年矣。諷好園事,鋤地見發,掘之乃麗春也。眉目漸開,已而前來拜諷曰:「麗春初蒙冤死,即被一黑人引至一王府。春亦不敢自訴,而陰府已經知悉。減主母十一年祿以與春,乃付判官處分。適判官去職,此事遂寢九十年矣。蓋陰司亦以下人故不急也。昨天官來搜幽司,積滯者皆決遣,春是以得生。」諷問曰:「天官何狀?」曰:「絳衣赤冠,如今道士一也。」又問曰:「汝屍何得不毀?」曰:「冥事未結,屍不毀也。蓋地界主以藥敷之耳。」諷遂以爲室。相道幽冥事,勸諷脩德。曰:「天報之以福,信也。」勸諷脩煉。曰:「入仙之路,福之福也。」嗣後數年,忽失諷、春所在。

李彊名妻

隴西李彊名妻,清河崔氏,甚美。其一子生七年矣。開元二十二年,彊名爲南海丞。方暑月,妻因暴疾卒。廣州囂熱,死後埋棺於土,其外以墼圍而封之。彊名痛其妻夭年,而且遠官,哭之甚慟,日夜不絕聲。數日,妻見夢曰:「吾命未合絕,今帝許我活矣。然吾形已敗,帝命天鼠爲吾生肌膚。更十日後,當有大鼠出入墼棺中,即吾當生也。然當封閉門戶,待七七日,當開吾門,出吾身,吾即生矣。」及旦,彊名言之,而其家僕妾夢皆協。

十餘日,忽有白鼠數頭,出入殯所,其大如㹠。彊名異之,試發柩,見妻骨有肉生焉,遍體皆爾。彊名復閉之。積四十八日,其妻又見夢曰:「吾明晨當活,盍出吾身。」既曉,彊名發之,妻則蘇矣。扶出浴之。妻素美麗人也,及乎再生,則美倍於舊。膚體玉色,倩盼多姿,祛服靚妝,人間殊色矣。彊名喜形於色。時廣州都督唐昭聞之,令其夫人觀焉。於是別駕以下夫人皆從。彊名妻盛服見都督夫人,與抗禮,頗受諸夫人拜。薄而觀之,神仙中人也。言語飲食如常人而少言,眾人訪之,久而一對。若問冥間事,即杜口,雖夫子亦不答。明日,都督夫人置饌請至家,諸官夫人皆同往觀。悅其柔姿豔美,皆曰目所未睹。既而別駕長史夫人等次日各列筵請之至宅,而都督夫人亦往。如是已二十日矣。出入如人,惟沉靜異於疇昔。彊名使於桂府,七旬乃還。去後其妻爲諸家所迎,往來無恙。彊名至,數日,妻復言病,一日遂亡。計其再生,才百日耳。或曰:「有物憑焉。」

以下同死

祝英臺

梁山伯、祝英臺,皆東晉人。梁家會稽,祝家上虞。嘗同學,祝先歸。梁後過上虞,尋訪之,始知爲女。歸乃告父母,欲娶之,而祝已許馬氏子矣。梁悵然若有所失。

後三年,梁爲鄞令,病且死。遺言葬清道山下。

又明年,祝適馬氏,過其處,風濤大作,舟不能進。祝乃造梁塚,失聲哀慟。地忽裂,祝投而死。

馬氏聞其事於朝,丞相謝安請封爲義婦。和帝時,梁復顯靈異效勞,封爲義忠,有事立廟於鄞云。見《寧波志》。

吳中有花蝴蝶,橘蠹所化。婦孺呼黃色者爲梁山伯,黑色者爲祝英臺。俗傳祝死後,其家就梁塚焚衣,衣於火中化成二蝶。蓋好事者爲之也。

季攸甥女

天寶初,會稽主簿季攸,有女二人,及攜外甥孤女之官。有求之者,則嫁己女。己女盡而不及甥。甥恨之,因結怨而死,殯之東郊莊。

數月,所給主簿市胥吏姓楊,大族子也,家甚富,貌且美。其家忽失胥,推尋不得,意其魅所惑也,則於墟墓訪之。時大雪,而女殯室有衣裾出。胥家人引之,則聞屋內胥叫聲。而殯棺中甚完,不知從何入。遽告主簿。主簿使發其棺。女在棺中與胥同寢,女貌如生。其家乃出胥,復脩殯屋。胥既出如愚,數日方愈。女則不直於主簿曰:「吾恨舅不嫁,惟憐己女,不知有吾,故氣結死。今神道使吾嫁與市吏,故輒引與同衾。既此邑通知,理須見嫁。後月一日,可合婚姻。惟舅不以胥吏見期,而違神道。請即知聞,受其所聘,仍待以女婿禮。至月一日,當具飲食,吾迎楊郎。」主簿驚歎,乃召胥吏,問爲楊胥。於是納錢數萬,其父母皆會焉。攸乃爲外甥女造作衣裳帷帳,至月一日又造饌,大會楊氏。鬼又言曰:「蒙恩許嫁,不勝其喜。今日故此親迎楊郎。」言畢,胥暴卒。乃設冥婚禮,厚加棺斂,合葬於東郊。

以下死後償願

吳王女玉

吳王夫差小女曰玉,年十八。童子韓重,年十九。玉悅之,私交信問,許之爲妻。重學於齊魯之間,屬其父母使求婚。王怒不與,玉結氣死,葬閶門外。

三年,重詰問其父母,知玉死已葬。重哭泣哀慟,具牲幣往弔。玉從墓側形見,謂重曰:「昔爾行後,令二親從王相求,謂必克從大願。不圖別後,遭命奈何。」乃歌曰:

「南山有鳥,北山張羅。志欲從君,讒言孔多。悲結生疾,沒命黃罏。命之不造,

冤如之何!羽族之長,名爲鳳凰。一日失雄,三年感傷。雖有眾鳥,不爲匹雙。故見鄙

姿,逢君輝光。身遠心近,何嘗暫忘。」

歌畢,欷歔涕流,不能自勝。要重還塚,重曰:「死生異道,懼有尤愆。」玉曰:「一別永無後期,子將畏我爲鬼而禍子乎!」重感其言,送之還塚。玉與之飲宴三日三夜,盡夫婦之禮。臨出,取逕寸明珠以送,重遂詣王自說其事。王大怒曰:「吾女既死,此不過發塚取物,託以鬼神。」趨收重,重走至墓所訴玉。玉曰:「無憂,今歸白王。」玉妝梳忽見王。王驚喜,問曰:「爾何緣生?」玉跪而言曰:「昔諸生韓重來求玉,大王不許。今名毀義絕,自致身亡。重從遠還,詣塚弔唁。玉感其篤衷,輒與相見,因以珠遺之。不爲發塚,願勿推治。」夫人聞之,出而抱之,正如煙然。

長安崔女

華州柳參軍,名族之子,寡慾,早孤,無兄弟。罷官,於長安閒遊。上巳日,於曲江見一車子,飾以金碧,從一青衣,殊亦俊雅。已而翠簾徐搴,見摻手如玉,指畫青衣,令摘芙蓉。女容色絕代,斜睨柳生良久。生鞭馬從之,即見車入永從里。柳生知其大姓崔氏。

女亦有母。青衣字輕紅。柳生不甚貧,多方賂輕紅,竟不之受。他日,崔氏女病,其舅執金吾王,因候其妹,且告曰:「請爲子納焉。」崔氏不樂。其母重違兄命,諾之。女曰:「願得曲江所見柳生足矣。必不允,以某與外兄,終恐不生全。」其母念女深,乃命輕紅於薦福寺僧道省院,達意柳生。生悅輕紅而挑之,輕紅大怒曰:「君性正粗,奈何小娘子屬意如此!某一微賤,便忘前好。欲得歲寒,其可得乎!某且還白小娘子。」柳生再拜,謝不敏。始曰:「夫人惜小娘子情切。今小娘子不樂適王家,夫人是以偷成婚約。君可兩三日就禮事。」柳生極喜,備數千百財禮,期日結婚。

後五日,柳挈妻與輕紅於金城里居。及旬月,金吾始至。王氏泣云:「吾夫亡,子女孤露。被姪不得禮會,強竊女去矣。兄豈無教訓之道!」金吾大怒,歸笞其子數十。密令捕訪,彌年無獲。亡何,王氏殂。柳生挈妻與輕紅自金城里赴喪。金吾之子既見,遂告父。父擒柳生。生云:「某於外姑王氏處納采娶妻,非越禮私誘也,家人大小皆熟知之。」王氏既歿,無所明,遂訟於官。公斷王家先下定,合歸於王。金吾子常悅表妹,亦不怨前事。

經數年,輕紅竟潔己處焉。金吾又亡,移其宅於崇義里。崔氏不樂事外兄,乃使輕紅訪柳生所在。時柳生尚居金城里,崔氏又使輕紅與柳生爲期。兼賚看圃豎,令積糞堆與宅垣齊。崔氏女遂與輕紅躡之,同詣柳生。柳生驚喜。又不出城,只遷群賢里。後本夫終尋崔氏女,知群賢里住,復興訟奪之。王生情深崔氏,萬途求免,託以體孕,又不責而納焉。柳生長流江陵二年,崔氏與輕紅相繼殂。王生送喪,哀慟之禮至矣。輕紅亦葬於崔氏墳側。

柳生江陵閒居,春二月,繁花滿庭,追念崔氏,凝想形影,且不知存亡。忽聞叩門甚急,俄見輕紅抱妝奩而進,乃曰:「小娘子且至。」聞似車馬之聲。比崔氏入門,更無他見。柳生與崔氏敘契闊,悲歡之甚。問其由,則曰:「某已與王生訣,自此可以同穴矣。人生意專,必果夙願。」因言曰:「某少習箜篌,頗有功。」柳生即時置箜篌,調弄絕妙。亡何,王生舊使蒼頭過柳生門,忽見輕紅,不知所以。又疑人有相似者,未敢遽言。問閭里,曰流人柳參軍。彌怪,更伺之。輕紅知是王生家人,亦具言於柳生,匿之。蒼頭卻還城,具言於王生。生聞之,命駕千里而來。既至柳生門,於隙窺之。正見柳生坦腹於臨軒之上,崔氏女新妝,輕紅捧鏡於側。崔氏勻鉛黃未竟,王生門外極叫,輕紅鏡墜地,有聲如磬。崔氏與王先無憾,遂入。柳生驚,亦待之賓禮。俄又失崔氏所在。柳生與王生具言其事,二人相看不喻,大異之。相與造長安發崔氏所葬,驗之,即江陵所施鉛黃如新,衣服肌肉且無損敗。輕紅亦然。柳生與王生相誓,卻葬之。二人入終南訪道,遂不返。

周瑞娘

撫州霞山民周十四郎,女瑞娘,號千一娘,年二十一未嫁。慶元二年中夏,抱疾伏枕五六旬,至七月二日遂亡。已殯,至十三日正午,忽從門外入,遇家人皆含笑相呼。父母見而唾之曰:「爾不幸夭歿,天之命也。乃敢白晝爲怪。盍明以告我!」對曰:「不須怕,千一娘之死,盡是爺媽做得。」問其故,曰:「去歲九月,林百七哥過門,見我而喜。歸白百五郎,欲求婚聘。及媒人求議,父母不從。林郎因此悒怏成病,五月十九日身亡。憑訴陰司,取我爲妻。今相隨在門首。記我生時,自織小紗六十三匹,絹七十匹,綢一百五十六匹,速取還我。」父母惻然,如其言,搬置堂上,貯以兩大籠。女出,招林郎搬運去。林洋洋自如,無所畏怯。然後拜別二親曰:「便與林郎入西川作商,莫要尋憶。」隨語而沒。周父邀林百五郎語其事,林云:「理屬幽冥,何由窮究。」至初冬,各舉柩一處火化,啟木之次,二柩俱空。

樓上童女

一御史巡按某處,每封門,例住轎,見對門樓上一童女,彼此顧盼。女成疾數月而死,御史初不知也。偶一夕,其女忽來求合,天未明去。夜深復來,不知所自。如此數月,遂成病,延醫罔效。有司訓精於醫,診其脈云:「大人尊恙,非由寒暑,似爲陰邪所侵。」御史不能諱。司訓云:「伺其再來,可堅留其隨身一物爲驗。」已而復來,堅留其鞋一隻。司訓持此鞋遍訪,有一老嫗而見墮淚云:「此亡女隨身鞋也。何以入公手?」司訓令開棺視之,其足少一鞋。即白之御史。御史託彼厚葬之,因爲設醮薦度,其怪遂絕。御史深德司訓。及司訓升教諭時,又與前御史相值。乃力引應試,於提場時薦之入彀,御史因此罷官。

事載王元禎《說圃識餘》。云劉端簡公屢言其事,惜日久忘其姓名。

鄒曾九妻

岳州民鄒曾九,以紹熙五年春首,往舒州太湖作商,留其妻甘氏於兄甘百九家,約之曰:「此行不過三兩月,幸耐靜待我。」已而至秋未歸,甘氏逢人自淮南來,必詢夫消息,皆云已客死。甘不以爲信,又守之逾年,弗聞的耗,曉夕不自安。不告其兄,潛竄而東,欲尋訪存亡。既抵江夏縣,不能前,爲市娼譚瑞誘留,遂流落失節。其心緒悒怏,僅及半歲而死。

慶元四年正月,鄒方自太湖回程,過鄂州城下,泊船於柳林頭。登岸憩旅店,一婦人邀之啜茶。鄒疑全似其妻,直造彼室,問其姓氏,答曰:「姓甘,行第百十。本非風塵中人,緣父喪母亡,流落於此。」鄒曰:「故夫爲誰?」曰:「巴陵鄒曾九也。初去舒州時,期一季即返,後更無一音,傳云已死。於今恰四周年。孤單無倚,不免靠枕席度日。」鄒大怒曰:「汝渾不識得我!」婦曰:「我亦覺十分相似,只是面色黛黑耳。」鄒益怒曰:「我身便是汝夫,原不曾死。遭病患磨折,以故久不得歸。汝亦何至入此般行戶,貽辱於我。叵耐百九舅,更無兄弟之情,縱汝如此。目今與誰同活?」婦曰:「孑然。」鄒即令算還店家房錢,攜之回岳。是日,就見甘百九,作色責問。百九曰:「爾去之後,妹子一向私走,近日卻在江夏譚瑞家。正欲經官,且得爾到,明日即同詣州陳狀。」郡守追逐人赴司,未質究問,甘氏於眾中出,倒退數步,化爲黑氣而散,訟事遂止。

解七五姐

房州人解三師,所居與寧秀才書館爲鄰。一女七五姐,自小好書。每日竊聽諸生所讀,皆能暗誦。其父素嗜道教,行持法書。女遇父不在家時,輒亦私習。年二十三,當淳熙十三年九月,招歸州民施華爲贅婿。年留未久,即出外作商。至十五年四月通三師書,因寓密信告妻曰:「我在汝家日,爲丈人丈母凌辱百端。況於經紀不遂,今浪跡汝寧府。汝獨處耐靜,勿萌改適之心。容我稱意時,自歸取汝。」女視畢掩泣,即日不食。奄奄如癆瘵,以八月死,華不知也。

後兩月,正在遂寧旅舍,忽見女來。驚起叩之曰:「自房陵抵此,千里尚遙。汝單弱婦人,何以能至?」答曰:「緣接得汝書後,愁思成疾。父母不相憐,反行責罵。已寫一帖子置室中,託言投水,切莫相尋。由是脫身行乞,受盡苦辛,經行霜雪,兩腳皆穿,僅得見爾。」華視其衣履破碎,拊之而哭。攜手入房,飼以肉食,及買衣與之,遂同處。

華資囊頗贍。至紹熙七年冬,欲與妻還三師家,堅不可,乃還歸州。明年冬,解三師鄰人田乙作客抵歸州,遇施華。華延至其居,女出相見。田乙驚言:「七五姐亡去三載,何由得生身卻在此?」女曰:「我詐父母云赴水,而潛來訪施郎,非真死也。」田大疑訝,仍不欲盡言。及房陵,爲三師道所見。三師不信,但舉女樞火化,屍朽腐矣。

四年,華遷居荊南。明年,解三師聞之,遣男持書信驗。見華與妹情好甚洽。住數月,相率來房州。解氏喜,置酒召會諸親。諸親共云:「七五姐不幸夭逝,於今七年,且又焚化了。此殆精魅假託,將必爲施郎不利。宜思其策。」三師心爲動。明日,招法師來考治,女怡然自若。法師書符未成,女別書一符破之。法師再書靈官捉鬼符,女作九天玄女符破之。法師不復施他技,撫劍顧之曰:「汝的是何精靈耶?」女曰:「我在生時,盡讀父法書。又於夢中蒙九天玄女傳教我反生還魂之法,遂得再爲人,永住浮世。吾常有濟物之心,亦不曾犯天地禁忌。爾過愆甚多,有何威神而能治我?」法師不能答而退。女見父母親戚如初。

慶元元年,解氏盡室遊玩郊野。到女葬處,漫指示之。女大笑,走入山,怪遂絕。

金明池當罏女

趙應之,南宋宗室也。偕弟茂之入京師,與富人吳小員外日日縱游。一日,至金明池上。行小徑,得酒肆。花竹扶疏,器用整潔可愛。寂然無人,止一當罏少艾。三人駐留飲酒,應之招女侑觴。吳大喜,坐間以言挑之,欣然相允,共坐舉杯。其父母自外歸,女亟起。三人興既敗,輒捨去。時春已盡,不復再游。但思慕之心,屢形寤寐。

明年,相率尋舊游。至其處,則門戶蕭然,當罏人已不見。乃少坐索酒,詢其家曰:「去年過此,見一女子。今何在?」翁媼顰蹙曰:「正吾女也。去歲舉家上塚,是女獨留。吾未歸時,有輕薄三少年來飲共坐。吾薄責之,女悒怏數日而死。屋側小丘,正其塚也。」三人不復問。促飲言旋,沿路傷歎而已。

將及門,見一女冪首搖搖而來,呼曰:「我去歲池上相見人也。員外得非往我家訪我乎?我父母欲君絕念,詐言我死,設虛塚相疑。我一春望君,幸而相值。今徙居城中委巷,一樓極寬潔,可同往否?」三人喜甚,下馬偕行。既至,則共飲,吳生留宿。往來逾三月,顏色漸憔悴。其父責二趙曰:「汝向誘吾子何往?今病如是,萬一不起,當訴於官。」兄弟相顧悚汗,心亦疑之。聞皇甫法師善治鬼,往謁之,邀請同視吳生。皇甫望見大驚曰:「鬼氣甚盛,祟深矣!宜亟避之西方三百里外。倘滿百二十日,必爲所害,不可治矣。」三人即命駕往西路,每當食處,女先在房,夜則據榻。到洛未幾,適滿二十旬。會談酒樓,且憂且懼。會皇甫跨驢過其下,拜揖祈請。皇甫爲結壇行法,以劍授吳曰:「子當死。歸試緊閉門,黃昏時有擊者,無問何人即斲之。幸而中鬼,庶幾可活。不幸殺人,即當償命。均爲一死,或有脫理。」吳如其言,及昏,果有擊門者。斲之以劍,應手仆地。命燭照之,乃女也,流血滂沱。爲街卒所錄,並二趙皇甫師皆繫獄。獄不能決,府遣吏審池上之塚。父母告云已死。發瘞視驗,但衣服如蛻,無復形體。遂得脫。

李會娘

金彥與何俞出城西遊春,見一座院華麗,乃王太尉錦莊。貰酒坐閣子上,彥取二弦軋之,俞取簫管合奏。忽見亭上有一女子出曰:「妾亦好此樂。」令僕子取蜜煎勸酒。俞問姓氏,答曰:「姓李,名會娘。」二人次日復往,其女又出。二人請同坐飲酒,笑語諧謔。女屬意於彥,情緒正濃,忽報太翁至,女驚忙而去。自此兩情無緣會合。

次年,清明又到,彥思錦莊之事,仍尋舊約。信步出城,行入小路,忽聽粉牆間有人呼聲。熟視之,乃會娘也。引彥人花陰間敘衷情。雲雨才罷,會娘請隨彥歸去。彥遂借一空宅居之,朝夕同歡。月餘,俞拉訪錦莊,忽遇老嫗哭云:「會娘因二客同飲,得疾而死久矣。」彥歸詰會娘,答曰:「妾實非人也。爲郎君當時一顧之厚,遂有今日。郎君不以生死爲間,妾之願也。」

西湖女子

乾道中,江西某官人赴調都下。因游西湖,獨行疲倦,小憩道旁民家。望雙鬟女子在內,明豔動人,寓目不少置。女亦流盼寄情。士眷眷若失。自是時一往,女必出相接,笑語綢繆。挑以微詞,殊無羞拒意,然冀頃刻之歡不可得。既注官言歸,往告別。女乘間私語曰:「自與君相識,彼此傾心。將從君西,度父母必不許。奔而騁志,又我不忍爲。使人曉夕勞於寤寐,如之何則可!」士求之於父母,啖以重幣,果峻卻焉。到家之後,不復相聞。

又五年,再赴調。亟尋舊游,茫無所睹矣。悵然空還,忽遇之於半途。雖年貌加長,而容態益媚秀。即呼揖問訊,女曰:「隔闊滋久,君已忘之耶?」士喜甚,叩其徙舍之由。女曰:「我久適人,所居在城中某巷。吾夫坐庫務事,暫係府獄,故出而祈援,不自意值故人。能過我啜茶否?」士欣然並行。二里許,過士旅館,指示之,女約就彼,遂從容與之狎。士館僻在一處,無他客同邸,女曰:「此自可棲泊,無庸至吾家也。」留半歲,女不復顧家。亦間出外,略無分毫求索。士亦不憶其有夫,未嘗問。將還,議挾以偕游,始斂衽顰蹙曰:「自向來君去後,不能勝憶念之苦,厭厭成疾,甫期年而亡。今之此身,蓋非人也。以宿生緣契,幽魂相從。歡期有盡,終天無再合之歡。慮見疑訝,故詳言之。但陰氣侵君已深,勢當暴瀉,惟宜服平胃散以補安精血。」士聞語,驚惋良久。乃云:「我曾看《夷堅志》,見孫九鼎遇鬼,亦服此藥。吾思之,藥味皆平,何得功效如是?」女曰:「其中有蒼朮,去邪氣上品也,第如吾言。」既而泣下。是夜同寢如常,將旦,慟哭而別。暴瀉下,服藥,一切用其戒。後每爲人說,尚悽慘不已。

死後踐盟

易萬戶

隆慶年間,西安易萬戶以衛兵屯京師,與同鄉某工部君交最歡。二家各有孕。偶會他席,酒酣,隨俗割襟,爲指腹之盟。已,工部君以言忤旨,謫遠州去。萬戶亦移鎮邊地,茫然星散。於時萬戶生男,工部生女,第隔越無由踐盟耳。

久之,工部染厲謫鄉,舉家皆殞,以喪歸,葬郊坰之野。萬戶亦相繼卒。萬戶男易生既壯,與其偶日夜較藝。有兔起草間,生彎弓逐之。至一墅,見長者衣冠偉然,曰:「此非易郎乎?」生下馬趨拜。長者攜至堂上,酒數行,曰:「吾與君葭莩不薄。」命童子持一裹至,發之,羅衫一角,合縫押字尚半,曰:「二人情既斷金,家皆種玉。得雄者爲婿,必偕百年,背盟者天厭之。某年月日。某書。」坐客名皆列焉。生締視之,識其父字,涕下交頤。忽孺人珠冠緋袍,擁一女至,貞色淡容,蘊秀苞麗,目所未睹。生又趨拜。孺人謂長者曰:「極知良緣,先人戒命。第媒妁未通,筐篚未效,如禮何?」長者曰:「交盟無執伐,且儀文末耳。君倘不棄,今夕便可就甥室。」女已避去,孺人再擁之出,交拜花燭,巹飲皆如故事,兩情極歡。及明,女又戒旦,生已忘歸。展轉累月,生忽念家曰:「路當不遙,歸可即至。」其家極留款,生知其意,謂馬久失調,須騎出盤旋。已加鞭去矣。回視棲處,何有人家,惟群塚叢墓耳。

歸言其事,有知者曰:「盟果有之。第工部舉家絕矣,此其幽宮也。郎君不可再往。」生遂捨之。適長安,襲父職,歸,即奉檄理衛事。夜出巡堡,至一處。前女抱一子迎謂生曰:「君即忘妾,襁中兒誰之子?此子有貴徵,必大君門戶。今以相授,妾亦藉手稱不負君矣。」生受子顧之,貌酷肖己。大悅,迫而與言,忽失女所在。生屢有娶,皆求佳者,然莫能如女,而亦絕無生息。奄忽十有八載,生倦於戎武。此兒果健有略,竟以自代。

死後尋歡

草市吳女

鄂州南草市茶店僕彭先者,雖廛肆細民,而姿相白皙若美男子。對門富人吳市女,每於簾內窺覘而慕之,無由可通繾綣,積思成瘵。母憐之,私叩曰:「兒得非心中有所不愜乎?」對曰:「實然。懼爲父母羞,不敢言。」強之再三,乃以情告。母語其父,父以門第太不等,將貽笑鄉曲,不聽。至於病篤。所親或知其事,勸吳翁勉使從之。吳呼彭僕諭意,謂必歡喜過望。彭時已議婚,且鄙女所爲,出辭峻卻。女遂死。即葬於百里外本家山中,凶儀豐盛,觀者歎詫。

山下樵夫少年,料其瘞藏豐備,遂謀發塚。既啟棺,扶女屍起坐剝衣,女忽開目相視,肌體溫軟。謂曰:「我賴爾力,幸得活。切忽害我。候黃昏抱歸爾家安息,若能安好,便爲爾妻。」樵如其言,仍爲補治塋穴而去。及病癒,據以爲妻。布裳草履,無復昔日容態。然思彭生之念,未嘗暫忘。

乾道五年春,紿樵云:「我去南山久,汝辦船載我一遊。假使我家見時,喜我死而復生,必不窮問。」樵與俱行。才入市,逕訪茶肆,登樓。適彭攜瓶上。女使樵下買酒,亟邀彭並膝,道再生緣由,欲與之合。彭既素鄙之,仍知其已死,批其頰曰:「死鬼,爭敢白晝見形!」女泣而走,逐之,墜於樓下,視之死矣。樵以酒至,執彭赴里保。吳氏聞而悉來,守屍悲哭,殊不曉所以生之故,並捕樵送府。遣縣尉詣墓審驗,空無一物。獄成,樵坐破棺見屍論死,彭得輕比。雲居寺僧了清,是時抄化到鄂,正睹其異。

以下再世償願

韋臯

唐兩川節度使韋臯,少游江夏,止於姜使君之館。姜氏孺子曰荊寶,已習二經。雖兄呼韋,而恭事之禮如父也。荊寶有小青衣曰玉簫,才十歲,常令祗事韋兄,玉簫亦勤於應奉。

後二載,姜使君入關求官,而家累不行。韋乃居止頭陀寺,荊寶亦時遣玉簫往役給奉。玉簫年稍長大,因而有情。時陳廉使得韋季父書云:「姪臯久客貴州,切望發遣歸覲」。廉使啟緘,遺以舟楫服用,仍恐淹留,請不相見,泊舟江瀨,俾篙工促行。韋昏暝拭淚,乃裁書以別荊寶。寶頃刻與玉簫俱來,既悲且喜。寶命青衣從往,韋以違覲日久,不敢俱行,乃固辭之。遂與言約:「少則五載,多則七年,取玉簫。」因留玉指環一枚,並詩一首遺之。

暨五年,既不至,玉簫乃靜禱於鸚鵡洲。又逾年,至八年春,玉簫歎曰:「韋家郎君,一別七年,是不來耳。」遂絕食而殞。姜氏愍其節操,以玉環著於中指而殯焉。

後韋鎮蜀,到府三日,詢獄囚,其輕重之繫,近三百餘人,其中一輩,五器所拘,偷視廳事,私語云:「僕射是當時韋兄也。」乃厲聲曰:「僕射,僕射,憶姜家荊寶否?」韋曰:「深憶之。」曰:「即某是也。」公曰:「犯何罪而重繫?」答曰:「某辭別之後,尋以明經及第,再選青城縣令。家人誤爇廨舍庫牌印等。」韋曰:「家人之犯,固非己尤。」即與雪冤,仍歸墨綬,乃奏眉州牧。敕下,未令赴任,遣人監守,且留賓幕。時屬大軍之後,草創事繁,凡經數月,方問玉簫何在。姜曰:「僕射維舟之夕,與伊留約,七載是期。既逾時不至,乃絕食而終。」因吟留贈玉環詩曰:

「黃雀銜來已數春,別時留解贈佳人。長江不見魚書至,爲遣相思夢入秦。」

韋聞之,益增淒歎,廣脩經像,以報夙心。且相念之懷,無由再會。

時有祖山人者,有少翁之術,能令逝者相親。但令府公齋戒七日。清夜,玉簫乃至。謝曰:「承僕射寫經造像之力,旬日便當託生。卻後十三年,再爲侍妾,以謝鴻恩。」臨去微笑曰:「丈夫薄情,令人死生隔矣。」

後韋以隴右之功,終德宗之代,理蜀不替。是故年深,累遷中書令。天下響附,瀘僰歸心。因作生日,節鎮所賀,皆貢珍奇。獨東川盧八座送一歌姬,未當破瓜之年,亦以玉簫爲號。觀之,乃真姜氏之玉簫也。而中指有肉環隱出,不異留別之玉環也。韋歎曰:「吾乃知存歿之分,一往一來。玉簫之言,斯可驗矣。」

絕好一本《玉環記》現成情節。

李元平

唐李元平,大歷五年,客於東陽寺中讀書。歲餘,薄暮見一女子,紅裙繡繻,容色美麗,領數青衣來入僧院。元平悅而窺之,問以所適及姓氏。青衣怒曰:「誰家兒郎,遽此相逼。俱爲士類,不合形跡也。」元平拜求請見,不許。須臾,女在院出,四顧,忽見元平,有如舊識。元平非意所望,延入問其行里。女曰:「亦欲見君論夙昔之事。我已非人,得無懼乎?」元平心既相悅,略無疑阻。女曰:「吾父昔任江州刺史,君前身爲門夫,恒在使君家長直,雖生於貧賤,而容色可悅。我因緣之,故私與君通。才過十旬,君患霍亂歿。我不敢哭,哀倍常情。便潛以硃筆塗君左股,將以爲志。常持千眼千手咒,每旦焚香發願:各生富貴之家,相慕願爲夫婦。請君驗之。」元平乃自視,實如其言,因留宿,歡甚。及曉,將別,謂元平曰:「託生時至,不可久留。後身之父,現任刺史。我年十六,君即爲縣令,此時正當與君爲夫婦,倖存思戀,慎勿婚也。然天命已定,君雖別娶,亦不可得。」悲泣而去。他年,果爲夫婦。出《異物志》。

楊三娘子

青州人韋高,避靖康亂南徙,居明州。紹興初,詣臨安赴銓。時因事出崇新門,逢青衣前揖問曰:「君得非韋五官人字尚臣者乎?」高曰:「是也。何以知吾字?」曰:「楊三娘子欲相見,憑達家書。適在簾內望見君,亟使我相邀,願移玉一往。」高之舅氏楊僉判,時寓新安。知其女三娘嫁李縣尉,而彼此流落,久不相聞。乃先叩其故。曰:「李尉死已二年,楊家原未知也。娘子用是欲寄聲甚切。」高惻然愍之,遂同往。至一小宅,三娘出拜,具訴孀居孤苦之狀。且言:「所以獨處自守,不爲骨肉羞者,東鄰桑大夫與西鄰王老娘之力也。二人皆山東人,俯我如父母,今當邀致之。」俄頃俱來,遂具酒共坐。桑翁兗州人,王娘單父人,皆年七十餘。日暮,高辭退曰:「吾今出江下,訪新安客旅,報舅家。」後日又過此,王媼詢高妻族,曰:「吾妻鄭氏,亡已久,家惟二老婢。見謀婚配,以貧未辦耳。」媼喜曰:「姑舅兄弟,通婚甚多。三娘於勢須適人,與其倩行媒,淹歲月,孰若就此成夫婦哉。今日之會,殆非偶然者。」高曰:「雖然,吾當白舅氏以俟命。」三娘曰:「五哥以妹爲醜惡,則在所不言。不然,則吾父母經年無音信,吾朝夕不能活。正使歸他人,亦無可奈,況於邂逅相遇得外兄乎?」桑翁亦贊襄,以爲不可失。高遂許諾。三娘自取縑帛之屬,付王媼備禮納采。是夕成嘉好。

留六七夕,高入市,遇有荷先牌過者,曰楊僉判宅二承務。視之乃舅子也。相攜入酒肆,具以事告,且謝不告而娶之罪。楊大駭曰:「三妹同李尉赴官,到此暴卒。李恐違任限,姑藁葬崇新之野。以書報吾家,吾父使我來挈其柩,安得有此?」高猶疑未判,率詣其處,不見居室,但叢塚間傑然一木,標曰:「李縣尉妻楊三娘子墓。」左曰「兗州桑大夫」,右曰「單州王七娘」。二子泣歎良久。高曰:「諺云:『一日共事,十日相思。』吾七日之好,義均伉儷,豈以人鬼爲間哉!」爲之素服哭奠,與楊生同護其喪。行過嚴州,夢三娘立岸上相呼,招使登舟,不肯,曰:「生平無過惡,便得託生。感君恩義之勤,今懇祈陰官,乞復女身,與君爲來生妻,以答大貺。」泣而別。

高調定海尉,衡陽丞,容州普寧令,歷十七八年,謀娶婦,輒不偶。即至普寧二年,每見縣治側一民家女,及笄矣,貌絕妍越俗。比數數窺之,女亦出入無所避。遂遣人求婚,女家力拒之,曰:「我細民,以賣酒爲活,女又野陋,不堪備妾侍,豈敢望此。」高意不自愜,宛轉開諭,且以語脅之,竟諧其約。洎解印,乃聘之以歸。女步趨容止,絕似三娘,初不以爲異也。後詢其年命,蓋嚴州得夢之次日。其爲楊氏後身無疑矣。

綠衣人

天水趙源,早喪父母,未有妻室。延祐間,遊學至於杭州錢塘。後居西湖葛嶺之上,其側即宋賈秋壑舊宅也。源獨居無聊,嘗日遇晚徙倚門外。忽有一女子從東而來,綠衣雙鬟,年可十五六,雖不盛妝濃飾,而姿色過人。源注目久之。明日出門又見。如此凡數度,日晚輒來。源戲而問之曰:「娘子家居何處,暮暮來此?」女笑而拜曰:「兒家與君爲鄰,君自不識耳。」源試挑之,女子欣然而應。因遂留宿,甚相親昵。明日辭去,夜則復來。如此凡有月餘,情愛甚至。源問其姓氏,居址何處,女子曰:「君但得美婦則已,何用強問我也。」叩之不已,則曰:「兒嘗衣綠,但呼我爲綠衣人可矣。」終不告以居止所在。源意其爲巨室妾媵,夜出私奔,或恐事跡彰聞,故不肯言耳。信之不疑,寵念轉密。

一夕,源被酒,戲謂綠衣曰:「此真所謂『綠兮衣兮,綠衣黃裳』者也。」女子有慚色,數夕不至。及再來,源叩之,乃曰:「本欲相與郎君偕老,奈何以婢妾待之,令人忸怩不安,故數日不敢侍君之側。然君已知乎,今不復隱,請得備言之:兒與君,舊相識也。今非至情相感,莫能及此。」源問其故,女慘然曰:「得無相難乎。兒實非今世人,亦非有禍於君者。蓋其數當然,夙緣未盡爾。」源大驚曰:「願聞其詳。」女子曰:「兒故宋平章秋壑之侍女也。本臨安良家子女,少善弈棋。年十五,以棋童入侍。每秋壑回朝,宴坐半閒堂,必召兒侍弈,備見寵愛。是時君爲其家蒼頭,職主煎茶。吾因供進茶甌,得至後堂。君時少年,美姿容,兒見而慕之。嘗以繡羅錢篋,乘暗投君,君亦以玳瑁指盒爲贈。彼此雖各有意,而內外嚴密,莫能得其便。後爲同輩所覺,讒於秋壑,遂與君同賜死於西湖斷橋之下。君今已再世爲人,而兒猶在鬼錄,得非命歟!」言訖,嗚咽泣下,源亦爲之動容。久之,乃曰:「審如此,則吾與汝乃再世因緣也。當更加親愛,以償疇昔之願。」自是遂留宿源舍,不復更去。

源素不善棋,教之弈,盡得其妙。凡平日以棋稱者,皆莫能敵也。每說秋壑舊事,其所目擊者,歷歷甚詳。嘗言秋壑一日倚樓閒望,諸姬皆侍。適有二人,烏巾素服,乘小舟由湖登岸。一姬曰:「美哉二少年!」秋壑曰:「願事之耶?當令納聘。」姬笑而無言。逾時令人捧一盒,呼諸姬至前曰:「適爲某姬納聘,可啟視之。」則姬之首也。諸姬皆戰慄而退。

又嘗販鹽數百艘,至鄭市賣之。太學有詩曰:

「昨夜江頭湧碧波,滿船都載相公鹺。雖然要作調羹用,未必調羹用許多。」

秋壑聞之,遂以士人付獄,論以誹謗罪。

又嘗於浙西行公田法,民受其苦。或題詩於路左云:

「襄陽累歲困孤城,豢養湖山不出征。不識咽喉形勢去,公田枉自害蒼生。」

秋壑見之,捕得,遭顯戮。

又嘗齋雲水千人,其數已足,又一道士衣裾襤褸,至門求齋。主者以數足,不肯引入。道士堅求不去,不得已於門側齋焉。齋罷,覆其缽於案而去。眾將缽力舉之,不動,啟於秋壑,自往舉之,乃有詩二句云:

「得好休時便好休,收花結子在綿州。」

始知真仙降臨而不識也,然終不喻綿州之意。嗟乎!孰知有漳州水綿庵之厄也?

又嘗有艄人泊舟蘇堤,時方盛暑,臥於舟尾,終夜不寐。見三人長不盈尺,集於沙際。一曰:「張公至矣,如之奈何?」一曰:「賈平章非仁者,決不相恕。」一曰:「我則已矣,公等及見其敗也。」相與哭入水中。次日,漁者張公獲一鱉,逕三尺餘,納之府第。不三年而禍作。蓋物亦以先知數而不可逃也。

源曰:「吾今日與汝相遇,抑豈非數乎?」女曰:「是誠不妄矣。」源曰:「汝之精氣,能久存於世耶?」女曰:「數至則散矣。」源曰:「然則何時?」女曰:「二年爾。」源固未之信。及其臥病不起,源爲之延醫,女不欲,曰:「曩固已與君言矣。姻緣之契,夫婦之情,盡於此矣。」即以手握源臂而與之訣曰:「兒以幽陰之質,得事君子。荷蒙不棄,周旋許時。往者一念之私,俱蹈不則之禍。然而海枯石爛,此恨難消;地老天荒,此情不泯。今幸得續前生之好,踐往世之盟,三載於茲,志願足矣。請從此辭,毋更以爲念也。」言訖,面壁而臥,呼之不應矣。源大傷慟,爲治棺櫬而斂之。將葬,怪其柩甚輕,啟而視之,惟衣衾釵珥在耳。虛葬於北山之麓。源感其情,不復再娶,棲靈隱寺出家爲僧,終其身云。

以下再世傳信

張越吾

三輔張越吾孝廉,計偕在京,中煤毒死。有親契李大學經紀其喪,而扶送之歸。及抵家,孝廉婦迎泣致謝,言在京在途,篤情如此。李詫曰:「嫂何以知之?」曰:「夫已先訃歸家語妾矣。又謂『今爲上帝所憐,命作江都城隍神。但聽壁上車馬鼓吹聲,則我已至也。』」居帷中,伉儷如舊。

後數年,李忽夢孝廉謂曰:「上帝以我數歸,塵緣不斷,謫我投生於高唐州林接武秀才家爲子。其地去城十五里某村中。越六年,君謁選當爲某邑丞,可攜喜姐過高唐,俾我一觀。」孝廉止一女名喜姐,往已許聘李子。在京殮時,李簡裝得珠一封,上題曰:「珠購得爲喜姐妝資。」時女適李子矣。李因得選,果授某邑丞。攜家過高唐,令孝廉家僕來童覓村中林秀才,忽一家小兒在門呼曰:「來童,來童,我是汝故主人張越吾。李親家來乎?喜姐來乎?」曰:「皆在此。」遂延至家,勞問如平生。問女:「珠安在?」曰:「在。」則又喜。

時曹侯鐸守高唐,耳其事,爲郡侯羅公道之,羅公檄召之來。是日,方講業學宮,而林生抱兒至。兒稱公祖,儀禮皆如孝廉。問其科名及同榜士,皆臚列甚悉。問文記否,曰:「墨卷七作尚能成誦,餘亦不記。」揖遜而退。姑蘇張伯起爲作傳。

《幽明錄》云:晉桓帝時,隴西秦嘉爲曹掾,赴洛。婦曰徐淑,歸寧于家。晝臥,流涕覆面。嫂怪問之,曰:「適見喜自說往津鄉亭病亡,一客守喪,一客齎書還,日中當至。」舉家大驚。書至,事如夢。此與張越吾事相類。

李庶

北魏李庶妻,元羅女也。庶亡後五年,元氏更適趙起。嘗夢庶謂己曰:「我薄福,托劉氏爲女,明旦當出。彼家甚貧,恐不能見養。夫妻舊恩,故來相見告君,宜乞取我。劉家在七帝坊十字街東南八窮巷是也。」元氏不應。庶曰:「君似懼趙公意,我自說之。」於是起亦夢焉。起寤問妻,言之符合。遂持錢帛躬往求劉氏,如所夢得之。養女長而嫁焉。見《北史》。

以下死後見形

塗脩國二女

周昭王二十四年,塗脩國獻青鳳丹鵲各一雌一雄。孟夏之時,鳳鵲皆脫易毛羽,聚鵲翅以爲扇,緝鳳羽以飾車蓋也。扇一名游飄,二名翛翮,三名虧光,四名仄影。時東甌獻二女,一名延娟,二名延娛。使二人更搖此扇,侍於王側,輕風四散,泠然自涼。此二人辨口麗辭,巧善歌笑。步塵上無跡,行日中無影。及昭王淪於漢水,二女與王乘舟,夾擁王身同溺於水。故江漢之人到今思之,立祀於江湄。數十年間,人於江漢之上,猶見王與二女,乘舟戲於水際。至暮春上巳之日,禊集祠間,或以時鮮甘味,採蘭杜,包裹以沉水中;或結五色紗囊盛食,或用金鐵之器並沉水中,以驚蛟龍水蟲,使畏之,不侵此食也。其水傍號曰「招祗之祠」。

李行脩

李十一郎行脩,初娶江西廉史王仲舒女。貞懿賢淑,行脩敬之如賓。王女有幼妹,嘗挈以自隨,行脩亦深所鞠愛。

元和中,洛下有名公,與淮南節使李公鄘論親。李家吉期有日,同請行脩爲儐。是夜禮竟,行脩昏然而寐。夢己之再娶,其婦即王氏之幼妹。驚覺,甚惡之。遽命駕歸,見王氏晨興,擁膝而泣。行脩家有舊使蒼頭,性頗凶橫,往往忤王氏意。其時行脩意王氏爲蒼頭所忤,欲杖之。尋究其由,家人皆曰:「老奴於廚中自說五更作夢,夢阿郎再娶王家小娘子。」行脩以符己夢,尤惡其事。乃強喻王氏曰:「此老奴安足信。」無何,王氏果以疾終。

時仲舒出牧吳興,凶問至,悲慟且極。遂有書疏意托行脩續親。行脩傷悼未忘,固阻王公之請。有秘書衛隨者,有知人之鑒。忽謂行脩曰:「侍御何懷亡夫人之深乎!奚不問稠桑王老。」

後二三年,王公屢諷行脩,託以小女,行脩堅不納。及行脩除東臺御史,是歲汴人李介逐其帥,召征徐泗兵討之,道路使者星馳,又大掠焉。行脩絡轡出關,程次稠桑驛。已聞敕使數人先至,遂取稠桑店宿。日迨瞑,有老人自東而過。店之南北,爭牽衣請駐。行脩訊其由,店人曰:「王老善錄命書,爲鄉里所敬。」行脩忽悟衛秘書之言,密令召之,遂說所懷之事。老人曰:「十一郎欲見亡夫人,今似可也。」乃引行脩使去,由一逕入土山中,又陟一坡,高數仞,坡側隱隱若見叢林。老人止於路隅,謂行脩曰:「十一郎但於林下呼『妙子』,必有人應。應即答云:『傳語九娘子,今夜暫將妙子同看亡妻。』」行脩如王老教,呼於林間,果有人應。仍以老人語傳入。有頃,一女子出云:「九娘子遣隨十一郎去。」其女子言訖,便折竹一枝跨焉,亦與行脩折一竹枝令跨之,迅疾如馬,與女子並馳,依依如抵西南。行約數十里,忽到一處,城闕壯麗,前經一大宮,宮有門,仍云:「但循西廊直北,從南第二院,則賢夫人所居。」行脩一如女子之言,趨至北廊及院,果見十數年前亡者一青衣出焉,迎行脩前拜。乃齎一榻云:「十一郎且坐,娘子續出。」行脩比苦肺疾,王氏嘗與行脩備治疾皂莢子湯,自王氏之亡也,此湯少得。至是,青衣持湯,令行脩啜焉,即宛是王氏手煎之味。飲未竟,夫人遽出,涕泣相見。行脩方欲申情,王氏固止之曰:「與君幽顯異途,不當如此。苟不忘平生,但納小妹,即於某之道盡矣。」言訖,已聞門外女子叫:「李十一郎速出」。聲甚切。行脩出,其女子且怒且責:「措大不別頭腦,宜速返!」依前跨竹枝同行。有頃,卻至舊所。老人枕塊而寐,聞行脩至,遽起云:「豈不如意乎?」行脩拜謝,因問九娘子何人。曰:「此原上有靈應九子母祠耳。」老人引行脩卻至逆旅,壁釭熒熒,櫪馬啖芻如故,僕夫等昏憊熟寐。老人因辭去。行脩心憒然一嘔,所飲皂莢子湯出焉。

從是,行脩續王氏之婚,後官至諫議。出《續定命錄》。

楊玉香

林景清,閩縣人。成化己亥冬,以鄉貢北上,歸過金陵。院妓楊玉香,年十五,色藝絕群,性喜讀書,不與俗偶,獨居一室。貴游慕之,即千金不肯破顏。姊曰邵三,雖乏風貌,然亦一時之秀。景清與之狎,飲於瑤華之館。因題詩曰:

「門巷深沉隔市喧,湘簾影裏篆浮姻。人間自有瑤華館,何必還尋弱水船。」

又曰:

「珠翠行行間碧簪,羅裙淺澹映春衫。空傳大令歌桃葉,爭似花前倚邵三。」

明日玉香偶過其館,見之,擊節歎賞,援筆而續曰:

「一曲霓裳奏不成,強來別院聽瑤笙。開簾覺道春風暖,滿壁淋漓白雪聲。」

題甫畢,適景清外至,投筆而去。景清一見魂銷,堅持邵三而問。三曰:「吾妹也。彼且簡對不偶,詩書自娛,未易動也。」景清強之,乃與同至其居。穴壁潛窺,玉香方倚牀佇立,若有所思。頃之,命侍兒取琵琶作數曲。景清情不自禁,歸館,以詩寄之曰:

「倚牀何事斂雙蛾,一曲琵琶帶恨歌。我是江州舊司馬,青衫染得淚痕多。」

玉香答之曰:

「銷盡爐香獨掩門,琵琶聲斷月黃昏。愁心正恐花相笑,不敢花前拭淚痕。」

明日,景清以邵三爲介,盛飾訪之。途中詩曰:

「洞房終日醉流霞,閒卻東風一樹花。問得細君心內允,雙雙攜手過鄰家。」

既至,一見交歡,恨相知之晚也。景清詩曰:

「高髻盤雲壓翠翹,春風並立海棠嬌。銀箏象板花前醉,疑是東吳大小喬。」

玉香詩曰:

「前身儂是許飛瓊,女伴相攜下玉京。解佩江干贈交甫,畫屏涼夜共吹笙。」

夜既闌,邵三避酒先歸,景清留宿軒中,則玉香真處女也。景清詩曰:

「十五盈盈窈窕娘,背人燈下卸紅妝。春風吹入芙蓉帳,一朵花枝壓眾芳。」

玉香詩曰:

「行雨行雲待楚王,從前錯怪野鴛鴦。守宮落盡鮮紅色,明日低頭出洞房。」

居數月,景清將歸,玉香流涕曰:「妾雖娼家,身常不染。顧以陋質,幸侍清光。今君當歸,勢不得從。但誓潔身以待,令此軒無他人之跡。君異日幸一過妾也。」景清感其意,與之引臂盟約,期不相負。遂以「一清」名其軒。乃調《鷓鴣天》一闋留別曰:

「八字嬌娥恨不開,陽臺今作望夫臺。月方好處人相別,潮未平時僕已催。聽囑咐,莫疑猜。蓬壺有路去還來。穇穇一樹垂絲柳,休傍他人門戶栽。」

玉香亦以《鷓鴣天》答之曰:

「郎似閩南第一流,胸蟠星斗氣橫秋。新詞宛轉歌才華,又逐征鴻下碧樓。開錦纜,上蘭舟。見郎歡喜別郎憂。妾心正似長江水,晝夜隨郎到福州。」

景清遂訣別歸閩,音信不通者六年。

到乙巳冬,景清復攜書北上。舟泊白沙,忽於月中見一女子甚美,獨行沙上,迫視之,乃玉香也。且驚且喜,問所從來。玉香曰:「自君別後,天各一方。魚水懸情,想思日切。是以買舟南下,期續舊好,不意於此邂逅耳。」景清喜出望外,遂與聯臂登舟,細敘疇昔。景清詩曰:

「無意尋春恰遇春,一回見面一回新。枕邊細說分離後,夜夜相思入夢頻。」

玉香詩曰:

「雁杳魚沉各一天,爲君終日淚潸然。孤蓬今夜煙波外,重訴琵琶了宿緣。」

吟畢,垂泣悲啼,不能自止。天將曙,遂不復見,景清疑懼累日。

及至金陵,首訪一清軒。門館寂然,惟邵三縞素出迎,泣謂景清曰:「自君去後,妹閉門謝客,持齋誦經。或有強之,萬死自誓。竟以思君之故,遂成沉疾,一月之前死矣。」景清聞之大駭,入臨其喪,拊棺號慟。是夜,獨宿軒中,吟詩曰:

「往事淒涼似夢中,香奩人去玉臺空。傷心最是秦淮月,還對深閨燭影紅。」

因徘徊不寐,惘惘間見玉香從帳中出,欷歔良久,亦吟曰:

「天上人間路不通,花鈿無主畫樓空。從前爲雨爲雲處,總是襄王曉夢中。」

景清不覺失聲呼之,遂隱隱而沒云。

王幼玉

王氏名真姬,字仙才,小字幼玉。本京師人,隨父流落於衡州。姊娣三人,皆爲名娼,而幼玉又出姊娣之上。所與往還,皆衣冠士大夫。巨商富賈,不能動其意也。夏公酉游衡陽,郡侯張郎中紀開宴召之。公酉曰:「聞衡陽有王幼玉者,妙歌舞,美顏色,孰是也?」張乃命幼玉出拜,公酉見之,吁嗟曰:「使汝居東、西二京,當名聞天下矣。」因命取箋爲詩贈之曰:

「真宰無私心,萬物逞殊形。嗟爾蘭蕙質,遠離幽谷清。風雲暗助秀,雨露濡其泠。一朝居上苑,桃李讓芳馨。」

由是益有光。但幼玉暇日,常幽豔愁寂,含花未吐。人或詢之,則曰:「此道非吾志也。」

會東都人柳富字潤卿,豪傑之人,幼玉一見曰:「茲我夫也。」富亦有意室之,而時方倦游,未能爲計。風前月下,語輒移時,執手戀戀,兩不相捨。其家竊知之,嘖有煩言,富自此不復往。一日,遇幼玉江上。幼玉泣曰:「過非我造也,君宜諒之。異時幸有終身之約,無爲今日之恨。」相與沽飲。復謂富曰:「我發委地,寶之若玉。然於子無所惜。」乃自解鬟,剪一縷以遺富。富感憤兼至,鬱而成疾。幼玉日夜懷思,私遣人饋問不絕。病既愈,富爲長歌贈之云:

「紫府樓閣高相倚,金碧戶牖紅暉起。其間宴息皆仙子,絕世嬌姿妙難比。偶然思念起塵心,幾年謫向衡陽市。嬌嬈飛下九天來,長在倡家偶然耳。天姿才色擬絕倫,壓倒花衢眾羅綺。紺髮濃堆巫峽雲,翠眸橫剪秋江水。素手纖長細細圓,春筍脫向青煙裏。緩步蓮花窄窄弓,鳳頭翹起紅裙底。有時笑倚小闌干,桃花無顏亂紅委。王孫送目以勞魂,東鄰一見還羞死。自此城中豪富兒,呼童控馬相追隨。千金買得歌一曲,暮雨朝雲常相續。皇都年少是柳君,體段風流萬事足。幼玉一見苦留心,慇懃厚遣行人囑。青羽飛來洞戶前,柳郎苦恨多拘束。偷身不使父母知,江亭暗共才郎宿。猶恐恩情未甚堅,解開鬟髻對郎前。一縷雲隨金剪斷,兩心濃更密如綿。自古美事多磨隔,別時兩意空懸懸。清宵長歎明月下,花時灑淚東風前。怨入朱弦危更斷,淚如珠顆自相連。危樓獨倚無人會,新書寫恨託誰傳。奈倚幼玉家有母,知此端倪蓄嗔怒。千金買醉屬傭人,密約幽歡鎮相誤。將刃欲加連理枝,引弓欲彈鶼鶼羽。仙山只在海中心,風逆波緊無船渡。桃源去路隔煙霞,咫尺塵埃無覓處。郎心玉意共慇懃,同指松筠情愈固。願郎誓死莫改移,人事有時自相遇。他日得郎歸來時,攜手同上煙霞路。」

富因久游,親促其歸。幼玉潛往話別,共飲野店中。玉曰:「我心子意,卜諸神明久矣。子必異日有瀟湘之游,我亦待君之來。」於是二人共盟,焚香致其灰於酒中共飲之,是夕同宿江上。翌日,富作詞別幼玉,名《醉高春》,詞曰:

「人間最苦,最苦是分離。伊愛我,我憐伊。青草岸頭人獨立,畫船歸去艣聲遲。楚天低,回望處,兩依依。後會也知俱有願,未知何日是佳期。心下事,亂如絲。好天良夜還虛過,辜負我,兩心知。願伊家,衷腸在,一雙飛。」

富自唱勸酒,悲惋不能終曲,乃相與大慟而別。

富既親老,家又多故,不得如約,但對鏡灑淚。會有客自衡陽來,出幼玉書,但言多臥病。富開緘疾讀,書尾有「蠶死燭灰」之語,富大傷感。一日,殘陽沉西,疏簾不捲。富獨立庭幃,見有半面出於屏間,富視之,乃幼玉也。玉曰:「吾以思君昨疾,今已化去。欲得一見,故有是行。我以平生無惡,不犯幽獄,後日當生兗州西門張遂家,復爲女子。彼家賣餅。君子不忘昔日之舊,因有事相過,幸見我焉。我雖不省前世事,然君之情當如是。我有遺物在侍兒處,君求之以爲驗,千萬珍重。」忽不見。富驚愕不已。

異日,有過客自衡陽來,言幼玉已死。聞未死前囑其侍兒曰:「我不得見郎,死亦不瞑。郎平日愛我。手足眉眼皆不可寄附,今剪頭髮一縷,手指甲數個,郎來訪我,可以與之。」富終日傷悼,語及輒流淚。

王諿

王諿,瑯玡人也,仕梁爲南康王記室。亡後數年,妻子困於衣食。歲暮,諿見形,謂婦曰:「我若得財物,當以相寄。」後月,小女探得金指環一雙。見《集靈記》。

嚴猛婦

嚴猛婦出採薪,爲虎所害。亡後,猛行至蒿中,忽見婦云:「君今日行,必遭不善,我當相免也。」既而俱前,忽逢一虎,跳梁向猛。婦舉手指麾,狀如遮護。須臾,有一胡人荷戟而過,婦因指之,胡即擊虎,猛得免。猛晉時會稽人。見《辟寒部》。

以下死後行歡

漢武帝

武帝崩後,凡宮人常被幸者,悉出居寢園。每夜,帝來幸如生時。霍光聞之,乃增益至百人,遂絕。

常被幸者,魂氣相接,益以生人且滿百,則生氣盛而鬼氣息矣。霍子孟不學無術,吾以爲勝於學也。

曹孟德臨終,囑諸御妓銅雀侍燕寢如故。此賊癡心欲效漢武帝做靈鬼耳。然廬州《箏笛浦志》云:「曹操妓舟溺此,常夜聞箏笛聲。」天下事盡有不可解者。

武帝時又有神君之事。神君者,長陵女。嫁爲人妻,生一男,數歲死。女悼痛之,歲中亦死,死而有靈。其姒宛若祠之,遂聞名。宛若爲主,人民多往請福,說人家小事頗有驗。平原君亦事之。其後子孫尊顯,以爲神君。武帝即位,太后迎於宮中祭之,聞其言,不見其形。至是,神君求出,乃營柏梁臺舍之。初,霍去病微時,數自禱神君。神君乃見形,自脩飾,欲與去病交接,去病怒曰:「吾以神君清潔,故齋戒祈福。今欲爲淫,此非神明也。」自是絕不復往。神君亦慚。及去病疾篤,上令禱神君。神君曰:「霍將軍精氣少,命不常,吾欲以太乙精補之,可得延年。霍將軍不曉此意,乃見斷絕,今不可救也。」去病竟卒。衛太子未敗一年,神君乃去。東方朔取宛若爲小妾,生子三人。與朔俱死。

王將軍

東都思恭坊朱七娘者,娼嫗也。有王將軍素與交通。

開元中,王遇疾卒,已半歲,朱不知也。其年七月,王忽來朱處。久之,日暮,問:「能隨至溫柔坊宅否?」朱許之,以後騎載去,入院歡洽如故。

明日,王氏使婢收靈牀被,見一婦人在被中。遽走還,白王氏子。諸子驚而來視,問其故,知亡父所引。哀慟久之,遂送還家。

以下靈柩

孟才人

孟才人以笙歌有寵於武宗皇帝,嬪御之中,莫與爲比。

武宗疾篤,孟才人密侍左右。上目之曰:「吾當不諱,爾何爲哉!」指笙囊泣曰:「請以此就縊。」上憫然。復曰:「妾嘗藝歌,願對上歌一曲以泄憤。」許之。乃歌一聲《何滿子》,氣亟立殞。上令醫候之,曰:「脈尚溫而腸已絕。」

上崩,將徙棺,舉之愈重。議者曰:「非俟才人乎?」命其櫬至,乃舉。

張祜宮詞云:

「故國三千里,深宮二十年。一聲何滿子,雙淚落君前。自倚能歌曲,先皇掌上憐。新聲何處唱,腸斷李延年。」

祜又有詩云:

「偶因歌罷得嬌嚬,傳唱宮中十二春。卻爲一聲何滿子,下泉須弔孟才人。」

白女

白女者,娼也。與吳人袁節情好甚篤,誓不以身他近。其姥阻截百端,而白志益堅。有富商求偶於白,不從。姥棰之,成疾。以書招節一見,節憚姥不敢往。白憂念且死,囑其母曰:「葬吾須吾袁郎來。」言終而絕。及舉葬,柩堅重,十餘人不能勝。姥曰:「嘻,其是袁郎未至也?」即促節至,撫棺曰:「郎至矣。」應聲而起。人以爲異。節爲延僧誦經薦之,如悲伉儷焉。

情史氏曰:「人,生死於情者也;情,不生死於人者也。人生,而情能死之;人死,而情又能生之。即令形不復生,而情終不死,乃舉生前欲遂之願,畢之死後;前生未了之緣,償之來生。情之爲靈,亦甚著乎!夫男女一念之情,而猶耿耿不磨若此,況凝精翕神,經營宇之瑰瑋者乎!」

字數:19330,最後更新時間:2023-12-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