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帝內經素問吳注·第六卷

決死生論二十

（決死生，辨決孰爲死孰爲不死也。王太僕改爲三部九候論，茲復古焉。）

黃帝問曰：願聞天地之至數、合於人形血氣，通決死生，爲之奈何？（此上舊有冗文九十九字，僭刪去。舊云：余聞九針於夫子，眾多博大，不可勝數，余願聞要道，以屬子孫，傳之後世，著之骨髓，藏之肝肺，歃血而受，不敢妄泄，令合天道，必有終始，上應天光，星辰曆紀，下副四時五行，貴賤更立，冬陰夏陽，以人應之奈何？願聞其方。岐伯對曰：妙乎哉問也！此天地之至數。）岐伯曰：天地之至數，始於一、終於九焉。（五行生成之數，始於一終於九故也。）一曰天，二曰地，三曰人，因而三之，三三者九，以應九野。（一，奇也，陽也，故應天。二，偶也，陰也，故應地。三，參也，和也，故應人。九野，九州之分野。）故人有三部，部有三候，以決死生，以處百病，以調虛實，而除邪疾。（三部，上中下也。三候，天地人也。隆古診脈，不獨寸口，於諸經之動脈皆診之，此云三部九候是也。詳見下文。）

帝曰：何謂三部？岐伯曰：有上部，有中部，有下部，部各有三候。三候者，有天有地有人也，必指而導之，乃以爲質。（質，實也。）上部天，兩額之動脈；（足少陽膽經脈氣所行，太陽穴分也。）上部地，兩頰之動脈；（足陽明胃經脈氣所行，巨髎分也。）上部人，耳前之動脈。（手少陽三焦經脈氣所行，耳門分也。）中部天，手太陰也；（肺經脈氣所行，寸口是也。）中部地，手陽明也；（大腸經脈氣所行，合谷分也。）中部人，手少陰也。（心經脈氣所行，神門分也。）下部天，足厥陰也；（肝經脈氣所行，五里分也，在氣衝下三寸，動脈應手。女子取太衝，在足大指本節後二寸陷中是。）下部地，足少陰也；（腎經脈氣所行，內踝後太谿分也。）下部人，足太陰也。（脾經脈氣所行，在魚腹上，越兩筋之間，動脈應手，箕門分也。候胃氣則取足跗上之衝陽。）故下部之天以候肝，地以候腎，人以候脾胃之氣。帝曰：中部之候奈何？岐伯曰：亦有天，亦有地，亦有人。天以候肺，地以候胸中之氣，人以候心。帝曰：上部何以候之？岐伯曰：亦有天，亦有地，亦有人。天以候頭角之氣，地以候口齒之氣，人以候耳目之氣。（各以其位相近故也。）三部者，各有天，各有地，各有人。三而成天，三而成地，三而成人。三而三之，合則爲九，九分爲九野，九野爲九臟。（此合天地之至數也。）故神臟五，形臟四，合爲九臟。（言上文九候，候神臟者五，候形臟者四。肝藏魂，心藏神，脾藏意，肺藏魄，腎藏志，神臟五也。一頭角，二耳目，三口齒，四胸中，形臟四也。合之爲九臟。）五臟已敗，其色必夭，夭必死矣。（敗，遇其克賊而敗也。五臟已敗，則各見其夭然不澤之色，夭則必死矣。）

帝曰：以候奈何？（候，謂候其虛實而施治也。）岐伯曰：必先度其形之肥瘦，以調其氣之虛實，實則瀉之，虛則補之。（度，音鐸。氣之虛實，謂諸臟之氣，各有虛實，實者瀉，虛者補，是調之也。）必先去其血脈而後調之，（去其血脈，謂去其瘀血之在脈者，以針決而出之是也。蓋瘀血壅塞脈道，必先去之，而後能調其氣之虛實也。）無問其病，以平爲期。（無問其病之淺深新故，但以血氣平調爲期也。）

帝曰：決死生奈何？（言辨決死生奈何？）岐伯曰：形盛脈細，少氣不足以息者危。（此下皆辨決死生也。形氣相得爲陰陽相等，生之徒也。若人形體肥盛，而脈反細，氣反少不足以息，是陰有餘陽不足，陽不足則無以行生長之令，故危，）形瘦脈大，胸中多氣者死。（若人形體消瘦，而脈反大，胸中反多氣，是陽有餘陰不足，陰不足則孤陽不能獨留，故死。）形氣相得者生。（形，陰也。氣，陽也。形氣相得，是陰陽相停，無所偏勝克賊，故生。）參伍不調者病。（不調，少有相失，不得調和也。參伍不調，言於三部九候、或有一二不調者參伍其中，亦爲愆和有病。）三部九候皆相失者死。（三部九候皆相失，則無一不病者矣，故死。）上下左右之脈相應，如參舂者病甚。（上，頭部也。下，足部也。左右，兩手也。參舂，大而有力，與參舂同等也。是爲太過之脈，故病甚。）上下左右相失，不可數者死。（數，上聲。不可數，謂脈來十至以上，不可以數計也。故爲死。）中部之候雖獨調，與眾臟相失者死。（上部下部已不相應，中部獨調，固非能久也。）中部之候相減者死。（減於上下，是中部氣衰也，亦死。）目內陷者死。（諸脈者皆屬於目，故五臟之精入目而結五輪；又太陽之脈注於目上，少陽之脈注於目側，陽明之脈承於目下，故目內陷者，是諸經之氣皆絕，必死之候也。）足太陽氣絕者，其足不可屈伸，死必戴眼。（足太陽經起於睛明吊晴，下合膕中，以下貫腨內，出外踝之後，循京骨至小指外側端。故太陽氣絕者，死必戴眼而上視，又其兩足不可屈伸也。此節舊在下文真臟脈見者勝死下，僭次於此。）瞳子高者太陽不足，戴眼者太陽已絕，此決死生之要，不可不察也。（太陽膀胱之脈上注於目，瞳子高者，乃太陽不足，故牽引上視而瞳子高也。戴眼者，瞳子高而又高，如戴其眼於巔頂之上也，是爲太陽已絕。此辨決死生之要，惡可以不察。此節舊在後文以見通之之下，僭次於此。）

帝曰：何以知病之所在？岐伯曰：察九候獨小者病，獨大者病，獨疾者病，獨遲者病，獨熱者病，獨寒者病，獨陷下者病。（此七診之脈也。陷下，沉伏也。言九候之中，見此七診，病之所在也。）以左手於病者足上，上去踝五寸按之，以右手取病者足，當踝而彈之，（踝，胡瓦切。舊無於病者取病者六字，昆僭增之。下以字，舊作庶，僭改以。足上去內踝五寸，足三陰之脈也。）其應過五寸以上，蠕蠕然者不病；其應疾，中手渾渾然者病；中手徐徐然者病；（蠕，音軟。中，去聲。蠕蠕，蟲動貌，謂動而適乎中者也。渾渾，動之過。徐，徐動而不及者也。）其應上不能至五寸，彈之不應者死。（陰氣絕，故不應也。）是以脫肉身不去者死。（脫肉，消瘦也。身不去，筋弱骨痿不能步也。）中部乍疏乍數者死。（數，音朔。乍疏乍數，虛陽明滅之象也。）其脈代而鉤者，病在絡脈。（代，止而有常也。鉤，夏脈也。夏氣在絡，故脈代而鉤者病在絡脈，絡脈受邪，則經氣留滯不能承續，故脈代。）九候之相應也。上下若一，不得相失。（言小大遲疾貴相等也。）一候後則病，二候後則病甚，三候後則病危，所謂後者，應不俱也。（應不俱，言脈來應手不皆同也。）察其腑臟，以知死生之期，（察其病之或在臟或在腑，皆有死生之期，遇其克賊則死，遇其王氣則生，可以推而知也。）必先知經脈，然後知病脈，（經脈，經常不病之脈，病脈，腑臟受病之脈。）真臟脈見者勝死。（真臟脈者，上篇真肝脈至，中外急如循刀刃責責然，如按琴瑟弦之類是也。勝死，遇其勝己者則死，肝見庚辛死之類是也。）

帝曰：冬陰夏陽奈何？（言死時也。）岐伯曰：九候之脈皆沉細懸絕者爲陰，主冬，故以夜半死。躁盛喘數者爲陽，主夏，故以日中死。（數，音朔。以陰遇陰，以陽遇陽，各助其邪，故咸死也。）是故寒熱病者，以平旦死。（寒病死於夜半，熱病死於日中，以時之陰陽助邪也，則夫寒熱交作之病，其死以平旦矣。蓋平旦之際，昏明始判之時，陰陽交會之期也，故寒熱交作之病以斯時死。）熱中及熱病者，以日中死。（陽極助邪也。）病風者，以日夕死。（厥陰主風，日夕厥陰助邪，故死。）病水者，以夜半死。（亥子爲水，助其邪也。）其脈乍疏乍數，乍遲乍疾者，日乘四季死。（乍疏乍數，乍遲乍疾，脾絕之脈也。日乘四季，辰戌丑未也，助其土邪，故令死耳。）形肉已脫，九候雖調，猶死。（脾主形肉，而爲五臟之母，若形肉已脫，是母氣大壞，即使九候雖調，猶死也。）七診雖見，九候皆從者不死。（七診，獨大獨小獨遲獨疾獨寒獨熱獨陷下也，言此脈雖見，若九候皆從，則不死。從，順也，言順乎四時也。如少陽之至，乍大乍小之類，則皆從順之脈，不得謂死也。）所言不死者，風氣之病，及經月之病，似七診之病而非也，故言不死。（風之傷人也，頭先受之，則上部之脈當獨大獨疾獨熱也。經月之病，血行之餘，下部之脈不足，當獨小獨遲獨寒獨陷下也，是皆似七診之脈病而非也，故言不死。）若有七診之病，其脈候亦敗者死矣。（言有七診之病，臟腑既偏勝矣，其脈候亦敗，而見偏勝偏弱者，死之屬也。）必發噦噫。（胃氣作聲謂之噦，心氣作聲謂之噫，然胃爲百骸之母，心爲一身之主，垂死必發噦噫者，既傷其母，又傷其主也。）

必問其所始病，與今之所方病，（必原其始而要其終，欲得病之標本也。）而後各切循其脈，視其經絡浮沉，以上下逆從循之，（各切，各於九候切之也，以指親其脈謂之切，以指由其脈謂之循。脈之徑行者爲經，支橫者爲絡，浮而可見者爲孫絡。脈在表爲浮，在裏爲沉。高者爲上，卑者爲下。以指迎之爲逆，隨之爲從。）其脈疾者不病，其脈遲者病，（此所謂疾，謂脈往來速也。此所謂遲，謂脈往來緩也。速則氣強盛，故不病。遲則氣衰弱，故病。）脈不往來者死，（脈之出者謂之往，脈之入者謂之來，一往一來，陰陽之屈伸也，脈不往來，是陰陽乖戾，故死。）皮膚著者死。（著，著同。乾槁而皮膚著於骨也。是血液盡亡，營衛不充，故死。）

帝曰：其可治者奈何？（問七診之病，可治者奈何？）岐伯曰：經病者治其經，（脈之直行者謂之經，經病者治其經，謂即其經而刺之也。）孫絡病者治其孫絡血，（脈之浮於皮膚可見者謂之孫絡。病，謂孫絡之中，波隴高起瘀血留止也。如是則刺其孫絡，出其瘀血。）血病身有痛者治其經絡。（言血病之人身有痛者，察其何經何絡，從而刺之，）其病者在奇邪，奇邪之脈，則繆刺之。（奇邪，奇經之邪，謂沖督任帶，陽蹻陰蹻，陽維陰維也，病在此八脈者，則不拘於十二經矣，宜繆刺之。繆刺，謂奇經八脈各有所會，求其經穴而刺之，上下左右不拘其常，世之八法針，蓋其遺教也。）留廋不易，節而刺之。（廋，《論語》人焉廋哉之廋，匿也。言病邪留匿而不移，則節累刺之，以病去爲度也。廋，舊作瘦，僭改此。）上實下虛，切而從之，索其結絡脈，刺出其血，以見通之，（三部之脈宜相等，不得有虛實也，若上部實而下部虛，此絡脈結邪也。則切其脈而從其經，索求其結絡之脈，刺出其瘀壅之血，以見血爲通也。）手指及手外踝上，五指留針。（此上部氣實之刺法也。言血實於上者，既求結絡之脈，刺出其血，若氣實者當何如？宜於手指之端，及手外踝上，刺之以泄其氣，不必出血，但於五指之端，久留其針，則氣從針泄，實者平矣。此節舊本以爲錯簡，昆僭注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