藝文類聚卷第二十三

人部七


人部七  鑒誡
鑒誡

書曰。兢兢業業。一日二日萬機。

易曰。君子乾乾。夕惕若厲。

又曰。天道惡盈而福謙。

尚書曰。帝曰。來。禹。降水儆予。成允成功。克勤于邦。克儉于家。不自滿假。惟汝賢。汝惟不矜。天下莫與汝爭能。汝惟不伐。天下莫與汝爭功。

又曰。無稽之言勿聽。弗詢之謀勿庸。

又曰。玩人喪德。玩物喪志。不作無益害有益。功乃成。不貴異物賤用物。民乃足。犬馬非其土性不畜。珍禽奇獸不育于國。不寶遠物。則遠人格。所寶惟賢。則邇人安。不矜細行。終累大德。爲山九仞。功虧一簣。

又曰。功崇惟志。業廣惟勤。位不期驕。祿不期侈。

又曰。作德心逸日休。作僞心勞日拙。居寵思危。

又曰。戒慎無虞。冈失法度。

又曰。戒之用休。董之用威。

毛詩曰。惴惴小心。如臨于谷。

又曰。殷鑒不遠。在夏后之世。

左傳曰。晉既勝楚。范宣子立於戎馬之前曰。君幼。諸臣不佞。何以及此。天命不于常。有德之謂也。

又曰。禍福無門。唯人所召。

又曰。臧孫云。季孫之愛我。疾疹也。孟孫之惡我。藥石也。美疹不如惡石。孟孫死。吾亡無日矣。

禮記曰。好田好女者。亡其國。

孝經曰。在上不驕。高而不危。所以長守貴也。

論語曰。君子有三戒。少之時。戒之在色。及其壯也。戒之在鬥。及其老也。戒之在得。

又曰。如有周公之才之美。使驕且吝。其餘不足觀也。

太公金匱曰。武王問師尚父曰。五帝之戒。可得聞乎。師尚父曰。舜之居民上。矜矜如履薄冰。禹之居民上。慄慄如恐不滿。湯之居民上。翼翼乎懼不敢息。

又曰。吾聞道自微而生。禍自微而成。家語曰。孔子去周。而老子送之曰。凡當世之士。聰明深察而死者。好議人者也。博辯宏大而危者。好發人之惡者也。孔子曰。敬奉教。

又曰。舟非水不行。水入舟沒。民非君不治。民犯上則君危。故君子不可不嚴也。

又曰。顏回謂子路曰。力猛於德而得其死者。鮮矣。子慎諸。

又曰。以富貴而下人。何人不與。富貴而敬愛。何人不親。發言不逆。可謂知言矣。

又曰。曾子曰。狎甚則簡。莊甚則不親。是故君子之狎足以交其勸。莊足以成禮而已矣。

韓詩外傳曰。昔者禹以夏王。桀以夏亡。湯以殷王。紂以殷亡。故無常安之國。宜治之民。得賢則昌。不肖則亡。夫明鏡所以照形也。往古所以知今也。鄙語曰。不知爲吏。視已成事。前車覆。後車誡。

又曰。曾子曰。君子有三言。可實〔○韓詩外傳二作貫。〕而佩也。一曰無內疏而外親。二曰身不善而怨他人。三曰患已至而後呼天。

戰國策曰。昔儀狄作酒而美。進之於禹。禹飲而甘之。遂疏儀狄絕旨酒。曰。後世必有以酒亡其國者。

管子曰。齊桓公與管仲鮑叔牙甯戚四人飲。公曰。何不爲寡人壽。鮑叔牙奉杯而起曰。使公無忘在莒。管仲無忘其束縛在魯。甯戚無忘飯牛車下。公避席再拜。

鬻子曰。昔周公使康叔守殷。戒之曰。無煞不辜。寧失有罪。亦有無罪而見誅。無有有功而不賞。慎之。

晏子曰。君子居必擇鄰。遊必就士。可以避患也。

又曰。其文好者身必剝。其角美者身見煞。甘泉必竭。直木必伐。

又曰。夫爵益高者意益下。官益大者心益小。祿益厚者施益博。

又曰。人之將疾。必先不甘粱肉之味。國之將亡。必先惡忠臣之語。

孫卿子曰。孔子對魯哀公曰。君者。舟也。庶人者。水也。水則載舟。水則覆舟。君以此思危。則不危焉。

又曰。得師者王。得疑者霸。自爲謀莫己若者亡。

又曰。伯禽將歸於魯。周公謂伯禽曰。君子力如牛。不與牛爭力。走如馬。不與馬爭走。智如士。不與士爭智。我文王之子。武王之弟。成王之叔父。吾於天下。亦不賤也。常握髮吐餐。以接天下之士矣。

韓子曰。西門豹性急。佩韋以自緩。董安于心緩。佩帶以自急。故能以有餘補不足。以長續短之謂明主。

淮南子曰。天下有至貴。而非勢位也。有至富。而非金玉也。有至壽。而非千歲。愿恕反性。則貴矣。適情知足。則富矣。明死生之分。則壽矣。

說苑曰。魏武侯浮西河。中流。謂吳起曰。美哉河山之固。此魏國之寶也。對曰。在德不在險。昔夏桀之君。左河濟。右太華。伊𨵗在其南。羊腸在其北。不循仁政。湯放之。武侯曰。善。

又曰。有身貴而驕人者。民去之。位高而擅權者。君惡之。祿厚而不知足者。患處之。

新序曰。齊王聘田巴先生而將問政焉。對曰。政在正身。正身之本。在於群臣。王召臣。臣改制鬋飾。問於妾。奚若。妾愛臣。諛臣曰佼。臣臨淄水而觀。然後自知醜惡也。今齊之臣諛王者眾。王能臨淄水見己之惡。過而自改。斯齊國治矣。

漢書曰。揚惲失官居家。治產業。起室宅。孫會宗戒之曰。爲大臣廢退。當闔門惶恐。爲可憐之意。不當通賓客。有稱譽也。

東觀漢記曰。馮勤遷司徒。是時三公多見罪退。上欲見令以善自矜。乃因讌見。從容戒之曰。朱浮上不忠於君。下凌轢同列。竟以中傷人臣。放逐受誅。雖追加賞賜。不足以償不訾之身。忠臣孝子之覽照前世以爲鏡誡。能盡忠於國。事君無二。則爵賞光乎當世。功名列於不朽。可不勉哉。

又曰。樊宏爲人謙慎。常戒其子曰。富貴盈溢。未有能終者。天道惡滿而好謙。前世貴戚。皆明戒也。保身全己。豈不樂哉。

又曰。班超爲都護。以任尚代超。尚謂超曰。君在外國三十餘年。而小人猥承君後。宜有以誨之。超曰。塞外吏士。本非孝子順孫。皆以過罪徙補邊。而蠻夷懷鳥獸之心。難禁易敗。今君性嚴急。水清無大魚。察政不及得下和。宜陽爲簡易。寬小過。摠大綱而已。

【詩】後漢傅毅迪志詩曰。咨爾庶士。迨時斯勗。日月逾邁。豈云旋復。於赫我祖。顯于殷國。二跡阿衡。克光其則。咨予小子。穢陋靡逮。懼我世烈。於茲以墜。於戲君子。無恆自逸。徂年如流。渺茲暇日。

魏陳王曹植矯志詩曰。芝桂雖芳。難以餌魚。尸位素餐。難以成居。磁石引䥫。於金不連。大朝舉士。愚不聞焉。

又矯志詩曰。抱璧塗乞。無爲貴寶。履仁遘福。無爲貴道。鴛鶵遠害。不羞卑栖。靈虯避難。不恥汙泥。都蔗雖甘。杖之必折。巧言雖美。用之必滅。濟濟唐朝。萬邦作孚。逢蒙雖巧。必得良弓。賢主雖智。亦待英雄。螳蜋見歎。齊士輕戰。越王軾蛙。國以死獻。道遠知驥。世僞知賢。覆之燾之。順天之矩。澤如凱風。惠如時雨。口爲禁闥。舌爲發機。門機之𨵗。〔○馮校本作關。〕楛矢不追。

魏繁欽遠戍勸戒詩曰。肅將王事。集此揚土。凡我同盟。既文既武。郁郁桓桓。有規有矩。務在和光。同塵共垢。各競其心。爲國蕃輔。誾誾衎衎。非法不語。可否相濟。𨵗則云補。

又雜詩曰。世俗有險易。時運有盛衰。老氏和其光。蘧瑗貴可懷。

魏應璩雜詩曰。細微可不慎。隄潰自蟻隙。腠理早從事。安復勞鍼石。哲人睹未形。愚夫闇明白。曲突不見賓。燋爛爲上客。思願獻良規。江海儻不逆。狂言雖寡善。猶有如雞跖。雞跖食不已。齊王爲肥澤。

晉張華勵志詩曰。仁道不遐。德輶如羽。求焉斯至。眾鮮克舉。復禮終朝。天下歸仁。若金受礪。若泥在鈞。進德修業。暉光日新。

晉潘安仁家風詩曰。綰髮綰髮。髮亦鬢止。日祗日祗。敬亦慎止。靡專靡有。受之父母。鳴鶴匪和。析薪弗荷。隱憂孔疚。我堂靡搆。義方既訓。家道穎穎。豈敢荒寧。一日三省。

晉嵇紹贈石季倫詩曰。人生稟五常。中和爲至德。嗜欲雖不同。成生所不識。仁者安其身。不爲外物惑。事故誠多端。未若酒之賊。內以損性命。煩辭傷軌則屢飲致疲怠。清和自否塞。陽堅〔○按此用子反事。當作豎。〕敗楚軍。長夜傾宗國。詩書著明戒。量體節飲食。遠希彭聃壽。虛心處沖默。茹芝味醴泉。何爲昏酒色。

【賦】魏文帝戒盈賦序曰。避暑東閤。延賓高會。酒酣樂作。悵然懷盈滿之戒。乃作斯賦。惟應龍之將舉。飛雲降而下征。資物類之相感。信貫微之通霊。何今日之延賓。君子紛其集庭。信臨高而增懼。獨處滿而懷愁。願群士之箴規。博納我以良謀。吳楊泉贊善賦曰。伊善惡之所施。乃禍福之爲階。行德安而保身。忘爲害而自危。故先民之有作。執溫恭而不虧。云顏冉之遭命。𢘪禍福之參差。夫二賢之履道。歷千載而見知。身既沒而名存。厥復戚乎何爲。夫死生之有命。非神明之所規。故積善之家。厥福惟昌。積惡之門。必有餘殃。是以趙武好善。厥胤以長。三郤好勝。厥身以亡。古人從善如不及。去惡如探湯。恐福德而難值。而禍惡之易當。

【贊】晉戴逵申三復贊曰。嗜好深則天機淺。名利集則純白離。如此故識鑒逾昏。驕淫彌汰。心與慎乖。則理與險會。然後役智以御險。履險以逃害。故陰陽寇其內。人力攻其外。陰陽結則金石爲之消。人事至則雖智不足賴。若然者。雖翠幄華堂。焉得而康之。列鼎重味。焉得而嘗之。

周庾信周公伯禽贊曰。伯禽居魯。鳴玉來朝。周公問政。治國風謠。北山有梓。南山有橋。禮容雖備。俯仰無驕。

【箴】梁武帝凡百箴曰。凡百眾庶。爾其聽之。事無大小。先當熟思。思之不熟。致成反覆。其心不定。不可施令。是曰亂常。是曰敗政。弗止辱身。亦喪厥命。勿恃爾尊。驕慢淫昏。勿謂爾貴。長夜荒醉。日不恆中。月盈則虧。履邪念正。居安思危。莫言爾賤。而不受命。君子小人。本無定性。莫言人微。而以自輕。水清照淨。表直影端。近取諸身。無假遠觀。猗歟哲人。勿謂斯難。

【訓】晉潘岳兩階銅人訓曰。言之有臧。託乎多士。言之不臧。絕之由己。無曰莫傳。宣于四海。無曰莫聞。響振萬里。樞機之發。榮辱之徵。怨豈在大。纎介是興。

【誡】漢東方朔誡子曰。明者處世。莫尚於中。優哉游哉。與道相從。首陽爲拙。柳惠爲工。飽食安步。以仕代農。依隱玩世。詭時不逢。是故才盡者身危。好名者得華。有群者累生。孤貴者失和。遺餘者不匱。自盡者無多。聖人之道。一龍一蛇。形見神藏。與物變化。隨時之宜。無有常家。

後漢鄭玄戒子曰。宿業衰落。仍有失誤。年入此歲。而七十矣。於禮可傳家事。今我告爾以老。將閑居以安性。覃思以終業。非拜國君之命。問族親憂患。展敬墳墓。春秋觀省野物。胡常扶杖出門乎。家事大小。汝一承之。求爲君子之道。鑽研勿替。敬順威儀。以近有德。顯譽成於僚友。德行立於己志。可不深念耶。

後漢高義方清誡曰。天長而地久。人生則不然。又不養以福。保全其壽年。飲酒病我性。思慮害我神。美色伐我命。利慾亂我真。神明無聊賴。愁毒於眾煩。中年棄我逝。忽若風過山。形氣各分離。一往不復還。上士愍其痛。抗志凌雲煙。滌蕩棄穢累。飄邈任自然。退修清以淨。存吾玄中玄。澄心剪思慮。泰清不受塵。恍惚中有物。希微無形端。智慮赫赫盡。谷神綿綿存。

魏王肅家誡曰。夫酒所以行禮養性命歡樂也。過則爲患。不可不慎。是故賓主百拜。終日飲酒。而不得醉。先王所以備酒禍也。凡爲主人飲客。使有酒色而已。無使至醉。若爲人所強。必退席長跪。稱父誡以辭之。敬仲辭君。而況於人乎。爲客又不得唱造酒史也。若爲人所屬。下坐行酒。隨其多少。犯令行罰。示有酒而已。無使多也。禍變之興。常於此作。所宜深慎。

魏王昶家誡曰。夫立功者有二難。功就而身不退。一難也。退而不靜。務伐其功。二難也。且懷祿之士。躭寵之臣。苟患失之。何所不至。若樂毅帥弱燕之眾。東破強齊。收七十餘城。其功盛矣。知難而退。保身全名。張良杖劍建策。光濟大漢。辭三萬戶封。學養性之道。棄人閒之事。卒無咎悔。何二賢綽綽有餘裕哉。治家亦有患焉。積而不能散。則有鄙恡之累。積而好奢。則離驕上之罪。大者破家。小者辱身。此二患也。

魏荀爽女誡曰。詩云。泉源在左。淇水在右。女子有行。遠父母兄弟。明當許嫁。配適君子。竭節從理。昏定晨省。夜臥早起。和顏悅色。事如依恃。正身潔行。稱爲順婦。以崇螽斯百葉之祉。婚姻九族。云胡不喜。聖人制禮。以隔陰陽。七歲之男。王母不抱。七歲之女。王父不持。親非父母。不與同車。親非兄弟。不與同筵。非禮不動。非義不行。是故宋伯姬遭火不下堂。知必爲災。傅母不來。遂成於灰。春秋書之。以爲高也。

魏程曉女典篇曰。丈夫百行。以功補過。婦人四教。以備爲成。婦德𨵗。則仁義廢矣。婦言虧。則辭令慢矣。婦工簡。則織紝荒矣。是以禮有功宮家室之教。詩有牖下蘋藻之奠。然後家道諧允。儀表則見於內。若夫麗色妖容。高才美辭。貌足傾城。言以亂國。此乃蘭形棘心。玉曜瓦質。在邦必危。在家必亡。

晉嵇康家誡曰。人無志。非人也。但君子用心。有所准行。當量其善者。擬議而後動。若心之所之。則口與心誓。守死無貳。恥躬不逮。期於必濟。若心疲體懈。或牽於外物。或累於內欲。不堪近患。不忍小情。則議於去就。議於去就。則二心交爭。二心交爭。則向所以見役之情勝矣。或有中道而廢。或有未成而敗。以之守則不固。以之攻則怯弱。與之誓則多違。與之謀則善泄。臨樂則肆情。處逸則極意。故雖榮華熠熠。無結秀之勤。終年之勤。無一日之功。斯君子所以歎息也。若夫申胥之長吟。夷叔之全潔。展季之執信。蘇武之守節。可謂固矣。故以無心守之。安而體之。若自然也。乃是守志盛者也。

吳姚信誡子曰。古人行善者。非名之務。非人之爲。心自甘之。以爲己度。嶮易不虧。終始如一。進合神契。退同人道。故神明祐之。眾人尊之。而聲名自顯。榮祿自至。其勢然也。又有內析外同。吐實懷詐。見賢則暫自新。獨居則縱所欲。聞譽則驚自飾。見尤則棄善端。凡失名位。恆多怨人而害善。怨一人則眾人疾之。害一善則眾人怨之。雖欲陷人而進己。不可得也。祗所以自毀耳。顧真僞不可掩。褒貶不可妄。舍僞從實。遺己察人。可以通矣。舍己就人。去否適泰。可以弘矣。貴賤無常。唯人所速。苟善。則疋夫之子。可至王公。苟不善。則王公之子。反爲凡庶。可不勉哉。

吳陸景誡盈曰。富貴天下之至榮。位勢人情之所趍。然古之智士。或山藏林竄。忽而不慕。或功成身退。逝若脫屣者。何哉。蓋居高畏其危。處滿懼其盈。富貴榮勢。本非禍始。而多以凶終者。持之失德。守之背道。道德喪而身隨之矣。是以留侯范蠡。棄貴如遺。叔敖蕭何。不宅美地。此皆知盛衰之分。識倚伏之機。故身全名著。與福始卒。自此以來。重臣貴戚。隆盛之族。莫不離患搆禍。鮮以善終。大者破家。小者滅身。唯金張子弟。世履忠篤。故保貴持寵。祚鍾昆嗣。

蜀諸葛亮誡子曰。夫君子之行。靜以修身。儉以養德。非澹泊無以明志。非寧靜無以致遠。夫學須靜也。才須學也。非學無以廣才。非志無以成學。慆慢則不能勵精。險躁則不能治性。年與時馳。意與歲去。遂成枯落。悲歎窮慮。將復何及。

晉李充起居誡曰。溫良恭儉。仲尼所以爲貴。小心翼翼。文王所以稱美。聖德周達無名。斯亦聖中之目也。中人而有斯行。則亦聖人之一隅矣。而末俗謂守慎爲拘愆。退慎爲怯弱。不遜以爲勇。無禮以爲達。異乎吾所聞也。

【誥】宋顏延之庭誥曰。若能服溫厚而知穿弊之苦。周明之德也。厭滋旨而識空嗛之急。仁恕之功也。豈與夫比髮膚於草石。方手足於飛走者。同其意哉。罰慎其濫。惠誡其偏。罰濫則無以爲罰。惠偏則不如無惠。嫌或疑心。誠亦難分。動容竊斧。束裝盜金。又何足論也。是以前王作典。明慎議獄。而僣濫易意。火含煙而煙妨火。桂懷蠹而蠹殘桂。然火勝則煙滅。蠹壯則桂折。故性明者欲簡。嗜繁者氣昏。與善人居。如入芝蘭之室。久而不知其芳。與之化矣。與不善人居。如入鮑魚之肆。久而不知其臭。與之變矣。唯夫金貞玉粹者。乃能處而不汙其身耳。故曰。丹可滅而不能使無赤。石可毀而不能使無堅。苟丹石之性。必慎浸染之由。

【銘】後漢崔瑗座右銘曰。無道人之短。無說己之長。施人慎勿念。受施慎勿忘。俗譽不足慕。唯仁爲紀綱。隱身而後動。謗議庸何傷。無使名過實。守愚聖所臧。柔弱生之徒。老氏誡剛強。在涅貴不緇。曖曖內含光。硜硜鄙夫介。悠悠故難量。慎言節飲食。知足勝不祥。行之苟有恆。久久自芬芳。

魏卞蘭座右銘曰。重階連棟。必濁汝真。金寶滿室。將亂汝神。厚味來殃。艷色危身。求高反墜。務厚更貧。閇情塞欲。老氏所珍。周廟之銘。仲尼是遵。審慎汝口。戒無失人。從容順時。和光同塵。無謂冥漠。人不汝聞。無謂幽冥。處獨若群。不爲福先。不與禍鄰。守玄執素。無亂大倫。常若臨深。終始惟純。

【書】漢劉向誡子書曰。汝有厚德。蒙恩甚厚。將何以報。董生有云。弔者在門。賀者在閭。言有憂則恐懼敬事。敬事則必有善功而福至也。又曰。賀者在門。弔者在閭。言受福則驕奢。驕奢則禍至。故弔隨而來。齊頃公之始。藉霸者之餘威。輕侮諸侯。虧跂蹇之容。故被鞌之禍。遁服而亡。所謂賀者在門。弔者在閭也。兵敗師破。人皆弔之。恐懼自新。百姓愛之。諸侯皆歸其所奪邑。所謂弔者在門。賀者在閭。

後漢張奐誡兄子書曰。汝曹薄祐。早失賢父。財單藝盡。今適喘息。聞仲祉輕傲耆老。侮狎同年。極口恣意。當崇長幼。以禮自持。閒燉煌有人來。同聲相道。皆稱叔時寬仁。聞之喜而且悲。喜叔時得美稱。悲汝得惡論。經言孔於鄉黨。恂恂如也。恂恂者。恭謙之貌也。經難知。且自以汝資父爲師。汝父寧輕鄉里耶。年少多失。改之爲貴。蘧伯玉年五十。見四十九年非。但能改之。不可不思吾言。不自克責。反云張甲謗我。李乙悉我。我無是過。爾亦已矣。

後漢司馬徽誡子書曰。聞汝充役。室如懸磬。何以自辨。論德則吾薄。說居則吾貧。勿以薄而志不壯。貧而行不高也。

後漢馬援誡兄子書曰。吾欲汝曹聞人過失。如聞父母之名。耳可得聞。而口不可得言也。好論議人長短。妄是非正法。此吾所大惡也。寧死不願聞子孫有此行也。汝曹知吾惡之甚矣。所以復言者。施衿結褵。申父母之誡。欲使汝曹不忘之耳。龍伯高敦厚周慎。口無擇言。謙約節儉。公正有威。吾愛之重之。願汝曹效之。杜季良豪俠好義。憂人之憂。樂人之樂。清濁無所失。父喪致客。數郡畢至。吾愛之重之。不願汝曹效之也。效伯高不得。猶爲謹勅之士。所謂刻鵠不成。尚類鶩者也。效季良不得。陷爲天下輕薄子。所謂畫虎不成。反類狗也。

後漢崔駰與竇憲書曰。駰聞交淺而言深者。愚也。在賤而望貴者。惑也。未信而納忠者。謗也。皆所不宜。而或蹈之者。思效其區區憤盈而不能已也。竊見足下。體淳淑之姿。躬高明之量。意美志厲。有尚賢之風。駰幸得充下館。序後陳。是以竭其拳拳。敢進一言。傳曰。生而富者驕。生而貴者傲。生富貴而能不驕傲者。未之有也。

魏王脩誡子書曰。自汝行之後。恨恨不樂。何者。我實老矣。所恃汝等也。皆不在目前。意遑遑也。人之居世。忽去便過。日月可愛也。故禹不愛尺璧。而愛寸陰。時過不可還。若年大。不可少也。欲汝早之。未必讀書。并學作人。欲令見舉動之宜。觀高人遠節。志在善人。左右不可不慎。善否之要。在此際也。行止與人。務在饒之。言思乃出。行詳乃動。皆用情實。道理違。斯敗矣。父欲令子善。唯不能煞身。其餘無惜也。

晉羊祜誡子書曰。吾少受先君之教。能言之年。便召以典文。年九歲。便誨以詩書。然尚猶無鄉人之稱。無清異之名。今之職位。謬恩之加耳。非吾力所能致也。吾不如先君遠矣。汝等復不如吾。諮度弘偉。恐汝兄弟未之能也。奇異獨達。察汝等將無分也。恭爲德首。慎爲行基。願汝等言則忠信。行則篤敬。無口許人以財。無傳不經之談。無聽毀譽之語。聞人之過。耳可得受。口不得宣。思而後動。若言行無信。身受大謗。自入刑論。豈復惜汝。恥及祖考。思乃父言。纂乃父教。各諷誦之。

晉殷裒書曰。大道也者。易尋而難窮。易知而難行也。故京房之徒。考步吉凶之變。而不能自見其禍。更爲姚平所誡。此道之難知也。省爾之才。不及於房。而吾之言過於平矣。昔弗父何三命滋恭。晏平仲久而敬之。曾顏之徒。有若無。實若虛也。況爾析薪之智。欲彈射世俗。身爲謗先。怨禍並集。使吾懷朝父之憂。爲范武子所嘆。亦非汝之美也。若朝益暮習。先人後己。恂恂如也。則吾聞音而識其曲。食旨而知其甘。永終吾餘年矣。復何恨哉。古人有言。思不出其位。爾其念之。爾其念之。

宋陶潛誡子書曰。少來好書。偶愛閑靜。開卷有得。便欣然忘食。見樹木交蔭。時鳥變聲。亦復歡爾有喜。嘗言五六月中。北窗下臥。遇涼風暫至。自謂是犧皇上人。汝等雖不同生。當思四海皆兄弟之義。鮑叔敬仲。分財無恡情。歸生伍舉。班荊道舊。遂能以敗爲成。因喪立功。他人尚爾。況共父之人哉。

梁簡文帝誡當陽公書曰。汝年時尚幼。所闕者學。可久可大。其唯學歟。所以孔丘言。吾嘗終日不食。終夜不寢。以思無益。不如學也。若使牆面而立。沐猴而冠。吾所不取。立身之道。與文章異。立身先須謹重。文章且須放蕩。

梁孝元帝與學生書曰。吾聞斲玉爲器。諭乎知道。惟山出泉。譬乎從學。是以執射執御。雖聖猶然。爲弓爲箕。不無以矣。抑又聞曰。漢人流麥。晉人聚螢。安有挾冊讀書。不覺風雨以至。朗月章奏。不知爝火爲微。所以然者。良有以夫。可久可大。莫過乎學。求之於己。道在則尊。

梁徐勉與大息山松書曰。家世清廉。故常居貧素。至於產業之事。所未嘗言。中年聊於東田。欲穿池種樹。少寄情賞。又以郊際閑曠。終可爲宅。儻獲懸車致仕。實欲歌笑於斯。經營歷年。粗已成立。桃李茂密。桐竹成陰。塍陌交通。渠畎相屬。茅樓迥榭。頗有臨眺之美。孤岑藂薄。不無糾紛之興。雖云人外。城𨵗密邇。凡爲人長。殊復不易。當使中外諧緝。人無閒言。先物後己。然後可貴。老生云。後其身而身先。若能爾者。更招巨利。汝當勉勖。見賢思齊。不宜忽略以棄日也。非徒棄日。乃是棄身。身名美惡。豈不大哉。

梁范縝與王僕射書曰。君侯匡輔聖朝。中夏無虞。既盡美矣。又盡善矣。唐堯非不隆也。門有謗木。虞舜非不盛也。庭懸諫鼓。周公之才也。樂聞譏諫。故明君賢宰。不憚諤諤之言。布衣窮賤之人。咸得獻其狂𥌒。先王所以有而勿亡。得而勿失。功傳不朽。名至今者。用此道也。

【論】魏王粲安身論曰。蓋崇德莫盛乎安身。安身莫大乎存政。存政莫重乎無私。無私莫深乎寡欲。是以君子安其身而後動。易其心而後語。定其交而後行。然則動者。吉凶之端也。語者。榮辱之主也。求者。利病之幾也。行者。安危之決也。故君子不妄動也。必適於道。不徒語也。必經於理。不苟求也。必造於義。不虛行也。必由於正。夫然用能免或擊之凶。厚自天之祐。故身不安則殆。言不順則悖。交不審則惑。行不篤則危。四者存乎中。則患憂接乎外矣。憂患之接。必生於自私。而興於有欲。自私者。不能成其私。有欲者。不能濟其欲。理之至也。

晉袁宏去伐論曰。夫君者。必量才任以授官。參善惡以毀譽。課功過以賞罰者也。苟伐其善。必忘其惡。於是怨責之情。必存乎心。希望之氣。必形乎色。此矜伐之士。自賢之人。所以爲薄。而先王甚惡之者也。君子則不然。勞而不伐。施而不德。致恭以存其位。下人不隱其功。處不避汙。官不辭卑。唯懼不任。唯患弗能。故力有餘而智不屈。遠咎悔而行成名立也。

字數:7262,最後更新時間:2021-01-22